他知曉我內心的渴望,也清楚我對雲枝雪的嫉妒,更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善良而心動。
同樣的,我將全部都壓注在孟臨闕想復仇的野心上,義無反顧與他同行。
說是盟友,更像是互相舔舐傷口的困獸。
哪怕再次重來,我們會反思的是布局中的紕漏,而不是選擇換掉對方。
11
「侯爺!伯爵府來人說有山匪搶親,劫走了雲三小姐!」
我剛下喜轎,心中陡然一驚。
真成了。
想過雲枝雪出嫁定會不順,沒想到林昭是想把她往死里整。
此刻的林昭占山為王,有了獨屬於自己的一股勢力。
而皇帝的兒子一個接一個地出事。
據傳聞,十年前的謀逆大案,皇帝幾乎賜死了所有的兄弟手足,因此上天才降下神罰。
人心惶惶下,皇帝又大肆修建祈福樓。
國庫空虛,百姓民不聊生。
這才給了孟臨闕造反的機會。
但終究錯算了一步,沒料到還有蟄伏的林昭。
「枝雪怎麼樣了?官兵去追了沒?」
我心急如焚地想摘下蓋頭,喜婆哎呦喂叫著上前來阻止我。
「不可呀,二小姐,這大喜日子要是摘了多不吉利。」
孟臨闕安慰道:「別怕,我已經派人去找了。」
「可憐了雲家二小姐,自己的妹妹竟出了這種禍事。」
「莫不是仇家乾的?」
「也不知道等人找回來以後,伯爵府還願不願意承認這樁婚事。」
見情緒已經到了位。
我才進到侯府。
短短半日,這消息就已經傳遍了京城。
女子的清白名節何等重要。
戲本子的男主也不過如此。
若換作是我。
在被劫的路上,用簪子先捅了他脖子再說。
但我並不為雲枝雪可憐,路都是自己選的。
哪一方技高一籌壓了對方,那都是本事。
12
自從雲枝雪出事後,我常常穿著素衣出入福源寺。
只願求妹妹平安歸來。
寺內香客們看見的便是他們所偏向的。
滿京都可憐我這個剛過門的新婦,活生生被一個庶出的女兒拖累。
父親對我的愧疚日益增多。
雲泊舟已經指望不上。
他的仕途和雲家的未來都只能寄托在我和雲泊亭身上。
母親成日以淚洗面,我回娘家,她也不願見我。
隔著門,她撕心裂肺地喊我滾。
我曾想她或許是愛我的。
只是被戲本子安排好了命,被奪了舍。
但接二連三的爭吵,我已經不再對親情有所期待。
希望她能為了榮華富貴向我妥協。
約莫半月有餘,孟臨闕已經摸清楚了林昭的位置和動向。
正如我所料,在福源寺內,我撞見了想偷偷回府的雲枝雪。
橘青一把扯下她的面紗,臉上沒有半分悔意,對我是全然不屑。
「長姐害我還不夠嗎?」
我皺眉,「我何時害過你?」
「你敢對著佛祖說我淪落今日沒有你的算計?」
我雙手合十,「家妹口出妄言,是我等罪過。」
見我絲毫沒有任何畏懼,雲枝雪哆哆嗦嗦地指著我,「雲裁月你就是面善心毒的騙子,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說什麼下場都是空話,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我強硬地將雲枝雪塞進馬車,她沒反抗,面無表情地順從我。
因為馬上雲枝雪就會死在家中。
她留下一封血書訴說我的惡行。
導致我的名聲被敗壞,父母更是痛恨我,逼我去尼姑庵為她贖罪。
然而真相是她和林昭重逢相愛。
為了他不惜假死捨棄自己的地位,順帶教訓一下我這個惡毒反派。
孤立無援之下,是孟臨闕破了這局。
帶著堆滿屋子的聘禮,他說要娶我。
13
我放任雲枝雪尋死。
等雲泊亭傳來消息,我先一步將她給帶走了。
所以睜眼看見是我時,雲枝雪眼底的害怕不是裝的。
「雲裁月,為什麼會是你?」
我吹開茶沫,抿了一小口,「不是我,難道是那位山匪頭子?」
「他從未乾過傷天害理的勾當,你何須用偏見去看他?」
「如今我走了,雲府就剩下你一個女兒,大哥和母親自然會把目光重新放在你身上。」
雲枝雪心裡最清楚不過。
她知道我為雲府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得到父母親的認可。
她稍微施捨一點出來,就是我的全部。
我不置可否,笑了笑為她倒了盞茶。
「外祖母自小教導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姓雲,做任何事,都擔的是雲家的臉面。」
雲枝雪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她憐憫地陪我坐下喝茶,「你滿腦子的教條禮數,嫁了人,不過是從一個富貴的院子換到另一個更奢華的院子。」
「你我之間的閒聊就到此吧,我可沒工夫陪長姐訴衷腸。」
雲枝雪攏了攏袖子,落下一聲輕哼的嘲弄就要走。
「三。」
她猛然回頭。
頓感不對,她揪緊胸口的衣襟痛苦地彎下腰。
「雲裁月,你……你乾了什麼?」
她搖搖晃晃想要來抓我,騰空的手還沒碰到桌邊,終是沒了力氣癱軟在地上。
雲枝雪嘔出一大口黑血。
「你敢,殺,我。」
她艱難地想爬起來,卻因疼痛只能縮成一團。
我嘆了口氣,「枝雪,別怪長姐,你自盡能為雲家留個好名聲。」
「雲裁月!你不得好……」
最後一個字沒吐出來。
橘青探鼻息確認她真的斷氣後,我用手帕擦去眼角的一滴淚。
推開門後,客棧對門剛巧也完事了。
孟臨闕將擦拭乾凈的匕首丟給李木,又是那副閒散的紈絝樣。
「結束了?」
我沒說話,反而將身上的斗篷脫下,親手替他系好一個結。
剛好能遮住他肩膀處濺到的血跡。
孟臨闕穿粉色,襯得那張俊俏的臉還挺清秀。
馬車裡,他硬要挨著同我一道坐。
「夫人熏的是檀香?」
「福源寺里聞著喜歡,特地託人調製的。」
話說到一半,他已經黏了過來。
「你從前不是只愛和我一樣的香?」
我將掌心貼在他的臉頰處,笑得得體無害,「那不是怕殺人放火沒處理乾淨,好拉侯爺一道下水。」
耳邊溫熱的氣息和他的笑聲同時落下。
「那我們生生世世都綁在一塊才好。」
14
雲枝雪的死對外有兩種說法。
有人說她與山匪殉了情,又有人說是她為了自證清白自盡了。
無論哪種,對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
踏入靈堂,迎面砸來一盞燭台。
我沒躲,但手臂被孟臨闕往後拽去。
依舊擦破了我的額角。
我用指尖蘸取一點血,抹在了棺槨上。
「母親要為女兒解惑嗎?」
她顫顫巍巍地站直了身體,「你明明是我的孩子,為什麼偏偏那麼像她?」
「我那位大姐姐死得好啊!整天端著副架子,一站那就要奪走所有人的注意,你的外祖母,甚至連你的父親!」
「什麼寵愛,不過都是替身的幌子!」
她癲狂地拔下頭上的簪子,發狠地摔在地上。
「就連我戴的用的,非要用她剩下的,憑什麼!每次看見你,我就能看見她的影子,一舉一動,連笑都是一樣的。」
母親跌坐在地上哭嚎,「雲裁月你滿意了吧,把你親生母親逼到這份上,你高興了吧!」
我自小受外祖母教導,學什麼字,看什麼書都是定好的。
前世我就為此查過。
今生不過也是想親耳聽她說出口。
多年沉澱,再也不起波瀾。
相比用歇斯底里的瘋樣面對她,我的冷漠反而讓她產生了恐懼。
父親慌張地趕過來,不顧滿地狼藉,厲聲道:
「言行無狀!不知廉恥!送夫人去莊子上養病,什麼時候好了再回府。」
「慢。」
我出聲制止,「送母親去福源寺吧,也好為我和大哥四弟祈福。」
礙於有孟臨闕在場,父親連聲應好。
至此,我與雲府的糾纏恩怨告一段落。
孟臨闕全程都在用帕子按壓我的傷口,捨棄他一貫的漫不經心,沉聲道:「這麼多年了,倒是一點不惜命。」
「侯爺放心吧,榮華富貴我還沒享盡,不捨得死。」
他熟練地替我上藥, 「怎麼那杯毒酒你就喝得乾脆?你完全可以拿我的屍身換一線生機。」
我呼吸一滯,躲開他探究的目光, 「輸了就是輸了, 我不苟活。」
「侯爺是可惜自己沒這個機會?」
「雲裁月。」
孟臨闕忽然連名帶姓地喚我,這是他少有認真時的習慣。
「我不獨活。」
15
戲本子若唱得不合我意,那就撕了它。
除掉了主角後, 我和孟臨闕繼續往前世的老路走。
他忙著結交群臣,我與各位命婦相談甚歡。
我把雲泊舟打發去了南邊, 他若有本事就自己爬回京城。
母親一直留在福源寺養病, 我總是送去數不盡的補品吊著她的命。
可我已嫁人, 雲府也還需要有人管家。
於是我提議將雲泊亭的小娘抬為平妻, 又派了橘青暫時輔佐她。
聖上的皇子依舊接二連三地出事。
皆死於疾病或意外。
聖上得子不易,胎死腹中的就不少。
如今年歲已高,更是急得處死了好幾個太監宮女。
好在有司天監來報,「臣昨日夜觀天象,見西方有瑞氣升騰, 賢德降世,預示著一位與陛下血脈相連的皇子已經於西方降生。」
聖上大喜,派人去查。
若是太仔細地查下去, 怕是要查到林昭頭上。
於是很快,孟臨闕便進了宮。
「臣有要事稟報,臣於內起居注中發現陛下曾在林苑行宮中寵幸過一名宮女, 可巧,行宮正位於皇宮西面。」
與此同時, 我懷裡抱著的嬰孩睡得安穩。
他母親是個沒命享福的。
哪怕我想盡辦法藏住她, 讓她順利養胎。
生孩子時大幾盆子的血。
最後人沒了。
等聖上和孟臨闕趕來時,我抱著孩子紅了眼睛,「陛下,臣婦未能護住孩子娘親,還請陛下責罰。」
不過是一句走個過場的話,聖上絲毫不在意。
他興奮地舉起孩子,「賞!孟侯你們夫婦倆, 都賞!」
三年後,新帝年幼,難堪大任, 特立異姓王爺代為攝政。
今日是我的生辰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沒看路, 一杯茶潑濕了半身衣裳。
丫鬟跪在地上不停求饒。
「王妃恕罪, 我家小姐不是有意的, 求王妃恕罪。」
她家小姐抖著身子朝我行禮道歉。
我笑著擺手,「無妨, 換件衣裳就好。」
回到屋內,我的肌膚還是被茶水燙紅了。
若是直接碰到臉上,後果不堪設想。
橘青已經把那丫鬟帶了過來。
我端坐在位子上,溫和地問道:「你家小姐我未曾見過,可一直在閨中?」
「回王妃, 我家小姐去年落了水,醒來後就變得很奇怪, 夫人不放心,不准她出門。」
我已瞭然,讓橘青送客。
又換了一齣戲開始唱。
我倒要看看還能唱出什麼花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