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如月,你今天這是什麼意思?非要攪得闔府不得安生嗎?」
蔣允修席間可是被調侃得不成樣子,宴一散就怒氣沖沖地來找我質問。
自從蔣姝妍安置進書房,嬰兒時時吵鬧啼哭,他被迫連議事辦公都換了地方。
煩不勝煩之際,本想偷偷把這孩子送走,卻不防我今日給他來了這麼一出。
這一回滿京城都知道了他情深不悔的痴心人設,直接斷了他的退路。
「夫君此話何意?你為何總是對撫養姝妍一事推三阻四?莫不是……」
「……莫不是,那不是你心愛之人的孩子不成?」
一個深情的男人沒有理由不愛屋及烏,蔣允修被我抓住了話頭哽住。
生怕我深究下去,言多必失,倒是歇了幾分方才的火氣。
我眼神示意一旁的阿蘭近前,蔣允修一開始還把持著,可阿蘭與賀蘭珍實在太像。
「珍兒,珍兒,是你嗎?你回來了……」
之前有賀蘭珍約束,如今沒了掣肘,他盡可隨性而為。
到時我可要看看,他自詡的深情,還能不能作數!
5
我讓人一直盯著蔣允修,沒多久就聽到他與賀蘭珍私會的消息。
「珍姨娘說思念孩子,不知什麼時候才得相見,」
「那兩人竟還商議著要把咱大小姐抱出去養在府外,對夫人您就說丟了,好方便珍姨娘隨時探看,呸,真是不要臉!」
丫鬟沉著面色,忿忿地為我抱不平,我勾唇一笑,勸慰道。
「賀蘭珍一片慈母之心倒也赤誠,那咱們就給她一個機會,全了她這舐犢之情!」
因為最近的流言蜚語,忠義侯對蔣允修很不滿,朝堂之上對其處處打壓。
他近來被擾的十分焦躁,四處求人引薦,奈何都沒有門路。
當此時機,我讓人給蔣允修提了醒,讓他可以去投靠賢郡王。
他二人本是連襟,但此前蔣允修礙著所謂氣概,不想矮我這個前未婚夫一頭。
可如今那侯爺彈壓得緊,不得已下,他也只能放下面子,
在不久之後的賢郡王千秋宴上備了重禮,正打算好好討巧一番。
這也恰合我的意。
先前我爹有意為他搭線之時他不理,此番又是沒有商量鋪墊就冒昧行動。
落在我爹眼裡,便是這蔣允修越發不受掌控,翁婿兩個愈發離心。
更有我在宴席上與賢郡王閒敘幾句,引得從小就與我不對付的四妹一通雷霆。
他以後若再想靠著姻親,便是再也不可能了。
因著四妹一鬧,我正打算提早回府,恰遇上久未碰面的忠義侯老夫人。
「少到貴府拜問,老夫人可不要嫌我失禮才是。」
那老夫人語氣不咸不淡道,「哪裡哪裡,還要多謝將軍夫人做的好媒才是。」
想是最近的傳言惹得侯府不睦,她心中不快。
「老夫人快別折煞我了,都是如月的不是,這些日子我們家的商隊又往南洋和西域去了,搜羅了好些奇珍,有您上回想要的洋鍾,還望賞個臉面才是。」
這老夫人好寶,知道我的私產里有幾支專往異域的商隊,因此與我搭上了緣。
「罷了,左右我也無事,便一道去看看吧。」
那老夫人這才正眼看過來,不再拿喬,順勢跟我回了府。
在我屋中賞玩了片刻,只聽外廂一陣高喝,
「你是哪裡來的,怎麼敢闖大小姐的屋子?!」
新進來的丫鬟是才入府的,一聲喊叫把所有人都驚動了。
出去一看,但見幾個護衛押著另外一個作丫鬟打扮的人,仔細一瞧——
「珍姨娘!怎麼是你?」
我失聲驚叫出來,引得我身後的老夫人也近前辨認,一看還果真是她!
「混帳東西!不在侯府好好待著,跑到別人府里來做什麼?!」
老夫人臉都要氣綠了,被壓著的賀蘭珍更是驚慌失措,不知自己怎麼被發現了。
如我所料,賀蘭珍割捨不下骨肉親情,和蔣允修商議。
要趁著今日主子們都去王府赴宴的機會,由蔣允修的心腹僕從領著她來看孩子。
我則是在王府引得四妹鬧將一場,蔣允修忙著結交權貴,我正有理由提前回來。
順帶引著侯府老夫人一同前來。
想是今天少不了這一場好戲看。
6
果然,那老夫人怒氣連連,捂著胸口連聲喝罵。
「我就知道你是個不安分的!」
「自你入了侯府以來,攪擾出多少事情,莫非還惦念著這府里的舊情不成?!」
賀蘭珍被這威嚇唬得一抖,急忙辯白道,「不,不是,妾身不敢。」
「妾身,妾身只是思念孩子,這才回來看看,我以為孩子會在夫人這裡養著……」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語氣仍舊不滿。
「也是老身想差了,到底是有牽絆的,我看今日這人還是給蔣夫人送回來吧。」
我趕忙賠笑,「老夫人說笑了,這要是被外人知道,我可真是無地自容了。」
「做母親的思念孩子也是常情,老夫人且先消氣……不如賞這賤妾一個恩典,讓她把孩子帶回去,權當是為侯府養一個丫鬟了。」
老夫人一怔,旋即冷笑道,「蔣夫人倒是會順杆爬,我侯府不缺丫頭片子,養了她又能有什麼好處?」
我壓低了音量,「老夫人若要好處,譚某往西邊的商隊,便讓利三分如何?」
老夫人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你可當真?」
我徐徐一笑,「自然不假」。
我於商道一途有些天分,私產經營頗廣,早已是腰纏萬貫。
而侯府野心擴張正是需要錢的時候,讓利三分給賀蘭珍添個堵,值了!
老夫人聞言心情寬慰,當下便同意了一起帶走蔣姝妍。
她剛剛也不過是氣話,贈出去的妾再送回來,兩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為了怕我反悔,老夫人還主動提出要與我簽訂契約,我同她一拍即合。
隨即我領著賀蘭珍去抱孩子,她一道道怨憎的眼刀恨不得教我立斃當場。
「恭喜姨娘母女團聚,這下可算是稱心如意了。」
賀蘭珍已經快要被嘔死,自己的孩子沒看到,反要拖著仇人的孩子當累贅。
真是人生水逆到家了!
7
去往書房的這一路上,賀蘭珍一語未發,臉色陰沉。
我看見她未被衣袖遮擋住的肌膚到處都是青痕。
知道她在侯府過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而等見到蔣姝妍,她卻陡然喊叫了起來,「天哪,這不是我的孩子!」
正在此時,門外又突然傳來蔣允修的聲音,「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那蔣允修也不是全無防備,我命令把住府門,他的人竟然還能溜出去報信。
此時他知曉了經過趕回來,賀蘭珍一下撲在他腳邊跪倒,哀泣連連地道。
「將軍做主啊!那搖籃里的孩子,不是妾身的二小姐!」
「妾身生產沒幾日就去了侯府,臨別前夫人甚至都沒讓妾身再見二小姐一眼……
「但妾身可以斷定,眼前這個孩子絕對不是妾身的女兒!」
嚯,這賀蘭珍倒是會倒打一耙,臨了還要擺我一道!
她此刻篤定這搖籃里的蔣姝妍是我的孩子,而非她賀蘭珍的血脈。
所以只要咬死了這一點,她就可以把互換孩子的主謀換成是我。
是我見著賀蘭珍母女得寵,而自己遭受冷待,眼紅嫉妒,所以才動了歪心思。
更有甚者,她還可以直接說,我把她送去侯府也是為了計劃實施得以保障。
而蔣允修與她不愧是心有靈犀的野鴛鴦,幾個眼神之間就通曉了她的意思。
「敢在我將軍府動手腳,既然珍兒你記得清楚,那便報京兆府處理吧。」
蔣允修雖然面向賀蘭珍,目光卻是淡淡地掃過我,話中意思不言而喻。
他這是要把事情鬧大,一旦在人前釘死了是我換孩子,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屆時再沒了我這個礙眼的,他和賀蘭珍自然可以想辦法雙宿雙飛。
真是好陰毒的算計!
可惜他們縱有七竅玲瓏心,也未曾想過,我能夠未卜先知。
到時候上了公堂,真正反噬惡果的,只會是他們自己。
8
侯府老夫人還留在蔣府里,見著外面吵吵嚷嚷地喊報官。
又聽聞賀蘭珍在那裡哭天喊地,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一突一突,跳得厲害。
她很不想摻和將軍府這一團爛事,無奈收了我的好處,也只得向著我說話。
「蔣大人,人說家醜不可外揚,你如此大張旗鼓,於蔣府也無利啊!」
蔣允修很是沒好氣,「老夫人也說是蔣府家事,與你侯府無關!」
老夫人好懸沒背過氣去,綠著一張臉,揚聲道。
「如今賀蘭珍是我侯府的人,你要處置家事,可我侯府容不得你胡來!」
正說話間,京兆府接了案子,一干人等全都被帶到了府衙。
蔣允修打定主意鬧場,不用我費心力,他自己便讓人一路把這事情給宣揚開了。
等到正式升堂的時候,聞風而來看熱鬧的百姓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妾身記得,二小姐的肩胛骨上有一個紅紋蝶狀樣式的胎記。」
賀蘭珍未曾看清過蔣姝妍身上有無胎記,那蝶狀胎記是在我女兒身上的。
而她與蔣允修接下來又是好一通顛倒黑白,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往我身上引。
「聽聞蔣將軍本與珍姨娘有情,是那譚夫人硬插一腳,壞了人家美滿姻緣,這才不受將軍待見。」
「如此說來就是她活該,自作孽,卻又羨慕珍姨娘得寵偷換了她的孩子,這種人可真是卑鄙!」
「這女人在閨閣的時候就整天拋頭露面,一點不知檢點,如今做出這樣的事情就該被浸豬籠!」
……
賀蘭珍見她汙衊我的話術起了效用,表情得意,背地裡給了我一個挑釁的笑容。
「妾身懇請大人滴血驗親,還妾身母女一個公道!」
在府尹的允准之下,這一場戲終於迎來了高潮。
為了保證公平,先將兩個女嬰與蔣允修驗了血,證實了兩個都是他的血脈。
如此若果真出了問題,那便的確只能是蔣府內部的差錯。
在場眾人全都翹首以盼,然而他們期待的豪門貴夫人跌落神壇的戲碼並沒有實現。
賀蘭珍亦是緊緊盯著她與蔣姝妍相融的兩滴鮮血,滿臉的不敢置信。
「不可能,這怎麼會這樣?我明明……」
她及時剎住了口,一旁的蔣允修卻是震驚到不小心把那碗水都給打翻了。
「不,我不信,我要再驗一次,快來人再驗一次!」
然而一連驗了三次,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們滿心疼愛的蔣姝茵是我的女兒,而被冷落在書房不知寒溫的蔣姝妍。
才本該是捧在手裡的掌上明珠。
9
蔣允修喃喃自語地在兩個孩子之間來回打量。
賀蘭珍則仿佛盡褪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跌坐在地,神情怔然。
門外的百姓還有飛滾的彈幕,皆在議論不休地品評著這場好戲,意猶未盡。
我恰到其時地開言哭訴了一番,引得眾人皆對蔣允修和賀蘭珍指指點點。
緊接著我又歪歪斜斜地倒向侯府老夫人的方向,引得侯府丫鬟連忙拿出剛收回去的嗅鹽放在我鼻子底下。
「老夫人,咱們可是商談好的,眼前我實在是煩心,您可不能不算話!」
事到如今,這老夫人哪還能不懂我打的什麼主意?
「只要譚夫人您不反悔,老身也不會白勞您請我看這一齣好戲。」
隨即老夫人掏出我們剛才簽的那張文契,遞給府尹大人。
「我與譚夫人有約在先,蔣府二小姐蔣姝妍過繼給我侯府,正好今天人來得齊全,煩勞府尹把這戶籍之事給辦了吧。」
蔣允修聽了也顧不上神傷,立馬跳出來喝咤道,「不可以!」
莫說現在那蔣姝妍才是他的寶貝女兒,就是換了我的姝茵,改了姓氏喚別人做爹,蔣允修也是萬般不可能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