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男人的面子吧。
但他再怎麼反對也無用,白紙黑字蓋了紅印,就如同賀蘭珍那張賤籍的身契。
想賴,都賴不掉!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才認回來的寶貝女兒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被侯府帶走。
他連親手抱上一抱都沒有過,此後也不會再有,怎麼不是殺人誅心呢?
至於那賀蘭珍,臨被侯府拖回去前,我示意侯府的人先暫避。
我與她閒敘幾句,湊在她耳邊告訴了她真相,而後玩味道。
「那侯夫人收了我的好處,她知道我不待見這個孩子,你說……」
賀蘭珍原本聽著我的話,眼睛一點一點地瞪大,見我手戳著她的胸口,一字一頓。
「她……又會怎麼對待你的寶、貝、女、兒、呢?」
她臉上的表情驚恐、憤怒、慌張來來回回交織閃爍,精彩極了!
「譚如月!你這個卑賤小人,你無恥,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她終於忍耐不住要向我撲過來,卻被侯府的人眼疾手快地押回轎子,不見了身影。
回身再看蔣允修,饒是我,也不由得被他那只有面對敵寇的凌厲眼神給唬住。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早知道了這一切,你把孩子換回來卻又不挑明。」
「你就是想看我帶著厭惡冷落我和珍兒的女兒,好達成你陰暗的本心,譚如月,你怎麼可以這麼卑鄙?!」
他一步一句,情不自禁地抓住我的肩膀,大力地搖晃起來。
「我就是故意的又怎樣?呵,論卑鄙,誰還能卑鄙得過你和賀蘭珍?」
「你想讓我為你們的孩子做嫁衣,鮮花著錦踩著我女兒的血給那個小賤人鋪路,」
「如今卻反害自己骨肉離分,今日種種,全都是你和賀蘭珍苟合的報應!」
蔣允修不禁崩潰地捂住頭,我卻繼續往他心上扎刀。
「可這還不夠!侯府會在我的買通下狠狠虐待你的女兒,她會過著最低賤、最畜生不如的生活,」
「被打上奴僕的烙印,永遠也不會知道有你這個父親,你只能幹看著而無能為力,到了那時,蔣允修,你可會對曾經之舉痛悔懊惱嗎?」
不用看來日,他現在就已經後悔了,「啊——啊——」
蔣允修的嘴裡發出低吼,無言的聲音里充斥著悔愧、無力、惱恨……
眼見著他痛苦,我一陣長笑出聲。
自作孽,不可活!
10
侯府老夫人很給面子,當天晚上就吩咐人把蔣姝妍送到了最偏僻的農莊了事。
可憐賀蘭珍,才得與那孩子相見就要分離,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相認。
我那相父爹知道此事後怒不可遏。
觸動到利益,他終於不再只與我擺臉色,朝堂之上一連幾道本章彈劾蔣允修。
「這蔣允修寵妾滅妻,欺辱臣女,竟還在公堂之上鬧得人盡皆知,還望陛下聖裁。」
當今陛下最重體統,蔣允修連番舉動正觸在聖上的霉頭上。
「我朝中一向以禮治國,連修身齊家都不能,又何以指望你為朕統兵禦敵?!」
聖上把蔣允修的位子一擼到底,並且准了我與他和離的訴求。
聽聞聖上連帶著把忠義侯也申飭了一通。
指責他不修己身,因著一個女人弄得流言蜚語滿京城議論,實在是不堪。
為此,忠義侯把這一切的怒氣都發泄到賀蘭珍的身上,把她圈禁了起來,每日只給一餐餿飯,吊著她的性命,不讓餓死罷了。
而賀蘭珍自從知道了換孩子的真相,整個人便有些瘋瘋癲癲。
整日關在屋子裡,不是抱著個枕頭喚女兒,就是對著鏡子抓撓她那枯槁的頭髮,嘴裡喊著蔣郎。
她仍在做著與蔣允修重逢團聚的美夢,可惜註定要讓她失望了。
那蔣允修費盡心血籌謀,如今這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一場空。
在將軍府被收回的那日,蔣允修神色悽惶,恨恨地盯著我說道。
「譚如月,你別太得意了!早晚有一天我會起復,到時候我要你們這些曾經瞧不起我的,全都跪伏在我的腳下!」
「那便提前預祝大人,得償所願了。」
那刻意咬重的「大人」二字,在此刻已然被貶為庶民的蔣允修聽來,格外的刺耳。。
我神清氣爽地離開,心裡暗暗譏笑。
呵,他以為自己還能有機會東山再起?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既然同他撕破臉,又怎會再讓他成氣候?
他現在一無所有,我找人打斷了他的腿,劃花了他的臉,這樣一副尊容。
註定他此生再與仕途無緣。
11
春去秋來,距離我與蔣允修和離已然過了六年。
相府還想攀上我再嫁,被我斷然拒絕,帶著姝茵獨自搬了出來。
六年間我的生意愈做愈大,與侯府的合作也更加穩固。
這日,我受邀參加侯府宴會,卻是見證了一出很有意思的好戲。
席間一個穿著髒兮兮的小丫頭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直直向某個方向衝去。
「娘!你是我娘嗎?你為什麼不要我?嗚嗚」
被抱著的正是久不曾露面的賀蘭珍,而那丫頭卻是已然六歲的蔣姝妍。
這幾年她一直被當做丫鬟養在莊子上,人盡可欺,模樣瘦弱,羸弱不堪。
她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消息,侯府姨娘是她親娘,便想法子跑了出來。
而被她抱住的賀蘭珍則是一臉的尷尬和無措。
本來她就觸侯爺和老夫人的晦氣,好不容易學了乖,驀地被這丫頭攪擾。
又當著這宴會諸多人的面,這不是上趕著給外人說閒話?
可見著自己的女兒這般模樣,賀蘭珍又的確心疼,一時竟是愣在那裡無話。
就在這尷尬詭譎的場面中,我注意到某個角落裡,有一道詭異的注視。
那裡站著一個刀疤貫臉、渾身散發著陰鬱氣息的男人。
是安王身邊的侍衛,也正是六年沒有蹤影的蔣允修。
六年的風霜磋磨,蔣允修面貌大改,整個人的氣質也愈發可憎。
這些年我一直找人盯著蔣允修,露馬腳的將賀蘭珍的近況透露給他。
他四處流亡,想盡辦法尋機再起,可皆是一無所獲。
有相府彈壓,從前他結交的那些人全都把他拒之門外,拒不相見。
又憂心賀蘭珍的境況,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慌張。
這人一慌,難免病急亂投醫,蔣允修求告無門,最終去投靠了安王。
安王為人陰戾狠辣,一直為朝廷所打壓,看來蔣允修當真是無路可走,竟然選擇
與虎謀皮。
此刻他緊緊盯著賀蘭珍與蔣姝妍的方向,拳頭握得死緊。
而賀蘭珍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眼裡跟著閃過了一絲不可置信。
我時刻關注著幾人間的暗流涌動,與身旁的老夫人交談。
「老夫人,您一直想要的,侯府更進一步的機會來了。」
12
賀蘭珍自從宴席上見到了女兒還有蔣允修,便一直心神不寧。
聽聞她最近使出了渾身解數討好侯爺,主動取樂以讓侯爺消氣,就為了求得一個出府的機會。
我將這些年收集到的安王與蔣允修的情報遞呈給侯府。
忠義侯政治敏銳,察覺到陰謀的氣息,思量一番放了賀蘭珍出府。
賀蘭珍迫不及待地根據蔣允修留下的暗號,跑去與他會面,卻不知她甩掉了侯爺的兩道眼線,前方還有侯府的探子把他們的談話都聽了去。
「珍兒,我的珍兒,你不知道這麼多年我有多麼想你。」
「你且等著,待到我襄助安王事成,咱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聚了。」
果然,又過了月余,安王舉兵謀反,蔣允修作為先鋒,率先攻入了皇城。
「呵,蔣大人,真是好久不見了。」
忠義侯率兵勤王,與蔣允修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兩人殺的難分你我,正當時,只聽殿外一陣號角聲音,緊接著一陣陣喊殺聲音傳來,是本該被調走的皇城軍又殺了回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原來你們早有準備!」
蔣允修聽到那陣聲音甚是慌張,忠義侯一個劍花便將他抵在了牆柱上,勝負已分。
「今上聖明,你和安王的那些小把戲能成的了什麼氣候?不自量力!」
蔣允修面色頹然地坐在地上,明白自己大勢已去。
事成之後,安王等一眾反賊都被囚禁了起來,忠義侯因揭露有功,得到了聖上的褒獎。
忠義侯欣喜交加,忙著慶功,便把賀蘭珍和蔣姝妍都交給了我處置。
「譚如月,又是你!你為什麼總是跟我們一家過不去?」
「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我殺了你!」
她此時被兩個侍衛押著,瘋癲憔悴,早已不見昔日絢麗的樣子。
「當初你和蔣允修算計著要讓我給你們養孩子的時候,便該知道有此下場!」
我又看向一旁恨恨瞪著我,以為我是壞人的蔣姝妍。
她與那夢中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模樣重合,讓人一看就生起厭惡。
「呵,既然你滿心滿眼都是為了這孩子打算,今天我便成全你如何?」
迎著賀蘭珍驚恐的眼神,還有蔣姝妍懼怕的目光,我抽出一旁侍衛的長劍。
一劍割破了蔣姝妍的咽喉,小小的幼童死不瞑目。
斬草不除根,最終只會給自己留下禍患。
我將那身軀拋向賀蘭珍,「我如此打算,不知珍姨娘可滿意否?」
賀蘭珍下意識的接過女兒,大腦一瞬間空白,嘴半張著,不時才發出來聲音。
「啊——妍兒, 我的妍兒,譚如月, 你這個賤人,你給我死,你給我死啊!」
她說著就要朝我撲來,卻被侍衛制住, 亂棍打在身上。
殷紅的鮮血從她嘴角流出, 嗬嗬地叫喚著, 目光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譚-如-月, 我,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冷冷地看著她,苟延殘喘, 不成氣候。
13
賀蘭珍只剩下了一口氣,我帶著她去看了身陷囹圄的蔣允修。
兩人一見便泣不成聲, 賀蘭珍爬都爬不起來,卻還要強撐著互訴衷情。
「譚如月,妍兒是無辜的, 你簡直禽獸不如, 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蔣允修知道是我在背後搞鬼,見著我就是一陣唾罵。
又聽聞我親手殺了蔣姝妍,頓時像頭野獸一般朝我嘶吼。
我實在聽不下去,噼啪兩下,賞了他兩個耳光。
「那我的姝茵呢?你們偷換孩子打算虐待她時,可有想過那也是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如今反來顛倒是非,這普天下最不要禮義廉恥之人, 當非你二人莫屬!」
蔣允修無言地倒退了幾步,神情倥傯,不知是否在後悔。
而正在此時, 賀蘭珍似乎是迴光返照到了頭。
此刻再也支撐不住,眼神瞟向我, 口裡嗬嗬著, 「你, 你, 你不得……」
話還未說完她就倒在地上, 死不瞑目。
蔣允修急切地上前摟抱住她, 「珍兒, 珍兒你醒醒,你醒醒啊!」
「怎麼樣蔣允修, 看著心愛之人死在自己眼前你可心痛?」
「那日賀蘭珍就是這樣看著你們的女兒倒在她面前呢~」
我過足了報復的癮, 耳邊傳來蔣允修無助痛悔的呢喃。
「終是我錯了,珍兒,珍兒,我不該求什麼功名,不該讓富貴迷了眼的……」
「呵,事到如今,蔣允修, 你便帶著這無盡的悔愧下地獄去吧!」
我轉身離開, 沒有再多理會身後蔣允修喋喋不休的詛咒。
14
三日之後,包括蔣允修在內的一眾叛黨都被斬首。
待到親眼見他人頭落地的那一刻, 我心中的仇恨才算得以消解。
仇人已除,我心中的負擔也終於可以卸下來。
從此清風朗月,我只屬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