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遞給我一支箭,「要不要去玩射柳?」
溫岐射柳很厲害,還得了頭籌,一支玉簪。
他將發簪送給了我。
用晚膳時,蕭貴妃問我,在賞花宴上有沒有瞧上眼的小郎君。
朱羨握筷的手一頓。
我笑著回答:「溫岐就很好!他不止幫我打跑那些說閒話的人,還教我射柳!他真厲害,還得了彩頭。」
「吶,就是這個!」
我把髮髻上的簪子給蕭貴妃看,她笑著誇讚:「呀,真漂亮!」
我便洋洋得意地搖頭晃腦。
「食不言寢不語,當心噎死!」
朱羨眼神陰寒地掃了眼簪子,冷嗤:「丑得要命。」
我立刻噤聲,埋頭扒飯!
朱羨解禁了,我的苦日子也回來了。
午後,我正站在庭院裡吃果子,不知打哪飛來一支打蠟的小箭,飛插進我的髮髻里。
溫岐送的玉簪被射落摔碎在地。
「馮玉翹。」
罪魁禍首站在不遠處的長廊下,手挽金弓,邪肆一笑:「皇兄射箭是不是更厲害?」
7
又欺負人!
我頂著小箭蹲下身撿碎簪,朱羨走上來把它死死踩在鞋底。
「這丑東西,撿來做甚!」
話落,把它碾個稀巴爛。
我氣得要嚷嚷,朱羨變戲法似的拿出支蝴蝶步搖,在我眼前晃了晃。
「皇兄賠你支新的,多漂亮,上面還有你喜歡的小蝴蝶。」
我哇了聲,情難自禁要去接,又猛地想到了貴妃娘娘的臉。
「不要。」
我縮回手,推開朱羨,把碎簪撿到帕子裡包住,「我喜歡這個。」
朱羨的笑容僵住。
他一把將我拎起來,「皇兄是禁足不是死了,你敢去勾引別人。說,到底喜歡哪支簪!」
我剛張嘴,朱羨又威脅:「說錯話,皇兄會很生氣。皇兄生氣會怎麼樣,玉翹最清楚。」
我瑟瑟發抖,連忙拿走蝴蝶步搖,狗腿地說:「最喜歡皇兄送的,哇!」
朱羨這才滿意。
夜裡我收到溫岐送來的帖子,邀我明夜去逛燈會。
我自入宮,再也沒見識過民間繁榮,一時被花燈美景迷得目不轉睛。溫岐懂得很多,他耐心地給我講古書典故,人文歷史。
雖然,我有些犯困。
他帶我去看了皮影戲、捏了小糖人。
我高興極了,直到溫岐碰到一位麻衣書生後,臉色變得很差。
他問書生:「你不是回兗州了嗎,怎會在此?」
書生看了我一眼,說:「本以為自己不顧一切能得到回應。」
「原來,全是我在自作多情。小生在此,祝溫公子和小姐,百年好合!」
說完,決絕地拂袖離開。
空中有煙花炸開。
溫岐留了句抱歉,便丟下我追了過去。
街上人群擁擠,正是熱鬧的時候,我踉蹌著要往街沿上退,忽聽一聲孩童的哭喊:「阿娘!」
眼見小小的人被路人撞得站不穩要摔跤,我連忙衝進去護住她。
洪流熙攘間我被撞摔在地上,手背被鞋履重重踩過,疼得要命。
好在,孩子沒事。
她的阿娘也尋來了,對著我千恩萬謝。
我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阿娘。
幼年時,我因生病燒壞腦子一度痴傻不堪。
阿娘過得艱苦也生出過歹念,把我留在街上,哄著說:「阿娘去買糧食,乖乖等著不要亂跑。」
我等到天黑、等到暴雨如注,阿娘都沒來接我。
攤主把我當乞丐驅逐,乞丐們嫌我霸占位置,拿竹竿抽我。
我東躲西藏,渴了喝溝水、餓了求一求小黃狗剩點飯給我吃。
雖然它不同意,還咬我的屁股。
但七日後,阿娘還是心軟回來了。
她抱著我號啕大哭:「是娘不好!娘錯了,再也不會丟下你!」
「沒事的阿娘。」
我學著她平時哄我的樣子,拍拍她的後背:「玉翹沒丟呢。」
我回過神擦了擦眼淚,發現剛才的人潮把我和陪同出來的嬤嬤分開了。
正恐懼,一個瘦臉鼠腮的瘸子說自己是嬤嬤派他來接我的。他帶我往東走,但越走越偏僻。
我停在巷子口不肯往裡去,「你讓嬤嬤過來接,我不進去。」
瘸子的表情變得猙獰,他拍拍手,巷子裡走出兩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其中一個上下打量我後,驚嘆:「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能賣個好價錢!」
我曾在花樓待過,立刻明白了他們是誰,拔腿就跑。
但後路被堵截,壯漢一腳把我踹倒在地。
「別過來!」
我瑟瑟發抖地說:「我、我的皇兄很兇,你們要是敢綁我,他會殺了你們!」
在我心中,最恐怖的人是朱羨。
他要人命不過隻字片語。
壯漢們笑我胡言亂語,還說自己是皇親國戚。
「蕭娘娘、嬤嬤!」
小腿被拽著往後拖,我尖叫著往前爬,指甲死死嵌在泥土裡。
極度的驚恐下,我哭叫:「皇兄救命!」
一道森冷劍光,在我的哭喊的同時劃破烏沉的夜色。
皮肉割裂聲後,壯漢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抽搐。
泥濘的濕土中瞬間滲入鮮血。
「對嘛。」
巷子裡傳出朱羨的笑聲:「遇事就該喊皇兄,姓溫的沒用。」
我呆呆抬頭,見他背著月色而立,墨色華袍綴滿銀輝。他的唇上一如既往掛著玩味的笑,手裡還拎著把在滴血的長劍。
有股說不出的陰濕鬼氣。
這明明是我最怕的樣子,現在卻覺得無比安全。
「嚇壞了?」
見我白著臉只曉得掉眼淚,朱羨蹲下身仔細打量我,接著剝了顆糖塞進我的嘴裡。
他難得溫柔:「沒事,壞人都被皇兄殺了。」
嘴裡的苦澀被沖淡,變得很甜,但鼻子更酸了。
「皇兄!」
我一把抱住他,哇哇大哭:「玉翹害怕!」
8
朱羨抱著我回了鍾德殿。
他今夜很溫柔,連掖被子的動作都很輕,我余驚未過地拉住他的手央求:「皇兄能陪玉翹睡覺嗎?」
「不能。」
他果斷拒絕:「楚楚可憐也沒用,皇兄的氣還沒消呢。」
氣?
我思來想去,只想到了朱羨挨揍那天,我說自己害怕他。
我忙說:「現在我不怕你了。」
聞言,朱羨盯著我的臉看了半晌,好像上面有花一樣。
我疑惑但為了能讓他留下,便咧嘴笑了笑。
朱羨怔了下,迅速起身:「我怕我自己。」
他雖然回絕了我,但命人拿來一根綁著小鈴鐺的紅緞。
一端繫著他,一端系在我的手腕上。
扯扯手,鈴鐺便會響。
「皇兄就在門外,害怕了就扯它。」
有太監搬了把太師椅放在廊下。
朱羨走上前,坐下。
屋門闔上前,我呆呆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止不住地怦怦直跳。
皇兄變了,是個好人呢。
但好人次日在半道遇上進宮賠罪的溫岐,借著玩射柳的名義,把人傳承後代的東西給搞傷了。
還囂張揚言:「即使斷袖,它也沒用。何況你們溫岐還有子嗣呢。」
溫家受辱,面上無光,找蕭貴妃告狀。
但貴妃也正在氣頭上,反而責備溫岐心思不正,溫家憤怒之下轉投到了二皇子的麾下。
溫家勢單力孤,二皇子本也瞧不上。
直到溫家說,他家小廝和鍾德殿中一宮女有情,探出了些各種密辛。
說朱羨與我,有不倫的心思。
流言四起,皇帝震怒。
朱羨開始刻意疏遠我。
不再毒舌打趣我,迎面見到也當沒見到,轉而和沈尚書家的千金交往甚密。
宮人們私下都說:「沈家小姐聰慧美貌,和殿下是絕無僅有的般配!看來鍾德殿不久便會有喜事!」
我心裡有些悶堵。
我越來越難見到朱羨,直到在中秋夜宴上,有個小宮女輕聲轉達:「請公主移駕偏殿,四皇子有驚喜送給您。」
我心中一動,趕緊跟上。
偏殿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盞油燈搖曳著微弱的光點。
我小聲試探:「皇兄在嗎?」
一雙大手自後將我鎖住。
耳後有熱氣呼出,是酒氣混雜著一股熟悉的檀香味道,我聞得出,這是朱羨慣用的薰香。
剛起的恐懼因而消失了。
朱羨嗓音濃沉,「馮玉翹,又來勾引我呢。」
「我沒有……」
我的臉被箍住,辯解的話全被堵在他的索吻之間。
撬不開我的唇,他蠱惑地輕哄。
「乖,張嘴。」
夜色中朱羨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五官妖嬈得仿若艷鬼。我受其蠱惑乖乖照做,與他唇齒交融。
氣氛炙熱旖旎時,我感覺被什麼東西硌到了,便喘著氣問:「皇兄兜里裝著什麼大玩意,是給玉翹的驚喜嗎?」
這話讓朱羨猛地僵住。
接著,他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等到血珠冒出,眼中迷亂的情慾也慢慢褪去。
他把我往門口推:「快走!」
「什麼?」
我茫然無措,聽屋外傳來繁雜的腳步聲,還有二皇兄的怒喝:「若是真的,四弟未免太荒唐!」
9
「玉翹,皇兄想跟你玩個捉迷藏的遊戲。」
朱羨要我爬進床底,再三叮嚀:「無論誰進來,發生任何事,誰叫你的名字都不要出來。」
但他一點不像有興致玩遊戲的樣子。
臉上緊張,但皇兄這麼說了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我粲然一笑:「好!」
不多時,屋門被撞開。
在床底有限的視角中,我只能看到很多腳。
其中還有一襲明黃色的龍袍衣擺,二皇兄說:「兒臣的婢女親眼所見,四弟摟著馮玉翹曖昧不清地進了這屋子,還聽到了些不堪入耳的聲音。」
他們汙衊朱羨與我罔顧倫常,在此苟且!
朱羨笑道:「今日官眷在場,天家顏面為重,二哥莫要胡言亂語,毀了皇家聲譽。」
又說:「父皇,兒臣問心無愧,您若不信可去搜一搜屋子,看裡面有沒有第二個人。」
皇帝自然不會真搜。
二皇兄急於使絆子,沒揣測到皇帝的顧慮,竟真要進屋搜查。
「放肆!」
皇帝震怒一吼,他才縮頭噤聲。皇帝斥責了一頓二皇子,人群才陸續退場。
我正暗自鬆口氣,屋子卻起火了!
濃煙滲進屋子不久,便火光沖天。
有人驚呼:「走水啦!」
我驚恐地爬出床底,透過火光看見皇帝等人尚未離開。比之其他人的淡定,只有朱羨面色慘白。
他想衝進屋,但被親信攔住。
我不聰明,但也明白,如果我這時候出去,朱羨便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要麼推翻之前言論,犯欺君之罪。
要麼欲蓋彌彰,坐實罔顧倫常的惡名。不管是哪一個,都會讓朱羨和蕭貴妃陷入絕境。
阿娘不在的這些年,我在鍾德殿過得很好。
蕭娘娘溫柔大度,朱羨嘴硬心軟。
我無法做到聰慧地幫他們在皇權中斡旋,但最起碼要做到不拖後腿。
想到這裡,我忍著灼熱爬回床底。
濃煙嗆得我咳嗽,我捂住嘴巴,忍著越來越熱的溫度,怕到眼淚直流。
「不要!」
困頓昏眩時,我似乎在漫天的火光中有個趔趄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我狂奔而來,手腕跟著一緊,我被拽出了床底。
朱羨抖聲大叫:「不要睡,皇兄帶你出去!」
10
我醒來時,已經回到了鍾德殿。
蕭貴妃坐在我的床前抹眼淚,見我醒了,堆出笑容:「可有哪裡不舒服?」
我環顧四周,大家都在,唯獨朱羨不在。
「皇兄呢?」
蕭貴妃哽咽難語。
是於嬤嬤告訴我,說朱羨欺君罔上、藐視綱常,已經被拉到刑司挨了五十鞭笞。
如今正在禁足。
皇帝想要封口,但流言蜚語還是傳了出去。皇帝對他失望至極,百官更是彈劾唾棄他。
蕭家也因此被罷免諸多公事,削減權力。
「玉翹,本宮送你去行宮住可好?」
蕭貴妃沉默再三,終於下定決心。
她的美目中有夙夜難寐的疲倦,還有擔憂。
怕我不答應。
我點點頭:「玉翹聽娘娘的話。」
臨行前,我把自己繡好的香囊交給她。
「玉翹手笨,娘娘不要嫌棄,不要生我的氣。」
「傻孩子。」
蕭貴妃把我摟到懷裡,嘆息:「不怪你,皇權爭鬥之下你我都只是一枚棋子。」
朱羨在禁足,我沒法去道別。
離開前只看到一隻修長且蒼白的手,將探進花窗的枝丫扶住,摘下一片青葉。
須臾,有小曲聲傳出。
我鼻頭髮酸地喊了聲:「皇兄保重!」
曲子,便破了音。
在行宮的日子,安靜又平和。蕭貴妃派來的人做事嚴謹,並不會刻薄我。
只是,我總會想到朱羨。
宮中近來不太平。
於嬤嬤偶爾會去鍾德殿彙報我的近況,也能帶出些消息。
比如最近,有皇子因為與人結黨營私,抄斬了數位官員。
二皇兄聲勢日益壯大,朱羨徹底失寵。
蕭家釋權,皇帝也因政務繁忙病倒了。偏在這時,宮中出了巫蠱案。
一隻木偶厭勝,在朱羨寢殿前的花壇里被翻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皇帝龍顏震怒,將其扣押地牢。
據說蕭貴妃前去求情,遭到皇帝薄情拒絕,兩人之間的恩寵也不復往日。
我堅信,朱羨是不屑耍這些宵小把戲的。
於嬤嬤搖頭:「小公主,世上哪來那麼多巧合,若非皇帝暗中授意,沉寂多年的二皇子怎麼可能突然行事如此順暢!」
我頓覺遍體生寒。
帝王更無情的是,黎國連連攻上滋擾後,突然選擇偃旗息鼓,欲同大周簽訂盟約。
名目是共修貿易關卡、合築河渠。
兩國也能藉此休養生息三年。
為了讓這個盟約生效、消弭顧慮,皇帝竟主動提議,派四皇子朱羨前往黎國為質!
朱羨出使為質那日,我去送他。數月未見,他非常憔悴。
「玉翹。」
我奔上去,被他攬臂箍在懷裡。
朱羨聲音沙啞而顫抖:「我想你……好想你。」
他捏著我的臉,深深望著我,仿佛要把我牢牢刻進腦子裡。
我不禁臉紅:「皇兄,我也想你。」
他怔了下,繼而笑了:「皇兄喜歡聽小狐狸的馬屁。」
隨行護送的將軍在前方催促,我忙把廟裡磕破頭求來的護身符塞給他。
朱羨握著護身符,指腹顫抖地撫上我額前的淤青,眼眶中有濕潤翻滾。
他承諾:「三年,不長。皇兄一定活著回來見你。」
我與他拉鉤,避著隨行,湊在朱羨的耳畔小聲說:「沒關係,若皇兄不能回來,玉翹便去黎國偷偷地把你帶回來。」
朱羨用力將我抱住。
他應該是哭了,因為有溫熱,掉在了我的頸窩裡。
我突然想到。
皇兄只比我年長 3 歲,也是個孩子!
11
三年間黎國常有消息傳回,無一例外,都在說朱羨過得很好,黎國待他如上賓。
但我常做噩夢。
夢到朱羨在他國飽受折磨,被打得遍體鱗傷。每每哭醒,於嬤嬤都安撫道:「只是夢,每年送來的家書里,四皇子都說自己過得很好。」
「若是假的呢?」
我的指尖不知怎的陣陣發麻,心裡亂得不行。
朱羨曾經是皇帝最喜歡的兒子。
少時誤食東西中毒,連日高燒,皇帝衣不解帶地照看著他。父母骨血,是世上最強大的羈絆。
河渠即將竣工。
皇帝肯定會讓朱羨平安回來的!
也在這時,我聽到個很離譜的傳言,朱羨的血脈存疑!宮裡人說,當年蕭貴妃本要嫁給皇帝的兄長。
奈何,兄長戰死。
最終,蕭貴妃入了深宮。
人間蒸發了十數年的穩婆,被二皇子找到,她親手指認,朱羨非足月而生。
皇帝砍了穩婆,不疑蕭貴妃。
但我回鍾德殿探望時,卻聽到他們在吵架。
蕭貴妃歇斯底里地大喊:「虛偽!巫蠱木偶、偏殿起火都是你在暗中默許!」
皇帝卻說:「數年來,朕待他如親子,甚至想要立其為儲。到頭來,卻是替最厭惡的人白養孽種!」
皇帝嫉妒過世的兄長。
他的死和皇帝脫不了關係,若非兄長亡故,皇位也輪不到他坐。
蕭貴妃早有異心,當年除夕夜宴,刺客真正的目標是皇帝。
可惜沒得手。
為了掩人耳目,才沖向蕭貴妃。我的阿娘深知壽數將盡,以身擋箭換我安度餘生。
蕭貴妃不是被挾恩圖報的,她是因為內疚才收容我的。
「三年期至,不聽話的孽種就該死在黎國!」
皇帝的怒喝,讓我驟然發抖。
他不會接朱羨回來了。
夜裡,我又做噩夢。
夢到朱羨被吊在房樑上抽打,渾身沒有一塊好皮,鮮血順著腳尖滴答淌了一地。
像是察覺到我。
他抬起蓬頭垢面的腦袋,聲音粗嘎難聽:「好疼!好疼——!」
我赫然驚醒,小衣全被汗濕。
不行!
我要去見皇兄!
三年前我答應過他,會把他悄悄帶回來。我開始頻繁地私藏食物,暗中收拾行囊。
但嬤嬤還是發現了!
「公主莫耍性子,黎國哪是能隨便去的地方!」
她上來搶奪行李。
因為力氣太大,我搶不過,眼睜睜看著包袱被拿走,無助地捂臉哭了出來。
「皇兄回不來了,我要去接他。他要是死了,我也去死!」
於嬤嬤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她嘆口氣,妥協道:「那等老奴多烙幾張餅,陪你一起上路。」
12
於嬤嬤是抱著送死的心情陪我出發的。
我們一路風餐露宿、跋山涉水,越接近黎國境內,天氣也變得極端惡劣起來。
浩瀚的沙漠中,煙塵滾燙。
我們的水喝盡了。
本以為要交代在這裡,遠處傳來一陣駝鈴聲。
一支商隊,正由遠至近而來。
商隊首領是個青年,穿著異域騎裝,黑髮攏著半截絞成小辮。
蜜色的皮膚在烈日下,泛著淡淡的汗跡。
是個相當俊美的人。
可惜,眼睛看不見。
他遞給我水袋時,目光空洞地看著別處,卻能察覺到我不太禮貌地注視。
「姑娘猜得沒錯,我看不見。」
青年露齒一笑。
「對、對不起。」
我心虛得噸噸噸狂喝幾口,亡羊補牢:「但你的眼睛很漂亮,淡淡的藍,像蔚藍的湖泊。」
他怔了下,「在我的國家,異瞳是詛咒。但你的話,讓我不那麼討厭這雙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