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五次成親那天,新郎卻翻窗逃走了,去找他的心上人。
臨走前,他惡狠狠威脅我:「要是你敢把我同你成親這事告訴小師妹,我殺了你!」
1
這是我第五次成親。
和前幾次一樣,這次又黃了。
當我的夫君準備翻身從窗口跳出去時,被我一把拽住衣袖:「夫君,想去哪裡?」
一隻腳還沒跨出窗口的夫君被我拉回,他猛地甩袖:「走開!」
我死死拽著他:「今日成親,走哪裡去?」
他回頭之時,我驀地驚呼:「呀!」
我伸出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下將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撕落。
一張薄薄宛若真人的人皮面具輕飄飄落入我手中,我望向那張熟悉的臉,故作吃驚:
「言秋?」
「原來你為了和我成親,還戴了張人皮面具?」
我揮了揮人皮面具:「你不必這樣,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歡你。」
言秋惱羞成怒,死死瞪著我手中人皮面具,又慢慢攥緊拳頭:「不准說出去。」
我茫然一張臉:「不准說什麼?」
「少裝了!」言秋冷聲道,「你要是敢說出去,這次和你成親的人是我,我饒不了你。」
我是黃花寨寨主女兒,我爹對於我的婚事總有執念,非想招個贅婿進來。
他給我前前後後招了五人,只是我的五任還沒洞房的夫君,總是在成親當天就不見了。
第一個成親當天受了重傷,剩下的四個夫君,也是要麼最後被人在半路找到一雙鞋子、一隻襪子,要麼就突然不見了。
這麼一來二去,導致寨內都開始暗暗傳,我是不是個克夫命。
言秋又瞪我一眼:「聽見沒有?」
我低聲笑:「好歹我們也是舊相識,我是什麼樣子的性格,你不知道嗎?」
言秋輕哧一聲:「裝模作樣。」
這時,窗口忽地飛來一隻羽翼豐盈的鴿子,直朝言秋飛過去。
言秋伸出手來,那隻白鴿子隨即輕悠悠停在他掌心。
言秋將紙條從鴿子腳上取下。
我三兩步走過去,趁他不備,一把奪走:「這是什麼?」
言秋不曾防備,手中空時,他劈手要奪回信紙:「蘇畫!還給我!」
我朝後退,一邊解開信紙看,上頭字體娟秀,都是些纏綿悱惻的情話:「夫君,這是我們成親的日子,你和別的女子飛鴿傳書,恐怕有所不妥吧?」
言秋沉著臉:「誰是你夫君了?別亂叫,快還我!」
他猛地朝我手中信紙抓來,奪過去。
信紙邊緣從我手背飛快划過,不知道是什麼刁鑽角度,我只覺得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疼。
我低頭看時,才意識到手背滲出血絲來。
言秋也看見了,只是將信紙放回衣袖的動作稍停片刻,隨即又扯了扯唇角,不甚在意。
當然,畢竟他急著給心上人回信。
言秋轉身又要從窗口跑走時,我再次拉住他:「等等!」
他回頭來,眸底儘是嫌惡:「幹什麼?還想讓我和你洞房?」
我將一把青色油紙傘塞他手中:「外面快下雨了,你拿著吧,免得淋了雨。」
言秋稍頓片刻,隨即漠然推開傘:「不用。」
他對於我的一切,無論什麼,總是不喜歡的。
「拿來。」他臨走前還不忘警告我,「要是敢說出去。」
他頓了下:「要是讓夏池知道了,我要你命。」
2
我眨下眼睛,溫聲道:「不會說。」
言秋輕哼一聲,從窗口翻出去,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夏池啊,他的心上人,也是言秋拜師學習人皮手藝時的同門師妹。
言秋有多不喜歡我,我就有多喜歡他,他就有多喜歡他的小師妹。
也難為他了,戴著人皮面具,一開始還得假裝憐愛我的模樣。
我還知道。
我爹招的五個贅婿,除了第一個之外,其餘四個,都是言秋戴著不同的人皮面具,來同我成親。
其實只因為我爹給每個贅婿的珠寶豐盈,言秋想要那些錢。
門外傳來輕輕拍門聲:「小姐,有什麼事情嗎?」
大概是剛剛和言秋爭搶信紙之時碰撞到了桌椅,聲響有些大,驚動了他們。
我推開門走出去,低下頭來,拿出手帕,一派傷心模樣。
我娘走過來,看我神態,咽了下喉嚨:「新郎又……出意外了?」
很快的,我的第五個夫君又跑了的事情,在寨內迅速傳開來。
自打我七八歲那年,我們寨內就依了官府的要求,一改起初蠻橫粗魯,開始弘揚禮法教化。
作為黃花寨寨主的唯一女兒,我爹娘自然將我著重培養,寨內姑娘們也紛紛視我為學習榜樣。
於是,我便順理成章的在人前,成了溫順恭謙,百依百順的模樣,寨內人也紛紛誇獎我。
哪怕在「克夫」這種情況之下,男女老少也紛紛過來安慰我:「小姐,無妨,寨主還會再幫你招個良配。」
「是啊是啊,我們小姐又溫柔又美貌,哪裡會愁這個?小姐,你可別傷心。」
我低著頭舉著手帕也累了,正當要放下手來時,從人群外急匆匆跑進來一個僕人,氣喘吁吁說道:
「老李家的房子著火了,都連著燒兩三家了,快些去幫忙救火啊!」
聽見這話,圍著我的人群呼啦一下散開:「快救火!快點快點!」
「怎麼今天著火了?也不小心點,小姐成親著呢!」
「水在那邊,大家動作快點!」
我將繁瑣的嫁衣換了,也準備去幫忙救火。
我剛走沒幾步,身後傳來輕微窸窣聲。
我回過頭去。
暗沉夜幕之中,從花草叢中隱隱掠過一抹黑色身影,仿佛蟄伏許久的異獸,令人毛骨悚然。
「是誰!」
我追過去時,那盜賊急切撩起腿跑走,步伐飛快。
借著月色,我只見到盜賊脖子間隱約露出的長命鎖。
我又回去告訴爹娘這件事,爹娘即刻讓人去清點寨內是否有丟失貴重東西。
趁這檔口,我去了言秋家。
3
外頭慢慢下起雨來,一顆顆豆大,鋪天蓋地往下砸。
「咚!」
我扔了個小石頭,精確落在言秋書桌上。
這回,言秋總算注意到了。
他朝窗下望去,即刻瞧見淋成落湯雞的我。
他眉心一下蹙起來,眸色沉下,壓著絲威脅意味,仿佛生怕我來找他爹娘告狀。
他站起身來,冷著眉眼瞪我一眼。
隨即,他抬起手,「嘭」一下將木窗猛地關上,徹底可以不見到我那張令他生厭的臉。
我抹了一把臉上濕冷冷的雨水,跑到言秋家門外,敲了敲門。
「咚咚咚!」
言家和我爹娘都相識,他爹娘向來喜歡我,絕不會像言秋那樣將我拒之門外。
「吱嘎——」
卻是言秋搶先一步開了門。
他身形清俊挺拔,往窄小的門口一擋,就如一堵人牆,將我牢牢堵在門口:「幹什麼?」
他壓低嗓音:「想來找我爹娘,將我事情說出去?」
言秋和我成親的事情,他爹娘定然不知道的。
我回應他的是一個噴嚏,外加一個被凍出來的哆嗦。
我笑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言秋將門口堵得更緊,不帶溫度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你想淋了雨,等病了,好來讓我愧疚麼?」
我摸出袖中人皮面具,還給他:「我來還你東西。」
言秋將人皮面具拿過去,斜睨著我:「不愧是黃花寨人人夸的大小姐,真是寬宏大度。」
我擰了一把袖子上的水,笑道:「比你師妹如何?」
言秋嫌惡地看著我:「別拿你和她比。」
說完,言秋作勢便要關門。
我用手抵住門:「在回信給師妹啊?」
言秋回道:「我非得答你話?」
我繼續問:「你那麼喜歡她啊?」
言秋不置可否。
我笑著說:「要不,你也試試喜歡我?」
言秋也笑出聲:「少做夢!」
他壓低嗓音道:「別再來煩我,更不准找我師妹麻煩,知道沒有?」
我還沒答話,言秋用力關了門。
隔著門,我聽見言秋娘親在屋內問:「誰來了啊?」
「沒誰。」言秋說,「一條野狗跑錯了門。」
4
過了陣子,我一早剛睡醒,丫鬟綠玉就興沖沖跑過來同我說:「小姐,言公子要娶你了。」
我愣了下:「哪個言公子?」
綠玉笑嘻嘻說:「就是小姐喜歡的那個言公子啊!」
我喜歡言秋的事情,綠玉是知道的。
聽到這話,我第一個反應便是不信:「訛傳吧?」
綠玉說:「是真的小姐,今早言家過來提親了!」
我這才站起身來,朝房門外走去。
言家以前家境窮困,我爹時常資助他,聽說這幾年,言爹總在外頭奔波做生意。
前幾天我剛聽說,言家做了筆大買賣,一下賺了不少錢。
我趕過去堂屋時,果然見我爹娘正笑著和言爹言娘談嫁娶的事情。
我和言秋打小就相識,言家爹娘也很喜歡我。
對於這門婚事,我爹娘顯然也很滿意。
言秋站在一旁,神情卻不怎麼愉悅。
言秋是個孝子,顯然,他是被迫才來的。
他恰好轉頭時,一見到我,眉頭一下皺起來,眸中厭煩赤裸裸展現。
他轉身走了出來。
我也跟了過去:「言秋。」
言秋一路走去金黃稻麥的田邊,田邊滿是五彩斑斕的野花,香味撲鼻。
我又喊他:「言秋。」
言秋停下腳步,背對野花轉過身來:「蘇畫,我求求你了成不成?你和你爹娘說去,不要了這門親事。」
他眼底漠然如冰:「是不是你和你爹說了什麼,我爹娘才來提親?」
我沒回他的話,抬腳朝田邊走去,伸手摺下幾枝花來遞給他:「言秋,你拿著。」
言秋猛地奪過花枝:「你倒是同意不同意?」
他反手正要扔了時,忽地停下。
那幾朵小野花,在湛藍天幕之下,漂亮極了。
言秋看了會兒,轉身開始摘起花來。
我問他:「你喜歡這些花麼?」
言秋沒抬頭:「小師妹會喜歡的。」
又是小師妹啊。
我沒生氣,反而彎下腰,也挑了些漂亮花朵,遞給言秋:「給你。」
言秋扭頭:「幹什麼?」
我說:「幫你摘了,你好送師妹,我看這幾朵挺漂亮的。」
言秋也許有被我震驚到,盯了我一會兒,嗤笑一聲:「你拿過的,她不會喜歡。」
我拿著花微微僵在原地時,言秋直起身來,煩躁地將我手中花枝拍開:「別擋我眼睛。」
說完,他小心護著自己挑選好的花朵,大步流星走開了。
我轉身摘了會花,又全扔了地上。
天又下起雨來。
我慢慢朝廳堂走去,到門口時,發現言秋正跪在雨中。
他跪得直挺挺的,容顏在蒼茫天際下,猶如冷玉般,透著倔和薄情。
言爹氣急敗壞指著他:「蘇姑娘有什麼配不上你的?知書達理、溫柔貌美,提親的可不只你一個!」
「你好好跪著!想一想,你爹說的有沒有道理!沒想明白,就別起來了!」
5
言娘心疼兒子,但也一言不發,責備地看著言秋。
我們黃花寨內的姑娘們,向來都與我相處融洽,許多人曾向我討教學習,如今見這場景,也紛紛向著我,一邊戳和我倆,一邊指責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