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完整後續

2025-08-0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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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卻只能咬著牙,捂著小腹,淚流滿面:「皇上……孩子沒了。」

趙明庭攬我入懷,聲音有幾分喑啞,說:「好好將養,還會有的。」

不會有了。

我渾濁的視線落在繁複的床帳上,想想我的一生:我是高嫁的太子妃、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的皇后、是新帝的生母、是史官口中明事理、懂是非的賢后……

其實比起多少女子,我已經足夠幸運,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我緩緩閉上眼,這一生,就這樣罷。

9

我沒想到我還會有再睜眼的機會。

我恍惚良久,直到侍女小蓮給我遞上茶盞,溫熱的觸感燙得我冰冷的指尖一顫,我才反應過來:

我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我十六歲那年。

「姑娘,瞧,這朵牡丹開得多艷啊。」我另一個侍女小竹捧著一朵姚黃朝我跑過來。

「是艷,」小蓮笑道,「姑娘簪上嗎?今日來的好多姑娘都簪了花呢。」

我看著那朵開得層層疊疊、雍容華貴的牡丹,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攝上我的心魂。

我想起來了,當年牡丹花宴,趙明庭回眸時見我。

他長身玉立,溫文爾雅,我一眼心動。

趙明庭後來向我提親時與旁人說道:「驀然回首,卻見秋池——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不,不要!拿走。」

我攥緊手指,瞪著那朵姚黃。

我鮮少發這樣大的脾氣,小竹小蓮都嚇了一跳,忙將那牡丹扔到了花圃。

恰在這時,我眼尾餘光瞥見水榭對面熟悉的身影——趙明庭。

他正要回首。

來不及細想,我下意識蹲下,躲在了水榭石柱後。

「姑娘?」竹蓮二人被我異常的行為嚇到,呆呆地喊我。

「不要出聲。」我心底萬分緊張,低聲呵斥。

二人不敢再言語,訥訥地站在了一邊。

不知過了多久,麻木從足尖蔓延到小腿,我用氣聲詢問:「那幾個男子可走了?」

「回姑娘,走了。」

我依舊不夠放心,扶著石柱緩緩起身,向外張望到空無一人,才總算鬆了口氣。

「小竹,小蓮,我們回府。」

今日牡丹花宴,名為賞花,實則為趙明庭選妃。

今生,我斷不可能再留在此處。

京中貴女頗多,趙明庭總能選到滿意的。

我在家膽戰心驚地等了幾日,未等到太子訂婚的消息,倒聽說宮裡宣旨太監登門,還特地要女眷也在場。

聽到消息時,我心臟怦怦跳得厲害,總覺得心慌。

宣旨太監打開那捲明黃色的絹帛,尖銳的聲音幾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特將顧氏女秋池許配太子,擇日完婚。

耳朵嗡嗡作響,我的指甲嵌進手心:寫錯了吧?怎麼會?怎麼會是我?

我怔怔跪著,直到母親低聲提醒:「夭夭,快接旨。」

不,不想接!

我看著宣旨太監拿著那捲燙手的聖旨步步逼近,幾乎想立刻轉身就逃。

可,不行,抗旨不遵,我怎能拿父母性命相搏?

我寸寸彎下挺直的脊樑,從牙縫中擠出假意高興的字句:「臣女叩謝皇恩。」

「另外還有皇后懿旨,」宣旨太監得了我爹娘給的賞賜,笑眯眯道,「娘娘聽聞顧姑娘才情出眾,特請姑娘入皇宮小住,陪皇后娘娘解悶。」

誰都知道,這個小住,是皇后調教未來兒媳。

我前世也有這樣一遭。

重生回來,竟是什麼都沒能改變得了。

我伏地叩首,生生忍下鼻間酸澀,抬起頭,面上是喜不自勝。

10

「皇后娘娘說了,請顧姑娘即刻出發。」

怎會這樣急?

府里一眾人面面相覷,我愣了愣,這與前世卻是不大一Ťü₃樣了。

我娘忙差遣下人為我收拾行李,我卻直接被請到門外。

此處,正停著一輛馬車。

小竹想扶著我上去,宣旨太監卻笑道:「有人等著姑娘,就不必你服侍了。」

我只得自己扶著車轅上車。

裡面有人為我掀開帘子,我正要道謝,抬起頭,入目那張臉,卻叫我如墜冰窖——

趙明庭。

他正斜著身子倚靠在車壁,隨意把玩著手上一串珠串,抬眉斂目的神情,不像太子時期的趙明庭,倒更像當了多年帝王的趙明庭。

趙明庭,也重生了?

不,不會的。

我死死掐著手心,疼痛扯回我的理智,我朝他跪拜行禮:「臣女拜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坐。」趙明庭拍了拍他身側的位置。

「殿下,這於禮不合,」我勉力笑道,「臣女與您尚未……」

「坐。」

短短一個字,便叫我不得不噤聲,我抿著唇,坐到趙明庭身側。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吱呀吱呀的聲音中,趙明庭淡淡開口:

「昨日牡丹宴,秋池何故不在?」

「回……皇,」那個字被我咬著舌尖吞下,「殿下,昨日臣女身體不適,故先行離開。」

「身子不適?」趙明庭捻著珠串的手微微一頓,微微蹙眉,道,「等回宮請太醫為你好好看看,提前將養,不可重蹈前生覆轍。」

什麼意思?

五雷轟頂也不亞於此,我茫然地望著趙明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扯了扯唇:「臣女不知殿下何意?」

趙明庭總算捨得正眼看我,道:「不過短短几年,秋池與孤生分不少。」

趙明庭也重生了。

我終於確定。

「我走後,封兒和蘅兒可還好?」趙明庭來牽我的手。

剛被那指尖溫度觸碰到,我就被燙到般縮回了手。

趙明庭抬眸,眼底沉沉,被這種熟悉的眼神一看,我差點兒就要跪下請罪。

但我抖著手,惡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反而遠離了他幾分。

我平復著砰砰跳的心臟,垂眸道:「臣女愚鈍,實在不知殿下所云何意。」

趙明庭把玩珠串的手再次頓住,一時間,只余馬車吱呀吱呀的聲響,在安靜的車廂里聽著叫人心焦。

一隻手再次伸了過來,這次絲毫不給我拒絕的機會,我的手腕被攥得生疼。

不及掙扎,我的下巴被另一隻手挑起,我對上趙明庭眼底的一片墨色:

「秋池,孤與你幾十年夫妻,你覺得我會認不出你?」

如此近距離對上趙明庭的臉,我無意識吞咽了一下,耳邊儘是自己的急喘聲。

「殿下,臣女是真的不懂。」我咬緊牙關,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直視著他說出這句話。

卡在我下頜的手指越捏越緊,我疼得牙關緊咬,卻一聲不吭,睜大眼瞪著他。

11

「好,好得很。」趙明庭終於鬆手,猝然卸力,我的後背撞到了馬車車廂,發出沉悶的聲響。

撞擊之下,我的腦袋裡懵了一瞬,隨即聽到趙明庭冷峻的聲線:「顧秋池,你倒真不怕孤退婚。」

驟聞此言,我心底陡然一松,起身直直跪倒在車廂,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殿下若要退婚,臣女謝過殿下。」

「啪!」

趙明庭手中的珠串摔在我腳邊,四散滾落一地,頭頂的視線睥睨著我。

像曾經無數次一樣,他在等著我請罪,等著我服軟。

我挺直脊背,一動不動,重複道:「臣女謝殿下。」

趙明庭的臉沉得像要滴墨,我第一次見他這樣的臉色。

「顧秋池,」趙明庭從牙縫擠出我的名字,「孤不是非你不可。」

我叩首:「臣女明白。」

恰在此時Ṱũ̂⁼,馬車外傳來小太監小心翼翼的聲音:「殿下,到了。」

我被趕下了馬車。

馬車停下的地方偏僻,趙明庭的聲音隔著帘子淡淡傳來:「皇后宮中在何地,你應清楚,孤便不派人引路了。」

「是。」

我躬身,直至聽不到馬車的聲音。

此刻,我倒有些感激趙明庭將我扔下在這偏僻處,也不曾派引路太監。

畢竟男未婚女未嫁,趙明庭可以不要名聲,我卻不得不在意。

才抵達皇后宮中,便有侍女出來帶路。

及至殿門,聽到裡面傳來交談聲。

趙明庭已先行到皇后宮中。

趙明庭見我,在我身上略掃過一眼,隨即收回視線。

皇后則細細打量了我一番。

畢竟已經活過一世,我早已沒了當年面對皇后的緊張,皇后對我比前世滿意更甚。

沒聊幾句,皇后說有宮務處理,走前,她令太子帶我熟悉中宮。

趙明庭躬身稱是。

沉默片刻,我行禮道:「殿下……」

「走吧。」

我與趙明庭幾乎同時開口。

「什麼?」我下意識問。

「熟悉中宮。」

「臣女不需要。」我脫口而出。

畢竟也是前世生活過幾十年的地方,哪裡還需要熟悉。

趙明庭臉色稍霽,語氣中多了幾分哂意:「現在不裝聽不懂了?」

我低頭不敢言語。

「走吧。」語氣不容拒絕。

我只得跟在他後面,去了皇后宮中的花園。

跟在我們後邊的下人不知何時越落越遠,直到只是遠遠墜著。

我落後他一步,跟在他身後,像前世的幾十年一般。

胸口湧起一股煩悶感,趙明庭卻一直未曾說話。

我終是忍不住,先開了口。

我輕聲問:「殿下,您說要退婚,是……何時?」

12

趙明庭腳步突兀地停下。

我止住腳步。

明明現在是晴空萬里,我卻覺得周邊溫度轉眼由盛夏進入寒冬,冷得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趙明庭回過身,那張臉上,面色沉沉,烏雲密布,一片風雨欲來之勢。

我驚得無意識後退一步,險些跌倒。

「顧秋池,」我的名字像是從他的牙縫裡被碾磨切碎後擠壓而出,他盯著我,「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看著他的臉,心中憺憺大動,仿若要從嗓中躍出。

我知道我此時應該立刻跪下請罪,求他寬恕。

可我看著皇宮紅牆綠瓦的高牆,一字違心的話都說不出。

我挺直脊背,膝蓋彎曲,直直跪下,一字一頓,擲地有聲:「臣女知道,臣女懇請殿下,與臣女解除婚約!」

我的頭磕在青石板的路上,「砰」地震動著我的耳膜。

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如針如刺,過了好半晌,我才聽到趙明庭的聲音。

他的語氣已經恢復一如既往的平靜:「顧秋池,孤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當真不想嫁給孤為妃?」

「當真。」我聽到自己堅定的聲音。

我並不知曉趙明庭是何時離開的,直到小竹小蓮躡手躡腳到我身邊,道:「姑娘,太子殿下已經走了。」

我緩緩抬起彎曲得酸痛的脊背,太子未曾叫我起,我也並不敢起身。

我跪在了原地。

小竹小蓮陪我跪在我一左一右。

原來風雨欲來也不是錯覺,不知何時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洋洋洒洒也沒個停下的意思。

天色愈發暗沉,有人撐著傘走近。

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她停在離我們兩三尺外,垂眸淡淡道:「顧姑娘,傳皇后娘娘口諭,宮中人手緊張,不能送姑娘了,還請姑娘自行歸家。」

「是,不敢叨擾娘娘。」

我磕頭謝恩,等我抬頭,來人已經只留了一個背影。

我們三人互相攙扶著起身。

休息片刻,我忍著疼,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向宮外走去。

走出宮門避人處,一輛停在拐角的馬車後突的出來一個人。

我娘喊我:「夭夭。」

「娘。」

我忍了忍,扁扁嘴,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夭夭受苦了。」我娘眼中含淚將我納入懷中。

我大哥站在一旁,嗓音有幾分沙啞,道:「娘,夭夭,上車吧,我們回家。」

我靠在我娘懷中哭了許久,我娘一下一下輕撫著我的頭。

「我爹呢?」哭夠了,我輕聲問。

我娘沉默片刻,道:「在宮裡。」

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頃刻間爬了我滿身,將方才那一點點的溫度轉眼吞噬乾淨。

聖旨賜婚,何等榮寵,我卻當面拒婚,藐視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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