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我,轉身就走。
回到奶奶的院子,張媽也被遣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下我們祖孫兩人。
奶奶抱著我坐在沙發上,神情複雜地看著我,有震驚,有疼惜,還有一絲無法掩飾的探究。
「剛剛……是你嗎?」
她輕聲問,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無法回答,只能拚命在心裡吶喊:【奶奶,是我!你一定要保護我!】
奶奶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和決然。
「好孩子,奶奶知道了。別怕,有奶奶在,誰也別想傷害你。」
從那天起,陸家的天,就變了。
奶奶以我「受到驚嚇,需要靜養」為由,杜絕了蘇晚晴見我的可能。
她甚至在我的嬰兒房內外都安裝了最高級的監控,二十四小時無死角。
我爸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痛苦不堪。
他找奶奶談過幾次,但都被奶奶用「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就別替那個惡毒的女人說話」給頂了回去。
蘇晚晴則徹底開啟了受害者模式,終日以淚洗面,人也迅速消瘦下去,我爸心疼得無以復加,卻因為百日宴上詭異的一幕而心存芥蒂。
他們夫妻之間,第一次出現了無法彌合的裂痕。
而我,則在奶奶的羽翼下,過上了安全又舒適的日子。
當然,這段日子並不長。
6
這天,我正在嬰兒床上玩著奶奶給我買的搖鈴,張媽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走了進來。
「老夫人,這是夫人託人送來的,說是給小小姐的禮物,為百日宴那天的事賠罪。」
奶奶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手工編織的羊絨小毯子,上面還用金線繡著我的名字,「朝夕」。
毯子柔軟舒適又漂亮,似乎充滿了母愛。
但當我看到那條毯子時,一股強烈的窒息感瞬間襲來。
上一世,蘇晚晴也送過我一條一模一樣的毯子。
我當時特別喜歡,每天都要蓋著睡。
然後,我開始無緣無故地起紅疹,呼吸困難,夜夜啼哭。
醫生只說是嬰兒濕疹,體質敏感。
我媽為了照顧我,累得心力交瘁,讓我爸心疼不已。
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什麼濕疹,而是慢性過敏性傷害!
「哇——」
我驚恐地大哭起來,手腳並用地往後縮,離那條毯子遠遠的,仿佛那是什麼洪水猛獸。
「怎麼了這是?」張媽不解。
奶奶皺起了眉,她想起了百日宴上我的反常,立刻警惕起來。
她抱著我,試探性地將毯子往我面前湊了湊。
我立刻哭得更凶了,小臉漲得通紅,渾身都在發抖。
【不要!奶奶!毯子有毒!她往裡面加了害人的東西!我會喘不上氣!我會死!】
我在心裡瘋狂地尖叫。
奶奶的臉色倏地一變!
她聽到了!她又聽到了!
這一次的聲音,比上次更加清晰,還充滿了恐懼。
她二話不說,立刻將毯子扔得遠遠的,然後緊緊抱著我,輕聲安撫:「不怕不怕,朝夕不怕,奶奶把壞東西扔掉了。」
等我情緒穩定下來,奶奶的眼神已經冷得能掉渣。
她拿起電話,直接打給了我爸。
「陸知衍,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回來!」
7
我爸趕回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
他大概以為又是婆媳之間的日常摩擦。
「媽,又怎麼了?晚晴她已經知道錯了,您就……」
奶奶沒等他說完,直接將那條羊絨毯子甩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你看看這個。」
「一條毯子而已……」我爸不解。
「蘇晚晴送來的,說是給朝夕賠罪。」奶奶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但是朝夕一看到它,就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我爸的眉頭皺了起來,「孩子小,可能只是不喜歡這個顏色……」
「不喜歡?」奶奶冷笑,「是像百日宴那天一樣「不喜歡」嗎?」
我爸噎住了。
我趴在奶奶的肩頭,看著還在試圖為蘇晚晴辯解的爸爸,心裡一陣悲涼。
【爸爸,毯子裡有磨碎的堅果粉末!上一世,我就是因為這個,被折磨了整整半年,最後引發了嚴重的哮喘!】
我的聲音,通過我和奶奶之間奇妙的連結,清晰地傳了過去。
奶奶抱著我的手一緊,她看著自己的兒子,眼底充滿了失望。
「陸知衍,我只問你一句,在你心裡,是你女兒的命重要,還是你老婆的眼淚重要?」
「媽,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好,那我就讓你看看清楚!」
奶奶當著我爸的面,拿出手機,撥通了她一個私人醫生的電話。
「王醫生,麻煩你過來一趟,順便帶上過敏原檢測的設備……對,我要檢測一條毯子。」
一個小時後,家庭醫生王醫生帶著專業的設備來到了家裡。
當著我爸的面,對那條漂亮的羊絨毯進行了取樣檢測。
等待的過程,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爸的臉色從不耐煩,到疑惑,再到凝重。
當結果出來,王醫生臉色大變地抬起頭時,我爸的心,沉到了谷底。
「老夫人,先生……」
王醫生的聲音帶著一絲後怕,「這條毯子裡,含有濃度不低的……花生碎末。如果本身就是過敏體質的嬰兒接觸到,輕則引發嚴重皮疹,重則……可能導致過敏性休克。」
我爸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後的柜子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條「充滿母愛」的毯子,又看看我。
百日宴上那詭異的一幕,奶奶聲嘶力竭的質問,我每次見到蘇晚晴時恐懼的哭喊,以及眼前這鐵一樣的證據……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終於拼湊成了一個讓他不寒而慄的真相。
他的妻子,我那溫柔美麗的母親,真的在一次又一次試圖殺死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一言不發地轉身,大步朝著主樓走去。
蘇晚晴的好日子,到頭了。
8
我爸衝出去的背影,帶著滔天的怒火。
奶奶抱著我,沒有跟過去。
她知道,有些真相,必須讓他親手撕開,才會刻骨銘心。
我們所在的偏院都能隱約聽到主樓那邊傳來蘇晚晴悽厲的哭喊和男人暴怒的嘶吼。
「我沒有!知衍你相信我!是有人要害我!是媽!肯定是她!」
「我媽要怎麼害你?把堅果粉末繡進毯子裡嗎?蘇晚晴,你當我是傻子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知衍,你看我啊,我是你的晚晴啊,我那麼愛你,我怎麼會害我們的女兒……」
「閉嘴!你別叫我的名字!我覺得噁心!」
接著,是瓷器碎裂的巨響,和蘇晚晴更加尖利的哭嚎。
我窩在奶奶懷裡,內心毫無波瀾。
上一世,這些哭喊和表演,是我的催命符。
我爸一次次心軟,一次次選擇相信她,而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這一世,我不會再給他心軟的機會。
我在心裡對奶奶說:【奶奶,其實我投胎了兩輩子,都是成為您的孫女。但上一世,我總是生病,喘不上氣。周歲宴那天,她把我從二樓的樓梯上……推下去。】
我不知道奶奶能「聽」到多少,我只能將前世的死因,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訴她。
我只是個嬰兒,我無法提供證據,只能祈求親人的信任和庇護。
奶奶抱著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臉色比外面的天色還要陰沉。
她抱著我,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回了主樓的戰場。
當我們出現在客廳門口時,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我爸雙眼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而蘇晚晴則披頭散髮地跪坐在地上,昂貴的裙子沾滿了灰塵,臉上掛著淚,正楚楚可憐地拉著我爸的褲腳。
「知衍,你再信我一次,最後一次……」
我爸看到我們,眼中的怒火變成了無盡的痛苦和愧疚。
他看著我,嘴唇翕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奶奶的聲音,冷硬如鐵。
「陸知衍,跟她離婚。」
蘇晚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尖叫起來:「不!我不同意!我為陸家生了女兒,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生了女兒,再親手殺了她嗎?」
奶奶的目光如刀,直刺蘇晚晴的心窩,「蘇晚晴,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從今天起,你給我待在這棟房子裡,一步也不許踏出去!直到離婚協議簽好為止。」
這是要將她軟禁起來。
蘇晚晴徹底慌了,她瘋了一樣撲過來,卻被我爸一把攥住胳膊,狠狠甩開。
「來人!」我爸怒吼道,「把夫人的手機、電腦、所有能對外聯繫的東西,全部收走!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她離開房間半步!」
保鏢立刻涌了進來。
蘇晚晴在絕望的哭喊和咒罵中,被強行帶上了樓。
這場鬧劇,以她的慘敗暫時收場。
9
蘇晚晴被軟禁了。
陸家表面上風平浪靜,傭人們被下了封口令,但私底下,早已暗流洶湧。
我爸消沉了好幾天,整日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只有在看到我的時候,眼神里才有一絲活氣。
他抱著我,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對不起,朝夕,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對不起你……」
他的胡茬扎得我有些癢,但我沒有哭鬧,只是安靜地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臉。
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眼眶瞬間就紅了。
我知道,這個男人雖然拎不清,但他對我的愛是真的。
家裡的事情,暫時都由奶奶做主。
她雷厲風行,第一件事就是將家裡所有蘇晚晴買來的,或者經手過的嬰兒用品,全部清理了出去,一樣不留。
然後,她把我睡覺的房間,從一樓換到了她的隔壁。
做完這一切,她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聲說:「朝夕,告訴奶奶,你還知道什麼?那個女人……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奶奶的聲音很輕,充滿了疑惑。
她已經完全相信了我們之間的特殊連結,並且開始主動向我尋求信息。
我閉上眼睛,努力回想上一世的記憶。
上一世,我一歲夭折,靈魂卻始終在陸家徘徊不去,待了很多年。
靈魂的漸漸成熟讓我看明白了蘇晚晴對我對陸家的惡意,也明白了自己死亡的真相。
當然,我也聽到了一些蘇晚晴無意中泄露的隱秘。
【奶奶,查查她的背景。】我在心裡說,【她的身世有問題……】
蘇晚晴嫁入陸家時,聲稱自己是書香門第,父母是大學教授,家境優渥。
我爸愛她愛得痴狂,根本沒去深究。
可我卻親眼見過,蘇晚晴管一個邋遢的爛賭鬼叫哥!
奶奶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
如果連身世都是假的,那這個女人的圖謀,就絕非「爭寵」這麼簡單了。
「好,奶奶知道了。」
奶奶當即打了電話,找了全城最厲害的私家偵探。
調查結果,比我們想像得來得更快,也更驚人。
10
三天後,一份厚厚的調查報告放在了奶奶和我爸面前。
我被奶奶抱在懷裡,也「看」到了報告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