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撤銷了賜婚。
我哥和我手帕交的婚事作廢。
轉頭,皇帝還賜了我和裴文卿的婚。
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嫁給裴文卿了。
開心。
畢竟裴文卿是除我爹之外,第二個讓我不必拘於後宅的男人。
裴文卿在送聘禮時握著我的手,鄭重其事地向我爹保證:
「岳父,我父母自小就教育我和阿妹,女子也合該有女子的志向。」
「所以我向您保證,我絕不會困住雪兒。」
我爹在旁邊滿意地點頭,但還是不忘提醒我:
「說得沒錯。但是乖女兒啊,女丞相這事就算了,我怕國家遲早要完。」
爹眼看女低。
我什麼水平?堪稱當朝十大傑出青年。
我當然不服:
「憑什麼?」
我爹作為曾經的狀元郎,文采大爆發:
「乖女兒,你純屬新鋪的路,就是平。」
——沒石粒(沒實力)。
我拿出小皇帝對我的褒獎聖旨,在我爹面前使勁晃了晃,又晃了晃才緩緩打開,一字一頓地讀。
最後歪嘴一笑,盡顯龍王風姿:
「這東西,爹,你沒見過吧?」
我爹大受震撼。
我也裝了起來:
「爹,你的鐵有雜質呀!」
——還得練。
誰爽死了,我不說。
高高興興去成婚。
這次輪到我做新娘了。
蓋頭被揭開。
我抬眼一望。
此時的裴文卿一身紅衣,面若冠玉。
雖是武將出身,可裴文卿又偏偏生得十分俊朗,又帶著習武之人的野性。
符合我對少年將軍的所有幻想。
我下意識地吞咽,被裴文卿發現,逗了我許久:
「夫人可是饞了?」
沒有同裴文卿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然理論知識豐厚。
更何況嘗過魚水之歡。
我太清楚裴文卿真正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但今天畢竟是我二婚。
啊!不是!是和同一個人結的第二次婚。
難免有些許羞澀。
可答與不答,又有什麼區別?
裴文卿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將我拆吃入腹。
最後,溺於慾海。
剩大紅喜燭又燒一夜。
嫁到裴家後,我發現裴文卿更不收斂了。
有沒有人,裴文卿都會貼上來叫「娘子」或者「夫人」。
在老管家開口之前,我打斷了施法:
「我不想聽『很久沒見過小將軍這麼笑了』的話。」
老管家被我預測,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打算再次開口。
被我再一次打斷:
「我也不想聽『夫人,你是小將軍第一個帶回來的女人』這種話。」
管家憤憤離去,誓要讀三百本話本子和我大戰八百回合。
裴文卿笑了。
裴文卿極少笑得那麼開懷。
英氣的眉目舒展開,一時看得我有些呆愣。
裴文卿注意到,尷尬地摸臉:
「娘子。我臉上有東西嗎?」
這種帥而不自知的感覺,我超愛。
11
成婚後,我設想過無數種我和裴文卿可能遇到的挫折。
比如,我和裴文卿孩子的教育出現問題,主打龍鳳呈「翔」。
又比如,裴文卿在疆場受傷,我要休假陪伴。
再比如,我在官場懷才不遇,遲遲做不了女丞相……
但始終沒想過,白切黑小皇帝因為追不到裴文月求我們幫忙演一場戲。
他要搞強制愛,需要我和裴文卿演下大獄。
其實還有另一個選擇——真下大獄。
還真是一個美妙到難以抉擇的問題呢!
平時嚷嚷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我猶豫了足足三秒鐘,才勸自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們做臣子的要替君王分擔。
然後,反手把裴文月賣了:
「陛下,我選演下大獄。」
小皇帝滿意點頭,又看向裴文卿。
裴文卿行禮:
「陛下知道的,裴家一向是夫人做主。」
小皇帝更滿意了。
少年人眼睛裡有一種學霸道帝王強制愛不成功的偽精明感。
在監獄裡,我吐槽裴文卿:
「賣妹妹那麼快。」
狗皇帝為了逼真,給我和裴文卿穿的是貨真價實的囚服。
春日乍暖還寒,我自幼怕冷,瑟縮了一下。
裴文卿發現了,將我抱在懷裡。
像窩在被子裡一般舒服。
我忍不住蹭了蹭。
裴文卿低低地笑:
「夫人賣得也不慢啊!」
其實對於裴文月的心思,我和裴文卿都心照不宣。
裴文月甘心留在宮中,就是對小皇帝有意思。
至於為什麼不答應?
肯定是因為,裴文月覺得太快答應,小皇帝不會珍惜。
我們主打,捨身成為他人愛情遊戲里的一環。
主要是不捨身,就會被強制捨身。
這該死的宿命感。
在哪兒哪兒都硬的大牢破床上,我就縮在溫暖柔軟的懷裡。
腦子裡還沒吐槽完,旁邊一道熟悉的聲音:
「怎麼哪裡都有你們兩個?」
一看,隔壁蹲大獄的。
嚯,我認識。
——我的好哥哥。
我沒忍住,笑夠了才開口:「哥,你犯什麼事了?」
我哥咬牙切齒。
沒咬住,咬了又咬:
「裴文月那個狗東西跟陛下說對我余情未了。」
「陛下就尋了我的錯處,讓我在這待七日!」
「不是,我跟她哪來的余情?」
「我冤啊!蒼天大老爺!」
我哥果然是從全世界的愛情旁邊路過的男人。
後世稱之為,愛情保安。
12
我哥是刑滿釋放了,但裴文月還沒鬆口。
我和裴文卿繼續被關在這空空蕩蕩的大牢里。
或許是氛圍到了,又或許是情感作祟。
我坐在裴文卿懷裡開始問東問西:
「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裴文卿想了很久,才開口:
「可能是因為阿妹常誇你,夸多了就想見見。」
「見了之後,就在想這世間怎麼會有那麼有趣的女子?」
「到後來,就想據為己有。」
我很喜歡這個回答,但不妨礙新的問題已經出現:
「那為什麼不直接求娶我?」
裴文卿捏了捏我的臉:
「本來想要用新軍功娶你。」
「但是當年殺敵殺得太兇了,對面不敢來犯。」
「沒辦法,我只能想天下太平也很好,我可以徐徐圖之。」
「誰知道,『殺神』名頭叫得太響,你那個時候一見我就躲。」
不敢解釋。
不是害怕,是因為那段時間我饞他身子,見到他我臉紅。
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裴文卿依舊沉浸在回憶里。
「但是老天爺給了我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我想著,不把握那就真不是男人。所以我來了。」
「那雪兒你呢?是迫於形勢,還是對我真的有一點動心?」
手被裴文卿放到他胸口, 可以感受到胸膛下熾熱的心跳。
真心似乎也被點燃。
我想起了十五歲那年的宮宴, 我在後宮迷了路。
天色越來越深。
我那日剛看過《宮中惡鬼錄》, 貓一叫, 讓我想起無數愛養貓又枉死的宮妃。
眼淚就聚在眼眶裡打轉。
可是我看到一個少年尋來。
好像是裴文月的兄長。
少年找到我後,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都在找你。」
那時他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少年將軍,往日裡總帶著肅殺之氣。
但那日卻極溫柔地寬慰我:
「沒事的, 別怕。」
「哥哥帶你回去。」
我拉著少年的衣角走過曲折, 走過亭榭樓台。
偶有螢火蟲飛起,又飛入叢中。
月光下,我想著就這樣跟他走一輩子也很好。
只是少年的軍功越積越高,京中的好多女子也注意到這樣芝蘭玉樹的好兒郎。
我開始焦慮,開始患得患失。
把自己關在房內半個月。
最後,我想與其糾結男人縹緲不定的真心。
不如讀書。
就這樣把喜歡藏了起來。
許是太久沒有等到我的回覆,裴文卿不免焦慮起來。
他輕聲喚了句:「雪兒。」
換來了我的回答:
「喜歡啊!」
「為什麼不喜歡?」
「不喜歡的話,就不會答應得那麼爽快了。」
遠方有爆竹聲,裴文卿試探地靠近, 最後輕吻住我的唇。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吻得難捨難分之際, 我哥的破鑼嗓子在監獄裡迴蕩:
「你們在做什麼?」
我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自己垂下頭自言自語:
「淦,怎麼又忘記他倆已經成婚了。」
獄卒告訴我們:
「謝大人, 你哥被喂了七天狗糧,出獄後在大牢門口放爆竹慶祝, 所以又被抓了進來。」
獄卒還提醒我哥:
「大牢門口是禁放區,違者按律關三天。」
我笑得快要裂開。
我甚至比我哥這位非熱心百姓更早出來, 因為裴文月點了頭。
閨蜜做皇后, 也叫我體驗了一把一人得道, 雞犬升天。
13
後來某一天,我進宮去陪裴文月。
裴文月偷偷告訴我:
「你知道為什麼你及笄之後一直沒人敢求娶嗎?」
我正在和南海進貢的螃蟹鬥爭。
從蟹肉里抬頭, 我回答:
「因為我太離經叛道了。」
裴文月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戳我腦門:
「你還真是單純。」
「你再是離經叛道, 你也是尚書府的小姐, 頭上還有個做侍郎的兄長。」
「還是有人會來求娶的。」
「你再猜猜。」
這蟹肉真是不錯嗷,再加上御膳房的手藝。
我都被香迷糊了。
我吃著蟹肉,不大在乎:
「可能是因為我爹不靠譜。」
裴文月看我吃得開心,又傳了一份螃蟹才同我解釋:
「因為那些想來的, 都被我哥嚇了回去。」
「我哥當時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守在你家門口。」
「還好還好, 算是給他盼到了。」
被蟹肉噎了一下, 我放下筷子趕回家裡。
裴文卿正在練劍。
劍影翻飛。
那是沙場上最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瞧見我回來,裴文卿放下劍將我攬進懷裡:
「怎麼就回來了?」
我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回來, 可能就是那一刻想見他了。
很想很想。
說了很多羞人的話。
再後來也記不清了。
只記得那日春光好, 院裡的花開了,簌簌落了滿身。
番外
(裴文卿視角的小甜餅)
一輩子恩愛到老, 裴文卿就騙過謝知雪一次。
是在謝知雪問他為什麼喜歡自己的時候。
裴文卿不敢說,怕謝知雪嫌自己膚淺。
其實,裴文卿聽到這個問題, 腦海里第一時間跳出來的是——
自己十八歲那年, 受自己妹妹之託,去尋她的手帕交姐妹。
是之前遠遠見過的一個小姑娘。
找到的時候,小姑娘被貓驚到。
卻倔強地不肯哭。
貝齒緊咬,一雙大眼睛含著淚, 霧蒙蒙的。
裴文卿望著那雙眼睛,像望進江南的雨季。
於是,一眼萬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