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驀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頭像。
心裡猛地一咯噔。
某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緩緩抬起頭,看清了眼前男人的臉。
一張俊朗又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臉,嘴角總是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徹骨的寒意瞬間淹沒了我。
是他。
陳郁川!
可是現在——
這個人,這個時間點。
他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8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陳郁川現在應該還在港城。
他不會出現在這樣老舊的居民小區。
更不會紆尊降貴,糾纏一個「險些被撞」的路人。
除非……他也重生了。
這個念頭讓我如墜冰窖。
陳郁川看著我瞬間蒼白的臉色和驚疑不定的眼神,忽然低低笑了。
那笑聲里沒了方才刻意偽裝的溫和,而是一種瞭然的、熟悉的、掌控一切的玩味。
他上前一步,手指輕佻地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臉。
「終於又見到你了,輕舟。」
他仔細端詳著我的臉,目光貪婪,「現在的你,比後來遇見時更年輕,更鮮活。真好。」
他用指腹曖昧地摩挲著我的下巴,語氣帶著一絲懷念和偏執:「不像上一世待在我身邊時,總是一副半死不活、了無生趣的樣子。」
我揮開他的手,語氣冰冷:
「那是因為我現在和別人在一起,不用陪你演那些無聊的把戲!」
「別人?裴渡嗎?」
陳郁川嗤笑一聲,眼神陡然銳利,「都重來一世了,你還打算弔死在那棵樹上?他那沒幾年好活的身體,還沒讓你清醒?」
我懶得理他,轉身就要走。
「站住。」他的聲音冷了下來,「本來還想著,這個時間點我們『素未謀面』,可以好好製造場偶遇,Ṭű̂₉讓你心甘情願跟我走。」
他頓了頓,語氣染上幾分陰鬱和不耐:「既然你也帶著記憶回來了,看來這溫吞法子是行不通了。」
我警惕地回頭:「你想幹什麼?」
他再次逼近,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另一隻手卻溫柔無比,輕輕撫摸我的頭髮:
「上輩子放你走,是我最後悔的事。
「這輩子,我們好好在一起。重來一次,嗯?」
就在他試圖進一步動作的瞬間——
「砰!」
一記狠厲的拳頭猛地砸在陳郁川的側臉上!
他猝不及防,踉蹌著鬆開了我,倒退好幾步才勉強站穩。
我驚愕地轉頭。
是裴渡。
他不知何時出現,此刻正擋在我身前。
仿佛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死死盯著陳郁川。
9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火藥味。
陳郁川擦掉嘴角的血跡。
非但不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嘖,真感人啊。隔著殺父之仇的血海深仇,還能這麼護著她?裴渡,按道理,你們現在不是應該早就橋歸橋路歸路,徹底分乾淨了嗎?」
裴渡的身體猛地一僵,霍然轉頭看向我:
「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陳郁川笑得更加得意:「我不光知道這個,我還知道——葉輕舟可是她父親精心包裝後,親手送到我床上的『禮物』。」
他看著裴渡,一字一句,殘忍至極:
「她上輩子跟過我,這輩子,自然也是我的。」
裴渡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他看著我,眼神里是震驚,是心痛,是難以置信。
「閉嘴!」
我怒斥陳郁川,「我的事輪不到你來說!上輩子我噁心你,這輩子也一樣!別再來騷擾我們!」
說完,我拉起裴渡僵硬的手,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陳郁川不疾不徐的聲音:
「等著吧,小輕舟。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10
回到出租屋。
Ţûₜ氣氛一片死寂。
裴渡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的肩膀微微塌陷,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過了許久,才終於開口。
嘶啞著嗓音問:
「剛剛,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什麼叫……你爸把你,『送』給了他?」
「還有……」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你說的上輩子,那些事……真的存在嗎?」
我知道,瞞不下去了。
也沒有必要再瞞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
將上一世那些不堪的過往,一點點地,剖開給他看。
包括我爸如何利慾薰心把我送到陳郁川床上,
如何讓私生子奪走我的一切,
又如何在未來被裴渡送進監獄。
樁樁件件,盡數撕開。
唯獨隱瞞了,他最後得胃癌去世這一點。
我太了解裴渡,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一定會想方設法離開我。
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所以,現在你明白了嗎?這就是為什麼,我會毫不猶豫地支持你搞垮我爸。
「在我爸和你之間,我只會選擇你。
「雖然我們曾經錯過了七年,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珍惜著,被愛護著。那是我從未在那個所謂的『家』里得到過的溫暖。」
裴渡靜靜聽著我的話,眼中翻湧著震驚、心痛、憤怒。
很快,這些情緒就被洶湧的疼惜和悔恨所覆蓋。
我看著他,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
「裴渡,別再推開我了。那個有我爸的地方從來不是我的家,而是我的噩夢。
「這輩子,讓我和你一ẗû₌起面對,好嗎?」
話音剛落,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攬入懷中。
他緊緊地抱住我,仿佛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之中。
我聽見他壓抑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好。
「我們一起。」
11
裴渡最終撤回了那份駐外辦公申請。
我們共同分析了當前的局勢。
扳倒我爸的核心,是找到當年他陷害裴父的關鍵證據。
而我爸此時讓我回家,背後一定有陳郁川的影子。
這既是危機,也是機會。
果然,沒過兩天,我爸又打電話催我回家。
語氣從「想你了」,變成了不耐煩的催促。
這一次,我回去了。
餐桌上,他果然又試圖故技重施,將一杯加了料的飲料推到我面前。
我直接將杯子打翻在地。
「爸,這裡面加了東西吧?你想拿我去跟陳郁川換項目,不先問問我的意見?」
他臉色驟變。
隨即,就像上輩子那樣,立刻換上一副痛心疾首、語重心長的面孔:
「輕舟,你怎麼能這麼想爸爸?公司現在急需一筆救命錢,只有陳郁川願意幫忙!但他點名要你作陪……我也是沒辦法啊!」
他甚至擠出了幾滴眼淚,試圖打感情牌: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公司也和你息息相關,你難道就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們家的基業就這麼垮掉嗎?」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故作掙扎和動搖。
沉默良久,我才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
「讓我去,可以。
「但我要兩千萬現金,什麼時候到帳,我什麼時候去。」
我知道,這兩千萬,是他目前能拿出的最大一筆流動資金。
也是他能夠為此支付的最高價碼。
我爸起初大怒,罵我白眼狼。
但在陳郁川的壓力和項目的誘惑下,最終咬牙答應了。
他大概以為這只是暫時的安撫,事後總有辦法連本帶利地從我這裡騙回去。
殊不知,錢一到帳,我立刻轉入了一個安全的海外帳戶。
等我爸垮台,私生子繼承公司也無用。
這兩千萬,是他應該給我的補償金。
……
在葉家那幾天,我假意順從,暗中尋找機會。
因為有上一世裴渡扳倒他的經驗,我很清楚,要從哪幾個方面入手。
當年的事,本質上是一場「移花接木」式的陷害。
我爸為了獨吞公司和項目,暗中偽造了一份以裴父名義簽署的「陰陽合同」,並向他自己控制的空殼公司進行利益輸送,製造了裴父挪用公款、商業賄賂的假象。
而我要找的,就是那家空殼公司的銀行流水,和實際控制人的證據。
終於,我在我爸書房的隱藏式保險柜里,找到了一份塵封的合同副本,和一本加密的帳本。
這些,都成了裴渡在外圍調查的突破口。
12
我「如約」去見了陳郁川。
地點是一家高級私人會所。
推開包廂厚重的門,陳郁川早已等在那裡。
他姿態慵懶地靠在沙發上,仿佛獵人正欣賞已踏入陷阱的獵物,嘴角噙著志在必得的笑意。
「你來了。」他抬手,示意我坐下,「看來葉總還是說服你了。」
我沒理會他那套虛偽的寒暄,徑直在他對面Ṭũ⁶坐下:
「陳郁川,重來一次,你的手段還是這麼不入流,只會利用別人的軟肋強取豪奪?」
陳郁川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晃著酒杯:
「軟肋?輕舟,這世上最有效的從來就是交易。你父親願意用你換項目,而你……似乎也țū́₌沒能拒絕。這說明,我們之間的『遊戲規則』從未改變。」
「你錯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裴渡邁步而入,坐到我身邊,與我並肩。
他手中拿著一份文件袋,目光銳利如刀,看向陳郁川:
「遊戲規則,從現在起,由我們來定。」
陳郁川臉上的笑容微斂,視線在我們兩人和那個文件袋之間掃過,多了幾分審視:
「哦?這又是在唱哪出?」
裴渡從袋中拿出一份文件,輕輕推到了桌子中央。
「放話之前,不妨先看看這個。」
陳郁川狐疑地拿起文件,只翻了兩頁,臉色就驟然變得鐵青。
那裡面,是我爸當年陷害裴父的合同副本,以及他那家空殼公司與陳郁川旗下子公司之間,一些見不得光的資金往來記錄。
雖然這些記錄做得極其隱秘,還不足以將陳郁川直接定罪,但足以證明,他和葉家的骯髒事脫不了干係。
一旦深查,誰也跑不了。
「你威脅我?」陳郁川的聲音里透著一絲陰狠。
「不是威脅。」裴渡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是通知。」
「第一,我父親的案子,我們已經掌握了確鑿證據,很快就會翻案。葉家的公司,輕舟根本不在意,這一世的她,再無軟肋供你要挾。」
「第二,」裴渡的目光掃過那份文件,「你和葉家的『合作』,我們雖然不感興趣, 但也備份了。如果你非要糾纏不清……」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陳郁川死死地盯著我們, 面色陰冷。
我父親的公司, 是他能拿捏我最大的把柄。
可這一世, 這個把柄我壓根不在意。
而我,這個他以為可以隨意掌控的女人, 不僅不會再受他威脅,手裡反而還握著能讓他惹上一身腥的證據。
他徹底失去了所有的先機。
我看著他鐵青的臉,說出了最後一擊:
「陳郁川, 請你從此徹底退出我的生活,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彼此相安無事, 這些證據也會永遠塵封。」
包廂內陷入死寂,空氣緊繃得幾乎要斷裂。
陳郁川的視線死死地釘在我們身上。
權衡、憤怒、不甘種種情緒在他眼中激烈交鋒。
許久,他忽然嗤笑一聲。
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
「葉輕舟, 算你有能耐。」
說完,他不再看我們一眼, 轉身大步離開了包間。
門在他身後關上。
我知道,這一次, 他終於退出了我的生活。
13
正義的審判來得很快。
我爸因商業詐騙、偽造合同等多項罪名被捕入獄。
公司破產清算, 那兩個私生子爭奪家產的鬧劇, 最終也化為泡影。
得知這個消息, 我的內心一片平靜。
只是轉頭看向身側的裴渡:
「這裡, 沒有我的家了。」
「裴渡,從今往後,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裴渡緊緊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最大的心結,始終是裴渡的健康。
我嚴格地盯著他的一日三餐, 精心為他調理腸胃,定期拉著他去做胃鏡檢查。
謝天謝地, 這一世,裴渡的胃挺健康。
雖然偶爾犯點小胃病, 也在我的精心調理下, 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見我對他的胃如此關注, 裴渡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
他向我保證, 為了我們的未來,他一定會愛惜自己的身體。
……
幾年後,我們搬進了屬於我們自己的新公寓。
裴渡從背後抱著正在看書的我,下巴抵在我的肩窩。
我笑著問他:「現在還恨我嗎?」
他吻了吻我的臉頰,低聲回答:
「恨。
「恨不得……就這麼把你綁在我身邊,一輩子。」
我笑著轉過身,吻上他的唇。
他回應著我的吻,不再是過去那種帶著懲罰和恨意的撕咬, 而是充滿了珍視和渴望的探索。
這一次, 他敢於直視我的眼睛,我們在彼此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動情的模樣。
從沙發到地毯, 陽光在我們緊貼的皮膚上跳躍。
我們交換著花樣,變換著姿勢。
相互占有,極致纏綿。
這一世。
我們不會再有錯過的七年。
只有相守一生的溫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