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放走胡小少爺之前,我問他:「幫我對付左相,還是做太監?」
用腿也知道怎麼選。
我給他耳語了幾句。
他慘白著臉被扔出公主府。
當天晚上,這位說自己是裴青雲的花魁就被捆成粽子送進了公主府。
我只看他躺在地上的姿態,便確定了他就是借屍還魂的裴青雲。
下面問我:「公主殿下,是殺了還是關地牢?」
我擺擺手:「就鎖在本宮的寢殿。」
暗衛:?
隨即一副瞭然的樣子退下,還帶好了門。
……
等我處理完一切,門外已是烏雲密布。
我摸了摸右臂,陳年舊傷又開始隱隱發癢了。
本宮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左相有個庶女,原本是外室所生,不得入祠堂。
但架不住他寵妾滅妻,硬是把女兒帶了回來。
這姑娘也是一脈相承,陰狠毒辣,前陣子剛剛逼死了左相家裡的嫡次女。
而這個左相為了護住這個庶女,竟直接把她記成死去的女兒,把她嫁給睿王,成了寵妾!
在胡家和我的操作下,這位睿王側妃在出門賞花時突現祥瑞,百鳥齊鳴,大有朝鳳之意。
之後側妃染了風寒,臥床七日均大雨滂沱,卻在出門的第一天就迎來晴天。
很快,民間傳出說法。
這位側妃,恐為天生鳳命!
而這位又蠢又壞的野種也果真不負我們的期望。
她飄得忘了自己幾斤幾兩,拜見皇后時竟帶上了九支牡丹金簪,以正妃自居!
乾得漂亮。
我那個弟弟聽到「鳳命」兩個字,在朝堂上就沒忍住,摔了東西。
如今他羽翼漸豐,很多事情已經可以放手去做。
之後,睿王夫婦迅速被料理,埋得透透的。
哦,忘了先說說這個睿王。
他原本是我和皇弟最大的政敵。
當初奪嫡期間為了圍剿他,我手刃數十名他手裡的精英,被暗器傷到了右臂,深入臂骨。
之後,我再也提不起長劍。
但先帝其實很愛這個兒子,特地留了口諭,保住了他的命。
是以,他雖然被我砍斷腿,圈禁在了皇城,卻還是能保持皇子的尊榮的。
如今,我和皇帝也都算大仇得報。
至於左相。
皇帝為了順應民意,不能一次性殺太多人。
只能讓左相罷官,告老還鄉。
聽到稟報的時候,我的指節敲著案幾:
「我記得他老家陂州,常有猛虎出沒?
「這要是一個不小心,屍骨無存了,可就不好了。」
暗衛聽懂了我的意思,行禮離開。
一件大事成了,另一件大事也該做了。
頂著新皮膚的裴青雲被我關了半個月。
秦嘉柔終於按捺不住了!
這一次,她付出頗多。
她變成了我的一個面首。
別人新送的那種。
大概是以為我總要寵幸新人吧。
然後想把我弄死在榻上。
可惜,我最近為了守裴待秦,好一陣子沒開葷了。
上一次還是半個月前寵幸了我最近最喜歡的面首泠蘇。
而且我還特意觀察了一下,所幸泠蘇沒有被借屍還魂的跡象。
我發現秦嘉柔的時候,男兒身的她正穿著紅色的輕紗,在我面前扭得像條蛆。
捆在床腳的裴青雲神色實在異常,一下子就讓我抓到了破綻。
可等我把他倆捆在一起的時候,裴青雲又開始了那死出。
「羲寧,你果然還是在意我的對不對?」
我驚得說話都結巴了:「啥?」
他努力挺直腰板,做出從前的高冷樣子:
「你一定是早就知道我能重生了,所以才欲擒故縱!」
他不顧我的表情,嘆了口氣:「也對,你畢竟只是一個女人而已。
「這樣吧,我可以勉為其難和你重修舊好。
「但你要……」
我的暗衛終於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用護甲掏了掏耳朵。
雖然你是長公主,但我可是個男人呢!
真有病。
「把他倆捆著泡濕,拖到主院裡吧。」
我揉了揉酸脹的右臂,雨季就是煩人。
天空傳來隱隱的轟鳴聲。
院內豎起了一根銅柱。
「捆在柱子上吧。」
秦嘉柔似乎終於明白了我要幹什麼。
「賤人,你要做什麼?
「你想電死我們?!」
我回想到暗衛當初複述的秦嘉柔的話。
她摸著腦袋自言自語:
「系統,問你話怎麼不回答了?是沒電了嗎?」
我雖然不懂什麼系統、攻略。
但雷公電母的神話,無人不知。
說話間,銀色的閃電劃破蒼穹。
宛若游龍一般,頃刻間爬上了銅柱。
下一刻,屋檐下的所有人看到——
兩個人的頭上,雙雙綻放出綠色的花火。
秦嘉柔發出殺豬般的叫聲:「啊——」
隨後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鵝一般停住。
緊接著,一道我們都未曾聽過的聲音,毫無感情地響徹整個院子:
「檢測到系統被攻擊!
「現透支宿主兩條命,啟動備用伺服器!」
片刻之後,一切歸於寂靜。
兩個人再次變成一攤爛泥。
而我已經激動得無以復加。
終於有實證了。
這世界上,當真存在所謂的系統,可以達成所願,可以借屍還魂!
算一算,他們只剩四條命了吧。
雨開始下了。
我走近他們,仔細地摸了摸,確認他們都被雷劈死了。
我太過激動,所以沒有注意到,又一道銀色的游龍悄無聲息地落下。
灼燒感順著秦嘉柔的屍身,頃刻間遊走在我的四肢百骸。
「殿下!」
我暈了過去。
醒來時,嘴角仍噙著笑。
心裡盤算的事情還沒理清,就聽到婢女激動中夾雜著驚恐的喊聲:
「醒了醒了,殿下終於醒了!
「唉,怎麼偏偏醒在這個時候!」
我艱難地坐起來:「發生了什麼?」
婢女當時就落了淚:
「殿下,您昏迷了三個月,京中發生了好多大事!
「您……您要和親了!」
9
三個月,足夠改變很多時局。
南楚與北疆的邊境一直摩擦不斷,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戰。
對峙十年之久,誰也不讓誰。
數月之前,北疆太子卻突然下令收兵,讓出了其中一個邊境之城。
代價——
是要我和親。
用腳指頭也能想到,他們這次下了血本,讓裴青雲成了北疆太子。
想來也是,身份越尊貴,代價肯定越大。
我倒是很好奇,幹嘛不直接用我那個皇弟的身體呢,難道是為了讓我能和他成親?
不會真這麼有病吧?
直到我進了宮,在接風宴上見到了裴青雲,我才明白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因為這位北疆太子……
帶著太子妃。
秦嘉柔的新皮膚嬌嫩得快要掐出水:
「長公主見諒,咱們北疆的規矩。
「和親公主和異域貢女不得為正室,後代亦無繼承權,就算是殿下,也不能破例。」
我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有屁就放吧。」
所有人臉色變了變。
裴青雲——也就是北疆太子咬了咬牙,吞咽了兩次口水。
「孤願撤出全部兵力,讓出邊境的五座城池。
「換得長公主……
「做孤的貴妾!」
「貴妾」二字一出,全場譁然!
我猛然抬起頭。
原來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孜孜不倦,一次又一次。
竟然只是為了讓我低頭,讓我嘗一嘗那些普通女子吃過的苦——
做妾。
如果不是這種情境,我這輩子也是不可能向內宅的一個男人低頭的。
苦心孤詣,只為了編織一個讓秦嘉柔做大,我做小的局。
我突然就被氣笑了。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讓本宮做妾?」
已經有幾個老大臣準備開口勸誡我。
秦嘉柔卻突然站起身。
她扭著胯走到我跟前,突然一把抱住我。
「殿下姐姐,你放心,等我做了皇后,一定會庇護好姐姐!」
而群臣看不到的角度,她語氣惡毒:
「這次你能奈我何?打我撒?
「不枉我用掉了所有的積分換來這個身份!
「如今以我們的地位,你還敢隨意下手嗎?」
隨後,他們對身邊的使臣使了個眼色。
使臣中氣十足地喊起來:
「待來日太子繼位,太子妃封后之後!
「上到貴妃,下到答應,公主可任意挑選位分!」
大殿之上,落針可聞。
有人竊竊私語起來:「確實是欺人太甚了……」
「但沒辦法……」
所有人都在猜測我的反應。
我轉過頭,遙遙望著皇帝。
他被我的目光刺到,避開了視線。
隨後輕咳一聲:「皇姐身份高貴,為妾實在不妥,此事還是擇日再議……」
裴青雲突然嗤笑起來。
當著眾人的面,他每一個字都咬得極為清晰:
「她一個被無數男人騎過的蕩婦,做個妾又有何不可?」
10
這一刻,我聽到自己的指節被捏變形,發出「咯咯」的聲響。
即便我知道一切的核心只是個鬧劇。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同意?」
就在此時。
所有的朝臣一起離席。
下跪。
「請公主出嫁!」
「請公主和親,為國分憂!」
我站在大殿中心,被所有人圍成一個圓。
我轉過頭,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仿佛困獸置身囚籠,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上一次,還是在父皇駕崩的時候。
他教我的一身武藝,加上一條右臂,換幼弟繼承大統。
他讓我斂去政治才能,用荒淫殘暴的名聲,換取新帝的安心。
病床前,我問過父皇,為何不能是我。
明明本朝,是出過女帝的。
我永遠記得他的回答。
他閉上眼,氣若遊絲:
「那終究只是個例。
「這天下,終究屬於男兒。」
我幾乎無法呼吸:「因為我是女子,便不可以嗎?」
可父皇閉上眼,再也沒有回答我。
……真的,只能是個例嗎?
我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
「若我說,不同意呢?」
下首的李將軍面無表情地盯著我,把手放上劍鞘。
劍拔弩張,所有人皆有備而來。
是我那幼弟抬起了手,制止了一切。
他托著一個小盒子,親自走上前來。
「長姐,這是整個朝廷三年的血玉貢品,一共只打得一副頭面。
「舉世無雙的珍品,給長姐當嫁妝可好?」
我打開盒子,血玉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而頭面的正上方,是一塊小小的牌子。
上面刻著——
【暗衛陸零】。
我的暗衛首領!
我猛然抬起頭。
皇帝神色無辜,湊在我的耳邊,氣息如同鬼魅一般纏繞了我。
「雖然弟弟也很捨不得……
「可是長姐,你必須同意。
「放心,暗衛們無一傷亡,之前被關著而已。」
我垂下眼。
努力深呼吸,才能壓制住自己的憤怒。
他雪白的脖頸在我面前晃呀晃,我幾次抬手,又強迫自己不能現在掐死他。
眼眶應該是憋紅了。
我輕笑一聲。
「那,臣和親便是。」
所有人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
「若無其他事宜,臣告退。」
多說無益。
事已至此,我抬腳便準備走。
「放肆!」一個聲音傳來。
不是皇帝,不是北疆太子,也不是李將軍。
而是秦嘉柔。
這位北疆太子妃此刻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既已答應,公主便不能再擺你的架子了!
「要知道,北疆的小妾由主母全權管轄,本妃便在此把以後的規矩說明白了吧!」
她笑得猙獰:「首先,我和夫君住在行宮,你作為妾室,當然應該搬出公主府,住到行宮別院去。
「當然,每天去主院請安肯定是少不了的,側妃的首飾也應該打包好,全部交由本妃保管……」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看著我。
而我只覺得……
傻逼。
折騰這麼多條命,不為南楚,也不為北疆。
純粹是雌競昏了頭,就想享受享受做大婆壓我一頭的感覺。
這樣的人,居然也能做攻略任務。
這個系統也是倒霉,攤上這樣的宿主。
這番話此時反而讓我平靜了。
我得先回公主府,想辦法救出我的暗衛們,再做決議。
我沒理她,抬腿便走。
大門打開,一個滿身傷痕的男人被推進來,同我撞了個滿懷。
我還未低頭,便聽他驚呼出聲:「殿下?」
有些熟悉的聲音引燃了我的憤怒。
是泠蘇。
他的聲音被折磨得變了調。
往日溫潤如玉的肌膚上滿是鞭痕。
他是我的面首,是我的人。
可我的人,卻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我再次握緊腰間的匕首。
「放開我的人。」
「你的人?」秦嘉柔嗤笑一聲,「長公主,我覺得您還是沒有對自己的處境有個清晰的認知呢。」
她勾起嘴角:「北疆的太子側妃,豈有豢養野男人的道理?你把太子的臉面置於何地?」
她拍拍手,一群人鬆開桎梏,泠蘇軟綿綿地倒在我懷裡。
「今日,您的面首,必須死。」
我雙目猩紅地看著她。
「太子妃,你要知道,來日方長。」
我軟下聲音:「把他送進廟裡就行,沒必要做得這麼絕。」
可秦嘉柔並沒打算放過我們。
她咬住嘴唇望向裴青雲,登時就紅了眼:「夫君,是不是我錯了?對不起,我應該自請下堂的……」
裴青雲「啪」地砸碎了酒杯。
「看來南楚,是並沒有誠意了。」
他抬腿要走:「如此,和親便作罷……」
「不可!」
說話的是皇弟。
他抬起手:「面首泠蘇,斬。」
「我不同意!」
右臂的傷隱隱作痛,我用左手攬著泠蘇:「我同意以後不再豢養面首。
「我會遣散他們。」
我幾乎是在求他:「請皇上,放他們一條生路。」
沒有人說話,亦無人理會我。
有侍衛提著刀上前。
我握住匕首。
士可殺不可辱。
到如此地步,我這個長公主便也沒什麼活著的意思了。
倒不如帶幾個人一起上路,讓他們下去伺候我整個公主府!
泠蘇卻突然借著我左臂的力量站了起來。
他氣若遊絲,殘破不堪的臉在我眼裡卻是無與倫比的美麗。
「主人殿下……不必為了奴動怒。
「能伺候殿下,是奴的榮幸。
「奴不願……拖累主人。
「望來生……還有機會,再和主人相遇!」
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
「別去!」
可已經來不及。
泠蘇爆發出極大的力量推開我。
然後一頭撞在了侍衛的長刀上!
生與死,不過一瞬間。
我的泠蘇,就變成了一具了無生機的屍體。
臉上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滑落。
而秦嘉柔還在喋喋不休:「這樣才對,公主可真是養了個忠僕呢……
「如今您不舍的人已經逝去,您也可以安心備嫁……」
她的話沒有說完。
我的匕首已經捅進了她的嘴裡。
刀刃絞掉了她的舌頭。
她徒勞地發出「啊啊」的喊聲。
不待他人反應,我迅速轉動刀柄。
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
我已經很久沒有親自手刃過仇敵了。
右臂用了不該用的力,碎裂的痛從骨髓傳出。
我恍若未聞,再接再厲,劃爛了她的臉。
再次抬起手時,長劍將我的匕首打飛。
李將軍在皇帝和裴青雲的默許下,提劍向我走來。
11
我閉上眼。
最後沒有斗得過他們,和他們身後的系統。
也罷,但也算不得慘敗。
來生,我還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