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一直懷疑我是被抱錯了的真千金。
「那麼多過敏源,你真的是我生的嗎?」
我媽,菜刀舞得虎虎生風的豬肉西施,從小到大幹的最多的事兒就是半夜背著我往醫院跑。
但 DNA 檢測我確實是她親生的無誤。
直到我再一次因過敏住院,隔壁住進來了一個和我一樣,因為對花生皮兒過敏住院了的爺爺。
我和爺爺病情交流越來越投機,帘子一拉,哦豁,這爺爺怎麼長得這麼像我媽?
以及護士叫這爺爺什麼?董事長???
1
出院前,我和老爺子做了個親子鑑定,確認是親爺孫。
他看著我,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大手一揮,就把樓底下停的那輛路虎攬勝給了我。
說好了,出院當天接我和我媽回林家。
可出院前一天,我先一步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穿著一身利落西裝,指間把玩著一串流光溢彩的佛珠。
進門後先是嫌棄地瞥了一眼,墊了張方巾,才不緊不慢地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
「你好,我是林若若的丈夫,傅謹言。」
林若若,就是那位鳩占鵲巢占據了我母親幾十年人生的假千金。
至於傅謹言,更是財經晚報上的常客。
我見過他,但不是在報紙上,而是在同學的家長會。
很難想像,他這樣的霸總竟然還是個家庭主義者。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的女人,無論她是林家的千金,還是販夫走卒的女兒,我都會一如既往地愛他。」
我聞言,沉默了半晌,然後一攤手,「So?」
「呵。」
他莫名其妙地突然冷笑一聲。
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不停地燃起又熄滅。
明明滅滅間,他放出狠話:
「我傅謹言從前也是黑白兩道通吃,如今是為了若若和棠棠才金盆洗手,如果你和你的母親想傷害她們,那必須先過我這一關。」
他抬眸,眼神神秘地打量我,末了一笑。
「不要以為你和林老爺子住過同一個病房,就是同一個階級的人了,那只是老爺子玩心大,喜歡熱鬧。」
「想要弄你這樣的小丫頭,我有的是辦法,隨便找兩個男人,就能讓你的下半輩子身敗名裂。」
打火機咔噠一聲,點燃了香煙。
他站起來,走到我床邊,緩慢而優雅地吐出一股煙圈。
我突然想起自己初中時很愛看霸道總裁文。
無論是帶球跑、病嬌還是強制愛,都是我的心頭好。
可親眼見到,實在是覺得有些尷尬。
聞到討厭的煙味,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同時按下床邊的呼叫鈴。
門外立刻響起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2
「像你和你母親這種小市民,這輩子的眼界都局限在那一畝三分地,即使回了林家,也未必就會好過。」
「而且,你母親都那個年紀了,幹嘛還學年輕人搞什麼真假千金,不如好好回家,我願意代表傅家送你們足夠後半輩子花的錢財。」
「勸勸你母親,放棄吧!」
盡說些讓人想吐的話。
在他下一口煙吐出來之前,病房的門開了。
我連忙咳起來,一聲接一聲,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護工是林爺爺請來專門照顧我的。
一門心思遵醫囑,絲毫不顧他的總裁病。
上前,飛快地掐了傅謹言手裡的煙。
「病人煙絲過敏,你是過來殺人的嗎?」
傅謹言臉上一僵,尷尬地搓了搓手指。
「林老爺子對你還真不錯。」
「但你要知道,到了我們這個階級,感情就不再是判斷好壞的唯一標準,我們更在意的,是利益。」
「而你和你母親,毫無價值。」
「聽說你是一中的學生,我女兒也是。」
「這也是我為什麼願意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想想吧。」
傅謹言那張撲克臉,只有在說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時有些微的動容。
我在家長會見到他那天,他一身職業裝,氣質冷峻。
唯獨指甲上五顏六色的塗鴉顯得突兀。
我曾經羨慕過傅錦棠能有一位好父親。
知道真相時也有嫉妒。
這麼好的父親原本該是我的。
這麼好的丈夫,原本該是我母親的。
如果當初沒有被抱錯,我母親就不會從小流浪吃百家飯長大。
她也不用因為恩情,嫁給村長家除了吃喝嫖賭抽,其他什麼也不會的男人。
不會在冬天長滿凍瘡,夏天長滿濕疹。
不會一個人孤零零地長大,又孤零零地帶我長大。
如果沒有當年的錯誤,或許她會過得很好。
如果她真的能過得好,那沒有我也可以。
我看過他的眉眼和五官,試圖在這張臉上看到我母親失去的那些年。
可他的表情太高傲了,讓我只能看到一點下巴尖。
在他轉身離開時,我叫住了他。
「傅叔叔,錦棠看到你的這一面該失望了。」
我手腕一翻,瘦弱如筷子一般的手掌盡頭,是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通話人——傅錦棠。
傅謹言瞬間變得急躁,一把搶走我的手機。
「棠棠啊,你聽爸爸解釋……」
病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他拿走了我的手機。
剛才吹得那麼牛,怎麼連一部老年機都要順。
真是臉都不要了。
3
過了半小時,傅謹言才回來。
眉心擰著,明顯沒有剛才的自信。
他捻了根煙在唇邊,半晌又默默放下。
「我不建議你回林家,這是忠告。」
「若若有我護著,在林家也吃了不少的苦,你和你母親能活著出來就是好的。」
「棠棠說,你和你母親只是顧念親情,但在林家親情是最大的謊言。」
「今天只是你運氣好,剛好認識棠棠,以後可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林若若和我媽同齡,如今已經四十多。
早年因為和傅家聯姻,獲得了林家 10% 的股份。
傅謹言結婚後,沒幾年就生下傅錦棠。
這些年,陸陸續續把傅家的股份和實權也握在手裡。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我和我媽或許礙眼,或許厭煩,但絕對算不上太大的威脅。
不然我也不會用傅錦棠做籌碼。
我也一樣。
只有互相有利益糾葛才有競爭的必要。
可林若若婚後就離開了林家,並不影響我媽和林家人其樂融融。
林若若手裡的資產也已經固定,除非老頭子晚年腦子進水,不然不會讓林若若拿到更多。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和她競爭?
當彼此不存在就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我輕咳兩聲,撐著床邊緩慢坐起。
「知道傅錦棠為什麼那麼相信我嗎?」
「因為我救過她的命。」
「劫匪的車都快出城了,但我還是把她救回來了。」
「你們有你們的通天塔,我們底層人也有我們自己的金剛鑽。」
「輸得未必是我。」
不就是 BKING 嘛,誰怕誰。
4
沒想到我這幾句話面子這麼大,回林家當天傅總親自來接。
林肯加長版。
過去在電視上常見,親眼目睹倒是頭一次。
可我一上車,就皺起了眉頭。
我媽剛探頭,就把我拽了下去。
不到五秒鐘就從隨身帶的背包里找出過敏藥,塞進我嘴裡。
傅謹言疑惑挑眉。
我被老媽往手裡塞了一杯溫水,捧著小口小口地喝。
「您別介意,我女兒對柑橘過敏。」
傅謹言瞥了眼角落裡的橘子,「這也過敏那也過敏,真不愧是老林頭的孫女。」
「算了,原本還想給你撐撐場面,既然如此我就不奉陪了。」
「哦,對了,我和若若說了你的事,她讓你……你們有空來家裡坐坐。」
我看著加長林肯離開的背影,心中一陣唏噓。
多好的機會啊。
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坐這種級別豪車的機會。
「剛才那是林若若的丈夫?」
我轉過頭,朝我媽點了點頭。
「他就這麼走了?」
「沒有什麼『我的女人誰都不許動』,也沒有『土包子,滾回你們的鄉下老家去』,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放過我們了?你是救過他的命嗎?」
我:「……」
明明人不在現場,但意思竟然大差不差。
這就是有近二十年小說閱讀經驗的讀書人嗎?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5
半個小時後,林家的司機到了。
雖然是輛寶馬,但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對於我這種不懂車的人而言就失去了新鮮感。
上車後沒多久,我就靠在老媽的肩頭睡著了。
我從小到大一直有這個毛病。
老媽甚至懷疑過我是不是對車上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過敏。
畢竟我過敏的東西夠寫滿一張 A4 紙,有此懷疑也是人之常情。
「老爺子坐我的車也總睡覺,我還以為是我車技太好了,原來是家族遺傳啊。」
司機的交談聲進入我的耳中。
這應該算是某種超能力。
即使是睡著了,也能捕捉環境中的大部分聲音。
學校的心理老師說這是我過度缺乏安全感。
但我覺得還是超能力說起來酷一點。
林家很大,車子繞過球場和泳池,繼續向里開。
我媽很喜歡花花草草,路過一片花園時驚嘆了一句:「你們小區綠化真好。」
司機輕笑了一聲,「這不是小區,是林家的莊園。」
若是旁人,難免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但周女士配得感極強,聽到這話只是點點頭,「挺好,到時候種點番茄,我寶愛吃。」
我媽什麼都好。
對我最好。
6
進入林家,最先看到的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
瞧模樣,也就和我一般大。
可她挽著一個中年男人的手臂,一口一個老公叫個不停。
至於那個男人。
只看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誰。
沒別的,那張臉實在和我媽太像了。
我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的下三白很兇。
但看到這雙眼,我不承認也不行了。
他定睛看我時,有一種毒蛇爬上後背的驚悚感。
「呀,這就是妹妹吧,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太像了。」
聽到一個只比我大幾歲的年輕女人叫我媽妹妹,感覺更驚悚了。
林鐸臉上掛著淺笑,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好乖的小姑娘,就是太瘦了,中午多吃點。」
我以為他只是客氣客氣,沒想到中午的餐桌上,就擺滿了菜。
當然,全是我不能吃的。
海鮮、洋蔥、香菜、檸檬……
能這麼精準地踩中雷區也是不容易。
我放下筷子,狀似無辜地問了一句:「林爺爺呢?我給他帶了禮物。」
「我媽生病了,他去陪床,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林鐸用帕子輕輕擦了擦嘴,抬手問道,「怎麼不吃?不給舅舅面子?」
鴻門宴。
傅謹言說的沒錯,這林家真不是好進的。
正常來說,見面第一件事不應該是暗暗挖苦或者是搶奪父母的注意力嗎?
怎麼到我這,一開局就是地獄級難度。
是我的弱點太明顯嗎?
「你要是不吃,林家的族譜我很難動。」
他眯著眼輕笑,威脅的意味明顯。
其實我很想說,他睜大眼看人的樣子,比眯著眼更滲人。
但我沒說。
因為老媽已經拉著我站了起來。
不僅如此,還一腳踹翻了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