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接到陛下任命。
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
離開前一晚,他把我摁在床上,來回要了個夠本,又同我說了好些話。
「阿吟愛我嗎?」
「愛。」
「阿吟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願意。」
「我走後,阿吟會跑了嗎?」
「不會。」
我死死抑住險些壓不住的嘴角,為了讓他更加相信我,我眼眶通紅,眼巴巴地看著他:「我就不能和你一起走嗎?」
裴宴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跟著我會受很多苦。」他揉了揉我的額頭,「聽話,乖乖等我回來。」
「好。」
個屁。
17
裴宴第二天一走。
我就開始謀劃逃跑方案。
許是因著我近幾個月的表現太過乖順,裴宴好像真的相信我愛上了他,小院外用來看著我的人都少了好些。
這回我的計劃很完美。
趁下人不注意,我帶著比上次多了好幾倍的金銀珠寶,把這些東西先從牆角下面扔到對面。
然後再從狗洞鑽出去。
整個過程非常順利。
我帶著行李,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從人跡罕至的小道前往江邊。
不知為何。
莫名總感覺。
好像有人在盯著我。
到江邊後,付錢,上船,船身晃晃悠悠,慢慢離開京城。
從此。
便是就是蛟龍入海,海闊天空。
18
江南梅雨。
分外潮濕。
我在江南的小鎮上,隱姓埋名了一年。
逃出來之後。
我才知道,原來裴宴當初是奉旨去平定北境叛亂。
得知這個消息。
我徹底放下了心。
既是在外出帶兵,就算是他中途知曉我跑了的消息,也不可能會拋棄家國大義,拋下他手底下三十萬精兵,回京抓我。
這遺臭萬年的罵名他背不起。
整個武安侯府也背不起。
不出我所料。
我在江南這一年,過得格外安寧平靜。
甚至,靠著裴宴曾給的金銀玉帛。
開了幾間店面。
我一開始開紡織鋪子,結果有江南最好的繡娘上門投奔;後來開酒樓,全江南最有名的連鎖酒樓要與我合夥;再後來我又開了江南最大的一所錢莊,幾乎壟斷半個江南。
唯一的不順。
就是情路。
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我幾次和江南幾家氏族的青年俊才看對了眼,每每到最後一步,結果人家不是瘸了腿,就是忽然要出家。
我特地找高僧算了一卦。
高僧說,我財路和情路註定不可兼得。
我深信不疑。
從此不再祈求一絲一毫的情愛。
不過近幾日。
我又有個不太開心的消息。
裴宴月前擊退戎狄,如今已經凱旋迴朝,被陛下親封鎮北侯。
不光如此。
聽人說,他還在金殿上參了沈太傅一本,說沈家奉命押運糧草,卻辦事不力,行動遲緩,險些造成軍中糧草斷供,戰力大損。
沈太傅被當朝罷官,全家流放。
我很唏噓。
女主不僅沒有和男主發生任何感情戲,竟然就這樣草率地隨家人一起被流放了。
這狗屎的劇情已經比脫韁的野馬還要瘋了。
但是。
裴宴凱旋這件事。
大晉百姓津津樂道。
我卻連著幾日沒睡好。
每天都要差人打探京城那邊裴宴的動向。
而ṭû₊且。
有點要命的是。
我已經好幾天沒收到裴宴的消息了。
晌午。
我在酒樓二樓雅間的躺椅上休憩。
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吵嚷:「把你們掌柜的給我叫過來!你們做的鱸魚,鱗未刮乾淨就算了,內里竟然還帶著血絲!莫不是將昨個兒賣剩的陳貨濫竽充數?!」
店小二恭敬地陪笑:「客官,您看錯了,這不是鱗末,小店也從不會賣剩食……」
那店客繼續不依不饒。
店小二許是年紀輕,沒經驗,被說得破了防。
兩人對轟起來。
甚至鬧到了要報官的程度。
我揉了揉太陽穴,爬起身。
下樓,走向鬧事那一桌。
那和店小二爭得面紅耳赤、甚至都已經將佩劍丟擲在桌子上的客官遙遙看到我,立刻安靜下來。
等我走到他們面前時。
那人忽然低頭,如同變臉似的,沖我恭聲道:「是我看錯了,在這裡給夫人賠個不是。」
我愣了下。
下一瞬。
那人身側坐著的戴著斗笠的男人緩緩抬起頭,狹長冷銳的眸子悠悠地看向我:「阿吟,許久未見。可有想我?」
19
裴……裴宴?!
怎……怎麼會是裴宴啊?!!!
我心中大駭,猛地後退幾步,動作太急,後腰差點撞上身後食案。
裴宴眼疾手快,攬住我的腰。
我用力推他。
但是。
卻絲毫未能推得動。
他將我抵在身後桌案,臉上陰惻惻的,笑意卻不達眼底,「阿吟這反應,是不想我嗎?」
「可我很想你。」他輕輕附在我耳邊:「剛回來,就馬不停蹄的……來抓你。」
最後三個字。
他咬字很用力。
我雙腿發軟,身體抖了抖。
我側過臉。
看向旁邊正看著的目瞪口呆的店小二,垂死掙扎:「去……去報官……」
店小二發愣。
裴宴卻似笑非笑道:「我來找我妻子,也難道犯了規矩?」
我立刻反駁:「誰是你……」
話未說完。
後腦勺忽然再次遭受一擊。
我眼前瞬間發黑。
暈過去的最後一刻。
是裴宴輕笑的眼。
20
該死的裴宴。
又搞強制!
再醒來後,我已經被他帶回了回京的馬車,雙手被他捆得很死,用的還是捆豬的扣。
一路上。
我倒是也知道了不少信息。
原來,當時我能逃出那個小院,是他故意放走我的。
原來,這一年,我一舉一動,竟全都在他視野之下。
原來,我這一年生意場上如此順利,是他指使人暗中助我。
我問他,我跟江南幾家氏族的事,是不是他攪黃的。
那個高僧,是不是他安排的。
他冷冷盯著我,不說話。
只是到了京城,就將我帶到一處嶄新的府邸,又把我關起來。
他也沒苛待我。
反倒比從前對我更好了。
崑山玉碎、和璧隋珠、雲錦霞裳、夜明珠璣。
無數稀世珍寶,他一箱一箱地送過來。
但我現在。
我錢多到數不清。
早已視金錢如糞土!
裴宴一回京就進了宮。
三日後。
我聽說他從宮內回來,一頭鑽進了書房,打算去書房找他。
到書房門前,忽然聽到裡頭的爭執。
似乎是侯夫人和裴宴在吵架。
我不敢靠太近,只能聽清兩人似乎在說什麼「昏頭」「色令智昏」之類的話。
侯夫人氣沖衝出門的時候,還看到我了。
原以為她會上來刁難我,未想到,她只是嘆息了聲,什麼話也沒說,就轉身離開了。
我又出不去。
只能回到裴宴給我安排的院子。
侍奉我的小丫鬟正帶著人將一盆盆金貴的金絲楠花擺到了我的院前,一臉笑盈盈的對我說道:「夫人真是好命,侯爺如今一心心繫夫人。等到陛下賜婚的聖旨昭告天下。往後,夫人就能和我們侯爺長相廝守了呢。」
我不解,「什麼賜婚?」
「夫人竟然還不知道嗎?」小丫鬟一臉疑惑,「我們侯爺一年前在金殿上主動請纓前往北境。回京當天,陛下要賞賜侯爺,但是侯爺卻當著滿堂文武百官的面, 向陛下請命, 願以一身軍功,請求陛下為其與夫人賜婚。因為這事, 老侯爺和侯夫人沒少責備侯爺呢。」
我陡然震住。
21
裴宴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時隔一年, 我認真打量起他的眉眼。
一年未見。
他肌膚許是風吹日曬, 從原本的冷白變成了銅色, 下頜削瘦, 眉骨處還有一道細小的難以察覺的疤痕, 整張臉剛毅又稜角分明。
塞北寒苦。
這一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
其實細想來。
他今年也才剛剛弱冠。
他孤身前往北境那一年, 才 19 歲。
他是大晉有史以來, 最年輕的少年將軍。
也是最驍勇的少年將軍。
十年前的鎮北王用了整整三年才平定塞北。
可他, 只用了一年。
我與他對視, 罕見的沉默。
許是爭吵過多。
這一次。
誰都沒有先開口。
好半晌。
裴宴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將腦袋放到我的腿面。
裴宴其實很少在我面前露出如此脆弱低微的姿態。
這是第一次。
他的聲音清冽嘶啞,卻透著不容拒絕:
「我們月底成婚。」
「從前那些, 我都可以不計較。」
我用指腹輕撫他眉眼的那道疤痕,良久, 忽然問道:
「裴宴,值得嗎?」
裴宴眼眸微動。
緩緩握住我的手。
其實他的手也比從前粗糙很多,多了許多刺稜稜的條紋,撫上去很是不適。
我沒有推開他。
我聽到他喉間喑啞, 緩緩說道:「阿吟既答應要嫁我,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我抬眸,看著窗外棲息在月下枝頭的知更鳥,忽然輕笑了聲:
「好啊。
「我答應你。」
裴宴一頓。
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話鋒一轉, 道:「不過,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什麼?」
我一本正經道:「不許把我關起來。」
「更不許再給我戴鎖鏈!」
「不許一晚來七次!」
男人那雙向來冷硬的眸子瞬間如同冰雪消融,桃花盛開,緩緩漾出一抹清淺的笑意:
「好。」
「都聽阿吟的。」
……
【裴宴番外】
1
家裡來了個小表妹。
下人說她是ṱùₕ死皮賴臉打秋風的。
我沒太在意。
多一口飯的事。
2
不小心撞到她了。
小姑娘膝蓋破了點皮, 眼睛都被撞紅了,氤氳著豆大的淚珠,要墜不墜。
可憐極了。
3
小姑娘做了糕點。
上門親自給我道歉。
明明是我撞了她。
她卻要給我道歉。
4
糕點很甜。
她眼睛很好看。
5
訓斥了長舌下人。
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小貓咪。
這些人真是心胸狹隘,心思齷齪。
6
她更感謝我了。
眼睛亮晶晶的。
7
我夢到了那雙眼睛。
在我身下, 盈盈水波,淺淺蕩漾,妖媚動人。
8
她每天都給我送糕點。
還費盡心思在我回來的路上經過假裝與我偶遇。
我敢肯定。
她一定也是喜歡我的。
9
我決定了。
等她及笄, 就娶她為妻。
即便父親門閥觀念極重, 我也要冒這個天下之大不諱。
大不了。
我就去塞北建軍功, 請陛下賜婚。
看誰還敢多嘴。
10
好友顧昀來侯府找我。
準備偷偷告訴顧昀。
那是我心愛的女子。
……
然後我出門,就看到。
小姑娘正拿著糕點走在路邊,一不小心和顧昀撞上。
小姑娘膝蓋破了點皮,眼睛都被撞紅了,氤氳著豆大的淚珠,要墜不墜。
顧昀看呆了。
我也看呆了。
這怎麼……和當初的我一模一樣?
11
小姑娘向顧昀道歉。
小姑娘贈顧昀糕點。
……
原來她不是喜歡我。
她只是四處留情,處處撒網。
12
我天塌了。
13
我氣得回去後就把糕點全扔了。
過了半個時辰。
又一塊塊撿了回來。
罷了。
糕點又沒有錯。
14
她不喜歡我。
她欺騙我。
她只是想攀高枝。
很長一段時間裡, 我冷待她,跟她耍脾氣。
其實也只是……希望她哄哄我而已。
15
可她不哄我。
那也沒關係,我會哄好我自己。
16
我似乎再也無法忍受她四處招惹爛桃花了。
那就……搶吧。
不計後果。
不計代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