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
有些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幫我。
上個寒假幫我寫作業,被系統懲罰鼻炎連續犯了一個月。
前天順手幫我帶了杯奶茶回家,被系統懲罰出門遇到隔壁家廁所爆炸,被噴了一身糞。
……
我走進廚房看見的,是一碗還冒著熱情的紅糖米酒湯圓粉子,裡面還臥了個溏心蛋。
這是我心心念念最想吃的東西。
上一次姨媽痛的時候,給司涵隨口提了句想吃外婆做的紅糖溏心蛋了。
沒想到她現在還記得。
「鹹鹹的淚水加紅糖水,吃起來別有風味吧?」
一道極其煞風景的身影打斷了我美好的意境。
紀時靖單手撐在門口,臉上儘是挑釁。
念在白天他幫了我的份上。
這次我決定忍氣吞聲。
不再理他。
13
最近每天回到家。
我總是能看見紀時靖拿著拖把愁眉苦臉地坐在門口,手裡刷著抖音。
視頻里播放的是,一個 30 歲已婚婦女喪偶式婚姻,一個人每天辛苦帶娃還要做家務還要上班的故事。
紀時靖看完視頻後,評論回復了句:
「姐妹,你太厲害了,我現在也是這樣,有空多交流,互相鼓勵!」
發覺我回來後。
他擦了擦手,放下手機,進廚房給我端出熱氣騰騰的飯菜:
「餓不餓,爸給你做了你愛吃的菜,嘗嘗好不好吃。」
紀時靖說得很溫柔。
如果他端出來的不是燒焦的夾生飯。
不是因為把鹽和糖,醋和醬油看錯,做出的酸甜口味的青椒炒肉。
不是那咬一半,裡面都是血漬呼啦的肉的話。
我都恍惚地以為,他要下定決心當一個好爸爸了。
可為了不辜負他的好意。
我還是咬著牙吃完了。
哪曾想當晚就躥稀躥的我懷疑人生。
隔天。
我用電腦查資料的時候看見,紀時靖昨天的歷史搜索記錄是:
「拉肚子會拉死嗎?」
「躥稀要多久才會脫水死?」
「世界上有人因為拉肚子死嗎?」
「火化遺體需要多少錢?」
「40 歲還能生二胎嗎?」
「試管嬰兒要多少錢?」
好傢夥。
為了避免我轉生第二次,都要做試管嬰兒了?
14
時間過得很快,6 年轉瞬即逝。
紀時靖因為每天都追在我屁股後給我收拾爛攤子,才剛年過 40,就熬成個黃臉婆了。
他因為要在家全職帶娃,公司的所有的大小事務全部移交給了司涵。
司涵也處理得很得心應手,從來不需要他幫忙。
當然。
回到家後她會往沙發上一躺,然後開始說那句經典台詞:
「哎呀上班一天累死了,你帶下孩子怎麼了?」
這麼多年,她已經偷摸著攢下一身膘了。
……
我讀高三的那年,班上有個男同學給我寫的情書不小心被紀時靖看見後。
他拉著我語重心長,推心置腹地說:
「現在的男生還處於一個懵懂階段,他們對戀愛只是新鮮,有責任感且會負責的男生很少很少,談戀愛可以,前提條件是必須保護好自己。」
我看著紀時靖頭頂幾根生出的白髮。
忽然意識到,他老了。
不知不覺,我也「折磨」了他 18 年。
「小兔子崽子,你有沒有聽我說!!」
紀時靖察覺到我在走神,恨鐵不成鋼地揪了一把我的耳朵。
但神奇的是。
他這次沒有被系統電擊。
紀時靖忽然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臥槽?」
我後怕地大喊一聲,起身就準備開跑。
完了。
系統不保護我了。
紀時靖要打擊報復我了。
果然。
他一把關上了門,從衣櫃里拿出一個衣架子,拿在手上掂了掂。
「林薏啊,沒有挨打的童年不夠完整。現在,爸爸終於可以彌補你缺失的童年了,還你一個完美的人生了,怎麼樣,激動嗎?」
我一步一步朝角落挪,瑟瑟發抖:
「不……我覺得我殘缺的童年也挺好的,人嘛,總是要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紀時靖不聽,興奮的朝我靠近。
我抱著自己,試圖繼續威脅:
「你別過來啊,你再過來以後你老了我可是會拔氧氣罩的。」
紀時靖戲謔地笑了出聲:
「沒事,爸不會讓你活到那天的……」
「司涵!!救我——你老公要殺人滅口了。」
「別喊了,她被我支出去做美甲了,沒有三個小時回不來。」
可惡 ──
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然是我自己。
眼瞅著衣架子就要給我腦門打開花了。
我閉上眼睛蜷縮成一團發抖。
結果。
紀時靖最後只是把衣架塞進了我的手裡。
他說:
「爸爸不能保護你一輩子,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不是所有男人都像爸爸一樣呵護你,愛護你。」
臥槽。
我的眼睛莫名有些想尿尿是怎麼回事。
……
後來我又順利地上了大學,找到了工作。
這期間,系統甚至一次都沒跳出來和我們說過話。
除了我不想給司涵打錢。
系統會強制跳出來把我一個月只有 3000 的工資,強行撥款 1500 給司涵。
15
紀時靖 48 歲的時候。
他已經徹底不跟我鬥了。
他甚至真的像個老父親關心自己女兒一樣,關心我。
晚上 10 點,我接到了紀時靖一個暴跳如雷的電話。
電話里,他質問我這麼晚為什麼還不回家,是不是又被哪個油嘴滑舌的壞男人迷了眼。
此時。
我悠閒地坐在燒烤攤前擼串。
不到 20 分鐘,紀時靖就帶著司涵風塵僕僕地驅車趕來,只為了看我有沒有被野男人騙走。
面對這些。
司涵已經司空見慣了。
她貼著面膜的臉,難掩疲憊和無語地對我說:
「林薏,這貨當你爹當上癮了,體諒一下。」
紀時靖難得和司涵說了一次重話:
「老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是你懷胎十月的生下來的女兒,是我們愛的結晶,我是她爸爸,這一切都是為了她著想。」
好傢夥,自己占我便宜就算了,還要拉上司涵一起。
「養育女兒不是媽媽一個人的責任,我這個當爸爸的,也必須盡到所有義務。」
他說得真誠。
完全不記得自己在 20 年前我出生那天,想歹毒掐死我的惡臭嘴臉了。
但現在。
我已經疲憊了。
體諒一下高齡老男人那顆孤獨的心吧。
我拿起一串不想吃的韭菜,遞給紀時靖:
「吃不吃啊。」
紀時靖原本還在滔滔不絕的嘴立馬停了下來,接過韭菜就喂給司涵:
「老婆,咱們女兒真乖,現在都會給我們買吃的了。」
我抬手阻止了紀時靖:
「她不吃韭菜。」
然後轉手拿了一串蘸了辣椒麵的蟹柳喂到司涵嘴邊。
司涵感動得眼淚汪汪:
「還是閨女最懂媽媽, 不愧是媽媽的小棉襖。」
我:「……」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們一家三口的溫馨畫面。」
一直裝死的系統突然活了過來。
而它活過來的唯一作用就是。
給我指派新的任務:
「林薏,你臨時加下班,明天去跟隔壁那個病嬌沈總——沈霸,結下婚。原定的宿主聽說沈霸折磨人的手段非常離譜,嚇得逃婚了。」
「剛好在同一個位面,你到時候直接打車去就行。」
喲,需要我們就出來。
不需要我們就裝死。
這個系統真是越來越渣了。
我冷笑聲:
「我要是不呢?」
系統扣扣鼻子:
「完成任務給 50 萬金幣。」
我笑了:
「我林薏是為這種小恩小惠就屈服的人?憑什麼你系統可以想理我就理我,不理我的時候就把我拋到一邊,我不會再當你的舔狗了。」
系統:
「100 萬。」
16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化了個全妝,出席了沈霸和一位不知名逃婚小姐的婚禮。
沈霸是個 185 左右,牛高馬大的肌肉男。
他將西裝撐得滿滿當當,有種歐美男模特的感覺。
他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謝謝你林小姐,你的救場之恩,沈某沒齒難忘。」
我挑了挑眉。
沒想到這病嬌男還挺有禮貌。
不過。
讓我更沒想到的是。
當我穿著婚紗,跟沈霸站在台上交換結婚戒指的時候。
50 歲的紀時靖在底下哭得很傷心。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對著司涵哽咽道:
「這前一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要嫁人了啊……我怎麼能受得起這種打擊……嗚嗚嗚」
「老婆,我們的女兒會不會受苦啊,她被我寵著長大的……要是哪個男人敢對她不好,我就是拼了一把老骨頭,都要打斷那個狗男人的腿!」
「嗚嗚嗚,老婆,病嬌男是不是很變態啊,小薏打得過他嗎?」
司涵揪住紀時靖的耳朵,狠狠地擰了一把:
「你丫的當人家爹,占便宜占上癮了是不?」
「醒醒,哥們。」
紀時靖眼淚汪,仍舊執迷不悟。
「可她是我們一手帶大的啊……」
司涵索性閉上眼睛假寐。
沈霸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紀時靖,不屑地輕嗤了聲:
「想不到曾經叱吒風雲的老渣男紀總,竟然在家裡怕老婆又怕女兒。」
我一邊摘下無名指的鴿子蛋鑽戒準備順走賣錢,一邊滿臉笑意地回應沈霸:
「紀總,演出費結一下。」
沈霸笑了聲。
低頭俯身湊了上來。
他的鼻尖碰到我的鼻尖,滾燙的呼吸噴洒到我的臉上。
只見我的胸口突然多了一張小卡片。
那上面用龍飛鳳舞的字體寫下了兩行字:
「林小姐。」
「洳淉嬡請堔嬡,婼芣嬡請離開。」
「談錢?伱,是真嘚噯偶嗎?」
我愣了愣。
臥槽,這哪是病嬌,這是非主流啊。
而且還想白嫖的非主流!!
我決定裝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對沈霸說道:
「對卟起,娥粑粑說,泥這樣的灰主流,是靠不住的。娥們,只是逢場作戲。錢, 必須得給。」
沈霸怒了,從西服的兜里拿出一張黑卡拍在我手心裡:
「你爸在哪呢?」
我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趕緊把黑卡收了起來。
然後指了指在觀眾席鶴立雞群的紀時靖。
此時的紀時靖以為沈霸把我惹哭了,正憤怒地起身準備衝過來:
「沈霸你這個臭小子!敢欺負我女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司涵起身想攔他,但顯然沒攔住。
沈霸正愁找不到紀時靖。
他脫下西裝外套,露出一身肌肉,面目兇狠的朝紀時靖迎了上去。
看著司儀和賓客被嚇得滿地亂爬。
我終於是不忍心,挽住司涵的手,大喊:
「保安呢, 保安在哪裡,女婿和岳父打起來了!!」
「保安——」
17
沈霸的任務結束後, 系統也不再裝死, 正式宣布我們的任務結束。
我和司涵要離開這個位面了。
走之前,司涵有些猶豫。
我知道,她是捨不得那個喜歡當別人爸爸的臭紙片人紀時靖。
紀時靖也知道我們要走了。
他一句挽留的話也沒講, 只是淡淡地對我們說:
「到時候一起再吃頓飯吧。」
真正要走的那天。
紀時靖花了六個小時親自下廚做了頓飯。
有司涵愛吃的松鼠桂魚,麻辣小龍蝦, 香辣蟹柳。
有我愛吃的烤羊肉串, 番茄牛腩 ,孜然土豆。
唯獨沒有他自己愛吃的菜。
以前吃飯的時候, 他總會搪塞我一句:
「小兔崽子,猜猜哪盤菜有毒, 猜對了就獎勵你一個轉世輪迴套餐。」
我舉起筷子,有些躊躇。
紀時靖以為我是怕他下了毒, 於是解釋道:
「放心,都沒毒。我不會把你們倆毒死在這個世界留在這陪我的。」
我一時語塞。
其實我是不想這麼快吃。
一旦飯吃完了,就要散了。
這頓飯的氣氛格外壓抑。
司涵全程沒有講話。
只有紀時靖反覆地對我講:
「林薏, 你馬上就會知道,失去了我這個好爸爸是件多麼悽慘悲劇且痛苦的事情了。」
「我照顧了你這麼久,你以後必須好好照顧我老婆!聽到沒,你不准欺負她!否則……」
他也沒說完後面的話。
紀時靖大概心裡清楚。
就算我欺負了司涵,他也無能為力。
他只是個被困在這裡的紙片人罷了。
司涵握住紅酒杯終於止不住地打顫。
她藏在桌布下的指甲已經深深嵌入我的大腿肉里了。
別問她為什麼掐我。
問就是雖然很難過, 但還是捨不得掐自己。
我疼得齜牙咧嘴,終於是抵不住疼痛起身假借上廁所跑路。
我這一走。
這倆人就依依不捨地哭了起來。
在司涵和紀時靖擁抱相泣,哭得肝腸寸斷的時候。
我嘆了口氣把系統喊了出來, 並且瀟洒地扔給它了 100 萬金幣。
「給你 100 萬,把我這個便宜爹變成實體人。」
系統猶猶豫豫:
「宿主, 你這不太好吧……這屬於是開掛行為……一般來說, 紙片人是無法帶走位面的,但是礙於宿主你和我的關係這麼好,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去跟上頭申請一下,成不成功我就不知道了……」
「200 萬。」
「好的宿主, 正在執行,請稍候。」
那邊。
紀時靖的頭頂忽然亮起一道白光。
「恭喜紙片人紀時靖進化成宿主成功。」
「獎勵好爸爸系統延續,直至宿主林薏 80 歲。」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