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長阿姨，該起床續租啦!完整後續

送女兒上貴族幼兒園第一天，我的舊車被寶馬車門撞凹。

「破車也好意思停這兒？蹭掉我漆你賠得起嗎？」

我默默帶女兒換到角落，卻聽見她女兒在教室炫耀：

「暖暖媽媽是掃大街的！」

「窮鬼還硬擠富人圈！」

校慶日，當所有家長炫耀人脈時，一架直升機轟然降落在操場。

「請林氏集團大小姐移步貴賓室。」

「還有，你家地皮該續租了。」

1、

暴雨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刮器瘋狂擺動也趕不走厚重的白霧。

我第無數次看向後視鏡里幼兒園那扇雕花鐵門，放學的人流正湧出來。

「媽媽，」

暖暖在后座小聲說。

「王樂樂的媽媽又把車停在出口了。」

不用她說我也看見了。

那輛嶄新的白色寶馬 X5，囂張地橫在唯一能通行的通道上。

穿香奈兒套裝的女人正慢條斯理地對著遮陽板的化妝鏡補口紅，對後面堵成一長串的車流和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充耳不聞。

我們這輛灰撲撲的二手大眾，排在第三位，像只誤入鶴群的土雞。

喇叭聲越來越密集，夾雜著幾句模糊的國罵。

寶馬車門終於開了，一條裹著絲襪的腿伸出來，高跟鞋尖細得能戳死人。

王太太撐開傘，卻沒急著走，反而彎腰對著副駕說了句什麼。

副駕的車窗降下，露出王樂樂那張被慣得有些驕橫的小臉，她指著我這個方向，笑得得意洋洋。

王太太順著女兒的手指看過來，隔著雨幕和前擋玻璃，那眼神里的輕蔑依舊清晰。

她紅唇開合，說了句什麼。

看口型，似乎是「破車」。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指節有些泛白。

深吸一口氣，把心裡那股濁氣壓下去。

算了，第一天轉學，忍了。

暖暖能進這所號稱全市頂尖的德威雙語幼兒園不容易，別惹事。

寶馬車終於傲慢地往前挪了幾米，讓出僅容一車通過的縫隙。

我趕緊跟上。

就在我的車頭剛剛擦著寶馬車身過去時，「嘭」一聲悶響！車身猛地一震！

我立刻踩死剎車。

回頭一看，心瞬間沉到谷底。

寶馬那扇線條流暢、光可鑑人的右後車門，結結實實地撞在我可憐兮兮的左前翼子板上！

一個刺眼的凹坑，像張無聲嘲笑的嘴。

王太太的高跟鞋踩在積水裡，濺起一片水花。

她撐著傘，居高臨下地站在我的駕駛座窗外，敲了敲玻璃。

車窗降下，雨水裹著冷風灌進來。

「你怎麼開車的？」

尖利的女聲穿透雨幕。

「眼睛長頭頂上了？看看我這車門！新提的車！你賠得起嗎？」

雨水打濕了我的臉頰，我看著她那因憤怒而顯得刻薄的臉，儘量讓聲音保持平穩：

「王太太，是你的車門撞了我。我剛剛已經停住了，是你突然開門。」

「放屁！」

她聲音陡然拔高。

「明明是你蹭上來的！你這種開破銅爛鐵的，技術爛就別往我們這地界擠！蹭掉塊漆，把你家底賣了都不夠！」

後面的車又開始不耐煩地按喇叭，催促著。

暖暖在后座不安地動了動，小聲叫：

「媽媽……」

「看到了嗎？擋著大家了！窮就別礙事！」

王太太得意地揚起下巴，像只斗贏了的公雞。

「懶得跟你這種人多說，算我倒霉！趕緊滾開！別擋著樂樂回家！」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踩著水花，扭著腰肢走向副駕，把女兒接下來。

母女倆撐著一把傘，在周圍其他家長或好奇或看戲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走向停在路邊另一輛明顯更豪華的保姆車。

留下我那輛舊車上，那個嶄新的、刺眼的凹坑，和周圍若有若無的打量視線。

我默默升起車窗，隔絕了冰冷的雨水和更冰冷的視線。

把車開到最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停車位熄火。

「暖暖，下車了。」

我解開安全帶，聲音有點啞。

暖暖自己解開兒童座椅的安全扣，爬過來，小手輕輕摸了摸我冰冷的臉頰，小聲說：

「媽媽不生氣。我們車子……很暖和。」

她頓了頓，努力擠出個笑容。

「比王樂樂家的車暖和。」

我心裡一酸，把她的小手攥在手心，用力回握了一下。

2、

走進小三班明亮溫暖的教室，剛才在雨中的冰冷才稍稍驅散。

班主任李老師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穿著得體，笑容標準，但眼神里總帶著點若有似無的審視。

「您就是暖暖媽媽林女士吧？」

她迎上來，笑容無懈可擊，目光卻在我那件洗得有點發白的薄風衣上短暫停留了一瞬。

「歡迎暖暖加入我們小三班大家庭。」

「這位是王樂樂小朋友和她媽媽，你們剛剛應該見過了。」

王太太坐在靠窗的一排精緻小沙發上，正和其他幾位衣著光鮮的媽媽低聲談笑，手裡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看到我，她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嘴角撇了一下，眼神輕飄飄地掃過我和暖暖，隨即又轉向別處，仿佛我們只是空氣。

「樂樂媽媽好。」

我主動打了個招呼，想緩和一下氣氛。

她鼻腔里發出一聲極輕的「嗯」，算是回應，眼皮都沒抬。

李老師似乎沒察覺到這細微的尷尬，或者說，她習慣了。

「暖暖小朋友，你的座位在樂樂後面。」

她指了指教室中間一個位置。

「樂樂是我們班的班長，很優秀的小朋友，暖暖以後要多向樂樂學習哦。」

暖暖乖巧地點點頭，拉著我的手走向那個座位。

王樂樂正坐在前面，擺弄著一個嶄新的、閃亮的星空投影儀，那是她媽媽剛從國外帶回來的限量版。

看到暖暖過來，她的小臉立刻繃緊了，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排斥和不歡迎。

我能感覺到暖暖拉著我的手瞬間收緊了些。

「好了，家長們可以回去了。」

李老師拍拍手。

「小朋友們要開始自由活動了。」

我蹲下身，給暖暖整理了一下衣領，低聲囑咐：

「暖暖乖，和小朋友好好玩，媽媽晚點來接你。」

暖暖點點頭，眼睛卻一直看著王樂樂手裡的投影儀。

離開教室前，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王樂樂正抱著她的寶貝投影儀，對著圍在她旁邊的幾個小朋友大聲說：

「你們知道嗎？暖暖媽媽是掃大街的！穿那種橙色的衣服！可髒了！」

她故意模仿著掃地的動作，引得幾個小朋友跟著笑。

暖暖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著頭，小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角。

那個小小的、挺直的背影，像一根針，扎進我心裡最軟的地方。

手機在口袋裡無聲地震動。

我靠在辦公椅里，揉著發脹的太陽穴，下午的併購方案分析會消耗了太多精力。

螢幕亮起，是幼兒園小三班的家長群，消息刷得飛快。

紅色的未讀數字不斷跳動。

我點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照片。

像素不高，像是用手機從某個監控或者舊報紙上翻拍的。

照片里，一個年輕女人穿著橙色的環衛工反光馬甲，正低頭清掃著路邊的落葉。

背景很模糊，但那側臉，確實和我有幾分相似。

發照片的是王太太，她的頭像是一張精心修飾的、抱著王樂樂在豪華遊艇上的照片。

「@林晚林媽媽，麻煩你解釋一下？這照片里的人是你吧？」

下面立刻有人追問：

「真的假的？樂樂媽媽你哪裡看到的？」

「天哪，環衛工？我們幼兒園學費一年三十多萬呢！」

「@李老師，學校招生都不做家庭背景調查的嗎？這種家庭出來的小孩，素質能保證嗎？別帶壞我們孩子！」

王太太的回覆帶著一股子優越感。

「朋友在環衛局工作，正好看到就發我了。」

「我就說嘛，開個破車，穿得那麼寒酸，果然……嘖嘖。」

「李老師，我建議學校好好查查，別讓某些人鑽了空子，為了虛榮心把孩子往貴族圈裡塞，害人害己！」

「說得對！圈子不同別硬融！」

「就是就是，想想都可怕，孩子多自卑啊！」

「李老師，我們要求給孩子調換座位，不能和這種家庭的小孩坐太近！」

……附和聲此起彼伏，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鯊魚。

我盯著那張模糊的舊照，指尖冰涼。

3、

那是我大學畢業前一年，為了完成一個關於城市底層工作者生存狀況的社會調查項目，特意申請去環衛站體驗了半個月。

那件反光馬甲還在老宅的儲物室里落灰。

現在竟然被人挖了出來，還用在這種地方。

心口堵得厲害，一股火苗在胸腔里亂竄。

我點開輸入框，手指懸在螢幕上，微微顫抖。

深吸一口氣後，我壓下那股想破口大罵的衝動，儘量平靜地打字：

「@王樂樂媽媽，請問您所謂的『這種家庭』是指哪種家庭？」

「您又憑什麼斷定我供不起暖暖上學？」

「另外，隨意散布他人照片，侵犯肖像權，您知道嗎？」

信息剛發出去兩秒。

王太太的頭像立刻跳了出來，字裡行間充滿了被冒犯的尖刻：

「喲，戳到痛處了？這就急了？還肖像權？笑死人了！」

「我發出來讓大家認清現實怎麼了？省得大家被你裝出來的樣子騙了！」

「@所有人大家看看，這就叫窮人的自尊心，一碰就碎！玻璃心！」

「一年三十幾萬學費，對我們家來說就是毛毛雨，洒洒水啦！」

「你們這種掃大街的，得掃多少年才夠？何必呢？打腫臉充胖子，最後苦的不還是孩子？」

「@李老師我強烈建議家委會介入！讓這種家庭背景複雜、經濟條件差的小孩轉學！別拉低我們整個幼兒園的檔次！」

群情瞬間被點燃。

「支持樂樂媽媽！」

「對！家委會該發揮作用了！」

「李老師，我們要求明天就開會討論！」

「我兒子昨天回家說，新來的暖暖穿的衣服上有線頭，肯定是地攤貨！」……

李老師的頭像終於閃動，帶著一種息事寧人的和稀泥口吻：

「各位家長冷靜一下哈。@林晚媽媽，您也別太激動。樂樂媽媽也是關心孩子成長環境。大家出發點都是為了孩子好。」

「這樣，關於家庭情況，林媽媽方便在群里簡單說明一下嗎？也好消除大家的誤會嘛。」

我看著這行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消除誤會？憑什麼要我向這群勢利眼交代我的家底？就因為他們人多勢眾？

手機又震了，是王太太的私聊，充滿了赤裸裸的威脅：

「林晚，識相點自己退群退學。否則，我讓你女兒在幼兒園一天都待不下去！你信不信？」

怒火終於燒斷了理智的最後一根弦。

手指在螢幕上敲擊，力度大得幾乎要戳穿螢幕：

「@王樂樂媽媽@李老師」

「行，要交代是吧？」

「1.那張照片是我大學社會實踐的留影。」

「2.我家不差錢。」

「3.暖暖的學費，交得堂堂正正。」

「4.再有人造謠生事，汙衊我女兒，別怪我不客氣！」

「附連結：林氏集團官方網站（集團介紹-股東成員）」

我把連結甩進群里，然後利落地將手機反扣在桌上。

辦公室的空調開得很足，但我掌心全是汗。

手機螢幕明明滅滅，持續不斷地震動，像一顆不安的心臟。

我盯著那面光潔的桌面，足足看了五分鐘。

五分鐘，足夠那群人點開那個連結，足夠他們看清楚那個在股東名單里赫然列在第一位的名字。

——林振華（祖父），以及緊隨其後的「林晚」。

五分鐘後，我拿起手機。

群里一片死寂。

之前刷屏的質疑、嘲諷、聲討，全都消失了。

像是一群聒噪的鴨子突然被同時掐住了脖子。

只有系統提示孤零零地掛在頂端：

「王樂樂媽媽」撤回了一條消息。

「陳思睿爸爸」撤回了一條消息。

【「李老師」撤回了一條消息】……

滿屏的「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密密麻麻，像一塊塊巨大的白色補丁，蓋住了之前的污穢，卻蓋不住那份倉皇和尷尬。

我冷笑一聲，關掉群聊窗口。

世界終於清凈了。

4、

然而，這份清凈只持續到下午四點。

手機鈴聲尖銳地響起，螢幕上跳動著「德威幼兒園李老師」。

我接起，沒說話。

「林、林女士！」

李老師的聲音緊繃，帶著一種極力掩飾卻依然透出的慌張。

「您……您現在能立刻來一趟幼兒園嗎？出事了！」

「暖暖和樂樂發生了點…爭執，樂樂媽媽也在，情況有點…有點複雜…」

我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