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仙人夫君迎娶的凡人娘子。
恩愛不過三載,他的⼩師妹就害我失去了即將出世的孩⼉。
夫君⼤怒,罰她自囚仙宮三年。
「月瑤孩子心性,最受不住孤寂清冷,算是為你出氣了。」
「至於孩子……還會有的。」
我不同意,想殺⽉瑤為我孩兒償命。
卻被夫君當場攔下。
他滿眼失望:「不過⼀個孩⼦,你怎麼敢殺⽉瑤,到底是我太驕縱你了。」
所以他罰我獨留人間,直到他氣消歸來為止。
可仙人壽命漫⻓——
等他和月瑤再次出現時,凡間過去了五十年。
⽉瑤⼤笑:「我和師兄不過是回仙界多吃了盞茶,你怎麼就⽼成這樣了?」
至於我那夫君,則是同我做起了交易。
「當年之事,只要你肯向月瑤道個歉,我就助你重返青春。」
「畢竟,你始終是我最愛的妻。」
對此,我卻只覺得好笑。
只因凡間五十載,我又成了親,還有了兩個可愛的孩⼦。
孩子他爹,也是個仙人。
至於如今垂老模樣——
不過是孩子他爹⼀時興起,想和我體驗一番人間夫妻的「白頭偕老」罷了。
1
再次見到玄淵,已是五十年後。
彼時,我正躺在自家院子裡曬太陽,突然兩道金光乍現。
一對金童玉女從天而降。
見著來人,我多少有些恍惚。
雖然容貌未改分毫。
但多年未見,我到底有些記不清玄淵的模樣了。
直到他走到我跟前。
柔聲一句:「月兒,是我回來晚了。」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
我那整整消失了五十年的夫君,回來了。
可人間一晃五十年。
我作為凡人,經歷生老病死,早已過花甲之年,如今只是個佝僂老太。
皺紋布滿臉頰,青絲也變成了白髮。
所以當玄淵看清我時,他眼裡震驚難掩,隨即就被濃濃的內疚掩蓋。
反倒是一旁的月瑤仙子。
聽著他的話,不由瞪大了眼睛,仔細端詳我。
她的目光,在我蒼白的發和布滿皺紋的臉上來回流轉,很快變得興奮不已。
「我和師兄不過是回仙界多喝了兩盞茶,你怎麼就老成這樣了?」
「聶霜月,你現在的模樣……真丑。」
她像個頑劣孩童,嘴裡說著惡毒的話,還試圖伸手觸碰我的白髮。
玄淵先一步阻攔了她的動作。
「瑤瑤,不可無禮!」
雖是斥責的話,眼裡卻全是寵溺,尤其當月瑤因此眼露委屈時,玄淵心軟了。
他對我說:「瑤瑤被我慣壞了,你多擔待。」
這種話,從前他也說過多回,當真是讓人惱火得緊。
「你還回來幹什麼?」
我不願與他過多糾纏,只因家裡有個更難纏的。
若非他因公務在身,這幾日不在家中,否則見到這一幕,必定又得大鬧特鬧一場。
頭疼。
所以我只想早早打發了玄淵和他的小師妹月瑤仙子。
但聽著我的話,玄淵卻不免皺眉。
「月兒,雖說我回來了晚些,但到底不是什麼大錯。你我是拜過天地的夫妻,這裡是我們在人間的家,你說我回來幹什麼?」
這話說得,像是要與我再續前緣。
也難怪一旁站著的月瑤,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了起來。
她剜了我一眼,又伸手扯了扯玄淵的衣袖。
前一刻還同我說夫妻情深的玄淵,忽然間就蹙起了眉頭,似乎有些糾結。
卻架不住身旁月瑤催促,最終還是走到了我跟前。
「月兒,當年之事,只要你肯向瑤瑤道個歉,我就會原諒你的過錯,甚至幫你重返青春。」
「畢竟——」
他頓了一下,眼裡多了些自以為是的深情。
「你始終是我最愛的妻。」
說話間,他掌心憑空出現了一枚流光溢彩的仙丹,散發著陣陣清香。
我側目看了月瑤一眼。
她眼神酸楚:「師兄你還當真是心疼她,雖然當年你將自身功德分我一半,令我能夠得道成仙。卻也不忘幫她煉製仙丹,只為助她容顏不老,常伴你身側。」
「月兒是我的妻,我本就應該和她當一對神仙眷侶。若非是你突患疾病,為了護住你性命,我才不得已將功德分給了你。如今我所做的這一切,只能算是彌補月兒罷了。」
不說這件事還好。
一提起來,我當時覺得自己可笑得緊。
如今仙界沒有禁令。
人仙能相戀,並且結成仙侶後,仙人可將自身功德分給對方一半,助對方飛升成仙。
然而玄淵當年卻先一步將功德分給了月瑤。
說她病弱之體,沒有功德成仙,會早早去世,所以讓我不要和她爭。
至於我,他總還會想到辦法的。
他說這話時,眼裡感慨萬千,還更近一步走到我跟前,含笑打量我。
「月兒如今雖已年邁,但在我心中依舊好看。」
聞言,月瑤冷笑一聲:「師兄這話說的,難不成你還能對如今的聶霜月動情慾?」
畢竟此刻在外人眼裡,我和玄淵更像是祖孫。
「怎麼不行!」
玄淵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似的,伸手捧住我雙臉,接著緩緩靠近我。
我嚇得連忙伸手推他。
而玄淵,在即將親上我的那一刻,卻也頓住了。
他嘆了口氣:「罷了,我們夫妻之間的情事,還不想污了你這小姑娘的眼。」
說話間,他再次拿出那枚仙丹。
催促我道:「月兒,只要你快些道歉,這仙丹就是你的。」
看著那枚流光溢彩的仙丹,我卻只覺得好笑。
只因凡間五十載。
我又成了親,還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
孩子他爹,也是個仙人。
我們成婚那日,他就以大半功德相贈,加之我多年行善積德,如今早已成了仙。
至於如今垂老模樣——
不過是孩子他爹一時興起,想同我體驗一番人間夫妻「白頭到老」的趣味罷了。
所以我告訴玄淵:「我才不稀罕你那破仙丹!」
2
「聶霜月,沒想到多年過去,你居然還如此執迷不悟!」
剛才還溫聲軟語的玄淵,在聽到我的回答後,面色唰地一下就冷了下來。
接著袖子一揮,那顆仙丹便從他手中消失不見。
「當年之事,瑤瑤也是無心之失,我已經罰了她三年禁足,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一個未出世的孩兒罷了,值得你圖人性命?」
「你差點殺了她,如今我不過是讓你向她道個歉,你怎麼就如此冥頑不靈!」
玄淵聲聲斥責,仿佛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一樣。
可明明當年,是月瑤先害了我未出世的孩兒。
可作為孩子的親生爹爹,他卻對殺人兇手分外包容,只給了個無關痛癢的禁足。
這讓我如何能解心頭之恨?
所以哪怕五十年過去,我依舊想要月瑤的命。
玄淵大抵也是想到了那個孩兒,嚴厲的神色里不免出現了幾分內疚,連著聲音都軟了許多。
「也罷,只要哪天你想明白了,給瑤瑤道個歉,這枚仙丹我還是會給你的。」
「但在此之前……就先委屈你繼續當個老婦了。」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竹屋,這與他當年離開時已經大不相同。
玄淵伸手指向主屋:「瑤瑤自幼嬌生慣養,在凡間時被我和師傅捧在掌心呵護,穿的是綾羅綢緞,睡的是金絲軟枕。到了仙界,更是有仙宮居住,受不得半點委屈。如今她陪我下凡來找你,也不好委屈了她,你就將主屋讓給她住,我們住偏房就好。」
「師兄,還是你心疼我。」
月瑤淚眼漣漣,一副感動到不行的樣子,直接就鑽進了玄淵的懷抱中。
玄淵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將人摟入懷中,又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露出滿臉寵溺。
「誰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疼你,誰疼你呢?」
見狀,還怪讓人覺得肉麻的。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卻被眼尖的月瑤瞧見,她窩在玄淵懷中,眨巴著眼睛露出一副嘲諷模樣。
「聶霜月,你莫不是因為年紀大了,所以怕冷打哆嗦啊。」
面對著她的挑釁,如今對玄淵已無半點愛意的我,自然是內心毫無波瀾。
甚至還附和地點了點頭。
「人老了,稍微吹點風就覺得冷,得回房休息才行。」
這話倒也沒有扯謊。
孩子他爹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床榻纏綿不休,我累得眼睛都睜不開。
他就趁機姐姐、姐姐地喊。
哄我心軟,央求我同他扮幾日老年夫妻。
而這術法有時限,還得七日才失效。
這幾日,我的確就是蒼老之軀,稍微一點涼風,就讓我覺得頭疼不已。
沒承想聽到這話的月瑤,臉上笑意更甚。
又嬌憨開口:「畢竟你年紀大,你待會就去主房多搬兩床被子,我畢竟是仙女,不會怕冷的。」
玄淵點了點頭,有些感慨。
「我們瑤瑤長大了,如今倒是知道心疼人了。」
「那可不——」
聽著二人打情罵俏,我終是忍不住,攔在二人面前。
「我什麼時候同意讓你們在這住了?」
聞言,玄淵一愣,理所當然道:「你我是至親夫妻,這是我們的家,何來要你允許才能讓我和瑤瑤住下?」
這話說得當真是好不要臉。
我冷笑出聲:「玄淵,當年你斥我刺殺月瑤,說罰我獨留人間,走時更是催動術法燃了星火。當初我們共同搭建的竹屋,早就被大火吞噬了。」
如今這間竹屋,是我和孩子他爹親自搭建起來的,又怎容得他人酣睡?
聽到這話的玄淵眼裡多了些許內疚。
「當初,我也是氣急了……沒想到會把房子給點燃,不過如今你已經將房子搭建好,這依舊是我們的家。」
「你在說什麼胡話?」
我氣笑了。
伸手指向那幾間竹屋:「玄淵,如今你面前的房子,是我和如今的夫君共同搭建,你覺得自己有什麼臉能住?」
「什麼意思?」玄淵愕然。
月瑤亦是幸災樂禍:「聶霜月,你的意思是……你又再嫁了?」
我點了點頭。
「師兄,聶霜月不守婦道,不過是短短五十年,居然再次嫁人,你的一腔痴情當真是錯付了!」
月瑤拱火,而剛才一臉錯愕的玄淵此刻卻是反應了過來。
他果斷搖頭,臉上帶著難掩的堅定。
「不可能——」
他垂眸看我,眼裡情深如海,接著又言之鑿鑿道:
「月兒你有多愛我,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不過是短短五十年,就算是五百年、五千年,只要我一日未歸,你都一定會在家乖乖等我回來,又怎麼可能另嫁他人?」
他不信。
甚至還覺得我愛慘了他。
或許,曾經的確是。
直到我的孩子沒了。
愛,也就沒了。
所以我又繼續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經嫁給了別人,這主屋你們住不得。」
聞言,玄淵笑著點點頭,帶著些許寵溺。
「我懂……月兒是個小醋精,不願意讓瑤瑤住我們的房間,那就讓她住偏房。」
「不行!」我再次拒絕。
玄淵挑了挑眉,甚至還開口打趣:「怎麼?難不成你要說你嫁了人,還有了孩子,所以偏房已經有人住了?」
「對。」我點點頭。
婚後幾年,我接連生下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皆冰雪可愛。
他們也是仙體。
作為仙人,耽於享樂,遲早會仙力消散。
所以孩子他爹總帶著兩個孩子到處去行善積德,救治百姓,以此積攢功德。
前兩日瀘州因妖物引來了水災。
孩子他爹得到消息後,就立刻帶著兩個孩子去收妖救人。
至於我——
原本也是要一道去的,奈何術法未解,去了也是添亂,便只能留在家裡等他們歸來。
可玄淵依舊不信,甚至還大笑起來。
「月兒,我看你是想孩子想魔怔了!如今我歸來,只等你好好向瑤瑤道個歉,我就還你青春容貌,到時候我們生三五個孩子,也好一解你的心病。」
這次,換我被氣笑了。
「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說我已經有了夫君,也有了孩子,這是我和我夫君孩子們的家,跟你們沒關係。想要在人間找地方住,就踏踏實實自己賺銀子買宅子,實在不行就自己上山砍樹建房,別一天到晚地就想占別人便宜!」
作為仙人,到哪都是被人捧著的存在,何時被人這番言語侮辱過。
玄淵和月瑤當即就冷了臉。
尤其是月瑤,立刻就用手中術法,在不遠處變出了一座大宅院,紅牆朱瓦,好不富貴!
「聶霜月,你那個破房子我還不稀罕呢!我可是仙女,擁有法力,變出一座宅院還不是輕輕鬆鬆,你可別看得眼熱,待會兒又求我師兄讓你住進來。」
玄淵見狀,竟然未曾阻攔,而是轉頭看向我。
「月兒,人間不過短短五十載,你就變得如此尖酸刻薄,讓人心寒。」
「可誰讓我們是至親夫妻,縱然你再粗鄙不堪,我也依舊愛你疼你,只要你肯說兩句好話,我就不再為難你,不僅給你仙丹,還讓你住進瑤瑤的大宅院,如何?」
我沒回答,只在心裡覺得這兩個人當真是蠢得緊。
仙人雖有法力,可無一不是功德積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