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八月,阿爹將我叫入帳中。
「楹兒,你也到了適婚的年紀。可你性子火辣,自⼩與草原上的男⼉拼拳頭慣了,草原上怕是找不出⼀個敢娶你的男人。」
我擺擺手道:「那只能怪他們太弱了,我希望嫁個像兄⻓一樣頂天⽴地的⼤英雄。
「有⼀個⼈也還是可以,符炎是兄長的副將,也是你最看好的戰將,如果是他……」
我話還未說完,阿爹便出聲打斷了我。
「楹楹,你阿姐溫婉端莊,有不輸男兒的⼤智慧。
「⽇後你阿姐繼任族⻓,符炎會成為她的助力。」
可符炎……是我從小便喜歡的⼈。
1
我急切地問道:「符炎呢,阿爹也同他說了嗎?」
阿爹嘆了一口氣。
「楹楹,阿爹怎會不知你的⼼意,孤已問過符炎,他親口說,願與蘭兒結髮為夫妻。」
我⼀瞬間紅了眼,倔強地不讓淚水落下。
阿爹繼續說著,「還有⼀事,琉國與有意與拓跋交好,阿爹想讓你前去和親。」
「近年琉國逼得緊,拓跋需要琉國這個盟友。若是你不去,前去和親的便是蘭兒,但符炎——」
「但符炎選擇的是阿姐,」
符炎有勇,阿姐有謀。
我接過阿爹的話,笑著笑著,淚水還是流了下來。
走出帳中,我剛好遇⻅了符炎,他拿著⼀束花。
在看見我的時候,他迅速將⼿里的花藏在了身後。
我擦了擦眼睛,跳著到了他的跟前。
「送給阿姐的?」
符炎把頭偏在一邊,點了點頭。
「真羨慕阿姐啊,不知道日後會不會也有人送我花。」
符炎:「你也喜歡花?」
我給他胸前來了一拳,「符炎,好歹我也是個女孩子吧,女孩子哪有不喜歡花的。」
符炎把花拿到了身前,是一把小野菊。
我彎下腰嗅著花香,「小時候總喜歡跟在你的身後跑,可你性子一直淡漠,每次都會躲著我。我越追,你就跑的離我越遠,從來都沒有一次回頭看過我。」
他說:「拓跋楹,我現在沒辦法娶你。」
「我已經知道了,你想娶的是阿姐嘛,以後你便是做我姐夫的人了。野菊很香,阿姐一定會喜歡的。」
說罷,他離開前回頭望了我一眼,但終是什麼也沒說。
望著符炎離開的背影,我又一次抹了抹眼角。
2
之後我生了一場大病,每日眼睛紅腫,臥床了好幾日。
琉國的和親書也在這幾日送了過來。
前往和親前,阿爹少不了多交代幾句。
「和親對象是琉國的大祭司。」
「那位大祭司,年過三十,未曾娶妻。不近女色,心思只在修仙問道之上。你嫁給他,不會被困在家宅瑣事之中。」
阿爹反覆囑咐:「楹兒,出嫁以後要好生過日子,切莫發生家暴。」
我點頭:「阿爹放心,女兒不會受欺負的。」
阿爹扶額:「阿爹主要是擔心你家暴別人。」
成婚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五。
從拓跋出發的時候,我沒見著符炎。
雖說到了應該放下的時候,心中還是會有點捨不得。
好歹也是從小追他到大。
這下真要離開了,他竟然連告別都不願意嗎?
罷啦罷啦,反正都是要做我姐夫的人,就不和他計較了。
出發走了一段,後面傳來馬蹄聲。
似有預感般,我撩開帘子。
遠遠的,見著符炎騎馬追來。
這是他第一次追我,在我要出嫁的路上。
馬背上的男兒英姿颯爽。
我隔著遠,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只能望見他舉著一隻手不停揮著。
我坐在轎子裡也朝他揮著手:
「符炎,我嫁出去了,日後你定要好好照顧我阿姐。」
或許是聽到了我說的話,符炎騎馬的速度慢了下來,我與他愈來愈遠。
還好他停了下來,若他真的追了上來,我或許會後悔。
可此去一別,我便是他人的妻。
再見了少年英雄,我年少時的歡喜。
3
提前半個月,我便到了琉國。
成婚之前,我好奇未來夫君是個什麼模樣。
我要嫁的那人是個道士。
我打聽到今日是他在道館講道的日子。
走到了內院門口,我便聞著一股香火味兒了。
門口的小道士把我攔住,硬說是這次是內部授道,非道館道士,不可亂入。
既然大路走不通,只有另闢蹊徑。
我注意到院牆旁邊生了一棵比牆高的桃樹,瞬間有了法子。
爬上樹,我摘了個又大又香的桃子。
又甜汁水又多。
坐在樹上,我快樂地吃著桃。
讓俺瞧瞧哪個是陸爻?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面容清秀俊美的小道士,一下便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模樣生得可真是好看,有一股不經世俗沾染的出塵氣質。
符炎是拓跋出了名的美男子,但是這番比較下來,這小道士的容貌甚至比符炎還要讓人心動。
「若是這小道士是陸爻,也不是不行。」
我嘆了口氣,又咬了一大口桃子。
可惜陸爻年過三十,怎麼也不可能如此嫩氣。
小道士右邊坐了一個看上去有點年紀的道士。
皮膚黝黑,長得有點胖,頭髮有點稀疏,圓圓的臉上還有幾條褶子。
身後還有侍從給他扇風。
我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人不會就是陸爻吧?!
小道士在旁邊說:「陸大人,修道需要心靜。」
咬了一半的桃子瞬間不甜了。
我應該知曉為啥陸爻年過三十還未娶妻了。
因為他是個胖胖的黑娃兒。
這親是非成不可嗎?
想哭。
我覺得一個人過挺好的。
4
在經過長達半個月的思想鬥爭以後。
為了我的子民。
半個月後,我毅然決然地坐上了紅轎子。
陸爻這個神棍一心想著修仙長生,或許是不會在乎錢財這些身外之物的。
他牽著我的手跨進大門的時候,我悄悄問道:「賓客送的賀禮,夫君打算怎麼辦?」
他說:「全由娘子做主。」
紅蓋頭底下,我鬆了一口氣。
雖然陸爻長得丑,但是他有錢會給自己的夫人用。
不過他的手摸起來還挺光滑的。
我悄悄瞥了一眼,他的手背白白嫩嫩。
和他比較起來,我的手倒是顯得有些粗糙了。
要不是因為提前見到陸爻的模樣,光看手還以為是哪個大漂亮呢。
我沒忍住多嘴:「夫君,你不能只知道保養手,臉也是很重要的。」
陸爻捏捏我的手:
「我同夫人難道之前見過?」
我也沒否認:「半個月前我去過道館,悄悄看過你講道。」
陸爻應道:「哦,」
「原來摘桃的小偷是夫人。」
我:……
「你這人眼神還怪好的哈。」
「所以夫人是對我這張臉不是太滿意?」
他的語氣有點不對勁。
女子出嫁從夫,尤其是像我這樣大老遠來和親的,日後還要指望他生活。
我連忙辯解:「不不,夫君很有男子氣概,我就喜歡你這樣英氣的,不像那些世家公子哥,臉白凈的不行,長得又瘦,一看就弱不經風的模樣。」
我違心說道:「夫君你不知道,我就喜歡皮膚黑的,還喜歡有肉的。」
「方才說讓夫君保養臉,也是心疼你。」
後面這話出自真心,確實在那張黝黑的臉上留下了許多歲月的痕跡。
陸爻:「夫人的喜好挺獨特,也可能是眼神沒我好。」
我聽著這語氣怎的更不對勁了。
可我明明是照著他的模樣說的。
5
和陸爻入洞房。
到挑紅蓋頭的時候,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天老爺,我真沒做好與黑娃兒喝合卺酒的準備。
還要一起睡覺。
我一把按住陸爻的手。
「夫君,你有沒有ṱů₁覺得今晚的夜色很好?我們要不把燭火熄了?」
陸爻沉默。
我解釋道:「夫君你不覺得借著月光喝合卺酒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嗎?我們在彼此眼裡,都是朦朦朧朧的,多有意境啊。」
「好,一切都聽夫人的。」
他的聲音溫柔好聽,不像外表長得那樣粗悍。
吹了蠟燭,喝下合卺酒,他開始慢慢解開我的衣扣。
我緊閉雙眼,手微微哆嗦,心裡忐忑極了。
扣子解到一半,他忽然停下了動作。
「我忽然想到有其他要事需要處理。」
「啊?」
我疑惑地抬起了頭。
然後臉頰被人親了一口。
我不幹凈了……
我默默捏起了拳頭,聽到他笑著說:
「夫人好好休息,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
關門的聲音響起,在確認陸爻真離開房間後,我才扶著心口癱倒在床上。
剛剛心跳的好快。
被醜男人親了,怎麼還那麼激動。
拓跋楹,你真是餓了。
但是他說不會勉強我,人還怪好的。
6
之後幾天晚上,陸爻都沒來房間。
甚至是白天,我也沒見著他的身影。
我坐在院子裡嗑著紫皮花生。
琉國的紫皮花生好吃,拓跋沒有這個品種,很是脆甜。
「劉管家,陸爻最近在忙什麼嗎?我怎麼都沒看到他。」
「夫人,平日白天裡,公子都在白鶴道館修行,公子常年吃素,晚上一般在道館吃了齋菜才會回來,所以每日回府的時間都比較晚。ŧũ̂ₖ」
我忍不住嘟囔:
「不應該啊,平時里吃素還長得胖乎乎的。」
劉管家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
「您是說在說公子胖?」
我回以同樣充滿疑惑的目光:難道不是嗎?
陸爻比我大了十歲,雖然成了親,但府中上下一切還是由他和劉管家打理。
不用像其他主家夫人一樣學習怎麼執家,府里無事可做。
我一人閒的無聊,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
這天我和李尚書家的小姐打了一架。
拓跋家的女兒最討厭明里端莊賢淑,卻在背地裡蛐蛐人的世家小姐。
我答應了阿爹不會主動出手,但這次是世家小姐先舞著手沖了過來,我也不會退讓。
嬌滴滴的柔弱小姐哪裡是我的對手,我給她左右臉蛋各來了兩坨子,一張小臉兒腫的像個包子。
李鳶扯著嗓子喊道:
「拓跋楹!你這個潑婦!哪裡有一點大家夫人的樣子!」
「大祭司娶了你簡直倒了大霉!」
我仰頭大笑:「哈哈哈,可是陸爻說娶了我是他的福氣呢。」
「不服氣再來啊。」我捏了捏拳頭。
一邊跑,一邊哭嚶嚶,她說:「拓跋楹,你別自欺欺人了,像你這樣的潑婦,大祭司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我有點同情李鳶的眼光了。
我的醜醜夫君怎麼還是個香餑餑?
「你不信的話,現在就可以去白鶴道館,就怕事實的真相你不敢面對。」
咋的,陸爻在道館和情人幽會啦?
我倒是要去看看這真相是什麼樣的?
7
道館門口一個小道士在掃地。
「小道,你知道陸爻在哪不?」
小道士指著我說:
「你是哪家的女娃娃,竟然直呼大祭司的名諱。」
「我是他夫人呀。」
小道士的瞳孔一震。
我輕輕地撩動頭髮:「我同他是和親,不用太震驚他能娶到我這樣的佳人。」
「你這個小道士還要再多練練,修道之人應該淡定。」
小道士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
我跟隨小道士來到了道館的後院。
此刻我那黑乎乎的夫君正抱著一個美男子哭泣。
有姦情?!
美男子有點眼熟,是當初那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美男子一臉嫌棄,看起來便是被強迫的!
不怕男的長得丑,就怕長得丑還背著家中美妻禍害其他美嬌男!
阿爹,我忍不住了。
必須讓陸爻知道什麼叫夫德。
我大步衝上前,將陸爻這個黑胖娃兒扯到一邊,一拳頭打了上去。
「就你這嘎愣玩意兒,我都沒捨得下手,那良家美男子也是你能禍害的?」
又是一拳頭。
「你對的起我嗎?!」
黑胖娃兒捂著鼻子連連後退:「哪裡來的賊人?」
「你看清楚了,我拓跋楹,是你的夫人!還不跪下認錯!」
正準備衝上去繼續揍陸爻,我的後背被人戳了戳。
「家務事,你們不用管。」
「可是夫人,被您打的陸大人不是大祭司。」
什麼?
我轉過身來,見著方才帶路來的小道士指著旁邊的清秀道士說:「這才是大祭司。」
我僵了。
搞錯人了。
清秀道士向我走來。
明亮的眸子望著我,他笑著說:
「夫人,怎麼連自己的夫君都認錯了。」
「你你你,才是陸爻?!」
被黑胖娃兒又摟又抱的嬌美男才是俺的夫君??
江湖救急,錯把玉面夫君當作黑炭打整該怎麼辦?
我偷偷瞧了眼被我揍得流鼻血的黑胖娃兒,怪自己沒控制好力道。
此刻只有裝瘋賣傻糊弄過去了。
我一個站不穩,倒在嬌美男的身上,扶著他的肩膀。
我柔聲細語:「美人夫君,我的頭好痛哦,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天啊夫君,那個人怎麼鼻青臉腫的,看起來好可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