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中央完整後續

2025-09-3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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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一半,賀蓮亭沒再說下去。

他壓下眼眉,語氣漸漸沉啞,像在掩飾自己的疼痛,又像是一種認輸。

「……行,我滾。」

12

我無法給予賀蓮亭任何回應。

有些問題,甚至不應該去想。

沒過幾日,賀夫人再次找了我。

她要我今晚與賀琮行房,和上次一樣。

我後知後覺地感到怪異。

這種事情,為何不是賀琮親自和我說,而要由賀夫人轉述給我?

我抿了抿唇,問:「這真的是夫君的意思嗎?」

賀夫人神色微變:「這當然是琮兒的意思,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深吸一口氣,順從地頷首:「沒什麼。我知道了,母親。」

13

是夜,依舊是張嬤嬤出現領我去靜苑。

一路都沒有點燈,長廊與院落一片漆黑,唯有張嬤嬤手中的燈盞微微發亮。

當我走進昏黑的房間,她也吹熄了那盞燈。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我聽見門被關上。

秋夜已經很冷,我麻木地蜷縮在榻上,抱緊了被褥。

門外有隱約的蟲鳴,我幾乎都要睡著的時候,門被再次打開。

我合著眼假寐,那人一步步接近,步子卻比上次急了許多。

頭腦尚混沌的時候,我被人握住手,十指交疊,撞進帷幔之中。

親吻來得狂熱且劇烈,如暴風般急凶,與上次相比熟練了不少。

我不明白為何他今夜如此反常。

現狀卻不允許我多想,身前的人步步緊逼,動作強勢迅疾得不容反抗。

麻意泛上四肢百骸,我抓住他的手臂道:「等一會兒……」

他根本沒聽。

無法忽視的蓮葉清香縈繞在四周,我果斷回握住他的手,將他勾落。

床板發出沉悶的響聲,不滿他的無視,我低下頭,重重咬住了他的肩膀。

舌尖嘗到了血的味道,他吃痛低哼出聲,用力攥住我的後頸,隨後迫使我仰起頭,繼續貪得無厭地長吻。

床幃間浮沉著曖昧的濁氣,津液如同沼澤般泛濫、翻湧、一發不可收拾。

腦海中一片虛妄的白,扣著我手腕的長指緩慢絞緊,到了讓我覺得痛楚的程度。

我開始想要順應自己的慾望。

我伸出手,挽住了身邊人的脖頸。

短暫的僵硬後,潤玉一般的手指落得更深,殊死一般占有。

我如同一片浮萍,被深深按入水中。

模糊之中,水花飛濺,落在我的眼瞼。

14

雨仍然不停。

醒來的時候,房中點著小燈,榻邊放著茶水,天光乍破。

和上次一樣,我這次也沒有見到他。

用早膳的時候,所有人噤若寒蟬,我自顧自細嚼慢咽。

今日的人到得很齊。

賀琮坐在我身旁,眉眼淡淡,看不出情緒。

我稀鬆平常地伸出筷子,給他夾了一隻肉餅。

賀琮神色微動。

我笑笑,誠懇地說:「這個蠻好吃的。」

賀琮輕微地點了點頭,沒拒絕。

他悶聲不語,斯文地開始吃餅。

對面的賀蓮亭從剛剛起就一直盯著我。

他攥著木筷,幾乎要將其折斷。

我渾不在意,轉頭認真地與他對視。

「說起來,叔郎及冠了,」我笑意更深,「可有心悅哪家女郎,我或可幫著參謀。」

賀琮與賀夫人都意外地看向我。

賀蓮亭將筷子按在碟邊,咬字僵硬。

「不勞嫂嫂費心。」

「是我多事了。」

我低下頭,專心致志地吃自己的東西,沒看見賀蓮亭幾乎咬碎的牙關。

15

之後一段時間,張嬤嬤幾乎夜夜都來領我。

每一個深夜,我都被那陣蓮香纏擁。

其他時候,我對賀琮也越來越好。

他依舊寡言,只是在我陪著他的時候,他總會時不時停下筆,抬眼望一望我。

天氣越來越冷。

他會伸手替我抹去飛濺的墨汁,也會在某些涼風輕柔的時刻,不動聲色地為我披上厚裘。

我獨自坐著的時候,離我不遠的位置卻常常會多一個影子。

其實我知道誰跟著我。

有一次,我問賀琮:「夫君喜歡的日子,是什麼模樣?」

賀琮靜了靜,輕聲說:「我這樣的人,不配談什麼喜歡。」

我坐在廊下,仰著頭。

夜風凜冽,我說出的話帶著一陣陣的白氣。

「可我不喜歡現在的日子,」我說,「賀琮,放我走吧。」

賀琮坐在窗邊,聞言攥緊了手中的狼毫。

他抬起頭,問:「你一個女子,出去如何謀生?」

「女子又如何,」我從容地答,「你不必擔心,天大地大,總有辦法。」

他沒作聲。

我笑了笑,又道:「如若你真過意不去,看在我在這裡這麼久的份上,給我一些盤纏,也算好聚好散。」

風靜靜地吹了很久。

賀琮走到我身邊,神色恍惚地伸手觸碰我的發尾。

半晌,他似乎回過神,恢復了一貫的鎮靜。

「我知道了,」他道,「我會同母親說。」

16

賀夫人並沒多說什麼。

她每日吃齋念佛,閉門不出,似乎越來越無心後宅之事。

賀琮的官位扶搖直上,聽說,他開始手握實權,興建了堤壩,出台了新政,越發受到器重。

人人都說,賀琮是出了名的清流。

我很替他高興。

我很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東西不多,幾個包就能裝下。

其中最重要的,是一紙和離書。

自我提出離開的那日起,我就再沒見過賀蓮亭,也再沒去過靜苑。

我離府的那日清晨,天空晦暗,但沒落雨。

直到我走出府邸的前一瞬,都沒人來送我。

一隻腳邁過門檻時,急促的腳步聲疾速接近。

我回過頭,被賀蓮亭握住手腕,拖到了身邊。

儘管四下無人,他還是帶著我走進假山深處。

天光從假山的破漏處投進黑暗,落在他臉上,半明半暗。

他的一雙眼紅透了,嘴唇顫動,卻許久發不出聲音。

今日的賀蓮亭較往日有些不同。

衣著清淺,面色嚴肅,甚至,他在右眼尾的位置也點上了一粒小痣。

更像賀琮。

還是我先出了聲。

我說:「多謝你來送我。」

賀蓮亭雙唇緊抿,倏然俯下身,銜住我的耳骨。

往日的戲謔輕慢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不安與惶恐。

「……你都知道了是嗎?」

我背靠著假山的石縫,沒有否認。

賀蓮亭顫聲問:「你知道了多少?」

我伸出手,用指腹用力地、慢條斯理地抹去了賀蓮亭眼角的痣。

「你可以不用再做別人了,賀蓮亭,」我說,「你長大了。」

賀蓮亭卻似乎誤會了我的意思。

他抱緊我,淚流滿面地懇求,仿佛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我可以做一輩子兄長的影子,只要你願意看看我。」

「阮央,我承認是我卑劣,是我過分,是我蓄謀已久。所有的罵名、羞辱,我都可以受,我不在乎。」

「我只是不想你承受那些。」

「我只求你看看我。」

「我求你,不要走。」

17

我嘆了口氣。

其實那個奇怪的第一晚過後,我早就趁著賀蓮亭不在的時候,同賀琮深談了一次。

起初他很抗拒,但最後,他沒有再瞞我。

賀琮告訴我,他幼時身體很差,幾乎足不出戶。

當年與我青梅竹馬的人是賀蓮亭,與我定下婚約的也是賀蓮亭。

當時,賀蓮亭的身份在賀家不受承認。

第一次在蓮池邊遇見我時,他是假裝成賀琮,偷溜出來的。

賀夫人與當時的賀老爺發現後,屬意我的家世,於是不但沒有阻攔,反而放任了他。

要求只有一個,他們要他用賀琮的身份。

彼時,賀蓮亭確實因為自己的身份自卑。

為了能常與我相見,他只能一直假裝成賀琮,一直為自己點上那粒淚痣。

後來,儘管賀蓮亭的身份得到承認,我家卻已中落,離開了王城,婚書也沒有修改。

這些年,賀蓮亭為了證明自己,在戰場立下赫赫戰功。

凱旋之後,他趕去我的故鄉,想找我提親,卻得知我前往賀家的消息。

等他回來,我已經嫁予賀琮。

到底是晚了一步。

賀琮對我說完這些時,桌上的茶水已然涼透。

他端起來喝了一口,似乎毫無動容。

「我讓他把你搶走,」他說,「不要顧忌我,試試把你搶走。」

我狠狠扇了賀琮一巴掌。

「賀琮,你把我當什麼?一件可以隨手轉讓的器物?」

賀琮受了那一巴掌,側臉微紅,依舊很冷靜。

「是,」他說,「我就是這樣的人。一個懦弱的廢物。」

我攥緊指尖,低聲道:「夠了。」

「我不過是在說實話,阮央。我自幼體弱,還是天閹之體,無法擁有子嗣,甚至無法正常地行房,」他用一雙冰冷的眸子注視我,「其實我也早就認識你。過去,我總是伏在窗上,看著你與蓮亭。」

他低下頭,微弱地抬了抬唇角。

「我真羨慕。」

「你從來沒對我說過這些。」

「我要怎樣對你說呢,」賀琮問,「難道你要我告訴你,我其實是全城的笑柄,被權臣玩弄覬覦,身不由己嗎?」

他頓了頓,後半句話微不可聞。

「我在你面前,也想要有自尊。」

我怔怔地望著賀琮,他坐在黑暗之中,像一方沉入墨水中的硯。

風的聲音變得明顯,我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絲線纏繞著我。

那些絲線讓我產生一種錯覺,錯覺賀琮其實很喜歡我。

那一定只是錯覺。

我沒再想下去。

我問:「那現在為什麼又告訴我這些?」

賀琮停了一會兒,伸手觸碰從窗縫中落入的、觸摸不到的陽光。

「因為看你可憐,」他恢復冷淡,漠然地說,「我可以幫你。」

我不明所以:「你要幫我什麼?」

「幫你看見他有多在乎你,」賀琮微微一笑,罕見地溫柔, 「很快,他就會忍不住的。」

18

賀蓮亭確實沒忍住。

這陣子他一直看著我與賀琮演戲, 隨後丟盔棄甲、跌跌撞撞,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為了待在我身旁,他死心眼了那麼多年,現在還不惜做一個卑微的倒影。

真是蠢透了。

我伸手抱住他。

他遲疑了一會兒,重重地回抱我。

我說:「你不是影子。從第二晚開始,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誰。」

「你……」

「我們搬出去吧。」我說。

賀蓮亭怔愣著,頰邊有未乾的淚痕, 顯然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說,我們一起搬出去吧,賀蓮亭, 」我耐心地重複,「現在我不是你的嫂嫂了,那麼,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19

隔了一天,賀蓮亭從那個宅子離開, 和我搬到了一起。

他對那個家,除了那片蓮塘和旁邊的蓮亭,似乎就沒什麼留戀的了。

他離開那天,我去接他, 賀琮站在小樓的窗口望著我們。

我朝他招了招手。

賀蓮亭沒回頭,哽著一口氣,催我快走。

新的宅子不大, 與賀府沒法相比, 但東西齊全, 格局舒適, 讓⼈安心。

賀琮和離,賀家庶⼦分家, 兩件事一前⼀後,引起過⼀陣⼩小的爭議, 但也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我知道, 是賀琮的手筆。

我始終沒有去問, 明知賀蓮亭喜歡我,明知⾃己無法和我在⼀起, 他為什麼還是當了這一年的空頭夫君。

我始終不太了解他。

但似乎眼下這一切也不重要了。

沒多久, 我在西市支了個⼩攤賣糖水,緊挨著一個賣梅菜燒餅的姑娘。

她家⽣意好,順帶著我的攤⼦也沾些光。

賀蓮亭做了都城衛, 變得有些忙碌。

偶爾結束得早, 就在日暮時來接我⼀同歸宅。

他替我推著剩下的糖⽔,我抱著從隔壁討來的燒餅, 並肩走在夕陽之下,絮絮地談論近來的新鮮事。

賀蓮亭說, 看我身邊那燒餅姑娘的⾝⼿,恐怕不⽌是個賣燒餅的那麼簡單, 需要和對⾯的裴大⼈說一聲。

我說:「管他這那的, 做餅好吃不就⾏了。」

他點點頭:「也對。那不說了。」

太陽漸漸沉落,等待明朝再次升起。

這樣平凡的時光, 我們陰差陽錯,等待了這樣長。

幸好。

⽇子還要⻓長久久地過。

⽇⼦還會⼀天一天地好。

從前錯過的,將來都會一一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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