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那年,我親眼目睹鄰居一家被滅門。
兇手發現了我,並給了我兩個選擇。
被殺,或者答應他一個要求。
為了活命,我只能選擇後者。
這些年來我日日遵守著那個約定,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
可昨天警察突然通知我兇手自首了。
並提出要見我一面。
1.
直到沈澤那張噩夢般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相信他是真的自首了。
「好久不見啊,小姑娘。」
見我進門,他主動跟我打起了招呼。
語氣熟稔,就像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事實上,這只是我們的第 2 次見面。
第 1 次他將刀抵在我的脖子上問,我想不想死。
這次警察則是讓我來問問他當年殺人的原因。
「怎麼換了個髮型,不認識我了?」
見我不說話,沈澤再度開口。
我這才將注意力放在了他光禿禿的頭頂上。
他看起來跟 7 年前的區別不是一般的大,臉色白得不自然,眼窩凹陷,骨瘦如柴。
「沒。」我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為什麼要自首,畢竟……」
其實來之前我設想了無數句開場白,可真的見到他,我只想知道這個答案。
畢竟他當初犯的是死罪,一旦被抓必死無疑。
最重要的是警察這些年壓根沒有查到他的蹤跡。
毫不誇張地說,要不是他自首,這輩子應該都找不到他。
可如今他不但主動自首,還提出要見我一面。
「到底為什麼自首?」
其實我並不是好奇他自首的原因,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想見我。
說真的,我不想跟這個人再扯上半點關係。
他是我這七年來的噩夢。
我原以為這個噩夢會在他被抓的那刻宣告結束。
沒想到,他壓根就沒想放過我。
據說他從昨天踏入警局到現在,就跟警察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我是七年前滅門案的兇手。
第二句:我要見當年的倖存者方厭青。
2.
之後不管警察問他什麼,他都一言不發。
無奈,警察再次將目光轉移到了我身上。
七年來,我已經不記得被傳喚到警局多少次了。
最開始,他們懷疑我是沈澤的幫凶,畢竟誰會相信一個殺人如麻的變態會放過看到他臉的人呢?
但沈澤就是這樣做了。
不僅如此,他還主動幫我「補課」。
將警察可能會問到的問題一一列出來,並告訴了我「標準答案」。
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了解警察。
「如果他們問你看到的案發過程跟我的臉,你都如實回答,哦對了,這是我的身份證號跟頭髮,你都轉交給警察。」
「至於他們要是問你,為什麼我會留你一條命,你就說我是故意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他們提供詳細的線索,方便抓到我。」
那時的我已經被嚇傻了,根本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是殺人犯啊,不想著逃就算了,居然還要給警方提供線索。
直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才明白他為何如此自信。
即便我將他的樣貌描述得絲毫不差,即便拿到了身份證號跟 DNA。
但這七年來,警察依然找不到他的蹤跡。
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以為他死了或者偷渡出國了。
總之我再也不會見到了。
可沒想到,他居然又回來了。
這讓我內心惶恐不安,我生怕他會將當年的事全都說出來。
他想死我攔不住。
但我不想坐牢。
3.
「因為逃夠了唄。」他調整了下身子,慵懶地斜靠在椅子上。
「你沒殺過人,根本不知道那種逃亡的日子有多難受,吃不飽穿不暖的,最重要的是提心弔膽的。」
「我想過幾天安生日子,所以就來自首了。」
其實我很想反駁他,我知道提心弔膽的日子有多難熬。
因為這七年,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那晚他跟我交代完事情後,我鼓起勇氣問他。
「所以,我答應你如實告訴警察,你就答應不殺我?」
「不。」他笑得危險,「你拿命換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另外一件,那件事你不能告訴警察,否則我隨時回來殺了你。」
這七年,我一邊履行著承諾,生怕他用不上我了回來將我弄死。
另一方面,我時刻擔心警察發現了我的欺騙,將我抓去坐牢。
我的日子不比他好過。
不對,準確地說,我的日子比他難過多了。
那晚他不僅殺了人,還帶走了鄰居家裡 180 萬的現金,在物質上,他比我富裕多了。
所以他肯定在撒謊!
我還想繼續問下去,但耳中的迷你藍牙傳來了孫警官的聲音。
「問他殺人的原因。」
是的,我今天來的任務是讓他開口交代案情,而不是滿足好奇心的。
我輕咳出聲。
「你……當年為什麼要殺死李悅一家。」
他指著我的耳朵,手銬因為這個動作發出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臭警察讓你問的啊。」
「嘖。」他笑笑,「而不是讓你成為警察的傳話筒。」」
「如果我想說的話昨天就說了,我不想說,你再怎麼問我也不會說的。」
4.
聽到他這樣說,我暗自鬆了口氣。
原本我就被重點關注,如果他今天真的將原因說了出來。
但警察就不可能相信我們只是第二次見面了。
我再次咳嗽兩聲。
這是我跟孫警官之間的暗號,這樣問的意思是就是,我可以走了嗎?
「嗯,出來吧。」
聽到熟悉而又失落的聲音,我禮貌地主動跟沈澤說了再見。
「既然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那就……」
「小姑娘。」沈澤打斷了我的話,他的語氣輕佻,配合著危險的笑容,讓我瞬間不寒而慄。
七年前,他也是這樣問我。
「小姑娘,你想死嗎?」
我心中迅速升騰起不好的感覺。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開口道。。
「哦對了,這些年你做得不錯,我交代的那件事你執行得很完美。」
「每早七點,每晚十一點,分毫不差,不愧是當年用生命發誓對我做出的承諾。」
我全身的血瞬間凝滯。
他果然一直在監視我。
「最重要的是,你很信守承諾,沒有告訴那幫臭警察。」
我耳朵發出「嗡」的一聲。
只看到他嘴巴一張一合地說個沒完,但卻聽不清楚說了些什麼。
完了,他真的說了。
孫警官聯繫我的時候,我是不想來的。
但又擔心我不出現會惹惱了他,這才硬著頭皮來了這裡。
可我的屈服依然沒讓他放過我。
「方厭青!」藍牙耳機里的聲音將我的思緒喚了回來。
「回答他的問題。」
我不解地看向對面。
「怎麼,沒聽清?」
「我問,你想不想知道我當年為什麼殺了李悅一家?」
「我?」
「對。」他點頭,「單純就你而言,你想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殺人嗎?如果你想知道,我願意告訴你,甚至告訴警察。」
5.
「為什麼?」
「就當謝謝這麼多年你幫我做事情吧。」
「你幫我轉告孫警官,如果他真的想知道當年兇殺案的背後原因,那就讓你——大名鼎鼎的蘇記者來對我進行採訪。」
「並且要把我所有的採訪內容如實登報,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殺人,也要讓全世界人來評判一下我做得對不對。」
我之前研究過,很多兇手尤其是這種變態兇手在被抓或者是在被行刑前都非常渴望自己的事情能被全世界知道。
他們希望利用某些自以為是的理由,讓大家以為他是在伸張正義。
這是一種自負的表現。
可沈澤真的只是因為自負嗎?
很顯然不是。
「還有」
他叫住了開門的我。
「是時候了,關於 7 年前我讓你做的那個事情,現在你可以如實告訴主辦警察了。」
我緊繃的那根弦徹底斷了。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跳進了他編織好的網裡。
從他踏進警局,提出要見我的那刻,他就已經想好了該怎麼對付我。
不管我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不對。
或許從七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就想好了。
他沒殺我,卻讓我生不如死。
可為什麼呢?
就因為我無意間撞到他殺人,還是有什麼其他的隱情呢?
6.
直到跟著孫警官進了審訊室,我的思緒還是沒有停下來。
剛落座,他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七年前他到底讓你做了什麼?處理兇器還是幫他逃走?」
「為什麼說現在是時候告訴我了?難道之前你沒跟我說過實話?」
「所以你之前說他留著你的命是為了讓你給我講案發經過都是假的?」
孫警官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壓得我喘不過氣。
他語氣急促,跟平時冷靜的樣子判若兩人。
其實我非常理解他,這個案件是他的心結。
這 7 年來,他只要有時間就會去反覆勘察案件的細節。
不僅僅因為這是他從警以來唯一沒有破獲的殺人案。
更重要的是他過不去,他心疼那七條活生生的人命,心疼那五個月大的嬰兒。
「說話啊!趙悅算是你的朋友吧,你忍心嗎!」
這句話,是在誅心。
我緊張得有些喘不過氣,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現在才說,算知情不報嗎?」
「但當初我真的沒有辦法,他拿刀威脅我,如果我不按照他說的做,他就會殺了我。」
「在生與死面前,我只能選擇聽他的,我……」
孫警官沒心情聽我在那賣慘,直截了當地問。
「所以七年前你到底為他做了些什麼!?」
「他讓我日日祭拜兩個人,應該是……他的父母吧。」
6.
我的思緒瞬間飄回了七年前的那個雨夜。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個周五,爸媽單位裡面組織旅遊不在家。
按照計劃,我放學就應該去姥姥家過周末。
可事情就是那麼巧。
數學老師將我們幾個沒考好的留下來,單獨輔導了一個半小時。
離開時,天正在下大雨。
同桌的爸爸來接她,她便邀請我去她家一起寫作業。
「這個點你姥姥估計都吃飯了吧,去我家吃過飯寫完作業,讓我爸送你去唄,下著雨打車這麼貴。」
我心想也對,便毫不猶豫地去了她家。
剛吃完飯,我就接到了姥姥的電話,她說自己準備睡了,鑰匙留在老地方。
從同桌家離開時是十點半,擔心開門會吵到姥姥,我決定回家住一晚。
一晚而已,我又不是沒自己在家睡過。
那時候,我是這樣想的。
這七年里,我不止一次後悔,那天為什麼不去姥姥家。
如果我去了姥姥家,就不會受這些折磨。
不用日日失眠,不用提心弔膽。
可命運沒有如果。
我家住在五樓,由於是箇舊小區,因此沒有電梯。
我一路跺腳往上走,讓感應燈全都亮起來。
我最喜歡這樣了,可以光明正大大聲走路發泄一天的情緒。
其實剛進樓道的時候,我就隱約聞到了血腥味。
我以為是鐵鏽的味道,便沒有放在心上。
可越往上走,味道就越重。
不僅如此,五樓的感應燈還壞了。
「不應該啊。」我再次用力地跺了下腳,小聲呢喃著:「前幾天物業剛來換了個新的。」
就在這時,李悅家傳來了一聲沉悶而又痛苦的慘叫聲。
他家的門並沒有關好,我以為是李悅摔著了,下意識地想走過去看看。
目光透過門縫看過去,我瞬間就頭皮發麻,冷汗直流。
我急忙捂住嘴巴,才沒讓自己叫出聲。
刺眼的白熾燈下,赫然躺著三具屍體。
血水已經布滿了整個客廳。
而李悅正跪在沙發旁瑟瑟發抖,不僅是她,還有她的父母也都跪著。
身上被五花大綁,嘴巴被黃色的膠帶纏著。
那時的沈澤在幹嘛呢?
他正在補刀,一下又一下地往李悅奶奶身上砍。
血水濺到他的臉上,他也只是順手擦掉。
我緊張得大氣不敢喘一下,生怕被他發現。
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子,想靜悄悄地離開。
可就在這時,李悅看到了我。
她先是一驚,隨後哀求地盯著我。
仿佛在說:救救我,救救我。
我的動作一頓。
這是我第二件後悔的事情。
如果我沒有停頓,而是趕緊往下跑去報警。
會不會李悅跟她父母也不會死。
這個問題我也曾問過孫警官,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我:
如果那樣,我不僅救不了李悅跟她父母,我也會被砍死在樓道里。
沈澤補完刀後,是想去殺李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