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害人的孩子到施暴者的孩子完整後續

「總部要求你立刻公開道歉！」

麻煩。

要說這個計劃有什麼漏洞，就是要承受網暴帶來的反噬。

不過，#不孝女律師毆打生父#現在這麼火，我等待的時機也到了。

我立刻在自己的微博帳號發表聲明，但不是道歉，而是起訴通知。

1.我與史強先生糾紛的完整監控視頻已提交司法機關；

2.史強先生涉嫌誹謗、侵犯名譽權及網絡詐騙，本人已正式提起訴訟；

3.對網絡暴力行為，本人將追究法律責任。

聲明剛發出去，網友的評論就快速增長。

「打人的不是你？還有臉起訴？」

「不愧是律師，顛倒黑白一流，666」

「支持直播庭審！我們要真相！」

老闆的電話下一秒就打進來。

「瘋了？發這種聲明？你還想不想乾了！」

我把手機拿遠點，吵到我的耳朵了。

我打開電腦上的文件夾，一段錄音在辦公室里響起。

「……多大點事，給個二十萬就能壓下去……」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幾秒，「你到底想幹什麼？」

老闆的態度一下就緩和下來，這不是會好好說話嘛。

「我要你找人幫我通過直播庭審的申請。」

電話里傳來打火機的聲音，過了大概有半分鐘。

「你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但當年調解的那個法官，陳東！現在是最高法副院長，你動他？找死！」

我當然知道陳東位高權重，要不然也不會自導自演這場網暴。

「那是我的事。但如果你不幫我，這份錄音明天就會出現在紀委郵箱裡。」

電話那頭傳來玻璃杯摔碎的聲音。

「……你不敢。」

我輕笑，「試試？」

5

三天後，法院門口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

我下車時，一群記者立刻湊上來。

「程律師對網傳視頻有什麼回應？」

「美辰集團與您解除合作，請問您有什麼看法？」

我步入法院，記者被攔在門外。

只有少數人能進入法庭。

直播間的人數迅速飆升。

「前排，程風今天必須死！」

「打父母天打雷劈！」

「聽說這女的還是律師，知法犯法。」

我走到原告席，整理訴訟材料。

餘光瞥見被告席上的史強正對著直播間比心。

他今天也不裝了，特意做了髮型，穿著一身西裝，領帶都換成騷包的暗紅色。

趁著法官還沒來，史強歪著身子湊過來。

「小風啊，我知道你辦公室有監控，搞直播庭審，不就想讓網友知道我是什麼人嘛。」

他拍了拍西裝前襟。

「可惜啊，錢我已經轉出去了，你贏了官司又怎樣？能抓我？」

抓你？

想得太簡單了。

我要你死！

談話間，審判長已經步入法庭。

史強回到自己的位置，滿不在乎。

法槌敲響，庭審正式開始。

「現在播放第一份證據。」

我按下遙控器，大螢幕亮起。

史強在辦公室翹著二郎腿，「那群傻子，隨便賣個慘，錢就來了。」

他的聲音在法庭迴蕩，清晰而刺耳。

彈幕：

「？？？？？？？」

「不是，bro，我們真情實意幫你罵程風，你拿我們當日本人整？」

「網友的命也是命啊！！」

史強盯著彈幕，突然放聲大笑。

「朋友們！」他對著鏡頭攤開手。

「要怪就怪我女兒不孝順，逼得老父親只能靠賣慘活著啊！」

旁聽席傳來幾聲壓抑的咒罵，法官皺眉敲槌，「肅靜！」

我站起身，走到法庭中央。

「既然史先生這麼坦誠，我們也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浪費時間了，不如聊聊一個判了死刑的人，為什麼還能在這騙人。」

我指尖一點，螢幕切換到當年的判決書。

判決書上，「死刑」兩個字用紅圈圈出。

下一頁就是陳東的調解意見，「本案系婚姻家庭矛盾引發，建議調解。」

史強的笑容僵在臉上，手指無意識摳緊被告席的欄杆。

「現在，請在場所有人，以及觀看直播的一千五百萬網友……」

我抬眸，直視鏡頭。

「……做一個見證！」

「CN 裁判文書網，刑事案件，案號 71219。」

史強猛地站起來，「我抗議！這和本案無關！」

但已經晚了。

彈幕瘋了。

「？？？史強是殺人犯？？？」

「陳東是誰？這案子怎麼調解的？」

「操！我竟然一直幫一個殺人犯說話！」

法官重重敲槌，但這一次，沒人安靜得下來。

6

快門聲淹沒審判長敲擊法槌的聲音。

我緩緩起身，指尖抵在冰涼的桌面上。

「鑒於本案存在重大程序違法……」

法庭頂部的環形收音機將我的聲音放大，淹沒嘈雜的人聲。

透過網絡，傳達給每個正在看直播的人。

「我申請對史強故意殺人案啟動複審程序！」

史強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老子已經服完刑了！」

旁聽席上的記者立刻舉起相機，拍下他狗急跳牆的樣子。

「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對於確有錯誤的生效裁判……」

「放你媽的屁！」史強抓起被告席上的銘牌砸向地面。

「那個陳東現在都是副院長了，你算什麼東西敢翻他的案？」

法庭突然安靜了一秒。

我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史強還在咆哮，唾沫星子橫飛。

顯然沒意識到剛才那句話的重量。

我打斷他。

「原來史先生也知道，當年救你一命的陳法官，現在已經是最高人民法院的副院長了。」

史強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臉色瞬間慘白。

我走到他面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公開監控嗎？」

「我就是要讓更多的人看到，當年陳東挽救的殺人犯，到底是什麼貨色！」

毋庸置疑，史強殺人案進入重審程序。

與此同時，#陳東包庇殺人犯#詞條空降熱搜。

但陳東此人，絕不是史強那種貨色能比的。

一群人追著要給他當狗。

一個頂著「法學教授」認證的評論格外刺眼。

「程律師，若是史強判了死刑，你爺爺奶奶怎麼辦？他們只有這一個孩子！」

我盯著螢幕笑了。

我的姥姥姥爺又何嘗不是只有媽媽一個孩子？

回復框里，我的手指在顫抖。

「你能原諒殺母兇手，我敬你是聖人，但我做不到。」

按下發送的瞬間，我的手機震動起來，螢幕上顯示未知號碼。

「程律師。」一個沙啞的女聲傳來。

「我是李玉……我妹妹李婷那個案子，也是陳東調解的……」

7

陳東的回應，早晨六點整點發布。

【關於史強案的情況說明】

1.當年調解基於未成年人權益最大化原則，有充分法律依據；

2.程風女士作為法律從業者，利用輿論施壓司法，嚴重破壞司法公信力；

3.對惡意誹謗行為，我將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三行公式化的回覆，連標點符號都透著漫不經心的傲慢。

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

我盯著螢幕冷笑。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一個殺母兇手做爸爸？

網友的反應比想像中激烈。

「權益最大化？程風同意了嗎？」

「我懂了，只要結婚殺人就不用償命，哪怕離婚了，那也是家~務~事~」

「笑死，調解完兇手 12 年出獄，轉頭勒索受害人女兒，這就是你的權益最大化？」

27 分鐘後，陳東就頂不住，關閉微博的評論功能。

緊接著，《法制日報》等官媒像接到統一指令一樣集體開火。

「司法獨立不應受輿論綁架！」

緊隨其後，律協發來通知。

「因您利用輿論干預司法，嚴重違反職業道德。」

「現已建議省級司法行政機關依法吊銷你的律師執業證書。」

「同時給予行業公開譴責。」

多麼熟悉的套路，先潑髒水，再拔舌頭。

我截下律協的通知，發了一條帖子。

「如果吊銷執照能讓我閉嘴，那這個執照不要也罷。」

評論區瞬間被各路人馬占領。

「支持律協！律師靠炒作辦案就該封殺！」

我盯著這條三無小號笑了。

不掀起海浪，那些坐在高堂的人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你在這裝尼瑪呢！七名殺人犯經陳東調解後四人再犯，你怎麼不噴？」

「程瘋狗粉絲急了！她毆打生父還有理了？有本事去告律協啊！」

「黑程風多少錢一條，有錢大家一起賺。」

「程風就是有病！我調查過那麼多家暴案，沒見過女兒打父親的！」

「腦子有病就去治！挨打也不能還手？大清早亡了。」

螢幕突然彈出一條新消息，是李玉發來的。

「我感覺今天有人跟著我，你要小心。」

我走到窗前，樓下停著輛黑色轎車。

之前從未見過這輛車。

回到電腦前，點開李玉建立的受害者家屬群。

如果我一個人瘋了，難道這麼多人都瘋了嗎？

我把受害者的證詞整理成文件。

十二個家庭的血淚史，四個再犯罪者犯案記錄。

滑鼠懸在發送鍵上，手抖得厲害。

這些文件一旦發給國際媒體，就再沒有迴旋餘地。

陳東們就坐不住，傾巢而出。

可我不會退縮。

那就看看，是你的權利先碾碎我，還是我先把你拉下馬！

8

史強案已經延期三次了。

第四次延期通知送來時，我正坐在法院門口的台階上直播。

「又延期了。」

我把通知書對著鏡頭晃了晃。

「各位猜猜這次是什麼理由，法官生病了？需要重新鑑定證據？還是別的？」

彈幕也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樣：

「第四次了，懂得都懂。」

「呦，我們陳大法官又悄摸運作了吧。」

「法院延期肯定有理由，就你戲多。」

「陳東的狗滾出直播間！」

我扯了扯嘴角，水軍真是無處不在。

史強案的熱度正在消退。

我比誰都清楚，光靠輿論施壓遠遠不夠。

昨天去最高檢遞交材料時，接待的檢察官欲言又止。

「這個案子……」

他沒說完，但我懂。

陳東的勢力比我想像的更深。

下午去法院提交史強財產的先予執行申請時，立案庭的小姑娘當場駁回。

「先予執行財產會影響史強案的審理……」

他們要把案子拖到天荒地老。

一整天全是去各種地方送材料，但幾乎沒有收穫。

走出法庭時，太陽正盛，停車場沒幾個人。

我的車停在中間位置，旁邊是輛外地牌照的黑色路虎。

鑰匙剛掏出來，後頸汗毛突然豎起。

「砰！」

後腦勺炸開劇痛，我撞在車門上。

溫熱的液體順著脖子往下淌。

「誰……」

轉身的瞬間，第二棍帶著風聲砸下。

我舉起手臂抵擋，還未感到疼痛，先傳來「咔嚓」的脆響。

第三棍緊跟著呼嘯而至，朝頭頂砸來。

最後的意識里，我聞到輪胎的橡膠味混合著血腥。

「顱骨骨折……右手粉碎性……」

「可能醒不來了……」

消毒水的氣味里，那些話像隔著厚厚的玻璃。

我想睜開眼，卻陷入更深的黑暗裡。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