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在裴家玩了兩日,臨走時我抱著禿蘿蔔,依依不捨地和小孩哥告別:
「你有空了要來找我玩呀,不能忘了咱倆過命的交情。」
雖然過的是菜蟲的命。
「好……」裴舟點頭。
回到宮中,看見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我便撒開腿飛奔過去。
「父皇!父皇!
「阿寶好想你!」
楚元帝一臉幽怨,雙手十分自然地將我抱起:「朕瞧你明明是玩得不亦樂乎。」
我掏出禿蘿蔔,試圖證明自己對老父親的思念:「父皇,看!」
「你帶著根蘿蔔做甚?」
「睹物思人!」
楚元帝:「……」
緊跟其後的裴寂很是捧場:「小公主年幼便懂得這麼多道理,陛下,您何時立儲?臣看立皇太女宜早不宜遲。」
「來人,立詔書!」
老父親再也按捺不住,大手一揮喊道:
「朕之長女楚流徽,為宗室首嗣,天意所屬,今日起冊封為皇太女,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
這回大太監吳公公沒阻攔,笑眯眯地遞上了筆給負責寫聖旨的翰林院編修。
15
這道旨意在朝廷引起的動盪自不必說。
有不少大臣跑進御書房跪下勸說道:
「陛下,還請三思啊!」
「自古以來皆為太子承宗,豈有封太女之禮?」
「您不如多選些良家女進宮,為皇室開枝散葉……」
而反對最激烈的卻是我的生母江皇后。
父皇這幾年都未曾寵幸過她。
她怨著我,解除禁足後從不曾給過我好臉色。
「本宮不同意!」
我正坐在龍椅上給父皇的聖旨畫小烏龜,聽到聲音毛筆一抖,歪了。
小烏龜變成了王八。
美婦人怒氣沖沖地衝進御書房,柔和嗓音變得尖銳:「陛下,女子都是要嫁人的,怎能立其為皇儲呢?」
「不若等我們的嫡子出生,再……」
「阿寶也是你的孩子!」
聽到自己的名字,我轉過頭去看,發現父皇的眉毛好像快擰成了毛毛蟲。
他嘆息:「朕都四十好幾了,當祖父的年紀,能有個子嗣已經是萬幸,你也別一天天地做夢。」
見勸不動楚元帝,江皇后湊近過來,晃著我的肩膀,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問道:「乖女兒,母后給你尋個好夫君,等你日後長大了嫁過去,相夫教子好不好?」
我扁扁嘴,仿佛聽見什麼恐怖的事情,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號聲:
「哇嗚嗚嗚嗚——阿寶不要嫁人,我要當太女,給阿爹和皇祖母養老!」
剛走進御書房的楚太后,聞言露出欣慰的笑容。
「哀家的心肝寶兒,莫怕,有皇祖母在呢……」
她抱起我一陣哄,凌厲眼神剜過江皇后,警告了句:「皇后,你逾矩了,後宮不得干政。」
於是,我在五歲半的年紀,就水靈靈地當上了楚國的皇太女。
後宮裡不知砸碎了多少杯盞。
當了沒兩天,我就後悔了。
天不亮就要去聽老太傅講課,吃不到糕糕,玩不到玩具,走神還要被打手掌心。
簡直太慘絕人寰了!
16
過完年關這日,母后身邊的榮嬤嬤突然出現在尚書房門口,俯身行禮,說道。
「太女殿下,皇后娘娘很是思念您,特意在宮中辦了賞花宴,派老奴來請您過去一同欣賞。」
「好,我去。」
聽到能光明正大不讀書,我迫不及待地拉起榮嬤嬤的手往外走。
賞花宴就辦在御花園裡的湖心亭處。
除了宮妃,還有許多大臣家眷在場。
我抬眼望去,恰巧看到江皇后正攬著一個女童,眉眼柔和地說道:
「宋夫人不愧是有福之人,連小女兒都生得這般討喜,連本宮看了都喜歡。」
「娘娘過譽了,這丫頭皮得很……」
說話的婦人面圓耳厚鼻樑寬,確實是有福之人,但唇珠開裂,分明就是近日有喪女的跡象。
那女童長得猶如麵糰子,柳眉彎彎,笑起來和江皇后有三分相似,聲音清脆。
「能得皇后娘娘喜歡,是嬌嬌的榮幸。」
啊,兩世之人,天命之相。
我站在原地打量著,突然發現了怪異之處。
咦,不對,那分明是奪來的天命!再晚兩日就看不出來端倪了。
江皇后見到我,臉上的笑意頓失。
「怎麼見到長輩也不行禮?」
貴夫人們紛紛一臉惶恐齊聲說著:「該我們給太女殿下行禮才是。」
「今日只有長幼之分,身份即便再貴重,也不得失了禮數。」
她斥責了我一番,方才將宋嬌嬌推到我面前,不容置喙地道:
「這是本宮為你挑選的伴讀,日後嬌嬌便跟著你去尚書房讀書。」
我抬起頭,只覺得女童耳上的桃花形胎記實在晃眼。
「孤不要!」我推辭,伸手繞了一圈,指向角落裡那個被欺負的女娃娃。
「她長得好看!可以當孤的伴讀!」
女娃娃聞言呆愣了一瞬,濕潤眼眸閃出希冀的光,卻在下一秒被人推入了水池中。
「一個父不詳的賤種!也敢搶我妹妹的東西!」
17
動手推人的是宋嬌嬌的兩個兄長。
作為團寵文女主,宋嬌嬌是宋家人的心頭肉,宋夫人生了八個兒子才老蚌生珠得了一個女兒。
見我拒絕了宋嬌嬌,宋夫人的臉色也變得不好起來,並沒有斥責兩個兒子的舉措,甚至都不曾喚人去救快要被淹死的宋流兒。
「那孩子是我家老爺遠房表妹所生,手腳不幹凈,之前還偷過嬌兒的東西,殿下真要選她為伴讀?」
江皇后厭惡皺眉:「這等腌臢的存在,不如趕出府去,也不必救了。」
好在,我身邊跟著不少宮人,得了吩咐便跳下去救人。
趁我身旁空無一人時,宋嬌嬌氣沖沖地來到我面前,低聲恐嚇道:
「我不管你是哪來的野種,父皇日後就會認我為養女,你休想占了我的公主之位,不然我八個哥哥不會放過你的!」
我掰著手指糾結道:「可是……阿爹不讓我一家娶八個,你死了這條心吧。」
宋嬌嬌氣得跺腳:「你,無恥!」
就在這時,女娃娃被救上來了。
宋流兒沒有哭,她渾身濕漉漉地給我磕了個頭,轉身朝宋夫人道:
「表舅母,您的養育之恩,流兒銘記於心,但——
「我還是想當太女殿下的伴讀。」
我咧出笑容,噠噠噠跑過去牽起她的手,拍拍胸脯承諾道:「以後孤帶著你讀書,給你分糕糕吃!」
太好了,以後就不是我一個人被老太傅念叨了。
說完,我指使手下的宮人,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捏捏拳頭擺手:「把他們兩個也丟下去,洗一洗嘴裡的污言穢語。」
宋家兩兄弟頓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啊啊啊——娘,救我!」
我昂頭離去,深藏功與名。
絲毫不知道隨手救下的小姑娘,日後會成為一代女相,名垂青史。
18
後來宋將軍在朝堂上抨擊我行事不端,企圖討個說法。
然而護崽老父親的態度卻是:「吾兒不過是一稚童,她能有什麼壞心思?明明是你兒子做得不對。」
為了彌補宋家,宋嬌嬌還是成了我的伴讀之一。
皇室宗族那邊也將秦王世子楚秦珏塞了過來。
若非我的出生,他大機率能被過繼給楚元帝。
最令人驚喜的是,最後一個伴讀居然是和我有過命交情的小孩哥——裴舟!
尚書房一下子變得熱鬧了起來。
教這麼多刺頭,老太傅的雙鬢又白了不少,總算是不只逮著我一個人念叨了,時不時摸鬍子嘆氣:
「噫吁嚱!
「論詩詞歌賦,你們對我毫無威脅。
「論教書育人,你們卻讓老夫顏面掃地!」
當然,其中不包括小大人似的裴舟。
他天分極高,又刻苦,不像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老太傅最喜歡的孩子。
雖然變小後以前的事不大記得,但對學神的膜拜仍然刻在骨子裡。
每次裴舟溫和地勸說我默寫大字時,我都乖得像只鵪鶉。
宋流兒不識字,基礎是最薄弱的,但她每天都咬緊牙關去學。
雖說是太女伴讀,但楚秦珏和宋嬌嬌自成一派,他倆都看不慣我,但又只能隱忍著。
楚秦珏是想證明他比我更適合當太子。
他的面相上帶了紫氣,但極為淺薄,似有似無,只有靠近宋嬌嬌時才會明顯。
宋嬌嬌則認為我占了她的公主之位,時不時去討好江皇后,殊不知鳩占鵲巢的是她。
於是都不約而同卷了起來。
寫累了,我搖搖擺擺就地一躺,恨不得喊出一句:死手,快卷啊!
一轉眼,就臨近了父皇的生辰日。
為了當好貼心棉襖,我特意拜託小孩哥從宮外幫忙尋生辰禮。
可從不食言的裴舟,這兩日卻遲遲沒有出現。
19
「殿下,咱真的要從這狗洞鑽出去嗎?」宋流兒撓撓頭問。
「當然,這是我尋遍整座皇宮,才找到的出口。」
好不容易把伺候的宮人都支開。
城牆處,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毫不猶豫地彎下腰。
「我要親自去瞧瞧才安心,只要在天黑前回來,父皇肯定不會發現。」
絲毫沒注意到,後頭還跟上了兩條小尾巴。
靠著過目不忘的記憶,我和宋流兒邁著兩條小短腿,哼哧哼哧地找到了裴家。
小院的木門嘎吱一聲響,走出一個面帶慌張的老婦人。
我湊上前,問:「大娘,我們來找裴舟,他在家嗎?」
「是你啊,小姑娘。」老婦人愣了愣,認出我後才急慌慌地道,「舟哥兒已兩日未歸家了!裴大人也不見人影,老身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舟哥兒向來乖巧,我就怕他是遇上了拍花子,最近城裡的拍花子可猖狂哩!連御史大人家的孩子都敢抓。」
「你們快回家去吧。」
聞言,我不敢再耽擱,吹響了脖頸處的骨哨後,幾道潛伏於暗處的身影顯現。
「太女殿下。」
「你們幫我去找個小孩,留一個人保護我就行。」我比畫著裴舟的模樣,肥嫩的小臉板正。
吩咐完暗衛,我看了看宋流兒的面相,拽著她往東邊走。
遇東呈難,蛟龍化困。
「你今日有小劫!還好問題不大。」
宋流兒面露茫然:「啊???」
走了沒多久,前邊就出現了一片熱鬧的集市,舞獅雜耍吸人眼球。
果不其然,我們剛走進人群,便被紙帕捂住了口鼻,意識陷入混沌中。
隱約只聽見有人喊道:「老大,這倆丫頭相貌不錯!定能賣個好價錢!」
我:萬萬不能讓父皇知道崽被賣了……
而此時的皇宮裡,因為我的失蹤已經鬧翻了個底朝天。
20
再次醒來,裴舟正一臉憂慮地替我擦拭著臉上的粉末,周圍還有許多小孩的哭鬧聲。
「殿……流徽,你怎麼也被抓來了?」
「來救你呀。」我看了看他臉上瀰漫的死氣,比了個「噓」的手勢,開始觀察四周。
昏暗的地室里堆放了許多鐵籠,籠子關的都是小孩。
那些孩童皆身穿錦衣綢緞,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出自普通人家,這群拍花子目標很明確。
宋流兒還昏迷著,躺在對面的鐵籠中。
除此之外,我還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影。
男女主怎麼也被抓來了?
宋嬌嬌正害怕地小聲抽泣,楚秦珏則不停搖晃鐵籠吶喊:
「放本世子出去!
「不然我要了你們的狗命!」
我:「……」
沒眼看。
「閉嘴!」一個刀疤臉大漢聽到動靜走下來,拎起手裡的斧頭恐嚇:
「再瞎嚷嚷,老子先砍了你!」
楚秦珏噤聲了。
等刀疤臉離開後,宋嬌嬌轉過身,鋪天蓋地的埋怨撲向我。
「都怪你!要不是你亂跑,我們怎麼可能會被抓到這個破地方!」
我無辜地眨了眨眼:「又沒讓你們尾隨。」
裴舟皺了皺眉,將我護在身後:「注意你們說話的態度,現在還是想一想,怎麼逃出去吧。
「如果流徽出了事,陛下的雷霆之怒你們誰也承擔不住。」
雖然楚元帝這些年修身養性不再殺人,但不代表他是個仁君。
唯一的孩子,相當於束縛他的刀鞘。
21
大概是未曾將一群稚童放在眼裡,地窖里並沒有人時刻看守著。
我探出腦袋,和其他孩子嘀嘀咕咕了一陣,他們便收起了哭聲。
和宋流兒一個鐵籠里有一個年紀稍大的少年,他臉色蒼白,病弱如西子,眼瞧著就剩半口氣了。
我從貼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個瓷白的藥瓶,遞過去:「阿爹特意留給我保命的丸子,你給他喂下去吧。」
這裡頭用了不少珍貴藥材,熬出來也不過五粒,但藥材再貴也貴不過人命。
宋流兒接過,掰開了少年的嘴唇硬塞進去。
少年吃完藥,總算有了點力氣。
他看向我,輕聲道:「謝……謝謝你,我父親是左丞相,若能出去,定有重金報答。」
我沒搭理他,轉身蹲著和裴舟說話。
「唉,今日的大字還沒寫完,希望太傅不要生氣。」
裴舟溫和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別怕,我幫你寫。」
「你是如何被抓過來的?」我問。
裴舟告訴我,是那個老僕婦在飯菜里下了蒙汗藥。
「薛婆婆的兒子被抓了,那群人威脅她,不把我送過來就斷她兒子的腿。
「可笑的是,之前她兒子花天酒地,為了銀兩差點沒把薛婆婆打死,是我父親將其救下,又給了她一份謀生的活計。」
……
沒過多久,那群拍花子便急匆匆地將我們轉移到馬車上的貨物箱裡,蓋上蒲草,想要趕緊出城去。
「莫貪了,先完成主上安排的任務要緊,現在京城到處都是禁軍在巡查,再不走咱都得交代在這。」
他們一行人大約有七八個,一個個長得面目可憎兇惡十足。
一看就很適合上通緝令。
「也不知道狗皇帝抽什麼風,又沒偷他家孩子,至於把禁軍也派出來嗎?」刀疤臉吐槽道。
豎起耳朵偷聽的我:「……」
可不就是偷了。
宋嬌嬌和楚秦珏掙扎著不肯配合,刀疤臉反手就把宋嬌嬌拍暈了塞進去,卻對楚秦珏留了一手。
「再給老子添亂,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馬車軲轆著駛向城門。
然而本該大開的城門此時已緊緊關上,里三層外三層地把守著。
「官爺,這批貨送得比較急,可否方便一下讓我們出出城。」有人上前去給守衛塞銀兩。
「陛下有令,不得進出!」
裴舟費盡力氣,終於撬開了貨箱的一道縫隙。
我蓄了蓄力,吹響三聲骨哨,伴隨著眾孩童突然爆發的哭喊聲。
得到命令的暗衛們突然出現,大喊了一聲:「抓住這群賊人!」
便和人販子們打了起來。
聽到動靜的黑甲衛火速圍了過來。
見大勢已去,刀疤臉心中一橫,提起斧頭就往我和裴舟所在的位置砍。
「裴氏狗賊!你害我全家性命,如今我也要讓你嘗嘗喪子之痛!」
裴舟下意識用身體護在了我前邊,稚嫩嗓音顫抖著道:「殿下,別看。」
急忙趕來的裴大人,遠遠就看到這一幕,卻無法阻止黑斧的落下,當即便嘔出了血來。
叮——
一枚見血封喉的毒針扎在了刀疤臉的腦門上,他不甘地看著我手裡的金鐲,永遠倒了下去。
我晃了晃金鐲上的鈴鐺,糯聲安撫著小孩哥:「不要怕,有孤在呢。」
22
回宮的路上,我正思索著如何面對老父親的怒火,卻在看到那道明黃色身影的一瞬間,落下了淚。
「父皇!
「嗚嗚嗚,孩兒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楚元帝繃緊的臉龐,在看到我哭得委屈巴巴的那一瞬間變得慌亂。
他咬了咬牙,不輕不重地往我手心抽了兩下。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獨自偷溜出宮去,知不知道朕有多擔心?啊?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是想讓為父和你皇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他不敢說,在翻遍整座皇宮都找不到小崽子的那一刻,心裡已經在想著鯊多少人了。
我扁了扁嘴:「孩兒沒有獨自一人,帶著伴讀的。」
楚元帝氣笑了:「那朕就罰她。」
糟糕,原來宋流兒的劫難是應驗在這啊!
想到這,我哭得越發傷心起來。
弄得楚元帝打也不是罵也不是,鐵青著臉在那舉著手,直到楚太后趕來。
「哀家的乖寶兒,快讓皇祖母瞧瞧,有沒有受傷?」
我舉起手指頭蹭破的皮,吸吸鼻涕:「皇祖母,這裡疼。」
楚太后瞪了楚元帝一眼,把我攬進懷裡哄:「你凶阿寶做甚,有本事就把那群賊人的九族都滅了。
「阿寶這次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哀家可都聽說了,那群被抓走的幼童,可都是大臣們的孩兒孫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要是都出了事,想像得出會鬧出怎樣的動盪。
我也是歪打正著,直接籠絡了那群大臣的心。
正當我在皇祖母和老父親懷裡撒嬌賣好時,裴寂一身血衣走了進來。
他俊美的面容上殺氣不減,跪下稟報:「臣無能,賊人皆已服毒自盡,唯有一封信紙,寫著讓臣拿出秦州官員貪賄的證據,方能換回獨子的性命。」
「可惜了。」
楚元帝垂眸:「朕還想著將他們挫骨揚灰呢。」
在場的除了我都是老油條,自然能看出來幕後另有主使,且跟秦州那塊有關係。
如果沒有我的意外插手,很大可能真讓他們把孩子帶走。
那些證據牽扯到眾多人的身家性命,裴寂不可能交出去。
而年幼的裴舟,便只剩死路一條。
裴寂稟報完,毫不避諱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臣與稚子,日後定效忠太女殿下,萬死不辭。」
對此,楚元帝不僅沒有意見,反而樂見其成。
我把刀疤臉對楚秦珏的態度說了出來。
楚元帝聽後沉默半晌,嘆了口氣,為難地看向楚太后。
秦州正是秦王的封地,而秦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幼弟。
皇祖母閉了閉眼,摸著我的腦袋道:「哀家老嘍!只盼能看著阿寶長大成家,若有證據,皇帝不用顧忌什麼,留下一條性命便行。」
聽到我失蹤歸來,江皇后那並沒有什麼反應,反而賞賜了不少金銀珠寶給宋嬌嬌,以示安撫。
父皇處置了許多位秦州官員,倒沒有對我那位看上去老實本分的秦王叔叔動手,只罰了他的俸祿。
23
白駒過隙,歲月如梭。
起初,後宮妃嬪們和皇室族老還期待著能傳出新的好消息。
豈料過去了九年,宮裡仍然只有我一個獨苗苗。
慢慢地,見沒有希望,妃嬪們都懶得爭寵了,反而轉頭對我討好起來。
只有江皇后堅信不疑,她能用秘藥再給我添個弟弟。
然而老父親年紀大了,為了修身養性,很少踏足後宮,去也是去貌美如花的喬貴妃那。
這日,江皇后突然派人來請我去她宮中。
左丞相家的那個病弱孫子不知道抽什麼風,時不時就托宮女給我送一些書信和飾物。
說什麼「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我當即提筆回了一句:「藥錢三千零二十六兩。」
國庫缺錢,作為下一代君主,我得提前精打細算,休想用別的矇混過關。
裴舟看到宮女手上的玉蘭簪子,眉頭皺了一瞬鬆開,又恢復成溫和有禮的模樣,朝我說道:
「既然是皇后娘娘難得有請,殿下不妨去看看。」
「行。」我點點頭,「那這簪子你幫我處理了吧。」
「舟願為殿下效勞。」
在我走後,少年面色不改,將白玉簪掰成兩段丟入湖中,唯有掌心仍殘留著手指用力掐出的紅印。
24
還沒踏進鳳鳴宮,我便聽見了裡頭傳來的歡聲笑語。
隔著畫雀屏風。
宋嬌嬌伏在江皇后膝前,說著一些逗趣的話語,惹得美婦人眼神越發憐愛。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有幸將你這個小嬌娘娶回家去。」
「勞煩娘娘幫嬌嬌掌掌眼,讓嬌嬌嫁得個好郎君。」
江皇后戳了戳少女的額頭,連道了三聲好。
她轉頭看到我,頓時收起了臉上的喜意,隨口道:
「來了便坐下罷。」
我拿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下,淡淡道:「母后有事可以直接說,兒臣還有要事在身。」
砰——
江皇后猛地抬手拍桌,氣得胸脯起伏不定:「逆女!這是你對本宮說話的態度嗎?」
宋嬌嬌連忙給江皇后拍背以表孝心:「太女殿下,您怎麼能對娘娘不敬呢。娘娘也是為了你好,才親自給你挑選的婚事。」
如果說這話時她眼裡的幸災樂禍能少些,我說不定還能信上兩分。
「既然這麼好,那這婚事就讓給你了。」我敷衍地回了一句,抬腿就要離開。
宋嬌嬌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
「站住!」江皇后似是想到了什麼,她收斂好怒氣,朝我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拿出來一張畫像。
「你先過來,瞧一瞧未來的夫君。
「別說本宮不疼你,你表哥腹有詩書才華,長得也是一表人材、玉樹臨風,又極其孝順,等你嫁過去後,定能過上好日子……」
「等等。」我打斷她的誇誇其談,望向那雙眼角已經長出細紋的眼眸,一字一句問道:
「母后是說,你給我挑選的『好夫君』是如今仍為戴罪之身的江表哥?」
美婦人臉上的笑容變淡:「你表哥如何配不得你,只要你嫁過去,陛下自然會赦免江家。」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啊。
「父皇不可能會同意這樁婚事的,母后還是莫要再講了。」
「只要你執意嫁,待生米煮成熟飯,陛下自然——」
江皇后急切的話語還沒說完,便看到了我冷若寒冰的眼神。
「既然母后聽不懂兒臣委婉的推辭,那兒臣就直說了。
「我就是娶一頭豬,也不可能放棄太女之位嫁進江家!」
說完,我拂袖離去,不再看身後傳來的瓷杯茶盞破碎聲。
鳳鳴宮外,來往的宮女太監拿著紅封一臉喜色,交頭接耳談論著。
「喬貴妃真大方!」
「這宮裡都多久沒傳出喜事了?沒想到喬貴妃居然能懷上龍嗣。」
「是啊,我可聽說了,據說太醫院正都斷定喬貴妃腹中胎兒是個小皇子呢!」
我:「?」
父皇這棵老樹還能開花?
25
喬貴妃懷子的消息一傳出,眾人都很震驚。
最淡定的反而是父皇,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皇祖母倒是十分欣喜,雙手合十不停喊著:「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獎賞如流水般流入喬貴妃宮中。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等待我這個皇太女的反應。
我壓根沒心思去想父皇的絕嗣面相和喬貴妃的多夫之相,想多了感覺世界都是綠的。
秦州忽然大旱,農田開裂顆粒無收,如今不知道有多少民眾在顛沛流離。
米價水漲船高,朝廷如果把控不好,接下來死的人會更多。
比起此等天災,一個沒出世的胎兒算不了什麼。
我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和群臣們討論出賑災方案,剛起身想去拿塊紅棗糕填填肚子,下一秒眼前一黑,直往地上栽。
「太女殿下!」
倒得很突然,畢竟我平日裡習武,身體十分康健。
匆匆趕來的太醫們把完脈大驚失色:「不好!這是失心蠱!唯有專門的蠱藥才能醫。」
而蠱毒一脈早就失傳了。
整個東宮被翻了個底朝天,最後才翻出來,有一件針腳細密的裡衣上被人動了手腳。
繡娘一臉惶恐地跪下磕頭求饒:「不是奴婢做的!這件裡衣是皇后娘娘送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