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宮砂完整後續

2025-09-2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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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學得晚,你若是為這緣由諷她,我這哥哥是不認的。」

衛景和一拍額頭,連忙為了今日的冒犯給我道歉。

我的身份本就尷尬,鮮少和雀都里同齡的少年人打交道,更何況是衛景和這樣的高門顯貴。

於是不願與他為難,平白給皇后添麻煩。

但裴覺不讓他這麼輕易地翻篇。

於是衛景和十分自覺地開始和裴覺一起為我解惑,當作自己的道歉。

兩人幫襯著,我也漸漸熟悉了太傅授課的內容。

他們比我學得多一些,偶有意見分歧,總能吵得面紅耳赤,一個在左邊拍案,一個在右邊引經據典,吵得我快要分成兩個人。

回到坤寧殿,我就和皇后告狀。

殿中燈火暈開一片暖黃,我喋喋不休,皇后低著頭給我們布菜。

她垂眸淺笑,聽著我和裴覺拌嘴,面容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寧靜而平和,我一回頭,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裴覺憤憤不平:「母后,阿術明明就是吵不過我,衛景和也鬧她,怎麼不見她告衛景和的狀?」

我懶得理他。

難不成我去找太傅告他兒子的狀嗎?從前抄書也屬實是抄夠了,我現在一見到太傅就想扭頭就跑。

皇后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頭。

「好了,你往後再欺負阿術好脾氣,我就讓她別再忍你了。你從小話就多,現在好好吃飯。」

裴覺氣得差點把筷子咬斷了。

我狗仗人勢,把他喜歡的菜全都夾進了我和皇后娘娘的碗里。

被我告了一狀,吃虧的裴覺不甘心只有自己被訓了。

於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太傅告狀,說衛景和整日遊手好閒,光顧著和他吵架。

衛太傅是個有些古板的老先生,比不得少年人們心思活躍,一聽衛景和竟敢和太子殿下拌嘴,差點氣歪了嘴。

課業畢,便把他單獨留下來罵了一頓。

5

走到一半,我才發現皇后娘娘送給我的簪子被我落在了學堂。

我和裴覺說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跑回去找。

簪子是在墊子下找到的,我失而復得,正是高興的時候。

站起來還沒走出門,忽然聽人就在外頭說話。

熟悉的聲音讓我眉心一跳,下意識頓住腳步。

「明息就託付給太傅了,這孩子年幼早慧,由太傅為她開蒙,是她的福分。」

女子聲音溫和,萬般柔情,殷殷囑託。

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渾身發冷,將自己藏在門後,從縫隙中看見那人的全貌。

壽陽公主手裡牽著一個孩童,那是個目光明亮的女孩兒,仰著頭笑,同她有七分相似。

這姑娘我見過一面,聽說是宋霖將軍的亡妻留下的女兒。

壽陽公主前兩年許給了宋霖,做了這女孩兒的嫡母。

衛太傅笑著客氣了兩句才離開。

女孩兒有模有樣地朝他行禮,看著他先走,才跟著壽陽公主離開,她蹦蹦跳跳的:「阿娘,以後我就跟著太傅了嗎?會碰上姐姐嗎?」

壽陽公主忽然停住,臉色霎時冷了。

她蹲下身:「明息,你姓宋,郡主姓裴,你要記住她不是你的姐姐,知道了嗎?」

宋明息茫然地眨了眨眼。

壽陽公主正耐心地和她說:「你是我親生的女兒,往後是要做貴女的,郡主不一樣,她是母親和親在外留下的恥辱,你和她沒關係,所以不要叫她姐姐。」

沒等宋明息反應過來,本該空無一人的院裡忽然傳出響動。

壽陽公主猛地回頭,目光如炬:「誰!」

我從門後走出來,那支簪子尖銳的部分扎在手心裡,血珠落在地上。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所以你一直都在騙我,是嗎?」

宋明息是她親生的女兒,可她今年已經十歲了。

我們回來不過六年。

人人皆知,老狼王死後,壽陽公主就瘋了。

四年里,和我相依為命的不是她,那到底是誰呢?

6

壽陽公主臉色劇變。

看著我走近,她下意識把宋明息往自己身後拉,警惕得像是生怕我傷害她的女兒。

我頓在原地,如墜冰窟。

她全然沒想到我竟然會聽見,短暫的慌亂後,很快冷靜下來,看著我的目光冷得驚心,甚至懶得再給我編造一個假象。

語氣直白。

「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或者明息是誰的孩子,和你有關係嗎?」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留在草原上,死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我還能裝慈母為你哭一場,你為什麼偏要回來呢?」

她更希望我死。

我盯著鞋尖,茫然地眨了眨眼。

宋明息躲在壽陽公主身後探出頭,狀若天真無邪:「姐姐,阿娘說你和我沒關係,你為什麼要叫她做阿娘呢?你沒有母親嗎?」

她才十歲,卻已經和她母親學得爐火純青,能說出這樣尖銳的話來刺我。

身後一聲悶響,有人踏著落葉從樹枝上躍下。

竟是衛景和。

他還沒走。

衛景和越過我,微微躬身盯著宋明息的眼睛,仿佛是在和她開一個普通的玩笑。

「我的母親教過我,人可以沒出息,但不能尖酸刻薄,沒人教你嗎?」

宋明息大抵從沒被人這樣當面罵過。

她憋紅了臉,拉著壽陽公主的手晃了晃:「母親!」

壽陽公主臉色難看,她不敢把氣撒在衛景和身上,便冷冷地轉向我。

我把衛景和拉到身後,第一次和她針鋒相對。

「從我降生那日起,你對我非打即罵,沒做過我一日母親,我都認了。」

「可我不欠你什麼,你受的苦也不是我造成的。」

送她去草原和親的是太后和皇帝,她捨不得恨他們無能。

欺辱她的是老狼王和部族,她也不敢恨他們暴虐。

於是所有找不到出口的恨意,只敢發泄在不能反抗的人身上。

公主臉色鐵青,久久無言。

這場鬧劇在沒鬧得更大之前,就被太后知曉了。

她把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都傳召到了面前,連帶著無意間聽到真相的衛景和。

窗扉外夕陽的影子投射進來,在地上悄無聲息地轉了一圈,濃重的薰香味讓我有些頭暈,我跪在地上,不肯認錯。

衛景和陪我跪著。

他悄悄地拉了拉我的手,低聲道:「阿術,別怕。」

第一個和我說別怕的是裴覺,第二個是衛景和。

我眼睛有些酸澀,又覺得可笑。

同窗尚且能為我擋去風雨,而真正要我命的都是血親。

公主和宋明息在內間陪著太后。

陛下匆匆趕來,聽公主說了今日的始末,坐在上首冷眼看我。

似乎所有人都破罐子破摔,開始責怪起我的莽撞,恨我撕破了這層遮羞布。

多年以來,太后第一次走出來見我。

「老狼王死後,壽陽要依照規矩嫁給他的兒子,我的女兒難道要受這樣的恥辱嗎?是我讓她的心腹毀容代替她,是我把她接回來的,你要怪就怪我。」

我一直都知道,凡貴族子女出生,長輩都會挑選身形外貌相近的人養在自己孩子身邊。

和公主陪嫁的還有她的心腹曲娘,想來在老狼王死後,被毀容後瘋掉的「壽陽公主」,一直都是曲娘。

真正的公主金蟬脫殼,在老狼王被刺殺身亡那年就已經回到雀都,和心愛的人成親生子,對外遮掩容貌,閉門不出,只說是尋常女子。

壽陽公主厭惡地捂著鼻子。

「若非有人幫我,我連草原都逃不出來,九死一生回到這裡,你卻陰魂不散地纏著我。」

我深深望著她的眼,覺得如此可笑。

陰魂不散?

大寧尊貴的壽陽公主,她知道自己逃出來的路為什麼如此順利嗎?

7

衛景和被我蒼白的臉色嚇到,他從後面撐住我的肩,有些擔憂。

「阿術?」

我幾乎聽不見他說話,從地上站起來,膝蓋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覺。

陛下呵斥:「放肆!」

我無視他的話,目光落在他們每個人身上,打斷太后的問責。

「公主,如果你知道出逃那個深夜,是我裝作刺客欺騙他們被一箭射下馬,才替你引開所有暗哨,你還會讓宋霖殺我嗎?」

壽陽公主未出口的話猛地噎在嗓子裡。

她如晴天霹靂,不可置信。

他們驚愕不已,我只覺得快意。

揭開所有遮羞布非我所願,是他們逼我太甚。

陛下盯著我,他仍不敢相信:「你早知道換了人,也知道宋霖要殺你和曲娘?」

我腰背挺直。

「是。」

在那地獄一樣的地方,壽陽公主不好過,我日子更煎熬,人人將我視作豬狗,我憑什麼不能反抗呢?

「是我趁老狼王病中無力,一刀捅死了他!宋霖在帳外和新狼王拉鋸,也是我誘殺了他!」

我胸膛劇烈起伏,暢快地笑起來。

「你們若敢殺我,我留在宮外的人就會把公主當縮頭烏龜的事情廣而告之,來啊,殺了我啊!」

我從不把希望放在任何人身上,更不相信誰的承諾。

要麼我贏,要麼玉石俱焚。

太后和公主像是在看怪物。

我和他們隔著這點距離,孤身以命相搏。

在冰冷的殺機中,唯有身後一點溫暖。

衛景和不知什麼時候靠近了我,他在短暫驚愕後,竟然站在了我這邊。

「郡主先後為大寧殺兩任可汗,開疆拓土的功勞有她一份,她沒有錯。」

他擋在我的面前,六年同窗之誼,化作這一刻的少年意氣。

我心口猛地一震。

和公主對峙,被太后陛下責罵時只覺得憤怒,偏偏這時候忽然覺得想哭。

陛下氣笑了。

可事情到這種地步,他也不可挽回,下令讓人送回衛景和,暫時軟禁。

而我被關在了太后的慈寧宮。

公主避而不見,太后來過幾次。

他們不知該如何處置我,也不敢殺了我。

宮裡的消息瞞不住,太子裴覺長跪慈寧宮外不肯離開,饒是這樣,太后也鐵了心,看著心愛的孫子在外面跪著暈了又醒,醒了又暈。

宋明息年紀小沉不住氣,得了點消息就興沖沖地來了。

她站在窗外,聲音甜甜的:「姐姐,舅舅說你心思深沉,外祖母和母親都不喜歡你,要送你去和親呢。」

我嗤笑一聲,懶得搭理她。

偏殿被人圍得鐵桶一般,或許是為了報復我,他們連門窗都遮起來。

昏暗的屋裡安安靜靜的,仿佛沒有時間的流逝。

人很容易在這樣的環境下迷失,我就從窗縫裡借微弱的光判斷日子。

每過一天,就咬破手指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被幽禁的第七天,他們終於把我放了出去。

刺眼的光讓我下意識眯起眼,仰頭看外面的人。

最先進來的是裴覺和衛景和。

衛景和攙著我艱難地站起來,他低聲開口,讓我徹底安了心。

「我父親帶著言官入宮,事情遮不住的。」

裴覺像是在罵人,聲音很悶,應該是哭過。

「母后來給你撐腰了。」

8

桃李滿天下的老太傅是兩朝元老,在朝堂上聯合言官彈劾公主和太后。

這個常板著臉責怪我出格叛逆的先生,向來最不喜歡我這個學生。

我沒想到,他會在朝堂上為我鳴不平,聲聲有力地質問陛下。

「敢問爾等誰有郡主之勇?她殺兩任可汗,救公主,助大寧,此番功績難道只因她是女子,是狼王所出,就能一筆勾銷嗎?」

而久居坤寧殿,足不出戶的皇后也為了我闖慈寧宮。

陛下震怒,押著我跪在殿中。

裴覺和衛景和隨行,陛下怒不可遏:「你們也要為了她忤逆朕嗎?」

兩人不言,和我跪在一處。

太后氣得說不出話來,重重一拍桌案:「都反了!」

壽陽公主攔住闖入的皇后,卻被一把推開。

皇后素衣披髮,連裴覺都瞪大了眼。

她一步步走進來,目光沒有半分退縮,往日的溫柔從容都如煙飄散,是從未有過的強硬。

誰也沒見過皇后這副模樣,殿中的吵鬧驟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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