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救知府千金,裴溢將我這個童養媳迷暈,送去替罪流放。
十年後,他身居⾼位,與當年的千⾦舉案齊眉。
回到京中的我,卻成了他的眼中釘、⾁中刺。
為了警告我,裴溢扣住我的手腕厲聲威脅:
「我可以將你收作外室,但尚書夫人的位置,你想都別想!」
我卻神情冷淡,抬了抬手。
「哪來的登徒⼦,當街調戲⼈妻?」
「來人,給我打!」
1
還好今日出門上香,我帶了四個身手矯健的護院。
對付裴溢這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輕⽽易舉。
⼀番拳腳交加。
裴溢即使捂著臉,卻還是被揍得唇⻆滲⾎。
我居⾼臨下地看著他的小廝驚恐地將⼈扶起。
裴溢死死盯著我:「許君行,你這個潑婦!這麼多年,竟還是從前屠戶女的習性!」
不提從前還好。
一提起,我的目光便冷了下來。
「屠戶女又如何?沒有我這個屠戶女天不亮就去殺豬掙錢,你能安心念書,考上進士?
「如今倒是做得一副清高的樣⼦,當真是忘了本了。」
裴溢擦了擦唇角的血沫,冷笑。
「假清高,自然比不得你真下賤!哪怕攀上高枝,還是上不得台面!」
我抬手攔住滿臉怒容的護院。
略一思量,便明白過來。
裴溢見我此番出行僕從甚眾,一副婦人裝扮,身後馬車卻無家族標識。
定是把我想作是富貴人家的外室。
我笑ţũₓ了。
養尊處優這麼多年,頭一次有人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下賤。
挺新鮮的。
「夫君!」
思緒被尖叫的女聲打斷。
雲渺寺前,從馬車裡走出的女人愣神一瞬,立刻衝到裴溢身邊。
「當街毆打朝廷命官,這可是死罪!是誰幹的,我要報官!」
我盯著女人看了又看。
姜繡衣,不對,現在該叫她……寧婉兒。
畢竟裴溢當年可是花了重金替她改名換姓。
二十兩,每一文都是我辛辛苦苦出攤賣肉、滿身腥臭攢下來的嫁妝錢。
若不是她的出現。
我不必舍了那二十兩。
也不會被迫替罪流放,度過Ṫű̂ₒ生不如死的三年。
寧婉兒恨恨地朝我投來目光,卻在認出我的頃刻,雙眸驟縮。
我輕笑:「裴夫人風采不減當年,想來這十年,裴家主母的位置坐得安穩。」
裴溢立刻將寧婉兒護在身後,咬牙切齒道:「許君行,你真是出息了!你若是敢動婉兒一根指頭,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倒是真想動她。
可惜,我今日趕著去上香祈福,懶得同他們二人浪費時間。
等我走後,裴溢連忙起身,拉住小沙彌。
「剛才那位夫人,是誰家的女眷?」
小沙彌不敢多言。
「只知那位施主是來為多年前夭折之子祈福,別的……貧僧一概不知。」
裴溢一怔,眸中喜怒難辨。
我沒想到等我祈完福出來,會有人膽敢攔住我。
「怎麼,裴大人嫌剛剛挨打得還不夠?」
裴溢卻深深看了我一眼。
「許君行,我只問你一句,你今日,可是來為佑兒而來?」
我臉上的笑意淡了。
「時隔多年,原來裴大人還記得我那出生即夭折的ẗŭ₌孩兒。」
當年,我被寧婉兒推下山坡早產。
可剛生下佑兒,還沒來得及見他一面,裴溢便進門告訴我,穩婆回天無術,孩子不幸夭折。
我徹底心死,每日渾渾噩噩。
連月子都沒坐完,就被裴溢迷暈,頂上知府千金姜繡衣的名頭,送進了流放的隊伍。
時隔多年,每每想起佑兒,仍教我心頭絞痛。
可裴溢卻告訴我:「既然你回來了,我也不瞞你。」
「佑兒他其實……還活著。」
2
原來當年。
裴溢為了讓我徹底死心,無牽無掛地當替罪羊,便將剛生下來的孩子遠遠送走,騙我佑兒夭折。
「後來我與婉兒成婚三年,再無所出,就將佑兒接了回來,記在婉兒名下。」
裴溢說完,頓了片刻。
「我知道你怨恨我,可我從沒有虧待過我們的孩子,婉兒對他更是視如己出。」
「如今,他是我裴府唯一的嫡子。哪怕為著此事,你也該記著婉兒的好才是。」
我愣了一瞬,忽然笑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孩子沒死,所以我就該對你們感恩戴德是嗎?」
裴溢皺眉:「何必說得如此難聽,等你回了府,總要和婉兒以姐妹相稱的。」
我緩緩重複了一遍:「回府?」
裴溢上下打量我一眼:「難不成回了京,你還打算繼續做別人的外室?有這樣的母親,你讓佑兒又該如何自處?」
見我沉默,裴溢臉上浮現出一絲瞭然的笑意。
「今日你便回去見一見佑兒,過些日子,我再迎你入府。
「我們畢竟是少年夫妻,雖有齟齬,但當年將你送走,我亦心如刀割。往後餘生,我定會好好補償你。」
若不是為了儘快見到佑兒。
我的巴掌現在就該刮到裴溢臉上了。
按下心中的不快,我轉身上了馬車:「還不快走?」
可裴溢竟然也跟了上來。
寧婉兒咬唇見裴溢上了我的馬車,不由分說,也掀開車簾進來。
一進來便左右打量馬車的內飾。
好一會兒,才酸溜溜道:「妹妹如今依傍的男人,待妹妹還算不錯,就連馬車,看著都比裴家的寬敞不少。」
「想來從前只知道殺豬砍骨的妹妹,也學了不少討好男人的伎倆吧?」
聽了這話,我還沒生氣,裴溢忽然冷下聲。
「既然要進我裴家的門,就不要再提什麼別的男人!」
寧婉兒被嚇得噤聲。
我深吸一口氣,剛要將兩人趕下去,卻聽到一陣破空之聲。
一支箭矢穿過門帘,直直釘在我身側。
「有刺客!」
眾人神色大變。
馬車裡不再安全,下了車,數個黑衣人便持刀向我們三人砍來。
裴溢幾乎下意識地推開我,將寧婉兒抱在懷裡,堪堪躲過刺客的追殺。
看著他不假思索的動作,我諷刺地勾唇。
半柱香前,還言之鑿鑿地說什麼會補償我。
這麼多年過去,依舊如此虛偽。
眼看著尖刀即將刺進我的胸口,裴溢終於想起了我,回頭向我伸出手。
「許君行!你過來!」
四個護院從天而降,幾息之間,便將近身的刺客殺個片甲不留。
不愧是在邊關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死士。
一盞茶的工夫,山林間又恢復了來時的平靜。
我淡淡看著被嚇得腿軟的寧婉兒,和將她抱在懷裡滿臉怔滯的裴溢。
「看來今天,不宜上門,那便來日再上裴府拜訪吧。」
裴溢立刻鬆開寧婉兒,愧疚地追了上來。
「君行,我剛剛不是故意推開你,你別多想——」
這些解釋,實在是多餘。
我在內心數了三息。
果不其然,寧婉兒帶著哭腔的喚聲響起。
「夫君,我心口疼——」
裴溢頓住腳步。
呵。
從十年前起,就是這般。
那時寧婉兒將我捆住手腳丟進豬圈,隨口一句心口疼,就能讓裴溢為她忙前忙後整整三天,壓根沒發現我失蹤。
而我又冷又餓,差點死在豬圈。
裴溢竟然以為,時隔十年,我會對這樣的他心懷期待。
真是……天大的笑話。
3
儘管看不上裴溢和寧婉兒。
可在他們給我下帖子邀我赴宴時,我還是準備好了大包小包的禮物,去了裴府。
今日是裴溢的生辰。
前院亂糟糟的,都是賓客,聽說就連公主也會賞光蒞臨。
我不願在人前露臉,便走了側門。
越靠近,便越有近鄉情怯之感。
不知道佑兒喜不喜歡我的禮物,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什麼樣的性子。
我想了許多,唯獨沒想到……
剛踏進佑兒的院子,便有四五條半人高的狼狗張著血盆大口撲過來。
口齒垂涎、不停吠叫,仿佛要把我瞬間撕碎成肉塊。
還好我的貼身侍女學過訓犬,趕開狗護住了我。
我驚魂未定,看著一個小公子從柱子後走出來:「嘖,真沒用。」
看著向他搖尾乞憐的狼狗,我心頭髮涼。
這孩子和年少時的裴溢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是裴佑,又能是誰?
「你可知道,我是你的親生母親?」
可裴佑卻滿臉嫌棄地瞥我一眼。
「親生母親?那你為何不死在外面?失了貞潔,竟還有臉回來,我可不需要一個給別人當外室的娘!」
我怔住,看著裴佑將狼狗喚至身側。
其中一條狼狗脖子上掛著的東西,晃得我眼睛生疼。
褪色的紅絲線和我親手繡的荷包。
裡面裝著我生產前,特地去城外寺廟為佑兒求的平安符。
裴佑察覺到我目光,不屑地冷嗤。
「父親說,這是你留給我的東西。這麼廉價的護身符,也配給本公子用?」
像一盆冷水當頭倒下,我的心涼了個徹底。
寧婉兒卻在此時,從門外走進來。
「佑兒,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許夫人是你的母親,你該好好尊敬她才是。」
裴佑立刻迎上前:「我才不認她!本公子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您!」
寧婉兒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佑兒真乖。」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表演完母子情深。
隨後轉頭,拿我發難。
「妹妹既然要入府,合該給我這個姐姐先跪敬一杯茶。哪有一聲不響,先私自會見公子的道理?
「不過嘛……也情有可原,畢竟外室當久了,沒名沒份,想來也沒人教你規矩。」
嘰嘰喳喳說的什麼東西,聒噪。
我皺了皺眉,跟在我身後的侍女掄起袖子,上去就給了她一巴掌。
「啪!」
眾人一時都呆住了。
寧婉兒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臉,遲鈍地發出尖叫。
「許君行!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打我!」
院子裡吵吵嚷嚷。
裴溢急匆匆趕來時,隱忍著怒意:「安樂公主正帶著小郡主在後院賞花,你們怎麼敢這麼喧譁,也不怕驚擾了貴人!」
小郡主?
我一怔,徽月此時不該在太后宮中待著嗎?
怎麼今日也來了?
寧婉兒哪顧得了那麼多,立刻哭天搶地撲到他懷裡。
「夫君,你快看看妹妹,還沒進府就敢掌摑主母,等她進府,我真是活不下去了!」
4
裴溢這才蹙眉看向我。
「性情還是如此的張揚剛烈。君行,當年你若性子肯軟一些,我們都不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看著他這虛偽的模樣,我簡直噁心得想吐。
「明明是你自己朝三暮四,卻回過頭來怪我性子不好。裴大人,這又是什麼道理?」
「伶牙俐齒,毫無長進。」
裴溢嘆息一聲,「君行,不是我要為難你,可婉兒說的對,今時不同往日,若要納你進府,是得給你好好立立規矩。」
立規矩?
我猛地抬頭,只見寧婉兒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