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
師父撲哧一聲。
破防了,我真的破防了。
「哦,不聊就算了,其實,我也沒有很想和你聊。笑死,其實你也挺一般的,我根本看不上你。哈哈哈哈,搞笑死了,你真的很裝誒。」
蝦兵看我一眼,默默地將水草收得更緊了。
我真的。
等師兄來了就把你們都殺了!
就在此時,水牢邊忽地出現一女子,那人生得貌似芙蓉,身段風流,眉目含情,只淺淺朝這邊望了一眼,我渾身就酥了一半。
雖然望的不是我。
她揮開蝦兵,蓮步輕移來到師父身旁,柔聲喚道:「聖僧。」
師父忙別過臉,像個瞎子,竟然開口道:「這位妖怪大王,求你大發慈悲,放我離去。」
不是,你仔細看看這張臉。
你這三十七度的嘴,到底怎麼說出妖怪大王這麼冰冷的稱呼的?
那女子一愣,目中染上幾分薄愁:「聖僧,我、我不是妖怪。我是這河中河伯的女兒,黑水河公主。那妖怪趕走了我父親,還……強占了我。」
我連忙給師父傳音加使眼色——師父,快讓她救我們!
該你試試用美男計了!
師父一臉震驚地望向我,唇齒開開合合,半晌都沒蹦出一個字來。
天道好輪迴。
妙啊。
但師父的美貌好像比我的有用一點,他什麼話都還沒說,那女子便道:「聖僧,我是來救你們的。」
說著,她便要給我們鬆綁。
我連忙阻止她:「再等會。」
女子:「有……有何不妥嗎?」
我:「沒有。」
「我就是想折磨一會師父。」
師父:「姣姣,你到底哪邊的?」
我:「很難說。」
6
女子將我和師父帶到了一個房中。
師父剛坐下,便聽那女子道:「聖僧,這裡是小女子的閨房,兩位師傅便先在此處避避。」
師父「噌」地一下站起來:「我們怎能冒犯女施主?」
那女子卻道:「無妨的,聖僧坐吧。」
「您的徒弟在外叫陣,妖怪已經去應戰了,想來很快便能離去了。」
但師父是左看右看,怎麼都坐不下去,最後看著我道:「姣姣,你變回蛇形吧,師父坐你身上。」
我:「求你做個人吧。」
那女子淡笑一聲,狀似不經意地問:「只聽說聖僧有三個男徒弟,這位女施主也是聖僧的徒弟?」
師父躬身道:「是的,姣姣是我新收的四弟子。」
那女子眸中光芒一閃,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嗯?
7
約莫過了半刻鐘,那妖怪急急回了洞府,竟直奔向了河公主的閨房,我和師父不得已慌忙躲到了床底下。
那妖怪人還未至聲已先到:「氣煞我也!」
「那猴子說,我若不將他師妹和師父完完整整地送出去,就要將我們黑水河攪個天昏地暗!」
待走近了,妖怪樣貌才顯出來。他並不似其他妖怪那般華貴,一頭黑髮,眉眼都是陰鬱冷厲之色,額頭的龍角細小得不顯眼,隻眼神落過來,便叫人覺得發涼。
公主看著妖怪強作笑容道:「來的是他最厲害的大徒弟?」
那妖怪見她關切,神色驀然一柔,冷硬的稜角竟生生化出幾分柔和來,就連聲音也變得輕柔:「是的,那猴子實在有些難纏。」
嗯?我記得原文中應該是三師兄來的啊。
怎麼大師兄直接來了?
他一向不喜歡下水來著。
公主又道:「大王不是他的對手?」
那妖怪便撫上公主的手:「公主莫怕,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替你辦到。」
公主卻好似被灼傷似的,慌忙撤回手,臉上笑容也消失殆盡。
妖怪神色一滯,狠戾之色又布滿他的臉龐,但他又很快微微笑開:「無妨,公主,我會等你願意的那一天。」
他又眉頭忽地一皺:「我方才進來時,好似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我和趴在床底的師父面面相覷,詭異得有種在被捉姦的感覺。
師父的口型在無聲地吶喊:「我們就怎麼淪落到這個境地了?」
嗯?
躲在床底比被妖怪抓住更讓你震驚且痛苦嗎……
公主面色卻很鎮定:「聽錯了吧?」
妖怪並不懷疑她,點點頭,正又要說話,忽地又聽蝦兵來叫他,說外面那個猴子又來砸門了。
妖怪對公主一笑:「公主,等我回來一起吃唐僧肉。」
這妖怪,對公主竟好似有幾分真心。
妖怪離去後,公主面色卻沒有變好,她眼裡盛了淚,卻咬著牙不讓淚流出來,紅著眼睛,一遍一遍搓拭妖怪觸碰的地方。
我和師父從床下爬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將那塊皮膚都搓得血紅,嘴裡喃喃道:「噁心。」
是挺噁心的。
他霸占了河伯的水府,又強占了公主。
讓她從萬千寵愛高高在上的公主淪落成家破人亡卑賤可欺的玩物。
他怎麼敢愛她啊?
他的愛讓人覺得荒謬,可笑又諷刺。
即便他不碰公主又如何?
圈養中施捨的微小自由,難道還值得感激涕零?
我和師父在一旁沉默無言,良久,師父才輕聲道:「公主莫怕,我三個徒弟本領高強,必能將那妖怪繩之以法,還你自由。」
不是,師父,你又特意把我去掉是什麼意思?
公主背過身擦擦眼角,轉過身來面上便又是帶笑的:「多謝聖僧。」
她美目婉轉,忽地問起了我:「不知這位女師父是如何成為聖僧的徒弟的?」
我神秘一笑:「都是菩薩的指引。」
她頓了頓,又ṭũ₁道:「可出家人不是不可親近女色嗎?」
我皺眉道:「菩薩的事情別多打聽,菩薩會不高興的!」
公主神色一滯。
8
我覺得公主好像有點過分在意我加入取經隊伍一事。
她話語繞來繞去都會回到我成了師父的徒弟上。
她問道:「若菩薩准許姣姣跟隨聖僧取經,那是不是意味著取經隊伍可收女子?」
而我軟硬不吃,只道:「菩薩的事別打聽!」
我覺得公主好像在套我和師父的話。
還好我不會說話,而師父是個啞巴。
9
沒過多久,那妖怪便又回來了。
他臉色比先前更加陰沉,臉上帶著傷,看著公主的眼神竟有幾分深切的沉痛。
公主被他看得心慌。
幹嗎?打不過我大師兄也別生氣啊。
打得過ẗṻ⁹才不正常啊!
沒承想,他開口道:「你將唐僧藏起來了?」
他鉗著她的下顎:「公主,你不喜歡我,我便不碰你;你喜歡華貴,我便搜集所有珍寶給你;即便你想要唐僧,我也替你捉來了。」
「為了你想吃的唐僧肉,我為你在外被那孫猴子打得差些神魂俱滅,而你趁此機會將唐僧藏起來?」
「公主,你對我到底有沒有一點真心?」
我和師父又開始面面相覷。
我和師父,怎麼是公主要抓的啊?
抓也是她,放也是她?
為什麼呢?
公主卻只冷眼看著妖怪,不說話。
忽地山搖地動,整條河似乎都在翻湧。
那妖怪悽惶一笑:「我知道的,我早知道的,是我欠你的。」
「我去還。」
說完,他轉身又出去應戰。
待到背影快消失不見時,他的聲音又遙遙傳來:「只是公主,我若死了。」
「你會為我流一滴淚嗎?」
他說完,又忽地自嘲笑道:「應是不會的吧。」
10
我和師父又從床底爬出來,充滿戒備地看著怔怔出神的公主。
公主卻並不在意,目中憂愁盡散,痛快承認道:「聖僧,的確是我讓妖怪去抓你們的。」
她微微伏身致歉:「聖僧,我只是想自救,如果不將你們引來,我不知還要在這妖怪手中煎熬多久。」
「你們有菩薩佛祖庇護,自是能安然無恙的。」
菩薩佛祖庇護?
但她知道嗎?師父已經在這趟取經路走了十回了。
他死了九回了。
但他覺得還可以救救世人。
於是,他又開始了十世。
可她說得那般理所當然,好像師父生來就是該為這眾生以命度人似的。
苦海沉淪的信徒將岸邊為他們奔走的神佛一同拉入了海底,要神佛相救。
若不能救他們出這苦海,便要神佛與他們一同沉淪在苦海。
人心,總是難測。
我以為師父會如同往常一笑置之毫不在意,他卻出乎意料地生了氣。
他氣得白玉般的面龐生了紅,唇也抿得緊緊的,卻終究看在是位女子的份上,只重重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公主卻聽著外面激烈的打鬥聲愣神。
我拍拍師父,詫異道:「今日怎麼不無私奉獻了?」
師父嘆氣:「她們並不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也一同將你抓來,如此傷及無辜,此等作為與惡妖有何區別?要無私奉獻,我自無畏,但其餘人又何必被我殃及?」
我扯扯他的袖子:「師父,但我是你的徒弟,遭這個罪也算是我的報應,你又何必生氣?」
師父揉揉我的頭,笑得祥和:「姣姣不一樣,姣姣有後台,自私點也沒關係。」
我愣了半晌,忽地想起來:「但是師父,不是你非要拉著我跟你一起被抓的嗎?」
師父便又告訴我,西天取經,論功行賞,一切都自有因果。我本來便來得晚,若不吃點苦頭立些功勞,到時候許是修成不了正果。
禿子,你怎麼還合理坑人……
可師父啊,我是異世界的孤魂,在這個世界,是種不下果的。
因緣際會,不過鏡花水月。
11
那妖怪是涇河龍王的小兒子小鼉龍,自涇河龍王因施錯雨被魏徵所斬殺後,小鼉龍便去了西海龍王那處。
西海龍王對這個侄兒卻很微妙。
涇河龍王的死,本就是觀音菩薩的手筆。
於是,他像個燙手山芋,在哪裡都顯得多餘又惹人厭。
後來,他便成了黑水河裡那個欺男霸女的惡妖。
菩薩,這可也是你的因果?
12
畢竟是西南龍王的親戚,大師兄沒下死手,將小鼉龍打得沒有反抗能力後便來尋我們。
聽到大師兄的聲音,我和師父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正準備出去與師兄會合,房屋外卻忽然升起一層水幕。
我和師父一頭霧水地回頭看向公主,還沒說話便見她驀然直直跪下磕頭:「求聖僧收我為徒,我願捨棄俗世身份跟隨聖僧前往西天取經。」
我:「啊?」
師父:「啊?」
她復又重重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求聖僧成全。」
師父瞥了眼外面在水幕外卻看不到我們的大師兄,試探道:「不如我們先出去,待我與我的大徒弟商量下再說?」
我哭死,師父你還知道先讓她放我們出去再說。
你長大了啊。
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