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臉上傷擦了碘伏,眼角還有淚水,在見到我之後,便掙扎取下了呼吸機,全身顫抖道:「我……我錯了。許老闆,我……錯了。」
錯了?
我看著老人,疑惑問道:「你昨晚到底做了什麼?」
「我……」老人剛想解釋,在看見我腰間纏著的紅鞭子時,卻是嚇得慌忙縮了脖子,滿是驚恐道,「我……我錯了。別,別打我,我錯了。」
打?
我微微睜大眼睛,急聲道:「昨晚,那個紅衣女鬼是你?」
「我……不是我!」老人全身顫抖著搖頭。
我冷聲道:「你還不說實話?你知不知道那幅畫是鬼器?使用了會折損陽壽的?你兒子現在不到三十歲,樣子像六十歲病入膏肓的老人。你一夜之間,至少也老了好幾年。你知不知道,這麼下去,你們兩個人都活過七天。」
老人驚恐地睜大眼睛。
女孩婷婷在一旁哭著求道:「爸。你知道什麼,就說吧。你不能看著周峰真的死啊。」
老人顫抖著身子,連連點頭道:「我說,我說。昨晚我手上破了個口子,一滴血滴在了畫上。後來……後來我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睡著之後,我應該是做了個夢,夢到自己站在一條很黑的街道上,你在那條街道上……我不知道怎麼了,我在夢裡想殺了你,就一直追你。你很怕我,一直在跑,直到跑到了一個當鋪門口……然後就被跟你在一起的男的拿鞭子抽了。」
事情對上了。
如此看來,那幅仕女圖是能把使用者帶入夢裡,然後追殺另一個人?
應該也不只是追殺,至少可以帶入夢裡對另外一個人做一些事情。
老人眼神依舊透著驚恐:「我被抽得好疼,我好像要死了,後來我就醒了。許老闆,我知道錯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兒子吧。」
我看著老人,恨不得再給幾鞭子。現在不是救不救問題,而是那幅仕女圖在追殺我,我必須辦法解決才行。
而一旁女孩婷婷聽了老人的話,眼神卻起了變化。
「那幅畫……能殺人?」女孩婷婷看向我呢喃道。
老人卻是結巴道:「不……婷婷,只是夢。」
事情似乎有些不對了。
「婷婷,你跟我出來吧。」我拉著女孩婷婷的手。
女孩婷婷低著頭,一顆顆眼淚往下落。
一直出了住院部的大樓。
我才開口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媽……一個月前死了。」女孩婷婷聲音顫抖,「我家裡有個弟弟,我媽老讓我貼補家裡。周峰一直很討厭我媽,一個月前,我媽又來借錢,還要借二十萬給我弟弟買房。我和周峰不肯借,就跟我媽大吵了一架,周峰還跟我弟弟動了手。後來沒兩天,周峰就把畫帶回來了,那天夜裡,我媽心臟病就發作了,送到醫院的時候……」
周峰拿著畫殺人了!
我深吸一口氣,不知道該安慰什麼。
婷婷眼淚止不住往下流,隨後一下子推開我叫道:「許老闆,別救他了,讓他去死,讓他們一家都去死。」
我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道:「婷婷。我沒打算救他們。只是你別把那些人的罪惡施加到自己身上。你和他們不一樣,別讓自己生活在仇恨里。」
婷婷抬頭,眼睛裡充斥著憤怒,擦著自己的眼淚叫道:「我恨他們。我媽一定是他殺的,一定是他。許老闆,你說過救人是需要緣分的。你和我們的緣分早已經斷了,這件事從現在開始和你無關了。」
女孩婷婷說完,步步後退,走向了病房。
的確緣分已經斷了。
我也沒想過要為那一對父子做什麼。
只是那幅畫在追殺我,我不確定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我必須在白天解決這件事。
我坐在住院部樓下,考慮著怎麼處理那幅畫的事。
只是過了沒一會兒,婷婷的公公跌跌撞撞衝出住院部大樓,在見到我之後,慌忙衝過來,跪在地上求道:「許老闆,救救婷婷,她……她突然睡著了,樣子好痛苦。」
睡著了?
我衝進住院部大樓,到了病房,只見婷婷手裡拎著自己的皮包,躺在病房的床上,不斷掙扎著,而一旁的醫生正在查看,卻怎麼也叫不醒婷婷。
「婷婷?起來。」我在旁邊叫了醫生。
老人從後面跟過來,搖頭道:「沒用的,叫不醒。」
叫不醒。
陷入了夢境?
是那幅畫?
看樣子那幅畫,可以強行讓人入夢。
我對老人問道:「你兒子在什麼地方?你家在哪兒?」
「他……他……」老人慌亂地掏出手機道,「他有定位。前一段時間,他發瘋,我們給他手機綁定了定位。」
手機打開。
老人看了一下,結巴道:「他……他就在醫院裡。」
就在醫院?
的確。
周峰離開不久,剛才風風火火衝下去,應該沒那麼快回家睡覺。那只有可能,對方還在醫院某個位置。
「打電話。」我對老人催促道。
老人慌忙撥打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了。
老人很慌,說不出話了。
我拿起手機,對面是醫護人員接的電話。
果然,周峰走到醫院急診室門口就暈倒了,現在正在急診室的病房昏迷著。
我帶著老人衝出了住院部大樓,很快來到了急診室。
周峰躺在床上,手裡還緊緊地拿著那幅畫。
「你們是病人家屬?」一個醫生看向我們說道,「你們是不是平時沒給病人吃東西啊?這人怎麼這麼瘦?剛才我們做了檢查,病人身體很虛,現在可能是血糖低,昏迷了,需要住院治療。你們先挂號辦一下手續,進行後續檢查。」
老人點了點頭,送走醫生,又看向我。
我走過去,去拿周峰手裡的畫。
周峰雖然昏迷了,卻死死拽著畫。
「許老闆,怎麼辦啊?」老人急聲問道。
我看著那幅畫,果斷將腰間鞭子取下,一甩手抽在了周峰的手和那幅畫上。
一鞭子落下。
啪。
周峰的手鬆開了,那幅畫也落下了。
畫自動展開,我看著上面的點點血跡,仕女卻不見了。
果然,這幅畫上的仕女在追殺婷婷。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只能一鞭子再次抽向那幅畫。
「啊!」畫里瞬間發出了尖叫聲,而床上的周峰也身子顫動了一下。
老人嚇得後退了一步。
我第三鞭子再次抽過去,畫上的仕女瞬間歸位。
周峰身子猛然坐起,發出痛苦慘叫聲。
居然有用。
我拿起畫,看向老人道:「你在這裡看著,我去看看婷婷。」
老人慌忙點頭。
只是我走出去沒多遠,那處病房便傳來了周峰的叫罵聲。
我沒去多管,快步走向住院部大樓。
等我到住院部病房的時候。
婷婷已經醒了,一見到我便滿是驚恐地對我說道:「許老闆,救救我。周峰……周峰要殺我!周峰在用那幅畫殺我!」
「沒事了。畫已經被我拿過來了。」我安慰婷婷道。
婷婷看了一眼畫,喘息著點點頭道:「許老闆,你把畫拿走吧。我不要再看見這幅畫了。」
「好。」我點著頭,又遲疑道,「不過,可能你得幫我一次。」
婷婷愣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我要怎麼做?」
「我們先去急診室,你老公在那裡,看情況再說。」我沒細說,帶著婷婷出了病房。
只是,當我們到達急症室的時候,周峰卻已經心搏驟停送入了急救室。
周峰的父親見到我,哭著跪地磕頭道:「許老闆。我錯了。我錯了。你救救我兒子啊,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啊。」
我看著急診室的門。
這件事已經很亂了。
不管為了我,還是為了婷婷,我都要將畫上的陰氣消了,只是要消陰氣得周峰一起去,同時陰氣消除之後,周峰的陽壽還會恢復一些。
此刻,就在我糾結的時候。
急救室的門卻打開了。
一個白大褂醫生走出來,對著我們問道:「你們就是病人家屬?病人已經確認死亡了,準備後事吧。」
「不。不會的。」老人癱坐在地上,又爬到我面前,咚咚磕頭道,「許老闆,你是高人,求求你了,救救我兒子吧。」
我看著急救室裡面,搖頭道:「沒用了。他已經死了,誰也救不了。」
「不!」老人大叫起來,雙手拍地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你不想救,一定是你不想救。」
我沒有回話。
老人說得沒錯,我並不想救他兒子,我來只是確定他兒子什麼時候死而已。
老人哭著喊著罵著。
一旁婷婷冷聲道:「你們活該。」
我沒有多看那個老人,當真是世人無知。
6
晚上,子時。
我在家裡的牆角,點燃了一根白色蠟燭,隨後牽著小黑貓煤球,用自己的鮮血打開了一扇通往鬼市的門。
門開了。
黑色的迷霧彌散開。
我拿著畫走進門,將煤球放在地上道:「煤球,領路。」
煤球在地上走著,帶著我穿過重重迷霧,很快便來到了一條古老的街道之上。
這條街道正是心齋門口的那條街道,和張舟所在的世界一樣,裡面都是 20 世紀 20 年代,民國時期的建築。
只是心齋不在其中,萬福當鋪也只是一片虛影。
這個世界之中,只有一家店鋪,那就是掛著兩盞白燈籠的天地商會。
天地商會,就是我們許家專門給鬼器消除陰氣和幫人找回陽壽的地方。
我牽著煤球走進天地商會。
「小丫頭,來了?」一臉俊秀的白衣男子笑眯眯地看著我道,「今天一個人來了?是什麼樣的鬼器?讓我瞧瞧?」
我將仕女圖放在了桌上。
白衣男子打開仕女圖,眯眼看了一下道:「這幅畫,民國仿的仕女圖,居然蘊含這麼重陰氣。這幅畫,有什麼作用?」
「能帶入入夢。」我回道。
白衣男子疑惑道:「就這個用處?」
我再次開口道:「帶人入夢,如果怨恨誰,就會追殺誰。被追殺的人,在夢裡死了,現實中也會死。」
俊秀的白衣男子微微睜大桃花眼道:「哦?那倒是挺可怕的東西。好吧,我稱一下。陰氣一斤六兩,摺合陽壽四十八年,無原主,全歸商人。」
店鋪深處,一隻很長的手抓住了仕女圖。
仕女圖上, 一股很強的黑色陰氣湧出, 最後化作了一顆桌球大小的純黑竹子,被那隻手給抓了回去,丟進了大廳中間的巨大銅爐里。
白衣男子拿著一個帳目, 勾勾畫畫,最後對我笑道:「這次不錯啊。四十八枚天地大錢,你現在都有兩百三十一枚大錢了。要不,花兩百,買兩年陽壽,補補身子?」
「不用了。存著吧。」我搖頭。
白衣男子苦笑道:「你啊。就是喜歡存錢。」
「哪天陽壽真不夠了, 再花也不遲。」我回了一句, 牽著煤球就離開了天地商會。
7
事情解決了。
這一次我也算是救了一個馬婷婷, 順帶著自己賺了四十八枚天地大錢。一年被鬼器吞噬的陽壽換一枚天地大錢,只是幫自己增陽壽,卻需要一百枚才能增一年。
過了一個多月。
那天晚上,我到店鋪沒多久,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馬婷婷拎著一些水果和糕點走進店鋪。
「好久不見。」我看向馬婷婷。
這一個月過去了,馬婷婷還是第一次來。
馬婷婷點了點頭,將東西放在桌上, 對我鞠躬道:「許老闆,謝謝你救了我。我今天來, 是和您告別的。」
告別?
我意外地看著馬婷婷道:「你要走了?」
「嗯。我公公半個月前也過世了。家裡沒什麼人了。」馬婷婷嘆息一聲道,「我把三環那邊的房子賣了, 打算去大理, 去那個有風的地方,重新生活。」
重新生活,倒是也不錯。
我伸手道:「祝福你。」
「謝謝。」馬婷婷對我再次鞠躬, 笑了笑擺手道,「許老闆,再見。」
人走了。
我目送馬婷婷走遠,在我轉身打算回店鋪的時候, 卻見到路邊站著一個人影。
「張舟?」我叫道。
張舟走到我面前,遠遠地看著馬婷婷離去的方向道:「我最近在查那幅畫的來源,查到了一點消息,你可能會感覺到意外。」
我好奇地問道:「查到什麼了?」
「那幅畫是一個叫陳三手的老傢伙賣出去的。五萬塊。」張舟看向我。
陳三手?
這個名字,我倒是沒什麼印象。
我疑惑道:「陳三手是什麼人?」
「他?」張舟輕笑了一下道, 「一個搞風水的老頭,很有門道。他不重要,重要的是, 當初去買畫的是個女人。」
女人?
我微微睜大眼睛,結巴道:「馬婷婷買的畫?」
「那就不知道是不是了。」張舟看著我一笑, 「女人心, 海底針啊。天又要亮了,下次我再來找你。」
我站在心齋門口,看著張舟離開, 又看向馬婷婷的方向。
馬婷婷穿著修身的羽絨服, 孤零零地站在路邊。在車來了之後,才對我遠遠地擺了擺手,上車離去了。
我看著車離去, 在原地站了許久,嘆息一笑,轉身進了心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