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曼臉色有幾分暗淡,顯得比先前見到我更加冷漠。
「許心,你真能救顧景之?」周小曼聲音清冷地對我問道。
我嘴角笑了一下,搖頭道:「不能。」
周小曼看我的眼神愣了一下,又睜大了幾分道:「那天你不是說,只要我願意,你就能救顧景之?你現在說不能,又是什麼意思?」
「那時候能。現在不能。」我回應道,「在我們這一行,救人講求緣分。那日,我在中科大食堂,本來想跟你說幾句,是你斷了緣分。後來,顧玲月去找我,受害者是他哥,所以緣分還在。可是到了滬市,你作為顧景之的老婆,又將緣分斷了。」
周小曼急聲道:「什麼緣分不緣分?別裝神弄鬼。許心,明著說,我不會跟顧景之離婚的,就算他死了,我都不會離婚。這點,你別想。其他的,我可以給你錢,說個數。」
錢?
我拉著一旁的顧玲月起來,隨後走到一旁的展示柜上,點了點一個玉如意道:「這個漢代白玉帶沁玉如意,三年前香港拍賣會,成交價七百八十二萬。」
周小曼愣了一下。
我又走到一幅畫面前,點了點道:「徐悲鴻大師的《駿馬圖(多人題跋)》,2021 年在新加坡拍賣,成交價 508 萬。」
周小曼走近幾步,看著字畫。
我指了指周小曼身邊的一個瓶子輕笑道:「你最好別碰到那個瓶子。那個比較貴,宋晚期官釉八方弦紋盤口瓶,2017 年,香港蘇富比拍賣行成交價 2041 萬。我拿到手的時候,花了 2500 萬。你碰碎了,當然賠得起,不過沒必要。」
周小曼凝眉看向我。
我坐回自己的黃花梨躺椅道:「你看見了。我這一屋子的東西,加起來至少二十億。你覺得我會因為錢看上顧景之?還是會因為錢答應幫你?周小曼,別用你高傲的姿態來看我。我說了緣分斷了,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顧玲月急了,又跪到我身邊叫道:「許心姐姐,求你了,我不能沒有我哥。他真的快不行了。」
這一次,是周小曼將顧玲月拉起來了。
周小曼雙眼凝視著我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才願意救顧景之?」
「緣分斷了,救不了。除非你給我一個必須救的理由。」我抱著煤球問道。
周小曼靜靜地看著我,突然跪地道:「我給你道歉還不行嗎?許心,只要你能救顧景之,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跪下?
我看著周小曼,還是搖了搖頭:「對不起。」
而就在這時,顧玲月的手機響了。
顧玲月拿起手機,打開一條簡訊,又慌忙拿到我面前道:「許心姐姐,你必須救我哥。」
必須救?
我疑惑地看向那條消息。
只見上面寫著:【許心,救了顧景之,我告訴你有關許家的你不知道的秘密。這個理由,足夠你救顧景之了。】
張舟?
又是這傢伙?
我愣住了,隨後拿起桌上的手機,撥打了張舟的電話。
嘟。
半年多時間,我第一次打通張舟的電話。
電話接通了。
我對電話疑惑問道:「你是張舟?」
「是。」張舟的聲音響起道,「許心,你想知道為什麼許家要收集鬼物嗎?救了顧景之,我告訴你一個有關許家的秘密。」
我輕哼道:「許家的秘密?我是許家人,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你猜?」張舟在電話里輕笑。
嘟。
電話掛斷了。
該死的謎語人。
我放下手機,撓著煤球的肚子,看著跪地的周小曼好一會,才決定道:「起來吧。準備私人飛機,我要把貓帶去。」
顧玲月連忙點頭,去準備了。
周小曼緩緩起身,看了我一眼道:「希望你能救他,也不枉他這些年一直沒忘記你。」
說完,周小曼便出去了。
這話說的?
我有些鬧不明白了。
私人飛機準備好了,我帶著需要的東西和煤球,第二天一早便到達了滬市。
在上車之後。
我坐在周小曼另一側,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總覺得他忘不了我?還有,你為什麼前面說是顧景之咎由自取?」
周小曼轉過頭,輕哼道:「許心,這時候,你還有必要瞞著嗎?我去求你救顧景之,首先是因為我愛他,其次是因為公司現在不能沒有他,否則景心將會破產,我也會受到牽連。至於他心裡愛不愛我,我已經不奢求了。」
這?
話鋒還是不對。
我再次追問道:「我瞞著你什麼了?」
「那雙筷子,之所以會出現副作用,難道不是因為顧景之變心所導致的嗎?」周小曼冷聲問我。
我目瞪口呆,錯愕地看著周小曼。
而就在此時。
前面的車突然停止了。
很快。
幾輛車圍住了我們。
周小曼的助理芳姐快步衝到我們車面前,拿著一根棍子叫道:「開門。顧玲月,許心,上次我已經警告過你們了。這次你們又綁架小曼,警察一會就到,你們等著坐牢吧。」
周小曼剛要開車門。
我瞬間拉住她問道:「等一下。是誰告訴你,顧景之變心才會起副作用的?芳姐?」
周小曼愣了一下,隨後點頭:「筷子是芳姐幫我求來的。她說,只要夫妻同心,我就會心想事成。但是如若一方變心,就要承擔變心的後果。顧景之如若不是心裡想著你,他怎麼可能會折壽?」
我總算明白了。
「開車。」我果斷對司機叫了一聲,隨後對周小曼道,「你不相信顧景之,反而相信你的助理?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測真心的鬼器。鬼器之所以讓人折壽,那是因為使用者太過貪婪,被陰氣侵體。根本不可能因為變心而折壽。」
顧玲月也讓司機快開車。
司機果斷倒車,甩開了芳姐和圍住車頭的幾個保鏢,然後向著一側岔道開去。
周小曼在我身邊,急聲道:「不可能。芳姐跟了我好幾年了,她一直都聽我的話,怎麼可能騙我?」
「她當然要騙你。你以前是不是控制不住體型?」我對周小曼問道。
周小曼遲疑了一下,隨後點頭,回應道:「是。我才出名那會,因為激素紊亂,身體喝水都發胖,錯過了好幾個通告。後來……芳姐就給我求來了這兩雙筷子……」
這一刻。
周小曼睜大了眼睛,沒有再說下去了。
「現在你懂了?」我冷哼道,「你是她的搖錢樹,她為了讓你帶著她賺錢,才給你求了這雙筷子。但是這雙筷子會讓顧景之變老,她就編了顧景之變心的理由,讓你心安理得地去吸顧景之的血。」
這一刻,周小曼臉色蒼白。
顧玲月也在副駕駛上道:「嫂子。我哥以前是喜歡過許心姐姐,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哥從來不是個願意將就的人,他之所以跟你結婚,肯定是真心愛你的。你一直受芳姐矇騙,以為我哥變心。你跟他相處那麼久,他是不是真心對你,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周小曼眼神慌了,抱著頭流淚道:「不會的。芳姐怎麼能這樣?我……我怎麼了?景之……景之他……他都是被我害成這樣的。」
人心貪婪。
不只是使用鬼器才會貪婪。
我嘆息了一聲,就在我想安慰周小曼的時候,車卻被人從後面頂了一下。
一瞬間。
我們的車失控。
司機好不容易把控好方向盤,卻被後面的車一下子頂到了路邊,差點翻到溝里。
芳姐從後面的車上跳下來,拿著一個破窗錘就敲碎了玻璃,對著我們叫道:「小曼,快下車,我來救你了。我一會就報警,這次他們誰也別想跑。」
報警?
我冷聲開口道:「你報警吧。」
一句話。
芳姐愣住了。
周小曼沒有下車,而是看向芳姐冷聲道:「芳姐。顧景之變心的事,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
「小曼?」芳姐聲音急了,辯解道,「我怎麼會騙你?那雙筷子能讓你保持身材,能讓你演藝生涯更持久。顧景之是變了心,才受到筷子的反噬的,他是活該。你不能信她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沒有插話,等待周小曼自己做決定。
過了片刻。
周小曼才開口道:「芳姐。你被開除了。」
「小曼,你說什麼?」芳姐一下子尖聲大叫道,「周小曼,你瘋了?我為你付出那麼多,你居然要開除我?周小曼,你知不知道我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沒有我,當初的你就是個十八線的小明星。要不是我……」
周小曼再次開口道:「王芳,你被開除了。從現在開始,別打擾我。」
「周小曼!」芳姐歇斯底里大叫,「好。你開除我!那誰也別想好過,大不了魚死網破。你以前的黑料,你損耗顧景之陽壽保持身材的事,我都給你曝光出去,以後你別想在圈子裡混了。」
周小曼沒有理會,對前面司機道:「開車。」
司機慢慢倒車,沒有再理會芳姐,隨後繼續前行。
一路上。
周小曼沒有再說話。
到了顧景之家的別墅。
幾個醫生護士正在照顧著虛弱的顧景之。
此刻看來,顧景之至少損失了四十多年陽壽。
「我準備一下,得等到晚上。」我對兩人交代了一句,隨後看向周小曼說,「有一件事,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顧景之就算陽壽找回來了,也會有損耗,還有,因為這雙鬼器是一對的,他折壽的同時,你也會折壽。」
周小曼輕輕點頭,沒說話。
我猶豫了一下道:「你可能會一夜蒼老七八年。到時候,你的演藝生涯,恐怕……」
周小曼眼睛開始流淚,拿出手機,發布了一條微博。
【退圈了,回歸家庭,以後只想做個好太太。】
我看著那條微博,心裡不由嘆息一聲。
9
入夜,子時。
我在房間的門上畫下一道道符咒,隨後在房間角落點燃了一根白色蠟燭。
幽白的火光亮起。
我回頭看向背著顧景之,被我用紅繩纏身的周小曼說道:「一會門開了,我會在前面用繩子牽著你,你跟緊,別走丟了。」
周小曼深吸一口氣,隨後對我點了點頭。
子時已到。
我指尖一滴鮮血落在了門把手上。
那扇門的門縫瞬間瀰漫出黑色霧氣。
「跟著。」我對周小曼又交代一句,隨後便將抱著的小黑貓煤球放在地上,一手牽著貓,一手牽著周小曼便走進了黑色霧氣之中。
霧氣遮蔽了我的視線。
「煤球,引路。」我對煤球說了一聲。
煤球發出喵叫聲,然後便拖著我手裡的繩子,在黑霧中走走停停。
黑色霧氣中,不斷傳來詭異的聲音。我緊跟著煤球,不敢有絲毫亂來,同時手也緊緊拉著周小曼的繩子,一步步往前走著。
約莫過了一刻鐘,煤球才放慢了腳步。又過了一小會,前面的黑色霧氣慢慢散了,一條十分荒涼的街道出現在我面前。
我拉了一下周小曼的繩子。
周小曼也出現在街道上,驚訝地看著周圍對我問道:「這裡就是你說的鬼市?」
我點頭,也不管街道上那一個個隱約可見的人影,拉著周小曼便往前走。
一個掛著白色燈籠的小樓出現在我面前。
吱呀。
小樓關著的門,在我走上台階的時候,便從裡面打開了。
我帶著周小曼走進樓。
一個容貌俊美、臉上稜角分明、臉色略顯慘白的白衣男子出現在小樓的正廳中間。
白衣男子笑看著我:「歡迎來到天地商會。小姑娘,這次居然帶了兩個人,都沒有失魂,想來是筆大買賣?」
我從懷裡取出了那兩雙筷子道:「老規矩,八成給原主,兩成是我的報酬。」
白衣男子拿著那雙筷子,卻是眼神一變,抬眉看向我道:「小姑娘,你看走眼了。這雙龍鳳夫妻筷不是鬼器。」
不是鬼器?
我驚住了。
只是下一秒,白衣男子又開口道:「鬼器三百年成形。你這業務還真不精通啊。不過,這東西上的陰氣很重,我這裡也是收的。陰氣一斤三兩二錢,摺合陽壽三十九年。八成歸原主,兩成歸商人。」
還好收的。
我鬆了口氣。
白衣男子又看向周小曼高聲道:「夫妻債,夫妻償。這位小娘子,你夫君為你折壽,這債你可願意還?」
周小曼愣了一下,反問道:「是要我折壽來承擔嗎?我願意。」
白衣男子輕笑點頭道:「契成。」
店鋪深處,一隻很長的手伸出抓住了龍鳳夫妻筷。
筷子上黑氣翻湧而出,最後化作一顆黑色的珠子,被那隻很長的厄獸給抓了回去,隨後丟到了大廳正中間的巨大銅爐里。
白衣男子拿著一個帳本和一支血淋淋的筆,在帳本上勾畫起來。
帳目寫完。
白衣男子笑看著我道:「小姑娘。這些東西陰氣重,下次遇見可以多送點來。我可以多給兩成的辛苦錢。現在你有一百二十八枚天地大錢了,要買東西嗎?」
「不用了。存著。」我輕輕搖頭。
白衣男子點了一下頭,血淋淋的筆落在了顧景之的眉心上。隨後又點在了周小曼的眉心之上。
顧景之的面容紅潤了幾分。
周小曼卻一下子多了幾根白髮,面色也明顯不再那麼水潤。
「這就是折壽啊?」周小曼眼中再次落下了淚。
事情辦完了。
我牽著煤球,帶著周小曼離開了鬼市。
穿過迷霧,回歸來時的房間。
我關上門,看向角落的白色蠟燭,已經燒了三分之二。
蠟燭被吹滅之後,黑色霧氣也完全消散。
煤球自顧自走到一旁的角落,蜷縮在那裡,打了個哈欠,便睡去了。
我幫著周小曼和顧景之解開紅繩道:「解決了。顧景之陽壽恢復了。應該很快就會醒了。」
周小曼將顧景之放到床上,隨後疲倦地挪著身子過去,手輕輕撫著顧景之的額頭,哭紅的雙眼又多了一絲笑意。
事情結束了。
我也該去要我的答案了。
10
可惡的是,我回了京都,給張舟打了幾天電話,都沒打通。
最後,我實在忍不住了,撥打了顧玲月的電話。
電話接通了。
我對顧玲月問道:「顧玲月,你哥和你嫂子,沒事了吧?」
「許心姐姐,我哥和我嫂子現在可好了,比以前還好。」顧玲月連忙道,「對了。我嫂子說了,這次很對不起你,她在網上跟你公開道歉了,還說回頭要送你一份大禮,到時候你千萬別客氣,一定要收著。」
道歉的微博,我倒是看見了。
至於大禮?
我倒是沒去想能收到什麼禮物。
我對顧玲月又問道:「你能聯繫到那個張舟嗎?你打他電話,告訴他,他要是敢騙我,我不會放過他的。」
顧玲月連忙道:「哦。我幫你聯繫。」
過了一會。
顧玲月回應道:「張舟回消息了,他說今晚會去你店鋪找你。」
得了。
我聯繫不上,別人一發消息就回。
我氣得牙痒痒,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電腦里的監控視頻。
半年前。
我進入鬼市的時候, 就發現張舟似乎也跟著我進去了。所以這次, 我特地在有監控的房間裡進入了鬼市。
果然,我進去沒一分鐘,張舟便出現在房間裡了,跟著我後面就進去了。
只是這傢伙比我早兩分鐘又出來了。
我感覺到,張舟接近我, 肯定有原因。
入夜。
我坐在黃花梨的躺椅上靜靜等著張舟。
快凌晨三點的時候,心齋的門終於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收腰西服、陽光帥氣的年輕人走進了店鋪,在見到我時,一笑道:「許小姐,又見面了。」
「哼。」我嘴角輕哼道,「我為什麼總是聯繫不到你?」
張舟一笑:「或許是我們不來電。」
我想一口茶噗他臉上。
「說吧。你知道許家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我躺在椅子上,也沒起身, 揉著煤球的肚子,冷眼看著張舟。
張舟笑了一下,轉身走出了門。
我只能起身跟了過去。
心齋門口。
張舟從懷裡取出了一張很古老的照片, 在昏暗的燈光下, 對我問道:「像不像這條街?」
這條街?
我疑惑地看著照片, 卻在見到上面有兩盞燈籠的小樓時一下子驚住了。
「這……是鬼市!」我驚聲道。
張舟將照片遞到我手裡道:「不錯。這條街, 就是傳說中的鬼市。鬼市場六大店鋪, 其中三座便是天地商會、萬福典當行、心齋。」
這!
我震驚地看著照片上的三座商鋪, 白燈籠的自然是天地商會, 而最邊緣, 我可以看見自家心齋的匾額, 而其他四座店鋪很模糊, 我看不清楚。
「另外三家是什麼店鋪?你的萬福典當行在哪?」我追問道。
張舟指著一座樓道:「這裡是萬福典當行。另外三家……我不知道, 我也在找。」
我深吸一口氣, 對張舟問道:「如果說, 這條街是鬼市。那我去的地方又是哪裡?」
「那裡也是鬼市。我只知道,百年前,這條街出現了一個很大的變故, 鬼市六大店鋪, 其中五座一夜之間消失在這條街道上。而我的先祖, 找到了萬福典當行。」張舟看向我道,「而你們許家一直傳承著心齋。我的父親臨死前說過, 這世上,如果還有誰能找到其他幾家店鋪, 只能是許家人。」
我不解地反問道:「找到其他幾家店鋪會怎麼樣?他們能回來?」
「不知道。」張舟輕輕搖頭道, 「我不明白,你們許家為什麼沒有把鬼市六大店鋪的事情告訴你。但是,你不想知道這條街真正的秘密嗎?你不想知道鬼器為什麼會存在嗎?又或者說,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許家人都活不過四十四歲嗎?」
最後一句話出口。
我驚得瞪大眼睛。
不錯, 我們許家人,沒有一個能活過四十四歲的。
爺爺如此, 父親如此, 祖輩似乎都如此。
「或許, 找到那幾家店鋪,你能活得更長久。」張舟向著黑暗走去,頭也不回地對我擺了擺手道, 「我該回家了。許心,讓我們一起找到答案吧。希望你能帶著我走出黑暗。」
走出黑暗?
不等我再去追問。
張舟便消失在黑暗中了。
我急了,大叫:「張舟?」
可是街道上卻沒有人再回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