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鬼胎……
我偏過頭,不敢去看他們。
城隍庇佑百姓,鬼胎無辜,何嘗不是應該庇佑的百姓呢?
莫青青和她室友扶著我的身體,忽然開口:「我投救鬼一票。」
我回過頭,莫青青試圖勸說其他人:「既然看到了,那就不應該見死不救,再說了,我們還有城隍夫人在呢,肯定不會有事!」
有同學很糾結,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同學選擇救鬼,他們也放下了糾結。
「那就救吧,從小到大社會都教我們要有愛心,總不至於這次就忘了。」
祠堂鬼影幢幢,當年那些許家村人都出現在了這裡,他們沒有什麼意識,唯有一個念頭——護著中間的那名孕婦。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那名孕婦面露難色,快要生產了。
08
五通神、不化骨他們也都在看著。
等到鬼胎生下,才是搶奪歸屬的時刻。
然而那名孕婦的掙扎聲持續了很久也沒有生產的跡象,這讓其他許家村的鬼也都著急了起來。
陰陽先生皺了皺眉:「不好,難產了。」
這讓等在一旁的我們有些不知所措:「那該怎麼辦?」
他看了下我們:「這鬼胎有一半屬人一半屬鬼,所以除了吸納鬼氣,還需要吸納人氣。只有你們和許家村村民一起接生才行,不過……如果十二點之前沒有接生成功,那麼鬼胎就會徹底沒了生機,連做鬼都不可以。」
莫青青毫不猶豫地應下了,接著陰陽先生又叮囑了一番,在壓制了身上大半生氣的情況下,莫青青、江圓她們幾人去給孕婦接生。
我則畫了幾個符咒交給男同學們,萬一等會兒出了什麼事打起來了還可以幫忙。
孕婦在祠堂的匾額後生產,我站在前邊,邵教授和其他同學護在旁邊。
生產過程似乎有所進展,然而,過了一會兒,莫青青跑了出來,急得眼眶都紅了:「怎麼辦?還是不行。」
「還有沒有辦法?」我看向陰陽先生。
他欲言又止。
「請指教。」
陰陽先生說:「夫人你的吉祥如意能夠增強福運,也許可以幫助鬼胎出世。」
我沒有猶豫,因為晚一會兒鬼胎可能就會消散。
只不過這樣的話,一會兒萬一打起來倒是沒有了趁手的兵器。
很快。
還有三分鐘就到十二點。
五通神靠在牆上,眼神兇狠:「城隍夫人,看來鬼胎是保不住了,不如就送給我好了,大家皆大歡喜,我還可以送你們每人一年財運。」
江圓不在,好在毛意頂了班。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放個屁,臭死你。」
五通神身上氣焰暴漲,滿滿的都是想要殺人的氣息。
毛意嚇了一跳,隨後弱弱道:「我承認閣下很強,但是假如,我是說假如,我覺得你的臉和猴屁股一樣,每一根猴毛都長著虱子,身上的金豆子都帶著臭味,你又該如何應對?」
五通神暴怒,也不管什麼鬼胎不鬼胎地沖了過來:「我要劈了你!」
山魈的大力非同小可,我沒了如意,只能用出雷符,誰知道雷符劈在他身上僅僅冒出火花,沒有什麼傷害。
撞到鐵板了!
一口氣把剛才緊急拼湊的符咒甩出,這回山魈被打退了回去。
恰好這個時候,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起。
鬼胎出生了。
09
「是漂亮小女孩!」江圓聲音傳來。
不化骨跟著邁著步子,速度特別快,即將沖向匾額後面。
有許家村的鬼眾阻攔,直接被他一巴掌給扇飛。
我飄了過去。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
「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沒有用過的金光符展現力量,擋住了不化骨一拳,我衝著裡頭大喊:「青青,如意!」
「看我用如意砸死你這個硬骨頭!」
莫青青拿著如意,著急忙慌跑了出來,山魈飛身過去想要襲擊莫青青,如意上自帶的光芒彈飛山魈。
「接著!」
莫青青喊了聲,我伸手接過如意,正要反擊。
倏地,我動不了了。
我舉著如意,遲遲落不下去。
在我的身體旁邊,出現了一個翻版鍾玥。
邪術士操控者邪皮影控制我的身軀,令我無法動彈。
山魈譏諷道:「我還當城隍夫人有多厲害,原來也是個笨貨。」
難怪剛才他們突然動手,原來不過是聲東擊西,關鍵是要給邪術士一個機會。
就在這時,陰陽術士忽然從長衫的口袋中撒出一些米粒,米粒落地後自動圍成一個圈,也同樣束縛住了邪術師。
「你敢反水?」不化骨冷冷道。
陰陽先生反駁道:「我來這裡不是為了搶奪鬼胎的。」
「我只想讓她好好活著。」
他面露悲色:「如此,總算是到了贖罪的時候了。」
陰陽先生傳承自太平道張角一脈,同樣厲害,然而在邪神和不化骨聯手下還是不太夠看。
很快他就被打成重傷。
我和邪術士都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山魈搶下鬼胎,甚至想要動手團滅了我們。
就在這時。
祠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明明很遠,可聲音卻穿過了雨聲,傳到了這裡。
有年輕男人在說話,聲音溫和:「我家夫人年紀小,不懂事,行個方便怎麼樣?」
10
我左手小拇指不受控制地動了動。
心跳甚至都加快了起來。
夜班鬼敲門,可如果,敢在這鬼怪橫行的鬼村敲門的,又會是誰?
山魈和不化骨嚴陣以待,就見,一個穿著淺灰色休閒服的年輕男人走進祠堂,第一眼看向了我。
他訝然道:「諸位在欺負我夫人?」
山魈沉沉道:「城隍爺?」
年輕男人笑了笑,走到我面前,把手搭在了我的如意上,我只覺得暖洋洋的,而後竟然能夠活動了。
雖然清明後我曾隱約發現過城隍爺的蹤跡,可他消失多年,誰也不能肯定就是他。
我有些束手束腳,如果他是城隍爺,名義上我還是他的夫人,而我也是因為和他連接了命數,這才可以活下來。
他是我的大恩人。
「寧初,喊我寧初就好了,或者,夫人想要更加親密一些的稱呼?」
他微微笑了笑,接著看向不化骨、五通神還有邪術士:「都消消氣,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以和為貴。」
不化骨道:「你想如何?」
城隍爺想了想:「不如何,只是,你們欺負我家夫人,還想要帶鬼胎離開,天地下的好事可沒有這樣安排的。」
山魈也跟著問:「所以呢?」
城隍爺開口:「賭一局,誰勝了就帶著鬼胎離開,不過獎勵既然有了,那麼懲罰——就是你們的七魄。」
「賭不賭?」寧初明明很平靜,聽著卻十分傲慢。
莫青青揉了揉太陽穴,嘖了聲:「別說,倆人那股氣人的囂張勁還真是像。」
隨意尋了個桌子,寧初面對著不化骨、五通神還有邪術士。
「就比點數,誰大就算勝了。」
同學們帶著的包里就有骰子,各自搖了搖。
我站在寧初旁邊,悄聲說:「加油。」
寧初不知從哪裡拿出了個棒棒糖,柔聲道:「乖,這個糖鬼體也可以吃。」
我咬了口,草莓味,甜滋滋的,還有些熟悉,像是小時候曾經嘗過。
不化骨、邪術士還有五通神都想要得到鬼胎,他們一直搖著骰子,顯然是在互相作對,想要作弊讓其他人的點數變小。
十秒之後,塵埃落定。
山魈剛要讓大家一起開點數,寧初又道:「我想加註。」
「用城隍爺的官職作為賭注,我想賭你們七世之內,在冥界受地獄之苦。」
他言語輕鬆,絲毫不擔心有輸的可能。
看來穩了,興許三顆骰子每顆都像電視里一樣切成幾半,強勢碾壓。
「怎麼,怕了?」我開口嘲諷。
邪術士幾人想了想,不敢答應。
我興奮地看著城隍爺:「他們害怕了,要不現在直接翻臉,咱們一起把他們押回冥界!」
城隍爺老神在在,信心十足。
我也同樣如此。
這樣說來,也許三顆骰子直接切成了十八個面,難怪敢有恃無恐。
我心中敬佩,不愧是城隍爺。
邪術士認輸,五通神獰笑了聲也跟著放棄了爭搶鬼胎。
唯有不化骨,早就被三界摒棄在外:「我跟。」
寧初眼尾僵了僵:「確定?」
我附和道:「真是找死,寧初,咱們快打開,好好讓他明白什麼叫碾壓。」
我把手放在篩盅上,寧初輕輕抓住了我的手,微微一笑,好像還挑了一下眉。
還不夠?還想要狠狠虐一把對面?
明白了!
寧初繼續開口:「那我再加註,就賭上我們的性命,你敢不敢跟?」
不化骨:「跟什麼?」
「輸了的話,就給我家夫人做百年的僕人,和我一起抓了他們倆之後,再進入冥界受苦。」
不化骨猶豫了下:「我跟。」
「不是吧阿 sir,這也跟?!」寧初嘀咕了聲,被我聽見,更加激動,這不是免費給我贏了個打手嗎?
「寧初,該翻臉了,有我、你,還有王先生,優勢在我們!」我沒有避諱著五通神他們。
當即就看見了他們臉上的怒容和想要離開的意思。
寧初只是壓住篩盅,溫聲說:「既然是在打賭,那麼還是要有點賭品。」
一邊說,他還一邊沖我挑眉。
寧初太過從容淡定,哪怕是五通神也覺得他肯定會贏,已經逐漸向外摸索,準備離開。
不化骨打開篩盅,三、三、四,十點。
在被其他人影響的情況下還能有這個點已經著實不錯了。
寧初「噢」了聲,饒有興趣:「這個點數,還有必要讓我打開嗎?」
不化骨冰冷道:「不用了,我認輸。」
他自覺弱了城隍爺一點,在作弊的情況下也就十點,肯定不可能大得過城隍爺。
說完,他飛身向五通神還有邪術士而去,顯然是打算完成諾言。
陰陽先生跟了過去幫忙,留下我和寧初他們。
江圓抱著嬰孩出來,在旁邊還有許家村的那些怨鬼。
他們沒有意識,唯獨在面對這個嬰孩的時候能夠看到一些慈愛的表情。
「諸位,你們是想要她陪著你們,還是入輪迴重新長大?」寧初看向許家村鬼眾。
11
鬼眾面露不舍,尤其是孩子母親。
然而下一瞬,他們跪了下來,齊齊磕頭。
孩子母親木然的臉上流出鬼淚:「救,長大,好好。」
他們是因為孽報而被上天懲罰的,哪怕變成鬼也只能這樣意識薄弱,僅僅能說出寥寥幾語。
但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沒有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沐浴在陽光下,健康長大。
「好。」
寧初看向我:「夫人,該你上場了。」
我一頭霧水,就見他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官印都在你那兒了,自然該你上場。」
寧初讓我走出許家村,喚出冥界,而後,讓我的同學們跟在許家村村民之後,為嬰兒祈禱。
用生機來引導這個嬰兒順利通過冥界。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因為你們許家村孽報太重,就算她是無辜的,上天也會有相應的懲罰,這都需要你們自己來擔。」
村民們大概是聽懂了,卻沒有離開。
我和祟江城隍廟內的官印產生感應,喚出冥界。
在冥界出現的同時,還有一條小路不知通往何處。
恰好此時,陰陽先生回來了,他看著傷勢不淺,對著寧初道了聲「多謝」,接著又拿出了一盞走馬燈:「冥道艱險,還是讓我來引路吧。」
他提著燈,站在了路口,身後許家村鬼眾帶著嬰孩跟上,同學們則在路口處祈禱。
然而瞬間,那條路上出現了熊熊烈火。
陰陽先生面色慘白, 但卻露出解脫之色。
也許,從三十年前他就想要這麼做了。
鬼眾屬陰,最易被這業火灼傷,可沒有村民放棄。
他們輪流攙扶著嬰孩母親, 不讓她和業火觸碰。
一個村民消散, 又一個村民消散……
到最後, 只有嬰孩母親走過了業火之路,將孩子交給了陰陽先生。
通道消失,再也看不見別的人或物了。
寧初輕聲嘆道:「誰言寸草心, 報得三春暉。」
轉輪山夜景很美,同學、老師終於鬆了口氣, 還有人癱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地發泄壓力。
「太爺爺一直在找你。」
寧初笑道:「還真是許多年沒有見過鍾判了。」
「你為什麼要離開城隍廟,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有許多疑問還沒有答案,可寧初似乎不打算解答,至少暫時不打算。
他轉移話題, 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手工小熊鑰匙扣:「禮物。」
我:???
「我也不知道送些什麼給你, 想來想去就自己做了個這個, 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他撓了撓後腦勺,儘量語氣平靜,不過眼神卻不敢和我對視。
「我很喜歡。」
聽見這個, 寧初眉眼上揚, 神色是藏不住的高興:「那就好。」
這句話說完後我們倆都有些尷尬,儘管名義上是夫妻了,可我們這樣子倒像是舊社會被包辦婚姻的小兩口, 像是很熟, 但又沒這麼熟。
「你, 你還要走嗎?」我半天才擠出了這句話。
寧初點頭:「我還有要做的事。」
我沒追問。
寧初踏上了離開的路,他走了一會兒,忽然又頓住。
「夫人。」
「下次見面, 能不能, 給我也準備禮物?」
寧初結結巴巴地說了句, 同學、老師聞言起鬨。
我臉一下子燙了起來,回了句:「我會的。」
寧初如釋重負, 借著月光,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他略紅的耳尖。
「會再見面的,等到我可以幫你分擔的那一天。」
我在心裡暗暗發誓。
與此同時, 身後同學們默契地拖長音調:「我——會——的——噢。」
太爺爺和牛頭馬面終於趕來了,我微微一笑:「太爺爺, 你那失憶錘帶來了嗎?」
太爺爺一眼看明白了我要做啥,疑惑道:「帶了,不過,用彼岸花粉不就是了,失憶錘多疼多暴力。」
我接過失憶錘, 不懷好意地看著眾人。
「自然是, 疼點才長記性!起鬨什麼的最討厭了!」
鬧了一通後,我突然想到了那場賭局,我獨自去揭開了篩盅, 只見裡面是三個一點。
我忍不住笑了出聲,原來挑眉是那個意思。
還真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出老千的城隍大人。
寧初。
期待再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