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裡公費郊遊,卻沒想到踏入了傳聞中的絕戶村。
陰陽先生、不化骨、邪皮影、五通神,輪番登場。
同學身上長出鼠尾,脖子生出骷髏,還有些人即將變成殭屍。
我以城隍新娘的名義控場,卻被封閉了身體,眼睜睜看著鬼怪入侵。
後來,一個年輕人敲開了鬼村大門,和善道:「我家夫人年紀小,不懂事,行個方便怎麼樣?」
01
暑期校園實踐,我們專業一起到谷陽市那個剛發掘結束的古墓做調研,返程最後一天到了谷陽市轉輪山郊遊。
山色秀美,大家在溪邊紮營野餐,好巧不巧突然下了暴雨。
暴雨傾盆,開車不太安全,為了避雨,班長指著導航說附近有一個石家村,可以去村民家避雨。
邵宏教授拍板,一群人風風火火地拎著東西過去。
好在班長說的石家村不遠,路邊有個刻著村名的巨石,過了之後就看見了村子那極具特色的圓形六層土樓。
敲開大門,出來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他自稱是這兒的村長。
邵宏教授解釋了一番後,對方同意我們進去避雨,還去沖了些薑茶來驅寒。
「真是太感謝了。」教授和我們連忙道謝。
我看著村長離開的背影,異常佝僂,仿佛背上壓著千斤重擔。
然而就算這樣,他仍舊一直是腳尖點地走路。
雨勢遲遲不停,村長又生了堆火,取來了一些乾淨衣服讓我們換上,免得感冒。
江圓嘴裡沒閒著,把野餐時收好的烤雞翅拿出來解決。
她邊吃邊搓手:「你們覺不覺得奇怪,明明在烤火為什麼我好像越來越冷?」
剛說完就有同學附和,現在才七月,就算淋雨也不至於凍成這樣。
莫青青聞言,害怕地看了眼四周:「說起來到現在我們好像除了村長誰也沒看到過,這不奇怪嗎?」
這可把同學都嚇壞了,互相看著,心裡都快認定這兒有問題。
方小彤安撫道:「別自己嚇自己,高中地理忘記了?谷陽經濟發展緩慢,工作機會少,所以大多外出打工。」
班長也跟著佐證:「對,就是這樣。」
然而儘管這樣,大傢伙還是有些害怕,誰知道下一刻,樓上有窗戶打開,一個大姐驚喜道:「來客人了?」
土樓一下沸騰了起來,從樓上下來了數十人,男女老少都有。
他們說村子裡很久沒來客人了,一定要多玩幾天,看看這兒的風土人情。
「阿嫂,一會兒我們去準備土菜宴招待客人。」
「清水伯,你釀的酒這回可不能小氣了,上次才嘗了二兩你就放起來了。」
村民親切地商量著晚上的招待事宜,同學們只覺得暖洋洋的,剛才的那些揣測簡直就是對淳樸村民的侮辱。
雨勢漸小,我拿著把傘準備出去逛逛,江圓看見也跟了過來。
我們走到了村頭。
那一塊寫著村名的石頭上,此刻赫然是——許家村。
江圓疑惑道:「班長不是說這裡是石家村嗎?」
默默回到土樓,站在門外,只覺得剛才那充滿特色的土樓變得陰森詭譎。
而這道紅漆木門,一旦走進,就是羊入虎口。
我抬眼看去,村長正在和邵宏教授閒聊,其他村民或是熱熱鬧鬧地介紹風土人情,或是忙著晚上的土菜宴。
一瞬間,他們忽然都機械地扭過頭。
村民們面色青黑,咧著嘴,笑著,挑釁地看著我。
激將法?
再眨了眨眼,剛才還恐怖的畫面瞬間又變回尋常,依舊是閒聊家常,笑聲不斷。
我跨了進去,沒有絲毫猶豫。
鬼怪為禍,哪有見之不驅的道理?
02
江圓沒看見剛才那幕,不過她剛準備說外頭村名的事便被我阻止了。
我噓了聲。
同學們可不禁嚇。
而後我打了個哈欠,裝作睏了,去了旁邊的搖椅上躺著。
我是天生的斷命之人,十歲那年生了場大病,幾乎快要死了。
所幸太爺爺託夢,想辦法讓我和早就不見蹤跡的祟江城隍爺結了姻緣。
我成了城隍新娘,重續了斷命,牛頭馬面見我都要尊稱一句「夫人」。
成為城隍夫人後,我自然也有驅邪之責。
然而熟悉的失重感並未來臨,我睜開眼,沒有脫離身體,黃金冠和城隍嫁衣也並未穿在身上。
沒辦法出竅!
我捏了隱身訣,想要去打探虛實,走了兩步,同學和村民果然像是沒看見我。
術法還能用就好。
村長端著茶,走到我旁邊,笑著說:「鍾同學,喝茶,我們這兒自己種的茶葉。」
迎上他的目光,我沒有動。
村長聲音僵硬:「都已經給你機會出去了,為什麼還要來送死?」
……
隱身術竟然沒用。
他倒是直白,看來剛才雨勢變小也是人為操控的。
「鬼有鬼道,人有人道,本該互不干涉。」我寒聲道,「你若是現在離開,將來判官面前,未必不能替你說些好話。」
村長乾笑了聲:「冥界。」
他似乎不在意的樣子。
「你若是不怕,那大家就掀桌子試試,各憑本事。」我接過茶水放在一旁,語氣平靜,手心全是汗。
要命了,不能出竅,也不能用術法,現在的我就和普通人一樣。
然而還不能表現得憂心忡忡,否則一定會被看出虛實。
我索性巡遊全場。
那些村民現在看著倒是還成,可是誰知道這些魑魅魍魎什麼時候就會張開血盆大口,總不能把這些同學、老師的命置於不顧。
「許大姐,你這菜炒得真一般,怎麼,在家沒學過?這樣子的廚藝家裡應該經常吵架吧。」我拿著筷子攪了攪鍋里的菜,不屑道。
許大姐尷尬道:「肯定沒有你們大城市的菜好吃,都是些農家家常菜。」
我又走到打酒的清水伯那兒,剛裝好的一瓶酒被我「不小心」打翻。
「真是不好意思,我這人天生手滑,拿不住東西。」
清水伯:「……」
正在揉糕點的阿媽被我甩了一腦袋麵粉。
燒火的大叔被我淋濕了柴火。
裝作在寫作業的小姑娘被我加了五道奧數題。
同學看著我這樣,羞愧得仿佛當街上廁所,趕忙和村民們道歉。
江圓雖然覺得奇怪,還是幫腔:「她就是好奇,好奇,哈哈哈哈哈。」
她一邊讓我注意些,拿出些大學生的素質來。
我只能委屈道:「我也是見到各位叔伯大哥阿姐覺得親切,想要幫幫忙而已。」
邵宏教授心軟,打了個哈哈:「鍾玥還小,小孩子不懂事,我這就說說她。」
頭一次覺得這句道德綁架經典台詞如此親切。
我掃了眼他們,無所畏懼。
他們氣得青筋冒起,都站起身,看著我,那陰森鬼氣幾乎都要把周圍給淹沒了。
我聳聳肩,拍了下手。
大不了掀桌子一拍兩散。
他們忌憚地看著我,又各自歸位。
班長嘆了口氣,走到我身邊讓我懂些禮貌,含糊應了聲後,他看我動都不動,覺得奇怪:「鍾玥,你沒事吧?」
我雙腿發軟:「沒,就是難受。」
剎那間,氣溫陡降,他們再一次露出鬼相,躍躍欲試作殺人狀。
我也不甘示弱,把手在脖子上虛劃了一刀。
「給老娘死。」我回了個口型。
眾鬼:「……」
03
同學、老師沒有發現異常,安心等著晚上的土菜宴。
班長甚至特地盯著我,防止我再去搗亂。
我有些心寒,控訴:「同學一場,一點信任也不給?」
毛意也被發配來看著我,寬慰道:「也不是不信任,只是你也得可憐可憐大家的肚子。」
「心寒,真正的心寒。」我靠在椅子上,盯著逐漸擺滿菜的桌子,目光尋找著最佳線路。
邵宏教授在飯桌旁和村民閒聊這兒建築風格,我一會兒衝過去,裝作被凳子絆倒,再順勢把桌子推翻。
以我百米衝刺的速度,班長和毛意怎麼攔得住我?
這處地界的東西,天知道是什麼蛇蟲鼠蟻做的,總不能指望死人還去做一頓滿漢全席。
晚上,村長笑眯眯招呼大家吃飯。
我冷哼一聲,起身沖了過去。
……
毛意和班長一人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班長吸了口氣:「鍾玥,你剛才腦門上就差刻上『歪心思』三個字了。」
大傢伙都拿著碗筷和村民一起分散站在幾個桌子邊。
我被江圓帶著站在了圓桌那兒,她嘗了筷肉圓,頗為驚喜,還夾了一筷到我碗里。
來不及阻止,我只能瞧著碗中肉圓,然而我卻發現了奇怪之處。
這些菜竟然毫無問題。
清水伯掂著酒,露出一口黃牙:「鍾同學,嘗一嘗。」
「別亂來。」我警告了聲。
清水伯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咳了咳,陰惻惻道:「這酒啊,就是沒有新鮮的人血……」
他沒有說完,陰笑著,轉頭又和班上的男同學拼酒。
我睜開陰陽眼看了幾次,飯菜仍舊尋常。
沒辦法,我只能任由他們吃飯,等出去之後想辦法找太爺爺從城隍廟取些靈符過來調理。
嘗完了土菜宴,村長安排大傢伙到村民家中休息。
也許是太過自信,他們竟然沒有做什麼手腳,直接將土樓的第三層拿來給我們休息。
同學們都回到房間休息,我搬了張凳子坐在房門外。
江圓和方小彤跟我一個屋,她們早就累了,因此早早休息。
晚上十點,莫青青從隔壁房間走出,她看了我一眼,尷尬道:「鍾玥,你不困嗎?」
我微微頷首。
自從清明那次,莫青青擅自動了古墓中的朱釵,引來了百屍山怨鬼將軍,不得不與他冥婚,她為了活命暗中讓我頂替之後,就一直不敢同我說話。
但其實我早就看開了。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她也早就付出了命定的代價。
再者,我好歹也是堂堂祟江市城隍夫人,心胸怎麼可能不寬廣?
「上次那事,我少說了謝謝。」莫青青吸氣,復又認真說了句,「多謝。」
我看著月亮,旁邊星光璀璨,星辰匯聚成銀河,倒是難得的美景。
「你呢,也睡不著?」
莫青青搖頭:「也不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跳得有點兒快,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所以出來透透氣。」
我有些詫異,旋即安撫道:「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閒聊了會兒後,莫青青回了房間,留下我獨自坐在外面。
過道的燈忽然一下子全都暗淡了下來。
兩側幽深黑暗,仿佛有什麼不可知的存在在裡邊。
一個弔死鬼拖著長長的舌頭出現,飄在空中,瞪著兩個死魚眼。
在他之後,一個沒了手腳的鬼拖著一大片血跡出現:「鍾……玥……」
還有將腦袋放在掌心的斷頭鬼,以及淹死的水鬼,和那血肉模糊死在刀下的鬼。
兩側群鬼蜂擁而至。
「鍾……玥。」
「鍾……玥。」
這是鬼招人。
如果應了的話,鬼魂就會把你帶走。
然而,縱然我現在沒了術法,也不能出竅現出法體,我也依舊是城隍夫人。
諸邪理應避退。
我挖了挖耳朵,吹了口氣,冷笑道:「喊、喊、喊,喊你個西皮,你老娘我還沒有耳聾。」
俗話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就是因為人身上有生機,一旦氣勢上來了,就算是百鬼當面,也可以讓對方敬你三分。
果然。
群鬼停下。
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從他們的鬼相中依稀分辨出了村長、清水伯、許大姐等人的樣子:「想要永不超生的話,現在就過來。」
我向前半步,一把抓住那個斷頭鬼手上的東西。
向上一拋,一踢,飛天落下。
斷頭鬼頓時嚇了嚇,嗚嗚咽咽地去追自己的腦袋。
我眼神再一掃,他們不敢和我對視,不過,也沒有後退。
許久。
村長領著鬼眾離開。
我淡然地坐下,只是心裡清楚,再不拿出一些手段,這些怨鬼的試探將會越來越頻繁,一旦讓他們發現我現在就是個普通人,等待我們的下場必定很慘。
不過,我也不是沒有準備。
邵宏教授就是我的後手。
他是很多世的善人,功德不淺,能夠魂魄出竅夜行冥界,因此被我太爺爺,也就是城隍廟的鐘判官拉著去幫忙斷案。
教授希望從那些鬼魂口中知曉過去歷史,為學術積累,而太爺爺需要任勞任怨的拚命三郎。
他們倆一拍即合,從清明之後邵教授基本夜夜無休,白天上班,晚上去冥界斷案。
今晚十二點,邵教授如果無法魂魄出體去冥界上班,太爺爺一定知道是有問題,自然會想辦法找我們。
也許一兩點鐘,太爺爺便會帶著牛頭馬面過來,拉著教授噓寒問暖,詢問他是不是城隍廟福利不行,漲一漲薪資福利也可以,不要有情緒,消極怠工,這樣不利於同事團結。
到時候,區區一個鬼村……
可是一直到了早上六點。
晨光熹微,天邊透亮,邵宏教授沒有魂魄離體,太爺爺和牛頭馬面也沒有出現。
恰好此時,有同學起夜,睡眼惺忪,打著哈欠出來。
「鍾玥?早啊。」
我呆呆地看著他,以及他脖子上長出的一個嬰兒腦袋大小的瘤。
04
「程輝,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我斟酌道。
他微微一笑,回了句「能有什麼不舒服」。
在他笑的同時,脖子上那個瘤的表面也跟著咧開了一道笑容,親切溫和。
我快跑進屋子,江圓和方小彤都沒有異狀。
沒等我松下這口氣,很快又有同學醒來。
大家互相打著招呼,我就像是在找不同,盯著他們。
趙恆瑞的手上長出了仿佛老鼠尾巴一樣的東西,他恍若未覺,照常拿著杯子喝水。
「鍾玥,下樓吃早餐了。」
肩膀倏地被人拍了下,毛意咧著嘴,露出了那長長的尖牙、紅色的瞳孔。
樓下,我旁觀著同學們旁若無事地吃飯、閒聊,江圓因為毛意吐槽她的體育生男友而氣得要捶他好一頓。
好幾次,毛意眼瞳紅紅的,癲狂地看著江圓露出的手臂,垂涎欲滴。
我知道,必須要離開了。
莫青青和過來找她聊天的村民聊了會兒,言笑晏晏。
她經過我身邊時,焦急微弱的聲音傳來:「鍾玥,你,你也看見了吧。」
我掃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聲張。
尋了個機會,我和莫青青單獨見面。
莫青青說她早上睜眼就看見了這一切。
如果裝作看不見還好,一旦盯得稍微久一些,就好像被發現一樣。
班長甚至當著她面,和她表白,不過嘴角卻流下了口水。
「可你為什麼能看見?」
莫青青捏了捏脖子上掛著的一個錦囊:「上次之後我害怕,就去城隍廟求了好些靈符藏在身上,也許,是城隍夫人保佑?」
我輕咳了咳。
多謝誇讚!
只不過本夫人現在自身難保可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