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們一路上還見到章萬里和他妻子,老三和老四。
和章荷明一樣,都是脖子以上黑炭,脖子下面穿著得體。
依舊重複著生前的行為。
小豹子搖搖尾巴「哥你們說的人模鬼樣是不是就這樣的。」
「那是人模狗樣,你個文盲。」
現在可以確定帶走樓聞生的就是章家老五章風智,也是這片鬼域形成的罪魁禍首。
我好奇的是,為什麼只有章風智和章夢琪還保持著人形,其餘人等全部都是死前的樣子。
以及那句幫幫姐姐,是什麼意思?
後花園的小湖邊有棵巨大的榕樹,樓聞生就坐在上面。
身後是那隻小鬼,章家老五章風智。
小豹子天不怕地不怕,化成豹子幾下跳了上去,然後拱了拱樓聞生。
「老大你坐這看風景嗎?你後面那個小鬼我打不過啊。」
趙清風「哈哈。」
樓聞生「呵呵。」
我為樓部長有這樣可愛的部下感到開心,希望繼續保持。
趙清風握緊手中的雷擊桃木劍,手指捏著雷法,謹慎觀察著樓聞生後面的章風智。
但那小鬼只是向下看了一眼,漆黑的眼睛盛滿了懼怕,但依舊鎮定地別過頭。
趙清風都看在眼裡,又眯起眼睛看我。
我假裝不知道。
靈徽劍載著我,將我放在樹杈上。
我也看到了他們看到的東西。
那是章夢琪的房間。
趙清風把那個藥瓶交給樓聞生。
顯然,樓聞生也認識這藥,因為他面色同樣很難看。
那小鬼指著藥瓶說「就是這個。」
然後又指了指章夢琪的房間。
14
樓聞生不懂,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小鬼身上的氣勢弱了很多,甚至都不會在他耳邊念叨「幫幫姐姐」這句話了。
他看著我,我坦然地任他打量。
他把自己知道的告訴我們。
他說他從進來就被小鬼帶到了一個都是鬼的房間。
是他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姐姐圍坐在一起。
小鬼說他是醫生,但是爸爸媽媽否認了他的身份。
一家子人想把他分食了。
是小鬼把他帶到這樹上,然後一直讓他看章夢琪的房間。
趙清風也把進來發生的事情告訴樓聞生,樓聞生猜是不是章夢琪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有了趙清風的補充,他心裡拼湊出一個故事。
就是不知道這小鬼聽了滿不滿意。
他問那小鬼「你是不是章風智,章夢琪是你二姐,你姐生病了,所以安排她一個人住在頂樓,家庭醫生每天都要為你姐姐檢查病情,對不對?」
章風智不說話,只是點頭,他說他每天都在這樹上玩,有時候躲在上面連傭人也找不到,他喜歡這樣捉迷藏。
「你在此地不走,拘禁了所有的亡魂,為了什麼?」
樓聞生放輕聲音,章風智沒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五樓的房間。
半晌,他說「那天晚上,家裡是 23 個人,但只死了 22 個人,有個人跑了。」
這些年我一直守著這裡,就盼著她回來銷毀一些證據,然後殺了她,可你們太沒用了,居然沒查到一丁點關於她的線索,讓她高枕無憂地過了五年。
我沒辦法的,我也不想讓鬼域擴散,我並不想傷害到普通人,可你們真的太沒用了。」
然後,我們從小鬼嘴裡知道了五年前的火災真相。
15
章風智出生的時候,以為自己只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直到他五歲的時候,貪玩跑到了大榕樹上。
濃密的樹杈擋住了他小小的身體。
看著傭人們滿頭大汗地找他,他很開心。
不僅如此,他還發現自己可以看到二姐章夢琪的房間。
姐姐今天在看書,明天也在看書。
爸媽說二姐心臟不好,胎裡帶的,只能安排在五樓的房間修養,讓他們沒事不要去五樓打擾她。
他從來沒去過五樓,但那天在榕樹上,他看到了家庭醫生給姐姐治病。
他五歲,但他不是傻,他是不清楚為什麼那個穿著白大褂的家庭醫生要把姐姐的裙子掀起來,但他知道那絕不是正常的治療。
他不顧受傷跳下大榕樹,可是爸媽去公司了,哥哥姐姐們出去玩了。
他能找誰呢?他誰也找不了。
然後他拿著爸爸送他的瑞士摺疊軍刀,小心翼翼地上了五樓。
推開門的時候,帶著眼鏡的醫生正在寫著什麼,姐姐安靜地坐在床上,溫柔又陌生地看著他。
房間裡有一股奇異的味道,但濃重的香水味壓住了。
姐姐問他為什麼冒失地跑上來,家庭醫生溫和地收拾起藥箱告退。
他在樹上明明聽到了姐姐痛苦的呻吟,難不成是他聽錯了看錯了,其實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太小了,五歲的他即便再聰明,也無法想明白。
他和姐姐道歉,但他留了個心眼,他沒有說自己看到的事情。
但年幼的他自此養成了一個習慣,他經常躲在大榕樹里,觀察著二姐的房間。
家庭醫生每周的一、五、七會去給姐姐看病,每一次,他都會看到那個痛苦喊叫的姐姐。
也有過幾次,爸媽和哥哥姐姐們都在家的時候,但喊他們去五樓看看二姐的,總會被無情拒絕,然後呵斥他不要去打擾姐姐修養。
直到一天半夜,他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心,趁著大家熟睡的時候,從房間溜出來,跑到了五樓,看到了他的第二個「二姐章夢琪」。
她和白天的姐姐長得一模一樣,穿著漂亮的小洋裙,洋娃娃一樣可愛。
但是呆呆的,和白天的姐姐又不一樣。
她看到自己很開心,她說她叫寶寶,是他姐姐。
然後帶著他來到另外一個小房間,寶寶姐姐的房間。
原來五樓不是只有一個房間,另外一個只是做了密室,找不到開關的人是沒法進去的。
五歲的他就在那個房間和姐姐度過了兩年。
他經常偷偷跑去找寶寶姐姐玩,但他聰明地沒有去問過任何一個人自己為什麼還有一個姐姐。
那兩年多快樂啊,他的哥哥姐姐都不愛帶他玩,爸媽又太忙,他總是一個人呆著。
現在有人陪他玩,他很開心,他喜歡寶寶姐姐。
他也不愛去大榕樹上待著了,那次的異常也被他拋之腦後。
直到七歲那年,他發現寶寶姐姐發燒了,可是他根本找不到退燒藥。
著急的他喊起熟睡的二姐章夢琪,急匆匆地給寶寶姐姐喂藥。
16
第二天,爸媽把他喊到了書房裡,告訴他,其實媽媽當年生二胎的時候,是雙胞胎。
二姐章夢琪,三姐寶寶。
可是二姐身體不好,三姐倒是很壯碩健康。
可惜三姐出生得晚了點,腦子缺氧,醫生說以後都會是個傻子。
彼時章萬里已經是出了名的大富豪,他可以有個先天體弱的女兒,但不能有個傻子女兒。
三姐寶寶就這樣連名字都沒取,敷衍地叫她寶寶,和二姐一起養在了五樓,不叫外界知曉。
所有的傭人都簽了保密協議,不會有人透露她的存在。
等她做了心臟移植手術,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寶寶了。
他們說,三姐以後,要把心臟給二姐用,這樣二姐就不用擔心活不了太久了。
媽媽說,其他哥哥姐姐都知道,只有他最小,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但既然他看見了,也不能瞞著他,只是以後就不可以去五樓了。
我覺得很可怕,我喜歡的是寶寶姐姐,不是那個冷漠的二姐。
為什麼要把一個人的心臟給另外一個人,就因為她的呆傻?
可是憑什麼!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自那以後,他們總是盯著我,不叫我夜晚再跑到五樓。
我只能跑到大榕樹上,無聊地盯著二姐的房間。
直到我八歲的時候,又一次看見醫生伏在二姐身上。
二姐沒有再叫喊,只是麻木地轉過頭,看向窗外。
她看到了樹枝遮掩下的我,我看到了她明亮的眼神。
我看到了她的口型,她說:「為什麼不來找我玩了?」
我摔下了樹,渾身發抖,八月的太陽也無法驅散我身上的寒冷。
我麻木地回到了房間。
我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可愛的三姐,我不被重視的三姐,我那連姓名都不配擁有的三姐。
她被一個噁心的中年男人進行了長達三年,或許更久的侵犯。
我那個安靜聰明的二姐呢?
那是她的房間,那是給她檢查身體,她在哪裡?
他想起來五歲第一次的見面,模糊的記憶里,章夢琪否認過無事發生!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她知道!她知道三姐那個呆傻的人被醫生侵犯,她是幫凶,她是傷害自己親姊妹的兇手!
章風智哭喊著,拿著摺疊軍刀就要跑到五樓,被路過驚動的傭人們攔下。
哥哥姐姐們聽到動靜也跑出來攔住他。
他大喊大叫,他說救救姐姐。
沒人理他,大哥把他關進了禁閉室。
他在裡面又哭又叫,直到眼淚哭盡,體力耗盡,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醒來後,是在自己的房間裡,爸媽都在。
爸媽說他發燒了,受驚了,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現在退燒沒事了。
他恍恍惚惚地,問爸媽是不是都知道。
他看到了爸媽僵硬的臉,看到了伺候的傭人莫名的眼神。
他想起來自己經常會看到下人問家庭醫生什麼,然後醫生就會拿出錢給那些傭人。
他什麼都沒說,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他。
現在他也知道了。
17
半夜,他第一次踏進家庭醫生劉偉業的房間。
中年男人依舊是帶著半框眼鏡,溫文爾雅地笑著,問他是不是還有什麼不舒服的。
他問醫生是不是很厲害,不然為什么爸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醫生笑了笑,他臉上帶著嘲諷和一絲自得。
他說,他的老師是華夏最有名的心臟外科醫生,他是老師的得意門生。
只有他願意接二姐的手術,因為這涉及到了另一條人命,大夏絕不容許人命被輕賤。
但他可以繞過正規醫院,並且能帶來最好的醫療資源。
「我可以救你二姐,五少爺。」
我於是離開,最後去了五樓。
二姐沒睡,我問她為什麼。
明明三姐已經一無所有了。
二姐笑得很開心,她說是寶寶姐姐活該。
如果不是她在娘胎里搶營養,她也許就不會心臟孱弱,無法活過二十歲。
她說她是故意的,劉偉業有戀童癖,第一次給她看病的時候就發現了。
但她不動聲色地和他達成了一致,反正寶寶都是要死的,反正無人在意的,不如用來籠絡醫生,讓他盡心地為自己調養身體。
她說「可是媽媽心軟了,私底下在找匹配的心臟,她想保住自己這個傻子女兒。」
我想,要是她找不到合適的心臟,媽媽到時候捨不得這個傻子怎麼辦?如果是一個被侵犯過的女兒,這種髒東西她就不會心軟了。」
我看著她狀若瘋魔,我看著他們慈愛溫柔的外表下是魔鬼般的骯髒。
所有人都知道她遭受的傷害。
爸媽不在乎,手足不在乎,傭人更不在乎。
他們甚至還能從發泄完慾望的醫生那裡得到一筆不菲的封口費。
18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
章風智笑得癲狂,他拿起樓聞生手裡的藥瓶。
「醫生死的時候,還跟我炫耀來著,他說等我長大了,可以把這個送給我,嘗嘗吃了藥的女孩是什麼滋味。」
那藥瓶被他捏得粉碎,然後他溫柔地看著二樓。
「我點火那天晚上,做了一切準備,趁著他們熟睡,讓這骯髒的一切付之一炬,沒有人會防備一個八歲的孩子。」
我甚至準備好了一筆不菲的錢,足夠我和寶寶姐姐無憂無慮地活一輩子。
可他失敗了,二姐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她故意引導他發現真相,故意在那個夜晚把自己的骯髒心思剖析出來激怒他。
她冷眼看著八歲的自己做著漏洞百出的準備,她甚至偷偷往那張卡里存了不少錢進去。
章夢琪誘騙了呆傻的三姐躺在自己的床上,自己穿上了寶寶姐姐的衣服,一走了之。
章風智只想著將黑暗付之一炬,卻沒想過那天的風大,火勢蔓延太快。
等他發現章夢琪跑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和所有人葬身火海,卻讓兇手逃之夭夭。
「我不後悔自己放的這把火,但我怨恨為什麼兇手可以逍遙法外!為什麼你們如此愚蠢, 連少個人都查不到!」
兩人一豹沒說話,他們只要一想到有人誘姦智商低下的少女, 就恨不得把那人抓起來送進十八層地域。
那小鬼誠懇的看著我「您是來抓我的對不對,送我去十八層地域還是魂飛魄散都沒關係。」
但我想求您找到章夢琪,讓我殺了她,您不必背負人命的因果。」
我搖頭:「我從不懼怕因果,但我不能答應你。」
章風智焦急:「為什麼!明明我能感受到您……」
「噓~」
我讓他噤聲。
兩人一豹被小鬼的話驚到, 又開始暗戳戳地打量我。
我告訴他:「你二姐章夢琪,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她隱姓埋名,帶著一筆巨款,早被人盯上了, 扔在海里,屍骨無存。
「天理昭昭,善惡有報。這句話從不是戲言。」
章風智愣住,顯然是沒想到自己最大執念居然早已經不在人世。
「她進了閻羅地獄,自有十殿閻羅帶她嘗遍刑罰, 直到罪孽洗凈,方能投入輪迴,十八層地獄的痛苦,無人可以承受。
「至於你的寶寶姐姐, 她這一生太苦,早已投進一戶幸福人家,她這一世很幸福。」
章風智發自內心地笑了。
他說「那就好, 那就好。」
執念已了, 就要消散。
畢竟背負著二十來條人命, 他到了地獄, 一生功與過,自有人為他定下懲罰。
19
我施法召來黑白無常, 向他們叮囑稍微關注一下這個孩子。
黑白無常手持哭喪棒,沖我恭敬行禮。
將他捆上鎖鏈, 壓往地獄。
兩人一豹鵪鶉一樣縮在一邊, 瞪大眼睛看著黑白⽆常和那扇地府之門。
然後在⼼底瘋狂回憶自己有沒有干過什麼壞事。
畢竟在今天之前他們⼀直以為地府是開玩笑的。
現在⿊⽩無常拎著個東西就出來了, 那不就說明十殿閻羅也是真的!
樓聞生和趙清⻛冷汗直冒,大著膽⼦問我:
「您, 真是九尾狐啊?」
我搖搖我的尾巴, 眯著眼睛笑:
「是啊~」
至於小豹子,滿眼都是對咱們妖怪可真厲害的⾃得。
尾巴甩著甩著就抽到了靈徽劍上。
靈徽劍:這觸感,有點像主人的姐姐小時候養的那隻拉布拉多的尾巴, 有點疼, 嫌棄。
20
任務結束以後,部⻓舉辦了盛⼤的慶功宴, 向所有人隆重地介紹了我的存在。
孟雪姐姐給我⼿⾥塞了一把巧克力。
「你們妖怪吃巧克力應該死不了吧?」
我說沒事。
然後樓聞生也帶著他們九部的⼈過來向我道謝,順道邀請我加⼊九部。
周⼤爺⽪笑肉不笑地問候了對⽅的爺爺。
緊接著, 之前見過的⼤和尚也過來了。
他諂媚地給周大爺點了煙,問他要不然⼀起抓捕那隻黃⽪子。
「這畜牲連吃十三個⼈, 現在已經抓不到了, 任由他吃⼈,後果不堪設想, 咱們⼤局為重,功勞四六分!」
「三七,你三我七!」
大和尚一咬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