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緊張地搓著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傅夫人徑直走到我面前,眼神輕蔑地掃過我身上的棉布裙子。
「顧月初,開個價吧。」
她從包里拿出一張支票,推到我面前。
「拿著這筆錢,滾出我兒子的世界,永遠不要再出現。」
10
我看著支票上的一串零,覺得諷刺。
「夫人,您不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嗎?」
傅夫人臉色一沉,「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你們母子,解決問題的方式,都這麼別出心裁。」
我把支票推回去。
「我不會要你的錢,也不會離開這裡。」
傅夫人被我的態度激怒,聲音陡然拔高。
「你母親,一個短命的病秧子,本來就是要死的,有什麼好擺譜的?」
「你以為時御是真的愛你?他不過是念著你救過他,一時愧疚罷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不然你這種女人,連給我兒子提鞋都不配!」
我握緊手中的熱茶,控制住不讓自己潑出去。
「既然如此,傅夫人也沒有必要出現在這裡了,請回吧!」
她揚起手,似乎想給我一巴掌。
「你和你那個早死的媽一樣,都是賤命一條!」
傅時御帶著滿身寒氣衝進來。
一把攥住傅夫人的手腕,眼神陰鷙。
「誰准你來這裡的?誰准你跟她胡說八道的?」
傅夫人顯然沒料到兒子會突然出現,臉上慌亂過後快速恢復鎮定。
「小御,我是你的母親,母親好心幫你解決麻煩,你就是這麼和我說話的嗎?」
傅時御冷笑。
「解決麻煩?」
「我的麻煩,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嗎!」
母子倆的爭吵,讓整個書店的氣氛降到冰點。
「當初要不是你幫著蘇語柔,月初也不會離開我!」
傅時御的話,讓傅夫人臉色慘白。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一巴掌,傅時御被扇得側過臉。
傅時御舌尖掃過後槽牙。
「為我好?」
「那就請你現在就離開吧,別再出現在她面前,讓我噁心!」
傅夫人捂著胸口,氣得渾身發抖。
「你……你為了這麼一個女人,跟我這麼說話?」
「她不是『這麼一個女人』,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想娶的妻子。」
傅時御說完,不再看他母親一眼,轉身命令保鏢:「送夫人回去,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她再踏出老宅一步。」
保鏢架著不甘心的傅夫人離開。
書店裡恢復了安靜。
傅時御走到我面前,眼底是化不開的歉意和痛苦。
「月初,對不起。」
「我不知道我媽會來找你,我……」
我打斷他,「說完了嗎?說完也請你離開吧,影響到老闆的生意了。」
傅時御臉上血色盡失。
他沙啞著嗓子,急切地想證明什麼。
「月初,蘇語柔的事,我處理了。」
「我讓她身敗名裂,背了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我讓她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了代價。」
我整理著書架,沒有回頭。
「那又如何?」
「這些能讓我媽活過來嗎?」
傅時御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顯得無比蕭索。
「我知道不能……」
「月初,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所有傷害過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我終於停下手裡的動作,轉身看著他。
「是嗎?」
「那你打算怎麼處置你自己?」
傅時御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我無意欣賞他的狼狽。
日子就這麼不咸不淡地過著。
11
三年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我公寓樓下。
蘇語柔。
現在的她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曾經的光鮮亮麗消失不見,她看著我一臉怨毒。
她向我衝過來,卻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Ṭű⁼被保鏢攔住,只能聲嘶力竭地吼叫。
「顧月初!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我的!」
我平靜地看著她,「我害你什麼了?」
「如果不是你,時御哥哥怎麼會這麼對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他啊!」
一輛車停在我們身邊,傅時御從車上下來。
看到蘇語柔,他眉頭緊皺。
「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語柔看到傅時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撲過去抱住他的腿。
「時御哥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放過我吧!」
「我再也不敢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傅時御厭惡地想踢開她,卻又硬生生忍住。
他低頭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卑微的乞求。
「月初,只要你一句話。」
「只要你肯原諒我,我就放了她。」
蘇語柔轉向我,跪在地上朝我爬過來。
「月初姐姐,我求求你,你大人有大量,你就原諒時御哥哥吧!」
「你原諒他,我就能活下去了!求求你了!」
她砰砰地給我磕頭,額頭見了血。
周圍鄰居都探出頭來看熱鬧,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我繞開他們,準備上樓。
「你們倆的恩怨,別扯上我。」
蘇語柔從地上爬起來,聲音尖利。
「顧月初,你站住!」
「你憑什麼這麼高高在上!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
「你毀了我的一切,現在還想裝清高一走了之?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
女人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把水果刀,朝著我衝過來。
「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一切發生得太快。
保鏢離得還有些距離,根本來不及反應。
眼ŧṻ₈看著那把刀刺過來,我來不及躲閃。
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一個溫熱的身體擋在了我面前。
傅時御緊緊將我護在懷裡。
蘇語柔手裡的刀被保鏢踹在地上。
傅時御的身體搖晃,卻依舊沒有鬆開抱著我的手。
他低頭看著我,臉上露出一抹滿足的笑意。
「月……月初,你沒事,就……就好……終於……抱著你……」
沒說完,他身體就倒了下去。
周圍是蘇語柔的尖叫和路人的呼喊聲。
我站在一片血泊和混亂中,腦子裡一片空白。
12
周南趕來的時候,雙眼通紅。
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
「顧月初!如果時御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任由他搖晃,一言不發。
蘇語柔被警察帶走了,走的時候,她還在瘋瘋癲癲地笑。
幾個小時後,醫生從搶救室出來。
「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但刀子離心臟很近,情況還不穩定,需要立刻轉到重症監護室。」
周南鬆口氣,癱坐在地上。
我被安排在一個臨時的病房裡。
深夜,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又回到了庚市那個水庫。
十幾歲的傅時御渾身濕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把媽媽給我的平安墜掛在他脖子上。
「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他抽噎著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說:「我叫顧月初,你呢?」
他說:「我叫傅時御。我以後一定會回來娶你,給你好多好多的錢。」
我戳著他的額頭。
「笨蛋,命比錢重要。」
從夢中驚醒,窗外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傅時御被轉到了 VIP 病房。
我透過玻璃窗,看到他躺在病床上。
周南看著我,眼神複雜。
「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月初,我知道你恨他。」
「可是這三年,他過得也不好。他得了很嚴重的失眠症,經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只能靠藥物維持。」
「他總是一個人看著那條項鍊發獃,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心裡沒有半分波瀾。
「這些,與我無關。」
傅時御昏迷了三天三夜。
這三天,我哪也沒去,就守在醫院裡。
周南以為我心軟了,對我態度好了很多。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等一個了斷。
好在傅時御醒了。
他睜開眼看到我,眼睛裡亮起光。
「月……初……」
我站在他病床前。
「傅時御,我們放過彼此吧,何必相互折磨。」
傅時御眼裡的光熄滅了。
他激動地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
「不……不是這樣的……月初,不是這樣的……」
「我們之間,怎麼能用『折磨』……」
我不想再聽他廢話。
「等你傷好了,就離開這個小鎮,回你的大城市去。」
「從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永不相見。」
說完,我轉身就走。
「等等!」
傅時御在身後叫住我。
「月初,你母親的事……有蹊蹺。」
我腳步一頓。
13
他喘著氣,艱難地說。
「我昏迷前,讓周南去查了。查那天醫院的監控,還有值班記錄。」
「你母親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是有搶救時間的。」
「是……是我母親。」
傅時御的眼眶紅得嚇人。
「是她給院長打了電話,讓他故意拖延……她說,要給你一個教訓……」
這個真相,像一道驚雷,在我腦中炸開。
我一直以為,是傅時御的冷漠和蘇語柔的阻攔,間接害死了我母親。
卻沒想到Ṭų⁸,背後還有一隻更黑的手。
是傅夫人,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親手斷送了我母親的生路。
只為了,給我一個「教訓」。
我渾身冰冷,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傅時御出院那天,傅家的車停滿了醫院門口。
傅夫人也來了。
她似乎憔悴了很多,看到傅時御,眼圈就紅了。
「小御,跟媽回家吧。」
傅時御沒有看她,徑直走到我面前。
「月初,跟我來。」
他拉著我,走到了傅夫人面前。
「媽,你跟月初道歉。」
傅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我憑什麼跟她道歉?一個害你差點沒命的掃把星!」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
是傅時御打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你打我?」傅夫人捂著臉,難以置信。
「這一巴掌,是替月初的母親打的。」
傅時御眼神冷得像冰。
「我查到了一切。是你,是你害死了月初的母親。」
傅夫人身體一晃,差點站不穩。
「我沒有!我只是想給她個教訓,誰知道她那麼不經折騰!」
「教訓?」傅時御笑了,笑得無比淒涼。
「就因為她是我愛的人,所以你就容不下她,連帶著要了她母親的命?」
「你知不知道,你毀掉的,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光。」
傅時御從懷裡拿出一份文件,摔在傅夫人臉上。
「這是股權轉讓書,傅氏集團我名下所有的股份,我都轉給你。」
「從今天起,我傅時御,跟你,跟傅家,再無任何關係。」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看著我。
褪去了一身的驕傲和戾氣,看起來像個迷路的孩子。
「月初,對不起。」
「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麼,都換不回伯母的命,也換不回你的原諒。」
「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我這就滾,滾出你的世界,滾得遠遠的。」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傅時御真的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
小鎮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那些價值不菲的禮物,也再沒有出現過。
生活好像回到了原點,但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傅家因為繼承人的問題,亂成了一鍋粥。
傅夫人病倒了,聽說中風偏癱,話都說不清楚。
蘇語柔因為故意傷人罪,被判了十年。
這些消息,都是書店老闆娘當八卦講給我聽的。
從此以後,時間像被按下慢放鍵。
我盤下書店,成為新老闆。
多年後,女兒結婚回門,帶來一個禮盒。
說是夾雜在禮金中,指名給我的。
禮盒中,是那人去世前寫的道歉信和遺物。
我摩挲著禮盒中的銀吊墜,將信收好。
丈夫走到我身後。
「怎麼?」
我搖頭笑笑。
「沒什麼,一個故人的問候。」
傅時御~
再見,再也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