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產後,我成了那群公子哥的遊戲對象。昏暗的包廂內,他們叫囂著:「唱錯一句,脫⼀件!」
⽽我,已經被灌得爛醉。
⼿中話筒掉落,被一隻指骨分明的⼤⼿接住。
他懶洋洋道:「這樣玩,太慢。」
1
我抬起發沉的眼⽪,看到修⻓的⾝形朝我走來。
腳步沉穩,步步逼近。
有人熱情地招呼道:「⾔嶼,你小⼦總算來了。」
言嶼淡淡道:「你們叫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那幾個公⼦哥⼀迭聲道:
「好戲還沒開始呢,溫妍剛才喝了點酒,馬上就要唱歌了。」
他們⼜轉頭看向我,笑眯眯地說:
「溫大⼩姐,還是按之前的規矩,完整唱一⾸,一千。」
「要是唱錯了,我們也不難為你……你脫一件⾐服就⾏。」
在我身邊,幾瓶空了的路易十三閃著琥珀色的光,旁邊的鈔票壘得整整齊齊。
而我的衣服,也尚且穿得整整齊⻬。
爸爸帶我去過不少飯局,每次都在我的⽩⽔⾥兌一些白酒。
他說:「妍妍,你一定要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醉。」
我很少醉。
可是,此時此刻,我希望自己真的醉了。
這樣,我就不用在這種處境下面對言嶼——那個曾被我隨意戲弄的少年。
2
比起高中時,如今的言嶼變了不少,氣場迫人。
他向後倚靠在沙發卡座內,長腿交疊,淡淡瞥了我一眼:
「這麼玩,太慢了。」
比起年少時的清冽嗓音,多了幾分沉啞。
有人附和道:「這個局就是為你組的,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言嶼想了想,說:「我在她手心裡寫字,她要是猜不出,就全脫了。」
包廂里爆出一陣鬨笑:
「言少,過一會兒,你該不會故意放水吧?」
「大家都知道,當初你為了溫妍,可是連命都不要了……」
包廂內驟然安靜下來。
那人趕緊改口:
「是我說錯話了,明明是我們言少差點要了溫大小姐的命……」
周圍響起一陣意味深長的笑。
言嶼看起來意興闌珊,慢慢拉過我的左手,放在他的掌心。
有人將我的眼睛蒙住。
這樣一來,我所有的知覺,都集中於那隻被握住的手。
言嶼的手心很熱,我本能地想要退縮。
但是他握得更緊,讓我退無可退。
他的指尖開始在我的手心滑動,很輕,帶起一陣酥麻的癢意。
從前,我為了故意折辱他,強迫他和我玩這個遊戲。
我總是在他手心寫——
「你是我的。」
用來彰顯我對他絕對的掌控權。
而現在,他寫的是——
我遲疑著開口:「你……是我的。」
周圍一陣爆出鬨笑。
「溫大小姐霸道的脾氣還真是一如往昔……」
「言少,她說的對不對啊?」
我眼睛上的絲巾被扯下,目光撞入一雙黑沉的眼眸。
言嶼惡劣地勾唇,說:
「不對哦。」
3
「溫大小姐,願賭服輸。要不要我們給你拿根鋼管,烘托一下氣氛?」
「只要你玩得起,五萬立刻到手。」
我說:「行啊,給我拿根鋼管吧。」
還真有人給我拿了根鋼管過來,等著看我的笑話。
「實在不行,溫小姐繞著管子轉一圈就得了,可別閃了腰。」
「女人的腰,可不能傷到……」
我沒有管他們在說什麼。
只是一步步走上前,握住那根冰冷的鋼管,熟練地踮起腳,貼了上去。
包廂燈光微暗,我順著鋼管緩緩旋轉。
彎腰下滑時,額前碎發垂落,遮住了所有晦暗不明的目光。
就好像,回到了半年前,獨自在房中練習的時候。
那時候,我想去非洲草原旅行。
爸爸一般對我有求必應。
可是那一次,他說:「胡鬧,不許去。」
我看出沒有商量的餘地了,第二天就去報了個鋼管舞的班。
學費很貴,不過回報率也很高。
即使是我這種菜鳥,也能拿到不錯的薪水。
觀眾席里將近一半都是女孩子,她們的目光靦腆而好奇,給的小費也很大方。
我花了大半個暑假,攢夠了去草原旅行一周的錢。
剛訂好機票,就聽到了爸爸出事的消息。
回過神來。
包廂的光線將一切照得迷離。
我向後一仰,甩開頭髮,刺眼的燈光又出現在眼前。
台下傳來一陣口哨聲。
「溫小姐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平時看著端莊文靜,私下裡還有這麼勁爆的一面……」
「啪」的一聲。
聚光燈驟然熄滅。
黑暗之中,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身體就被一把扛起,帶出了包廂。
走廊昏暗的光線中,言嶼將我放下來,摁在牆邊,手指壓在我耳後。
他微微彎腰,漆黑的眼眸看向我。
「溫妍,你這幾年……都在做什麼?」
4
剛才被扛起來的時候,我的 bra 發生了位移。
我一邊低頭整理,一邊說:「在忙著吃飯睡覺談戀愛啊。你呢,言嶼,你過得好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問:「溫妍,你現在很缺錢嗎?」
我說:「最近想換輛車了,所以有點缺。」
「那你為什麼把首飾和包包都掛在網上賣了?」
我狐疑地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你有一次發脾氣,用其中一個包打過我,上面有一道一模一樣的刮痕。」
我有些煩躁,「家裡沒地方放了,就賣出去,要你管?」
言嶼看著我,篤定地說:
「溫妍,你現在很缺錢。」
「所以呢,你會借給我嗎?」
「我是一個商人,不借錢,只買賣。」
「我才不和你做買賣……」
轉身想走,手腕被他捉住。
「那你剛才在裡面做的是什麼?不就是做買賣嗎?」
「要做買賣也不和你做!」
5
我回到包廂里。
那群公子哥說我只跳了一半的舞,只脫了一件外套,只能給我兩萬。
我把那一沓現金塞進包里,一言不發地離開。
走出暖氣十足的包廂,我在寒風中裹緊了圍巾。
媽媽的電話突然來了。
我接通,媽媽焦急的聲音在彼端響起:「妍妍,你籌錢籌得怎麼樣?」
我說:「我已經和朋友借了一些,不過數額不多,我會再想辦法。」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很疲憊:「家裡那幫親戚,平日裡沒少拿咱們的好處,現在出了事,打電話都不接……唉,你爸爸的案子很快就要開始辦了。」
我試探著問:「媽,要不我辦個休學手續,儘快回去?」
媽媽厲聲道:「說什麼傻話!你的學業最重要,你爸爸的位子是保不住了,以後你只有靠自己了……」
媽媽從來沒有吃過這份苦。
爸爸的職位並不高,在風波中,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即使如此,他也晚節不保。
我掛斷電話,看著被地平線緩緩吞沒的夕陽,折返了回去。
6
包廂里只剩下言嶼一個人。
他像是知道我會回來,修長的雙腿交疊,神色從容。
他問:「你到底需要多少錢?」
我說了一個數額。
要幫爸爸打點上下各處的關係,這些錢並不夠,但我不想欠言嶼太多。
言嶼簽了一張支票,遞到我面前。
上面的數額,可以解決我當下的所有問題。
我從包里翻出紙和筆,開始寫欠條。
言嶼從我手中將筆抽走。
他說:「溫妍,你還欠我點別的,先把那個還了。」
他偏頭。
在他的右耳上,有一枚黑色耳釘,是上弦月的形狀。
我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7
高中的某一段時間,我爸媽鬧離婚,我內心惶惶不安。
當時,言嶼剛好轉到我們高中,沉默寡言,一副目中無人的冷淡模樣。
一天晚自習前,我接到媽媽的電話,她聲音疲憊,說自己要出去散散心。
我立刻意識到,他們的婚姻,怕是走到頭了。
掛斷電話後,我在教室外的走廊站了很久。
突然有人摸了一下我的頭。
我抬起頭,和言嶼四目相對。
他說:「溫妍,不要難過。」
我甩開他的手,嘲諷道:「你自己家都亂成那樣了,別人家的事情,最好少管。」
言嶼的母親曾是一名聲名在外的交際花,和不少男人保持著曖昧關係,懷孕之後嫁給了言嶼的父親,搖身一變成了貴婦。
走廊昏暗的光線中,言嶼靜靜看著我,無悲無喜。
良久,他轉身離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如果我變成了一個問題少年,爸媽就會將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顧不上鬧離婚了。
第二天午休,言嶼走在校園裡,猝不及防地被幾個男生拽到了一處小巷。
我正等在那裡。
看到他過來,我招了招手:「言嶼,我有東西要送你。」
我的手中有一枚黑色的耳釘,彎月的形狀。
我捏住言嶼右邊的耳垂,把耳針扎了進去。
那一瞬,言嶼抬頭看我,漆黑瞳仁中情緒翻湧,如同暴雨來臨前的天空。
那樣的眼神,讓我的手指抖了一下。
我連事先想好的狠話都忘了說,匆忙地離開了那裡。
好幾個晚上,我都在失眠和噩夢中度過。
言嶼並沒有把這件事鬧出來。
不過,媽媽還是察覺到了我的異常,很快就趕回來了,爸爸也不再堅持和她離婚。
後來在學校里,我總是下意識地避開言嶼,刻意地淡忘曾經對他做過的事。
大腦想要保護自己的時候,自我催眠的能力是很強大的。
現在想想,當時爸爸想離婚,或許是察覺到了形勢不好,想要提前做一些準備。
8
言嶼驀地伸出手,用力捏住我的耳垂,指尖帶著冷意。
我醒過神來。
眼前這個人,不再是一個單薄可欺的少年,而是一個心思深沉的男人。
他一直刻意隱藏自己的家世,直到高中畢業後,我聽到一些傳聞,才開始後怕。
「所以呢?作為報復,你也要給我打一個耳洞嗎?」我故意說得雲淡風輕,心裡卻慌得很。
「當然不是。」他輕笑著搖頭,「我要送你更好的東西。」
言嶼開車帶我去了一家紋身店。
我脊背發寒,很想拔腿逃走,卻惦念著言嶼口袋裡那張支票。
紋身店的店長是個漂亮的女人,身上帶著街頭藝術家的氣質。
言嶼指了指自己的耳釘,說:「我的女朋友送了我一件禮物,作為回禮,我要把同一輪月亮留在她的腰上。」
過了兩秒,我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他不著痕跡地撫了撫我的背,低聲說:「乖一點,過一會兒,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言嶼眼中帶著繾綣,店長聽不懂中文,還以為他在說情話。
我想了想那張支票,還是像砧板上的魚一樣趴了下來。
在漫長綿密的疼痛中,我緊握著拳,額頭上冷汗直冒。
結束之後,店長端詳著自己的作品,笑著點了點頭:「你男朋友很幸運。」
言嶼拭去我額頭上的汗,聲調低啞:「可不是麼?」
9
完事之後,言嶼帶我回到了他的公寓。
公寓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頂層景色極好。
漆黑的夜空下,燈光在室外泳池的水面上搖盪。
這樣怡人的風景,顯得我愈發狼狽。
我坐姿僵直地坐在沙發上,惡狠狠地盯著對面的男人看:
「言嶼,現在你滿意了嗎?」
言嶼閒適地坐在吧檯邊,黑色耳釘襯得他皮膚冷白,配上過於精緻的眉眼,就像是一個在人間尋找獵物的魔鬼。
他倒了一杯烈性酒,遞到我面前。
「把它喝了,會不那麼痛。」
傻子才會在他家裡喝酒。
我推開酒杯,朝他伸出手:「你答應的支票,給我。」
他抿了一口酒,徐徐道:
「溫妍,今天我教你一件事。」
「在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之前,不要答應別人任何事。」
我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所以,你根本就不打算借我錢?你是在耍著我玩?」
言嶼拿出了那張支票,漫不經心地說:「我不會借你錢,只會和你做買賣。」
「你要做什麼買賣?」
「我要你,」他漆黑的眼眸看向我,「陪我一個月。」
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種古早小說的橋段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心念一轉,沖他笑了一下:
「行啊,那你先把支票給我,我辦完事之後,你隨叫隨到。」
他也輕笑了一下。
「溫妍,你是不是還當我像從前那樣傻?」
「如果我讓你先拿到錢,你恐怕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
我咬了咬牙,「那你要怎樣?」
他說:「今天就銀貨兩訖。」
我捏緊了拳,忍住打他的衝動:「我才不要。要不這樣,你把錢借給我,兩年之後,我多還你百分之二十。」
言嶼斂眸不語,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似乎在嘲笑我的負隅頑抗。
我咬了咬牙,拿起包,起身離開。
言嶼問:「你還能去找誰?」
「與你無關。」
10
實際上,在言嶼之後,我放棄了再找人借錢的想法。
我把還比較新的衣服和飾品整理出來,以極低的價格賣了出去。
將不厚的一沓現金握在手中時,才意識到以前浪費了多少錢。
我在學校的網站上找到了幾個打工的機會,空餘時間都在食堂和圖書館打雜。
打工時經常會碰到同學,我儘量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由於校內職位的酬勞不高,晚上我會去中餐館做服務生。
整個晚上都忙個不停,睡前兩條腿酸疼得睡不著。
打了快一個月的工,我數了數手頭的現金。
數額雖然不多,不過也聊勝於無,準備再攢幾天就給我媽轉過去。
兩個月以前,我還住在學校周邊的繁華地段。
現在我已經搬到了另一個偏遠的區和別人合租。
室友作息不規律,總是在凌晨的時候回來,巨大的關門聲將我吵醒。
這天晚上,我拖著疲乏的身體洗了澡,估摸著室友還沒回來,就裹著浴巾出了浴室。
沒想到,經過客廳的時候,室友臥室的門開了。
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了出來。
他看到我時似乎有些詫異,肆無忌憚地用目光掃視我,輕浮地吹了口哨。
我被嚇得睡意全消,衝進了臥室,將門反鎖了起來。
門外傳來了男人的笑聲:「小妹妹,別緊張。」
直到外面的腳步聲消失,我才放鬆了下來,換好了衣服。
卻還是不放心,拿了把椅子將門抵住,這才回去睡覺。
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
一會兒夢到爸爸形銷骨立地待在監獄裡,看起來像是老了十歲,一會兒夢到紋身師捏著一根針,獰笑著,慢慢走近我……
最後,我夢到了言嶼。
他站在一團霧氣里,黑色耳釘閃著幽光,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仿佛是在嘲弄我。
我忽地驚醒。
房間裡有一種陌生的味道,像是某種香體噴霧,讓我心裡發緊。
我驚惶地蹬了幾下,似乎踢中了什麼。
伴隨著男人低低的罵聲。
是室友帶回來的那個男人!
11
我從另一個方向翻身下床,朝門口跑去。
打開門的瞬間,我遲疑了一秒,想起了放在抽屜里的錢。
正是因為這一瞬的遲疑,我被抓住,整個人被拽了回去。
我的頭磕在床沿上,一陣頭昏腦漲。
沉重的身軀壓了上來。
我努力推搡,卻無法阻止他的動作。
就在這時,我的手摸索到了床頭柜上放的一樣東西。
那是我的修眉刀。
我把心一橫,抓住桌上的東西。
翻過身去,對準男人的臉,用力一划。
他像野獸一樣吼叫了一聲,放鬆了對我的控制。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門口,光著腳從樓梯向下跑。
漆黑的樓道深不見底,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
我的心跳聲劇烈如鼓點,又像是追趕的腳步聲。
我無法分辨,只知道拚命朝前跑。
當我終於跑得喘不上氣時,已經站在了深夜的大街上。
身後沒有人。
這座白日裡的喧囂都市,此刻被淹沒在黑暗中,仿佛每一個角落都藏污納垢。
夜晚的寒意從水泥地面爬上我的腳底,如同冰涼的蛇。
我不住地打著寒戰。
12
我光著腳,一路走到了最近的警察局。
地面冰涼,凌晨的空氣帶著濕意。
一個女警問清情況後,借給我一雙舊球鞋。
兩位執勤警察開車送我回住所協助取證。
車內放著柔和的音樂,副駕駛的警官帶著東歐口音,問我是不是來自亞洲,我點了點頭,卻什麼也不想多說。
抵達時,屋內的燈還亮著,可熟悉的房間已是一片狼藉。
手機和筆電不見蹤影。
書桌上的抽屜被撬開,裡頭原本的現金也不見了。
我的室友也消失了,連著她的行李一起。
她曾經半開玩笑地說:「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不吃點虧是長不大的。」
現在,我真的吃了大虧。
警察告訴我,會立案協查失物,但追回現金的可能微乎其微。
我站在凌亂破碎的房間裡,思緒雜亂,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由於昨晚的事情,我不敢再在這間公寓多待一秒。
13
凌晨三點,我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旅館太貴了,就算是青旅,也抵得上我一周的飯錢。
我住不起。
路過一間酒吧時,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指尖夾著一根煙,忽明忽滅。
我本想轉身就走,卻被叫住。
他的聲音懶洋洋:「溫妍?」
我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
「真巧啊……陸璟。」
陸璟和我、言嶼是一個高中的。
高中期間,陸璟沒和我說過幾句話,後來卻和我來到同一所大學。
他和我一起選過擊劍課,因為技術同樣爛,所以總是被分到同一組。
此時此刻,陸璟笑得一臉玩味,「聽說你家裡出事了?」
我不想和他多談,支支吾吾應了幾句。
他也沒有深究,甚至主動忽略了我亂蓬蓬的頭髮,只是說:
「你這種循規蹈矩的孩子,怎麼也來逛夜店了?該不會是無家可歸了吧?」
「當然不是……」我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他摁滅了煙頭,「得了,算我倒霉,大半夜撿到了你……跟我回去將就一宿吧。」
14
我跟著陸璟回了家,住在客房,甚至還安心地洗了個澡。
反正,我不屬於陸璟的「興趣」領域。
我洗完澡,正用毛巾擦著頭,陸璟敲門,給我送了個吹風機。
他問:「要不要喝一杯,壓壓驚?」
我點了點頭。
他的屋子不大,也很凌亂,只有飄窗稍微整潔一點。
於是,我們坐在飄窗上喝酒。
窗簾半拉著,透出一點點城市夜景的橘黃光。
他熟練地在酒杯中倒入琴酒、接骨木花糖漿,又擠了幾滴青檸,最後添上氣泡水和一片薄荷葉。
「不太烈,但足以鎮定心神。」他推了一杯到我面前。
我接過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受了驚嚇?」
他說:「你凌晨三點走在大街上,額頭紅腫,頭髮亂得像雞窩,連內衣都沒穿,你覺得正常人會怎麼解讀?」
我說:「夢遊?」
他翻了個白眼。
一杯酒下肚。
他問:「你現在是不是很缺錢?」
我說:「還行吧。」
我現在是看起來很窮嗎?
為什麼每個人都能看出我缺錢?
他笑了笑,「別不好意思啊,反正我也沒錢借給你。我家是普通家庭,我爸媽是掏空了積蓄才送我出來留學的。」
我問:「那你還大半夜地跑出來混酒吧?」
他說:「這裡不比國內,太無聊了,氣候又不好。如果不喝點酒,真的會抑鬱。」
兩杯酒下肚。
「溫妍,雖然我不能借錢給你,但是我知道你可以跟誰借……」
接下來,他告訴了我一件「趣事」。
他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曾在言嶼的公寓里借住過幾天。
一天夜裡,陸璟起來喝水,聽到言嶼的房間裡有聲音,就好奇地湊在門上聽。
他竟然聽到,言嶼在斷斷續續地喊「溫妍」。
陸璟抿了一口酒,總結道:「如果一個男人在夜裡喊你的名字,無論你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
我沉思了一會兒,問:「為什麼你聽起來這麼遺憾?難道你對言嶼……」
他攤了攤手,顯得萬分無奈。
……我就知道。
14
陸璟以為,言嶼在夜裡喊我的名字,是對我這個人念念不忘。
但事實上,言嶼是對於我給他留下的恥辱念念不忘。
第二天下午,我再次來到言嶼的公寓樓下。
這一次,公寓一樓的前台禮貌地讓我稍等,說言先生還沒回來。
我只好坐在一樓的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翻著一本雜誌。
直到日光西斜時,一輛灰色轎車停在了公寓樓前。
車門打開,長腿邁出,言嶼走了出來。
他身著純白休閒服飾,多了幾分少年感。
和我記憶中的那個言嶼更像了幾分。
可是,當他走到我面前,眼神和我對上時。
我才意識到,他再也不是那個軟弱可欺的少年了。
他的目光在我額頭的紅腫處掃過,淡淡道:
「溫妍,你又來找我做什麼?」
我問:「你之前的提議還有效嗎?」
他的眸中閃過一絲訝異。
良久,他注視著我的眼睛,慢慢點了點頭。
15
我跟著他走進房間,關上門,低低道:
「好,就從今晚開始,一個月。」
說完,兀自開始寬衣解帶。
他依靠著門框,抱著胳膊打量我:「溫妍,你現在已經變得這麼隨便了嗎——」
話音未落,一根小皮鞭抽在了他的手腕上。
我甩開脫下的外衣,整理了一下裡面穿的黑色皮裙。
緊接著,高跟鞋底踩向了他的腳背。
言嶼後撤一步,抓住鞭子末梢,咬了咬牙:
「溫妍,你在發什麼瘋?」
「言嶼,瘋的是你吧?」我說,「你從前被我欺負成那樣,做夢的時候還喊我的名字……你不就是想要被我這樣對待嗎?」
說著,用腳跟碾了碾他的手指。
我昨晚分析了一下。
結合陸璟的敘述和言嶼的表現,我認為,言嶼應該是有某種特別的心理需求。
他讓我陪他一個月,大概是想讓我欺負他一頓,獲得心理上的滿足。
這樣說來,我們兩個一拍即合。
他疼得下頜繃緊,說:「我才沒有這種喜好!」
「哦……」我慢慢挪開腳,收回皮鞭,重新扣好外衣,「那我去找別人好了。」
我的手指剛搭上門把手,身後就傳來氣急敗壞的一聲:
「回來!」
我回頭。
一張支票遞了過來。
言嶼冷白的臉染上薄紅,不知是出於憤怒還是興奮。
「錢給你……你不許再去找別人。」
16
言嶼心機很深,他只給了我一半的錢。
他說,怕我中途偷偷逃走。
其實,我才不會逃走呢。
要逃也是他逃。
我很敬業,在網上看了一些教學視頻,在言嶼身上一一嘗試。
他趴在落地窗前,手指抓住窗沿,青筋分明,下頜線收得極緊。
在他結實的脊背上,落下一道道紅痕。
我沒有經驗,力道一時沒控制好。
言嶼喉嚨里逸出一聲痛呼。
我心情複雜地想,他一定覺得很爽吧。
言嶼直起身,奪過我手中的鞭子,鐵青著臉說:
「今天的……夠了。」
「你確定?」
言嶼抿了抿唇,看向我,「剩下的時間,我想做點別的。」
「你要做什麼?」
他說:「你先去洗個澡。」
哼,正好出了一身的汗,洗澡就洗澡。
17
浴室水汽氤氳在鏡面上,模糊了我的輪廓。
我伸手抹去水霧,鏡中映出一張被熱氣熏紅的臉。
如果不是為了掙錢,真不想和這傢伙待在一個屋檐下。
等這個月結束後,我一定要離他遠遠的,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
我換好浴衣,走出浴室。
房間裡空無一人。
懸著的心剛剛落下,陽台門忽然被風推開了。
一股夜晚的涼意撲面而來。
我循聲望去,言嶼倚在陽台門邊。
不知是不是陽台上燈光的原因,他的眼神似乎透著一絲溫柔。
他低低道:「妍妍,過來。」
17
夜風吹動他的發梢,打散了平日裡的冷漠。
有那麼一瞬,他像極了我記憶中那個沉默的少年。
命運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傢伙。
它總是讓人在最狼狽的時候,遇見最不想看到的人。
我緩慢地走向他。
言嶼伸出手,想要觸碰我的頭髮。
我本能地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空氣微微凝滯。
他收回手,眼眸中的光暗了下去,唇角揚起一個疏離的弧度。
夜風席捲而來,我的浴衣下擺被掀起一角,瞬間又落下。
言嶼將指尖停留在那輪月亮之上。
紋身的疼痛還沒有完全過去。
我的身體忍不住一抖。
他問:「溫妍,當初你對我做那些事……有沒有一刻後悔過?」
我說:「沒有。」
他輕笑了一下,「也對,這就是你。你只會把『過去』徹底扔掉,不管不顧地一個人向前走。」
我忽然有點心煩,「這裡風好大,我要回去了。」
他說:「沒事,這樣……就不怕風大了。」
18
我被他抱住,抵在欄杆上。
在我身前,是城市的霓虹燈海,流動成無數碎片。
在我身後,是我無法忽略的熱度。
「言嶼。」我的聲音很冷,卻帶著一點不可控的顫意,「你越界了。」
「嗯,」他說,「但是,如果你也想,就不算犯規。」
他的指尖像是帶著小小的火苗,若有似無地燎原。
理智讓我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可是言嶼的手指實在狡猾。
「妍妍,就在這裡,陪我看月亮,嗯?」
他的聲線低到極致,撥動了我腦海中某一根弦。
該死。
夜空中都是雲,哪裡有什麼月亮啊。
我想罵他神經病,開口卻是破碎的聲調。
我攥緊了手指,強迫自己站穩,不讓自己崩潰在他面前。
城市斑斕的燈光晃動成無數碎片。
遠遠近近,像一次無聲的溺水。
最後,烏雲被風吹盡,月光真的落了下來。
19
我醒來時,趴在床上,身下墊著枕頭。
房間很安靜,言嶼已經離開了。
昨天夜裡,他自力更生,換了兩次床單。
床邊那一堆皺巴巴的床單,在無聲地提醒著我:
昨天夜裡,我沒控制住自己。
我在言嶼面前失態了……很多次。
我捂住眼睛,不想再回憶。
我走進浴室,用冷水拍了拍臉,試圖驅散腦海中殘留的昏沉。
回房間時,我看到了床頭柜上那張小小的紙條。
那是第二張支票。
這一天,我把錢轉給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