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總算消停了。
車子駛入一座氣派的莊園。
沈聿率先下車,繞到我這邊,極其自然地伸出手。
我遲疑了一下,將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溫暖乾燥,將我整個手包裹住。
表面上看,我們是一對恩愛夫妻,丈夫溫柔體貼地牽著妻子。
只有我知道,他握得有多緊,仿佛怕我跑了。
我有些不適地掙了掙。
沈聿立馬看向我,「緊張?」
「別擔心,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看來上次來給老婆留下陰影了,都怪那該死的老登!】
【看我今天不狠狠敲詐他一筆!當給老婆的心裡安慰了。】
我心裡泛起一絲異樣,但表面微笑著沖他搖搖頭。
然後跟著他走進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門。
7
沈家老宅的書房裡,氣氛低沉。
沈父端坐在太師椅上,手中盤著一串紫檀佛珠。
目光在我身上來回掃視,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鄙夷。
「聽說你父親的公司,最近又四處求人注資,快要周轉不靈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指尖下意識掐進掌心。
沈聿上前一步,將我擋在身後,「明微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情、她家裡的事情都不勞煩您操心。」
沈父怒拍桌子,瞪大眼,「逆子,你現在為了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眼裡還有我這個父親嗎?」
「我說錯了嗎?她嫁進沈家兩年,沒見給沈家開枝散葉,倒是沒少把沈家的好處,往那個破落戶的娘家搬吧?」
我默默聽著,沒法反駁。
我知道這兩年我爸沒少從沈聿這裡要資源、要好處。
「我願意給,我給我妻子東西還要經過你的同意嗎?你管好自己在外面養的孩子、女人就行,我的事你少管!」
沈聿渾身散發著駭人的冷意。
【氣死我了,這老東西,一直對我老婆大吼大叫!】
【要不是為了拿到那東西,我才懶得在這兒和他浪費時間。】
沈父被他氣得說不出話。
父子倆劍拔弩張。
這時,管家敲門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古樸的木盒。
沈父狠狠瞪著我,「你,滾出去!」
沈聿眉頭緊蹙,在爆發的邊緣。
我生怕他為了我和父親徹底鬧翻。
情急之下,下意識拉了一下他的手掌。
他身形一頓,猛地扭頭看我。
「老婆嚇壞了吧,手好涼……臉都白了。」
我聽見他對我的擔憂,心裡划過一絲暖流。
「我……先去樓下等你,別擔心,我沒事。」
沈聿目光沉沉地鎖在我臉上,看了好一會,眼中的戾氣才緩緩壓下。
「好,去找阿姨給你倒杯熱茶暖暖手,我很快下來。」
我被他眼中的關切燙到,匆匆點頭,不敢再看他,快步走了出去。
8
我捧著一杯熱茶坐在沙發上愣愣地發獃。
腦子裡都是剛才沈聿護在我身前的高大身影,以及那句「明微是我的妻子」。
腦子裡很亂,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竄來竄去。
忽然一道尖銳的女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呦,這位就是明小姐吧。」
我抬眼望去,是幾位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婦女。
沈聿在路上和我提過,可能會見到他的幾個嬸嬸。
我迅速進入賢惠的妻子身份。
站起身,微笑著打招呼:「嬸嬸們好,我是明微。」
「哎,不敢當這聲嬸嬸,你和阿聿又沒辦婚禮,叫起來名不正言不順。」
我笑容微僵。
來者不善。
我儘量維持著體面的微笑,「當初在不辦婚禮這一點上,我和沈聿是達成一致的,如果以後補辦的話,一定通知您。」
「另外我們有結婚證,國家都認可,怎麼到您這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順了呢?」
「哼,伶牙俐齒!」
另外兩個對了個眼神也開始了表演。
「說起來,王家那個女兒,雅涵,你們還記得嗎?」
「記得,以前跟小聿走得可近了,要不是她當年執意要出國深造,現在這沈家少奶奶的位置啊,還真說不準是誰的呢……」
「可不是嘛,那孩子家世、樣貌、能力,樣樣拔尖,跟小聿站在一起,那才叫般配……」
我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僵。
這倒是沒聽說過。
所以沈聿是因為這個,才隨便找了我來反抗家裡安排的聯姻嗎?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有些發堵。
「在聊什麼?」
沈聿不知何時出現在客廳里,臉色陰沉地掃過幾位嬸嬸。
他幾步走過來,極其自然地將手搭在我身後的沙發靠背上,形成保護占有的姿態。
【就知道這群人沒安好心!】
【居然想挑撥我和老婆的關係,其心可誅!!】
【王小姐哪位?長什麼樣?男的女的?】
幾位嬸嬸的臉色瞬間變得尷尬無比。
「沒什麼,就是閒聊幾句。」
沈聿沒再理會她們,目光落在我微微低垂的臉上。
【笨死了,被欺負了,也不知道反擊。】
【離開我可怎麼辦啊?】
我心底呵呵。
離開你我會發現外面根本沒有雨!
然後他忽然執起我的左手,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將一隻通體翠綠、水頭極足的翡翠玉鐲,套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玉鐲觸手溫潤,尺寸竟剛剛好。
「這是母親生前留下的,囑咐我交給沈家的兒媳。」
沈聿和我十指相扣,目光冷冽地掃過臉色驟變的眾人。
「它在誰手上,誰就是沈家唯一的女主人,聽清楚了嗎?」
【一群長舌婦!】
【這下看誰還敢亂嚼舌根!】
【老婆手真白……戴著真好看。】
幾位嬸嬸的臉色頓時青白交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看著手腕上的那抹綠色,腦子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沈聿他……什麼意思?
為了讓這齣戲更真實嗎?
這鐲子看起來很貴,碰壞了是不是得我賠啊?
我的左手忽然僵硬起來,一動也不敢動。
客廳安靜得可怕。
一位笑容和氣的嬸嬸出來打圓場:「小聿啊,你們結婚也兩年了,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老爺子可等著抱孫子呢。」
沈聿眼皮都沒抬:「不急。」
【急什麼急?我跟誰生去?】
【……不過如果是和她……打住!沈聿你在想什麼!】
聽到這裡,我手一抖,茶水灑了出來。
沈聿立刻抽了張紙巾,動作自然地拿走茶杯,幫我擦手。
【笨手笨腳的。】
【沒燙到吧?】
我:……
還不是怪你腦子裡瞎想!
另一位嬸嬸接口:「怎麼能不急呢?沈家這麼大的家業,總得有人繼承,她不會……不能生吧。」
我瞪大眼睛,這算人身攻擊吧?
來了一趟沈宅,我忽然覺得應該問沈聿要精神損失費。
沈聿冷聲開口。
「我的家事,就不勞各位嬸嬸操心了,管好自家的事就行,聽說堂弟堂妹們最近又惹麻煩了?也別找關係了,直接進去改造吧,在外面也是禍害社會。」
一句話成功讓所有人變了臉色,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我努力克制著不笑出聲。
這小嘴,真是淬了毒!
不過。
挺爽!
9
回程的車裡,異常安靜。
我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夜景,腦子裡有些累。
唉,豪門果然是非多,奇葩親戚也多。
【她怎麼不說話?還在想老宅的事?】
【怪我,以後再也不帶她見烏煙瘴氣的人了!】
【……要不逗逗她?】
逗我?
怎麼逗?
我立刻警覺起來。
只見沈聿突然側過頭看我,聲音比平時低啞幾分:「沈夫人。」
我心跳漏了一拍:「……嗯?」
「你喜歡這個手鐲嗎?」他問,指尖無意識地敲著膝蓋。
【快說喜歡!老子好不容易才要回來的!】
我抬起手,仔細看著手鐲,輕聲問:「是你媽媽的東西,很貴重,我帶著……合適嗎?」
他眉目微皺,有些不解:「為什麼不合適?」
「你說只有沈家的兒媳能戴……」
沈聿輕聲笑起,「我們可是合法夫妻,你敢說你不是?」
「法律都承認的事,你反對也無效。」
【手還沒牽夠,還想牽……】
我的臉頰莫名發熱,猛地縮回手:「我會好好替沈總保管的。」
【又叫沈總!】
【行,明天就讓律師在協議里加上必須叫老公這條!】
我:「……」
救命!
車子駛入別墅。
我解開安全帶,想趕緊下車逃離這莫名窒息的空間。
剛推開車門,手腕卻被拉住。
他的掌心滾燙。
我驚訝地回頭。
沈聿看著我,車窗外的燈光勾勒出他優越的側臉,眼神在明暗交錯間看不真切。
表面上一派平靜。
內心卻—
「別走。」
「再待一會兒。」
「就一會兒。」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我腕間的皮膚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像是一片羽毛,搔刮在心尖上。
酥酥麻麻的癢意瞬間竄遍全身。
10
回到別墅。
沈聿看似恢復了平時的冷淡,但耳尖的那抹紅還是暴露了他的心聲。
【剛才是不是拉太緊了?她手腕好像有點紅……】
【該死,我力氣很大嗎?】
【她怎麼不說話,是不是生氣了?】
我看著他,突然開口,「那個……謝謝你。」
他腳步一頓,「謝什麼?」
「老宅,還有餐廳的事。」
「謝謝你無條件地維護我。」
【保護自己老婆不是天經地義嗎?】
他沉默了幾秒,聲音硬邦邦的:「份內的事,早點休息。」
說完,他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上了樓,留下我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客廳愣神。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衣服。
正常啊。
那他跑什麼?
半晌,腦里響起十分得瑟的聲音。
【耶耶耶!今天老婆誇我了!】
我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怎麼辦?
好像有點可愛。
11
接下來的幾天。
我們同在一個屋檐下,他看書,我看電影,互不打擾。
但那種無形的張力始終存在。
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時不時落在我身上。
【看的是什麼電影?好像挺搞笑?】
【要不要坐過去一點?會不會太明顯?】
【嘖,沈聿你有點出息!】
而我,同樣心神不寧。
電影演了什麼根本沒看進去,滿腦子都是他那些亂糟糟的心聲。
比電影有趣。
第二天下樓時,意外發現沈聿居然沒去公司,而是穿著休閒服,坐在餐廳看平板。
陽光落在他身上,柔和了那份冷硬,竟顯出幾分居家的溫和來。
「醒了?」
「阿姨準備了早餐,還是熱的。」
【睡到這時候,小豬一樣。】
【不過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我:「……謝謝。」
餐桌上擺放著精緻的早點,中西合璧,量多得離譜。
我坐下,拿起一片吐司,發現他看似在專注地瀏覽財經新聞,實則——
【她先吃吐司?那個蝦餃看起來不是更好吃嗎?】
【喝牛奶了,好乖。】
【嘴角沾到果醬了……要不要提醒她?算了,有點可愛。】
我拿著吐司的手僵在半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
沈聿的視線立刻飄回平板上,手指滑動得快了些。
【……看到了。】
【……更可愛了。】
我的臉頰開始升溫。
這飯沒法吃了!
下午,我窩在沙發里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靠近,帶著熟悉的雪鬆氣息。
一件薄毯輕輕蓋在了我身上。
動作有些笨拙,甚至稱得上小心翼翼。
「空調開得太足了。」
「這樣睡也不怕著涼。」
「……睫毛還挺長。」
然後就沒有聲音了。
我以為他走了,正準備睜眼。
突然,極輕的觸感落在我額頭,帶著濕潤的氣息。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間仿佛停了半拍,然後又瘋狂地加速跳動起來。
我緊緊閉著眼,不敢動彈,假裝睡得很熟。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灼灼的視線。
然後是一聲輕嘆。
「沒心沒肺的女人。」
「……算了,你開心就好。」
腳步聲輕輕遠去。
我緩緩睜開眼,抓著身上還殘留著暖意的薄毯。
窗外是明晃晃的陽光,耳邊是自己全線崩潰的心跳聲。
明微,你完了。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