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王破城前,父親扔下了我和娘,帶弟弟逃走。
消息傳來時,娘不急不緩地坐到銅鏡面前塗脂抹粉。
邕王一路殺到王府。
娘牽著我的手,跪在邕王面前,媚眼如絲道:「韓徹哥哥,好久不見。」
那晚,娘爬上了邕王的床,成了無名無分的通房。
我問娘:「你甘心嗎?」
娘笑著說:「不是他,也會有別人。你父親那點針線活,我早就厭倦了。」
這句話傳到城中百姓耳中,人人唾罵她不守夫綱,自輕自賤。
可我覺得,娘這樣的女子,在這個時代能成大事。
因為,我是穿越過來的。
01
邕王推開娘的房門,我正在院子裡,學古代小孩疊手帕。
他最近吃了敗仗,昨晚折騰娘,折騰到很晚。
我在隔壁聽見床頭的撞擊聲,和娘的求饒聲,不知他們到幾時才結束。
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我不想招惹他,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一隻腳剛踏進門檻,一位臉上帶血的士兵連滾帶爬地闖進內院。
「陛下,不好了,淳王帶著二十萬精兵,殺進來了。」
我心臟一震,淳王,是我的父親。
邕王大步走了出門,我掉頭進了娘的房間。
屋內甜膩的薰香還未散去,娘懶洋洋地靠在床頭,長發如烏錦一般垂下,雪白的肌膚上泛著淡淡的紅色印記。
她纖弱無骨的樣子,楚楚動人。
很難想像,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難怪自從邕王占領幽都之後,再也沒有寵幸過別的姬妾。
娘聽見腳步聲,抬起眼帘,對我溫柔一笑,「禾兒。」
她站起來,拿起搭在屏風上的外衫披在身上,坐到銅鏡前。
我站在她身後,透過銅鏡直視她的眼睛:「娘,父親殺回來了。」
娘扶了扶頭上的簪花,淡淡道:「嗯,禾兒,你也換身漂亮衣裳。」
她將我拉到她身前,替我梳了一個漂亮的髮髻,嘴角微勾道:「我們禾兒,也有許久未見你父親了吧。」
02
我默了默,距離父親棄我們而去,已有三年。
娘說,我出生的那年,先皇驟然薨逝,未立儲君。十二位皇子各自占據封地,自稱為王,誰也不服誰。
我父親排行第六,自幼喪母,勢力最弱,占領了大魏的苦寒之地,幽都。
他手中的那八萬精兵,是我外公冒死送他的兵符。
趕到幽都時,外公身負重傷,他血淋淋的雙手握住父親的手,「紅纓就交給你了。」
「岳丈放心,我保證,此生定不負她。」
外公聞言,鬆了眉頭,雙眼緩緩合上。
父親終究還是食言了。
邕王破城前,他駕著外公送他的那匹汗血寶馬,懷裡抱著弟弟,逃出城去。
留我和娘親在幽都等死。
闊別三年,父親來得比娘預計的快一點。此前他已經在幽都十里開外的地方與邕王大戰了三回。
邕王節節敗退,駐守幽都的士兵,潰不成軍。
父親提著邕王的頭顱,血滴了一路。
他帶著冬日的寒霜站在我們母女面前。
娘淺淺一笑,低頭對我說:「禾兒,快叫父親。」
我盯著眼前寒眉冷眼的男子,硬是張不開嘴。
他拋棄我們時,我的身體只有九歲,可在現代,我已經是一個成年女子。面對這個薄情寡性的男人,我只想提刀殺了他。
可我不能,不能毀了娘親三年的精心部署。
我躲到娘身後,她不以為意地笑了,對著父親說:「夫君,你瞧,你嚇著女兒了,快些把頭顱處理了吧。」
父親眼神一凜,手中那把帶血的長劍架在娘脖子上,「淫婦,你還有臉叫我夫君?」
我實在忍不下這口氣,攥緊了手心,想衝過去咬爛他的胳膊。
娘牽著我的手緊了緊。
「夫君是在怪妾身,為了活命委身於他人麼?」珍珠般大小的淚滴從娘的臉上滑落。
娘衣著單薄地跪在結霜的地面,如泣如訴道:「妾身不怕死,妾身只是想活著,等夫君殺回來,將禾兒安全地交到你手中。」
娘的聲音在顫抖,連同她瘦削的肩膀一起。
父親擰緊的眉頭稍有鬆動,娘又說:「夫君,能不能讓我再活一晚?我想見見鈺兒。」
「恐怕是不能了。」一個清麗的女聲,她從士兵中走了出來,懷裡抱著四五歲大的男孩。
她怨毒地盯著母親,隨後又看向父親,「駙馬,趕緊殺了她。」
03
娘一眼便認出來了。
公主懷裡的男孩,是我的弟弟韓鈺。
娘的眼中泛起水色,牽我的手更用力了,像是在克制某種情緒。
「夫君,你忘記明日是禾兒的生辰了麼?求你讓我給她過完生辰好麼,我們一家四口已有三年未見了。」
父親蹩了蹩眉,「好,我還要找你要一件東西。」
我不知他要找娘要什麼。
可我分明記得,我這幅身軀原本的主人,她的生辰應該在春天,如今是寒冬臘月。
父親派人送我們回院子,他要幽禁我們。
娘從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轉身之時,聽見弟弟叫那位寒部公主娘親時,微微頓了頓。
而後又加快了腳步。
邁進房門的一瞬,娘抬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
冬日暖陽灑在娘頭上的步搖上,折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光。
她回過頭,柔媚地沖父親笑了笑,「夫君,你方才說要找我要一件東西,你要什麼?」
父親扼著娘的手腕進屋,門合上之前,我聽見他的命令。
「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這間屋子。」
「是。」
我餘光瞟見,那位寒部公主抱著我的弟弟,負氣離開。
我進了臥房,耳朵貼著牆壁,聽見隔壁爭吵的聲音。
父親好像要娘交出什麼鑰匙。
娘說早就不在了。
爭吵過後,又有曖昧的嚶嚀。
父親咬著牙問娘:「真的只是針線活麼?我不能讓你爽麼?」
「是……」
娘在反抗,屋裡有東西砸東碎了。
半晌,娘的聲音被吞沒。
我抱著枕頭一夜未眠,
生怕娘被父親折騰死。
第二天一早,父親生龍活虎地從娘房裡出來。
他看見正在推窗的我,沖我招手。
「禾兒,你怪過我麼?」
04
其實我手心裡,捏著一把小刀,遲遲未出手。
我按照娘教的,搖了搖頭,一字一句道:「娘說,若是帶上我們,馬匹便跑得不快,我們一家四口都得死。父親這樣做事權宜之計,讓我不要怪你。」
他一怔,眼尾泛紅,我繼續道:「娘說,為了活著等到父親,她被迫和邕王……也是權宜之計,父親是要成大事的人,定會理解她,寬赦她。」
父親的臉色似有動容。
「胡說八道。」公主走了過來,她抬手欲扇我耳光。
被父親攔住:「今日是禾兒的生辰。琉珠,給我幾分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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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暗笑,他一臉慈父模樣,竟不記得我真正的生辰。
父親拽著琉珠公主走出我們的院子。
娘醒了,她在喚我的名字。
我跪在她床邊,將頭埋在她懷裡,娘身上總是香香的,我很喜歡。
「娘,你沒有受傷吧。」
她溫柔地拍著我的背,「我沒有事,方才你同你父親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做到好,禾兒。」
「娘,你說我這麼講了我們便能離開幽都,是真的麼?」
「禾兒,你還需完成一件事,你若是能做到,便能離開這裡。」
我盯著娘容色過人的臉,「那你呢?」
「不管我在哪裡,我的心始終和禾兒在一起。」
她將我攬進懷裡,我鼻尖泛起酸意,隱隱覺得不安,仰頭問道:「娘親,父親問你要什麼東西?」
娘雙眸深深地看著我,剛張開口,卻被敲門聲打斷。
婢女來喚我們母女。
她說,正廳一切布置妥當,父親要為我慶祝生日。
我在心裡不屑地切了一聲,
他哪兒有那麼好心,不過是要犒賞那些同他一起行軍打仗的將領,
以為我慶生為名目而已。
05
正直寒冬,幽都物資匱乏。
正廳中架起了火架,燒著炭火在烤山羊。
侍從領著一群樂師走了進來。
「啟稟大王,他們說,這是王、王妃從城外請來的樂師,來為郡主慶生的。」ƭű⁰
父親剛要張嘴,娘便站來了起來,她的狐狸毛披風順勢滑落。
一襲淡黃色輕紗薄裙,身材曼妙,眾將領看直了眼。
娘站在正中畢恭畢敬地行禮,「是我請他們來的,王爺久戰辛苦,就讓妾身跳舞以做慰勞。」
不等父親開口,娘將琴譜遞給樂師,又招來許多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