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嫁後,踢我出族的父母后悔了。
母親說我是⻓姐當謙讓。
於是,成親當⽇,她將我從花轎中拽出,將妹妹塞了進去。
只因明⽇,我們全家就會被抄家流放,出嫁女可免罪。
⽗親說我是長女當賢良。
於是,我受盡苦楚,護著全家老小,平安走到了北疆。
十年後,父親官復原職,恢復了昔⽇榮光。
然⽽,當我千⾥迢迢,衣裳襤褸上門時,卻被擋在門口。
他們說江家的大⼥兒冰清⽟潔,孝順善良。
可惜⾝體不好,早就死在了北疆。
我這個四嫁的蕩婦,是個冒名頂替的騙⼦。
看著在我眼前無情關閉的家門,我笑了。
之後江家人再次被流放,可不關我的事了。
1.
看著母親遞過來的 50 兩銀票,我稍微提高了⾳量:「娘親,我不是來要錢的!我這次來……」
「你快走吧!要是讓人發現你還活著,你讓我們江家還有什麼臉面在京城立足?」
⺟親嫌棄的眼神,將我未說完的話凍結在唇邊。
看到我呆愣在原地,母親壓低聲音焦急地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你上門來搗亂?」
我急道:「娘親,你讓我進去,我和你細細說!」
我的夫君跟著三皇子造反了,我是來報信的,我要帶著全家人離開京城,免得他們被我牽連。
她卻不耐煩地又遞過來一張 50 兩的銀票:「就這麼多了,這點銀錢還是娘好不容易才省下來的!你別不知足!快走!」
我看著眼前的母親,我只覺得無比的陌生。
明明離開北疆的時候,母親還眼含熱淚,握著我的雙手捨不得放開,說等家裡安定後一定會來接我回京。
現在,才一見面,就迫不及待地趕我走。
「祖母,你在和誰說話?」一個身影緩緩走近,好奇地打量著我。
母親卻轉身用身影攔住我,笑著道:「一個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你快回屋……」
我閃身過來,喊道:「錦繡,是我!」
果然,聽到我的聲音,好久未見的小侄女提著裙角跑過來。
我面帶微笑,等著她撲向我。
卻聽到小侄女憤恨的聲音:「你竟然還有臉活著!」
她看向我的目光滿眼仇恨:「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放蕩無恥,一女四嫁,害我受盡恥笑!好不容易有人上門提親,現在竟然還敢找上門來!」
侄女的話,猶如一根尖銳的刺,刺進我的心臟,讓我疼痛難忍。
當初奄奄一息躺在我懷裡叫我姑姑的小糰子,我一步一個血腳印背到北疆的孩子,竟然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無恥!
我氣得渾身顫抖,目光轉向母親:「你們都覺得我是江家的恥辱?」
母親以袖子掩面:「夢瑤,你也是讀著女德、女戒長大的,滿京城的女子誰像你一樣,嫁了那麼多個丈夫!」
「你知不知道,我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替你遮掩住你嫁了四個男人的事情!要是在京城,你這樣的人,是要被浸豬籠的!」
我咬緊了嘴唇,口中有血腥涌到了喉頭。
強忍著心口的刺痛,我倔強地看向母親:「娘,別人怎麼說我不在乎,但你是我娘親呀,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明明當初……」
「你自己做出那樣的醜事,可沒有人逼你!你現在倒是威脅起祖母來了!」侄女咄咄逼人。
我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冷笑:「醜事?要是沒有我做的那些醜事,你今天還有命站在這裡?」
母親看到錦繡被打,竟然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從門口的台階上滾落下去,跌倒在街上。
一輛馬車險險停下,馬蹄差點踩中了我的腿。
穿金戴銀的貴婦人氣沖沖地從車上下來:「李氏,你搞什麼鬼?」
我認出她是母親的死對頭劉夫人,從來看我母親不順眼,巴不得我家倒霉。
她從我身邊走過,又折了回來,仔細打量著我:「李氏,這不是你家那個死在北疆的大小姐嗎?」
母親急忙否認:「你看錯了!我那苦命的大女兒早就死了!」
劉夫人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說,你是不是江家大小姐?別怕,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母親和侄女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雪白。
2.
我冷冷地看了劉夫人一眼:「民婦蒲柳之姿,怎麼敢冒充江家大小姐!」
劉夫人用她尖銳的指甲掐住了我的臉,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我的臉後,冷笑著對母親說。
「聽說,江家大小姐嫁了四次,用自己的賣身錢,護住了沒用的江家人。可等江家飛黃騰達,卻把江家大小姐故意留在北疆,還傳出了她的死訊!」
「可真是無恥極了!好孩子,你別怕,我可不是李氏那種虛偽無能的小人,為了自己的面子,連自家孩子都不認!」
我還沒有說話,母親怒喝道:「劉氏,你別在這裡信口雌黃!誰不知道我的長女江夢瑤溫良謙順,怎麼可能做出四嫁男人的醜事!」
「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我定讓我家老爺參你一本!」
劉夫人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真不是?那好,這個賤民竟然敢驚擾了我的馬,來人,給我拖下去打斷她的腿!」
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看向了母親和侄女的方向。
看到她們臉色雖然越來越蒼白,卻沒有一絲多餘目光看向我。
劉夫人一甩袖子,對著我道:「你若是江家長女,我自可放你一馬,否則,今天這雙腿就別想要了!」
我雙目圓瞪:「劉夫人,明明是你的馬車差點撞到了我,你不向我賠禮,反而要打傷我的腿?你這是仗著尚書大人撐腰,不把律法放在眼裡?」
劉夫人冷笑:「和我講律法?江大小姐,可真是越發幼稚了!」
她一揮手,幾個下人上來,堵著我的嘴就要把我拖走。
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不遠處。
我在賭,賭我的親生父親,不會放任我被打斷雙腿,賭他絕對不會讓我被人欺負。
幸好,我賭贏了,我聽到了父親的聲音:「住手!」
3.
看著父親的身影緩緩走近,我的眼眶紅了,眼淚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劉夫人摸了摸頭髮,淡然道:「本夫人只不過是處置一個害得我傷了頭的賤民,御史大人也要阻攔?還是說,這是御史大人的家人?」
我激烈地掙扎,想引起父親的注意。
他的目光終於朝著我看過來,卻迅速轉開了視線:「我江家門風清正,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攀附的!」
「既然是她害得夫人受了傷,讓她賠償夫人便是!何必打打殺殺,傷了劉夫人的名聲!」
劉夫人一甩袖子:「賠?她一個賤民,拿什麼賠?我就是要打斷她一雙腿!不過,若她真是江家人,我倒是可以給江御史一個薄面,饒了她,還向她賠禮道歉!」
我等著父親帶我走,卻看見父親看也不看我一眼,徑直朝家門走去:「劉夫人說笑了,你若一意孤行處罰賤民,還請遠離江府大門,江府門口見不得血腥!」
看著父親毫不遲疑走遠的背影和緩緩關閉的江府大門,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我悽厲地喊著救命,沉重的木板一下又一下打在我身上。
我眼睛死死盯著那道熟悉的大門,期待那門像夢裡無數次那樣為我打開。
可我終究是失望了!
我曾經以為父母是我的天,我的信仰,可我終究是失望了。
一個信念的崩塌需要多久呢?大概只需要一瞬間。
在客棧中醒來,我還有一絲恍惚,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一個陌生男子走進了房間,他撩開床幔定定地看著我。
我怒斥他,讓他離開,他卻道:「我救了你,你趕我走,真是恩將仇報!」
我連忙向他道謝,他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你不認得我了?也是,像你這樣朝三暮四的人,又怎麼會記得我!」
我仔細打量著他,好半天才遲疑地問:「妹夫?」
男子卻哈哈笑起來:「妹夫?明明你應該是我娘子的!」
我默然,當初,那樣的混亂、震驚、心痛,最後在母親和妹妹的哭求下,我才同意讓妹妹穿著我的嫁衣,坐上了本該屬於我的花轎。
說起來,當初確實對不起他。
「對不起!」我淡淡地看著他:「只是,婚姻乃是父母之命,這門婚姻既然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我妹妹!」
男人咬牙切齒:「當初和我定下婚事的明明是你!你寧願去流放,也不願意嫁給我!我到底哪裡不好?」
我連忙解釋:「對不起,當時沒有來得及和你商議。你也知道,我那妹妹身體虛弱,她吃不了流放的苦。當時,情況緊急,只能先斬後奏了。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
他定定地看著我,嘆了一口氣,還想說什麼。
一個女子突然沖了進來,一巴掌打在我臉上:「江夢瑤,你還要不要臉啊!竟然勾引自己的妹夫!怎麼,嫁了四個男人還不能滿足?一回京城,你就勾引男人!」
我看著面容鮮嫩,與十年前沒多大變化的妹妹,心中感覺一陣悲涼。
看我抬頭,她伸手還想打我第二個巴掌,我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著她:「江玉瑤,要不是當初你跪在地上求我,該去流放的人是你!被人唾棄的人也是你!」
江玉瑤用力掙脫我的手:「呸,我才不會像你這麼不要臉!為了活命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要是你,寧願死在北疆也不願做那樣的醜事!」
胸口像是被重錘了一下,疼得我說不出話來。
我定定地看著妹妹那張紅潤的臉。
她的臉和父母、侄女的臉重合在一起,他們的目光充滿了厭惡和鄙夷,將我曾經的無奈與傷痛反覆咀嚼,化成一灘污泥,變成傷人的利劍,紛紛刺向我。
4.
妹夫給了我一個憐憫的眼神,帶著江玉瑤走了。
他們前腳剛走,房門竟然陸續被敲響。
沒想到,我在江家門口不受人待見,現在卻有那麼多人來見我。
最後來的是我的父親和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