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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睡得特別好。
可惜一大早就被小區物業吵醒。
物業告訴我袁桂香在小區門外站了半宿。
因為我更新了業主黑名單,所以她進不來。
只能在小區外面跟保安撒潑打滾兒,保安不敢半夜打擾我,好不容易挺到天亮。
給保安添麻煩了,還真是不好意思。
見到袁桂香時,她兩眼無神,鬧騰一宿估計也是筋疲力盡了。
看見我她倒是眼睛一亮,立馬朝我撲了過來,說話都帶著哭腔:
「薇薇,怎麼回事兒啊,怎麼卡不好用,你還不來給媽結帳。
媽家裡的鎖也打不開門,昨天你弟喝了點兒酒,門打不開,他就拿斧子砸,結果物業保安來制止他,他跟人打起來了,現在被派出所抓了。」
接著她惡狠狠地指著保安。
「我一直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這,這該死的保安也不讓我進。
他媽有眼不識泰山,你等著,我姑娘告死你,我讓你下崗!」
她緊緊抓著我的手:
「趕緊跟媽走,快把你弟給救出來!」
我一把甩開她:
「砸我門鎖,我會以破壞私人財物告他,不過放心,也就拘留幾天,賠點兒錢罷了!」
說完我扭頭就走,她一把拽住我,眼中滿是驚恐:
「你怎麼了薇薇?你這是怎麼了?我是你媽呀!他是你弟弟呀!你怎麼能不管呢?」
接著她眼珠一轉,醒悟過來:
「門鎖是你換的?卡是你故意停的?何梓薇,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冷淡地看著她:
「意思就是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給你 1 分錢,我的房子也會收回,不會再給你或者何梓強全家居住,你們的東西我已經扔到垃圾回收站。昨天去撿沒準兒還在,但是今天恐怕找不回來了!」
接著我把手裡一個小袋子扔給她,是她跟何梓強的證件。
袁桂芳看著袋子慌得渾身發抖:
「這不可能,不可能,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我是你媽!我們都是你的親人,你瘋了嗎?」
我死死盯著她:
「你是我媽,你也是殺我孩子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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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了,眼珠緩緩轉動:
「你怎麼會……」
她嘴唇抖得說不出話。
我沒再理她,轉身走進小區。
任她被保安攔住,扯著脖子嘶吼:
「薇薇啊,你聽媽解釋!媽都是為了你啊,梓強是你親弟弟,你不能不管他!」
我無視她的哀求,越走越遠。
她終於大喊著:
「何梓薇,你這個不孝女!你天打雷劈!」
我站定,微微抬頭看著藍天,簡直想笑。
不孝女,想不到有一天,我會背上這個罪名。
袁桂香從前逢人就誇我孝順,何梓強把長姐如母掛在嘴邊。
過去我疲憊地為這個美名奮鬥、奉獻,被 PUA 還不自知。
現在掀翻這枷鎖,才覺一身輕鬆,萬物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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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袁桂香顯然不會輕易放過我。
朋友給我打電話,說袁桂香帶著何梓強兩口子去退買房定金,問我怎麼辦。
那當然是按合同辦。
因買方無法籌集資金而違約,定金不退。
袁桂香又作又鬧,朋友報了警。
警察聯繫了我,畢竟我作為女兒對袁桂香有法定贍養義務。
我不勝其煩,才清凈幾天,又要面對這幾個爛人。
剛進警察局就看見陳燕燕瘋了似的一巴掌打在何梓強臉上:
「你還我錢,還我錢!我娘家親戚都借遍了,18 萬啊!還有我的網貸 15 萬!你現在跟我說房子沒了,錢也沒了,我怎麼辦?我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呢,你他媽沒錢讓我懷什麼孕?沒錢讓我生什麼孩子!」
看到何梓強被打,袁桂香沖了上去:
「你住手啊,憑什麼打我兒子?」
陳燕燕毫不顧忌,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憑什麼?憑我是他老婆,憑他應該養我!
你個老妖婆,不是你攛掇,我們怎麼可能花那麼多錢?
還讓我給你生孫子,給你生個屁,明天我就去把孩子打了!」
「不行,這是我們何家的孫子,你憑什麼打了他?」
「他在我肚子裡憑什麼不能打?生出來拿什麼養?我問問你拿什麼養?你以前仗著有個有錢姑娘讓我凡事都聽你的,看在錢的份兒上,我夠給你面子了,現在錢沒了,還有這麼多窟窿堵不上,你讓我生個小逼崽子,以後我的日子怎麼過?我告訴你,要麼你去找你姑娘要錢,把錢賠我,要麼我就打孩子離婚!」
袁桂香瞪大眼睛:
「我去要,我去要,你放心,何梓薇刀子嘴豆腐心,她不給我錢我死她面前,我不信她能看著我死,燕燕啊,你千萬別激動,孩子要緊啊!」
陳燕燕皺著臉:
「都賴你們,貪貪貪!我就說等何梓薇來交定金,你們非讓我借錢,我告訴你何梓薇那賤貨要是不賠我,你們必須賠我,想讓我搭錢門都沒有!」
何梓強嗷一嗓子:
「少放屁,說房子加你名的時候你特麼跟打雞血似的,誰逼你借了?你活幾把該!少拿孩子威脅我,你不生老子找大姑娘生,想讓我賠你錢,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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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桂香急瘋了,她倒不在乎陳燕燕,主要是緊張大孫子。
就這節骨眼,她看到了我。
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薇薇啊,求你幫幫媽,媽好歹把你養大了吧,好歹沒缺你吃少你穿吧!這 20 多年的恩情你怎麼報?我也沒指望你養老,不過跟你要點錢而已,你賺那麼多,你就幫幫你弟弟還不行嗎?」
我看著她蒼老的臉,過去她穿金戴銀拉著陳燕燕上美容院刷我的卡。
保養的很年輕,如今幾天沒見她像一下老了十歲。
我緩緩開口:
「為什麼養我呢?因為我學習好,長得漂亮,如果長大有出息可以做何梓強的提款機,如果沒出息嫁個老頭也能換不少彩禮。總之養我不虧本,你兒子何梓強,早晚用得上。」
這是我幾天來不可抑制地陷入回憶,總結出來的。
當年我流產分手後,袁桂香給我介紹過幾個有錢人。
以幫我擺脫情傷為名逼我結婚。
我死活不肯,把全部精力投入事業,她發現我不結婚更好。
我能出錢出力,閒了還能幫忙帶孩子。
從此,再沒提過結婚的事,而是一改常態鼓勵我當大女主,單身一輩子。
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聽了我的話她不停搖頭:
「不是,不是的薇薇,媽媽是愛你的啊!」
愛?愛是有條件的,我符合期待時,才能獲得相應的溫柔。
我給何梓強房子住,我就是全天下最孝順的女兒。
我不肯把房子過戶給何梓強,馬上全小區都知道我自私。
養我 20 年就像筆隱性債務。
我養他們一家 4 口 7 年,也算抵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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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淡地看著她:
「錢我不會出,我也不在乎你怎麼看我,我們之間兩清了!」
「兩清,怎麼兩清!我是你媽!」
她一下從地上彈起來,柔弱的語氣轉為狠厲:
「我呸!說到底你就是白眼狼,錢有那麼重要嗎?錢有親情重要嗎?你要是沒有了媽,沒有了弟弟,沒有侄女,你還有什麼?你捧著一堆臭錢活到老有什麼意思?你清醒點兒吧你!」
我也毫不示弱地盯著她:
「你管這叫親情?你害我孩子,害我分手,想我單一輩子無私奉獻何梓強,這叫親情?」
她滿臉不屑:
「說到底你就是發騷想嫁人!這麼大歲數了你找二婚的嗎?二婚的就圖你伺候他,頭婚的就是圖你有錢!男人哪有真心!」
她真知道怎麼噁心我。
我懶得跟她廢話,轉身想走,她卻死死拽著我:
「媽知道你對曲嘉逸的事耿耿於懷,媽跟你道歉還不行嗎?你當時如果找個大款,媽也就同意了,媽也不是說非得不讓你結婚,但你偏偏找個當兵的, 以後跟著他隨軍去了哪個犄角旮旯,我這姑娘不白養活了嗎?到時候你肯定後悔, 媽是在幫你!」
時隔 7 年,再聽到這個名字我還是應激了。
我一把推開袁桂香,一忍再忍,眼中還是含著眼淚:
「所以你就殺了我的孩子?你他媽是個殺人兇手!」
聽到我的指控她徹底瘋了,死死拉扯我:
「你不是殺人兇手?你現在不拿錢, 燕燕就要去把孩子打了!那是我的孫子呀,殺千刀的, 別廢話了,你氣不過你打我,你殺了我都行, 你趕緊他媽把錢給我掏出來!你生了孩子他也不姓何,跟我有什麼關係?是你拎不清!」
她還想撲過來撕扯我,一旁的警察制止了她。
她拚命掙扎:
「放手,給我放手!我是她媽,你們知不知道沒有我她根本就不存在, 她早他媽死了!我現在跟她要點兒錢,過分嗎?你們說過分嗎?哪有當姑娘不養老的?我告訴你,我要起訴你,我告你!不養我你違法, 你知道嗎?到時候你不掏錢也得掏,我給你留著幾分臉面,你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我淡定地看著她:
「去告吧, 法院批多少我就給你多少, 一個月幾百塊而已, 我就當喂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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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安局出來, 我就請了長假,搬了家。
不管袁桂香去我公司鬧還是我家鬧, 都找不到我。
她束手無策,在家族大群里痛罵我。
我只需回一句:
「我跟袁桂香已徹底斷絕母子關係。」
所有譴責我的親戚迅速倒戈變成追債。
袁桂香母子被逼得沒辦法, 只能拆東牆補西牆。
陳燕燕也以離婚和孩子威脅何梓強。
或許是壓力實在太大, 何梓強發瘋打了陳燕燕。
陳燕燕子宮破裂, 緊急⼿術,切除子宮, 孩⼦當然也沒了。
何梓強以故意傷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 8 年。
袁桂⾹急⽕攻⼼, 中風癱瘓了。
我成了她唯一能指望的⼥兒。
看著她像⻛中殘燭一樣的身體。
我告訴養老院,按贍養費最低標準在這住到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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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塵埃落定,我卻並不覺得輕鬆。
心裡反⽽⽣出巨大的虛空。
親情可以是假的, ⼀切都可以是假的。
我曾經以為的幸福離我已經那麼遙遠了。
幾次午夜夢回, 我都想拿起⼿機撥打曾經爛熟於心的那個電話。
但 7 年過去了,電話一定換了。
錯過終是錯過了!
⻓假結束那天, 我接下公司的外派任務。
我想離開去新的城市,開始新的⽣活。
我乘頭等艙⻜去⾹港。
飛機平穩升空, ⼴播聲傳來:
「各位旅客,早上好, 我是本次航班機長曲嘉逸……」
⼼中震動, 手⾥的橙汁灑了一半。
空乘趕緊幫我擦拭。
之後往我⼿里放了⼀張卡⽚,是熟悉的字跡:
梓薇, 我在頭等艙旅客名單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拜託你,下⻜機後等等我。
後面是一串電話號碼。
落款一個雄勁的「逸」。
7 年了,號碼沒變過。
即使其它都改變了。
能當好朋友聊聊天。
已經很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