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貿然行動,花費了大量時間和僅有的銀錢,從幾個在坤寧宮伺候過的老人口中,零碎拼湊出一些信息:
皇帝年輕時曾中過一種奇毒,雖保住性命,但心性大變,且身體依賴一種特殊「藥引」維持。
皇后母族擅長巫醫秘術,似乎正是她用了某種方法控制了皇帝,兩人形成了一種共生又對抗的可怕關係。
皇帝離不開皇后的「控制」。
皇后則依靠皇帝維持家族榮耀和自身地位。
而那「牽絲線」。
據說是皇后母族的一種秘藥,能引人氣血,操控心神於無形。
13.
我等著能進入坤寧宮的機會,等了三個月。
機會終於來臨。
皇后久病,需採集晨露入藥。
我買通採辦公公,頂替了一個宮女的名字,混入了清晨前往御花園收集晨露的隊伍。
我故意在坤寧宮附近「扭傷腳」。
哀求路過的一位老嬤嬤行個方便,讓我進去歇歇腳。
許是我看起來太過病弱可憐,也許是我已經收集了半桶晨露。
老嬤嬤起了貪念,猶豫再三,還是將我扶進了坤寧宮的一處偏僻耳房。
她自顧自地拿走晨露。
試圖去貴人面前討賞賜。
「小丫頭,記得趕緊走,這桶晨露可與你無關了。」
我連聲應下,眨了眨眼……
「嬤嬤,您說什麼呢,這晨露不都是您早起收集的麼?」
老嬤嬤急著邀功,不給我引路,直接匆匆而去。
我趁無人注意,依據血字提示和宮中布局常識,悄無聲息地潛入倉庫。
殿內藥香濃郁,混合著一種陳舊的冷香。
皇后並不在這裡。
太監宮女們都去收集晨露,也無人把守。
那老嬤嬤似乎就是倉庫唯一的看守,如今她也擅自離崗了。
正是好時機。
我心跳如鼓,快速找到妝奩,打開最底層的暗格——
裡面果然躺著一卷極細的、近乎透明的絲線,以及幾個小巧的、浸泡在藥液里的銀鈴。
絲線的一端,連接著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
血字再次浮動——
【用這個刺入皇帝後頸風府穴,搖動銀鈴,他就能乖乖聽話哦~不過只有一次機會哦~距離要足夠近才行呢~】
我迅速取走一小段絲線和一枚銀鈴、銀針,將一切恢復原狀,悄然離去。
14.
我把這些東西,挑挑揀揀,告訴了林菀和郁小魚。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最重要的絲線、銀鈴、銀針,我始終都帶在身上。
冥思苦想了幾天。
終於得出結論:
我們需要一次近距離接觸皇帝的機會。
15.
於是,
林菀的「病」漸漸「好轉」。
她不再喝紫雲英湯藥。
臉上紅疹消退。
她一身素衣,主動去向皇帝請罪。
言辭懇切,表示願潛心禮佛,為皇上和皇后祈福。
皇帝見她雖不復往日鮮嫩,但態度恭順,且似乎真的沒了病氣,便勉強允了她去寶華殿誦經。
郁小魚利用家傳的宰牛技巧,賄賂內務府,偷偷改造了一把極其鋒利、能輕易切斷筋絡的短刃,藏於袖中。
我則負責謀劃和接近。
16.
中秋夜宴又至。
皇帝似乎因為許久未有「新鮮食材」而有些煩躁。
他眼睛猩紅,不停地掃過場中的妃子。
容顏嬌艷的機會已經被吃光。
只有病癒的林菀。
冰肌雪骨。
十分動人。
他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
林菀強忍著心中恐懼,對皇帝不停地暗送秋波。
宴散後,皇帝果然要臨幸她。
林菀嬌嬌地笑著,衣袖揮動間,露出雪白的小臂。
「今日月圓,讓嬪妾想起與皇上初遇的那一天,嬪妾正在儲秀宮煮火鍋,竟有點想念那裡了。」
皇帝十分識趣:
「朕陪愛妃去故地重遊一次。」
林菀害羞地撲進他懷裡:
「皇上,別讓閒雜人等跟著好嘛,嬪妾想跟您說悄悄話~」
皇帝色心大起,食慾大動,無有不應。
他屏退了所有隨從。
擁著林菀,獨自往儲秀宮而來。
17.
我和郁小魚抄近路回了儲秀宮。
這座龐大的宮室。
秀女們一一死去。
如今,只剩我們兩人。
備好火鍋宴食材和好酒,我們兩個上前迎接皇上。
郁小魚特意洗去臉上的黃柏液,站在宮燈下。
燈下看美人,美人如玉。
皇帝這才發現,這個病懨懨的秀女,竟也有幾分姿色。
他便饒有興致地同意郁小魚上前敬酒。
身後,林菀不動聲色地插上儲秀宮的三層門閂。
郁小魚假意腳下一滑,將酒水潑在了皇帝衣袖上。
「奴婢該死!」
她慌忙跪下,拿出早已備好的、浸了特殊香料的帕子。
「臣妾為您擦拭……」
皇帝蹙眉,有些厭惡地想要揮開她。
就在他低頭的瞬間!
隱藏在廊柱後的我,猛地暴起!
用盡全力,將那枚連接著「牽絲線」的銀針,精準地刺入了他後頸的風府穴!
皇帝身體猛地一僵!
與此同時,郁小魚鬼魅般抬頭,那把改造過的短刃寒光一閃,以她家傳解體牛隻的手法,狠狠切開皇帝的喉管!
快!
准!
狠!
鮮血噴涌而出!
皇帝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們,喉嚨里發出「嗬嗬」的破風聲,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我迅速搖動手中銀鈴!
絲線微顫。
皇帝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空洞,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確認他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們三個第一次殺人,也怕得不行,換上宮女衣服,從儲秀宮狗洞裡鑽了出去。
深宮之大。
戒備森嚴。
殺了皇帝,我們沒想過能毫髮無傷地活下去,也沒策劃好逃過禁衛軍的路線。
可是,
等著被吃,會死。
不等,也會死。
那還不如死得痛快爽快一點!
跑就夠了!
18.
「有刺客!!護駕!!」
片刻後,儲秀宮外的侍衛才反應過來,驚呼聲、尖叫聲響成一片!
場面瞬間大亂!
我和郁小魚、林菀一路跌跌撞撞,剛跑到坤寧宮附近,就聽見一聲悠長而沉重的鐘聲。
「皇上急病駕崩!」
「傳皇后娘娘命令,禁軍封鎖各宮門,擅動者格殺勿論!」
一切的騷亂被迅速鎮壓。
我們三人站在坤寧宮門口,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天羅地網,逃也逃不出去了。
郁小魚還有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
不過一死罷了。
奇怪的是,周圍的宮女太監和侍衛都靜靜地站著,人偶一般發獃。
無人來捉拿我們。
19.
皇后終於現身。
她穿著鳳袍,面容蒼白卻威嚴無比。
她深深地看了我們三人一眼。
那眼神複雜難辨,有審視,有驚訝,或許還有一絲……解脫。
她需要有人替她解決這個早已失控的「怪物」。
而我們做到了。
她沒有殺我們。
「本宮老了,你們三個……做得很好,為天下除一大害。」
「這是功,當賞。」
在皇后的主導下,皇帝「暴斃」的消息被公布。
由於皇帝無子,宗室擇一旁支年幼子弟繼位,皇后垂簾聽政。
我們三個「弒君者」,被皇后完美地掩藏了起來。
林菀自願提出要去皇陵守陵,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實則是遠離宮廷這是非之地。
她走前,緊緊握著我的手:
「姐姐,你也走吧,我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每逢七星連珠,皇陵會有一道時間之門,我可以帶你回現代,我們一起去上大學,好好享受人生!」
「姐姐,對不起,我是看多了嫡女庶女小說,以為你是壞的,才故意裝腔作勢給自己壯膽,我不是壞人。」
我知道,她本性不壞。
可我不能答應。
這裡是我的家。
郁小魚被放出宮,皇后賜給她一大筆金銀,讓她回家鄉開個肉鋪,安穩度日。
而我……
眼前的猩紅血字最後一次浮現:
【後宮生存遊戲,倖存者 3。恭喜你們,通關啦~】
血字漸漸淡去,最終消失不見。
一切塵埃落定。
我選擇留在深宮,留在皇后身邊, 做了一個掌管文書的女官。
新帝年幼,皇后需要人手。
深宮依舊危機四伏, 但我知道, 真正的吃人魔鬼已經消失了。
我穿著青色的女官服飾, 行走在朱紅宮牆下。
陽光透過高大的宮牆, 落下斑駁的光影。
我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活著,真好。
20.
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林菀去了皇陵。
郁小魚帶著賞賜離宮。
我留在皇后身邊, 做著看似平靜的女官工作。
整理文書, 記錄起居。
皇后待我頗為寬厚,甚至稱得上倚重。
她時常召我說話,詢問我對一些宮務的看法, 眼神裡帶著一種深沉的、難以捉摸的審視。
我一度以為,那場恐怖的生存遊戲已經結束。
直到那日。
我為皇后整理她還是王妃時的舊物。
在一個鎖著的檀木匣底層, 我摸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幾本紙張泛黃、字跡詭異的手札。
鬼使神差地, 我打開了它們。
手札里記載的, 並非風花雪月,而是密密麻麻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藥方和……飼養筆記。
「甲子年三月初七,試新方, 以處子心頭血合歡皮入引,彼性情愈發狂躁,嗜血之性漸顯……」
「乙丑年臘月十三, 西域進貢狂牛, 其肉紋理甚美,彼食之歡悅。然牛性烈, 弗如人牲之溫順滋養……或可效仿飼牛之法, 以精料乳浴養其『材』,使之肌理細膩, 血氣純凈……」
「丙寅年八月中, 彼竟嗜食『材』,也罷, 雖暴殄天物, 然其力漸長, 於吾掌控亦更易……只需握緊『牽絲』,彼終為吾之利刃……」
字字句句,驚心動魄!
原來皇帝中的奇毒, 根本就是皇后母族世代研習的邪術!
皇帝從一開始就是她選中的容器、試驗品和……傀儡!
所謂的「藥引」。
就是活人的血肉!
她不僅縱容, 甚至是在主動引導、培養皇帝的食人癖好!
將他變成一頭只聽從她指令的嗜血怪獸!
以此掌控朝綱, 滿足她的家族野心!
那些「恩寵」。
那些「飼養」。
背後真正的飼養員。
一直是這個看似病弱、與世無爭的皇后!
我手腳冰涼。
幾乎握不住那本沉重的手札。
就在這時,那行我以為再也不會出現的猩紅血字, 帶著更加濃稠的惡意和嘲弄,緩緩自我眼前浮現:
「嘻嘻,恭喜你,發現了真正的『驚喜』~」
「變態皇帝算什麼?他不過是個被喂壞的傀儡娃娃呀~」
「最後的惡魔, 一直在你身邊哦~」
「看, 本宮來了~」
血珠滴落,仿佛預示著一場新的獻祭。
我猛地抬頭。
只見皇后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殿門口, 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她手中,正輕輕把玩著另一枚連接著近乎透明絲線的銀鈴。
那絲線的另一端……
隱隱沒入陰影之中。
正飛向我的眉心……
(全文完)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