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第一晚,秀女們都在練習討好皇上。
唯有庶妹盛裝打扮,蹲在院裡煮火鍋。
嚷嚷著要搞「御前火鍋宴」。
我怕她壞了規矩、連累家族。
她卻嗤笑我古板:「姐姐懂什麼?皇上最愛瀟洒不羈真性情!」
翌日,她果真被冊封為婉妃。
聖旨誇她「靈動鮮妍,別具一格」。
她得意洋洋設宴慶祝,邀請所有秀女,唯獨落下我。
我安靜地待在偏殿,眼前飄過一行猩紅血字:
【嘻嘻,皇上最愛吃嬌嫩少女了~】
1.
入宮第一夜。
儲秀宮。
秀女們都很激動,睡不著覺,嘰嘰喳喳的:
「皇上長什麼樣子?」
「肯定是器宇軒昂的啦,不知道皇上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聽說蓮妃娘娘皮膚細嫩如凝脂,腰肢纖軟如柳,又會唱崑曲,最得皇上寵愛!」
「哇,我也有一點崑曲功底,得拾起來練練了。」
「我學過舞劍,那我也算是有能讓皇上眼前一亮的東西了~」
「咱們能不能也學蓮妃,在後背紋一朵蓮花,吸引皇上!」
「可別,刺青紋身都是深入肉里,洗也洗不掉的哦!」
「姐妹們,苟富貴勿相忘啊……」
一群妙齡女孩子對月苦練眼波流轉,掐著嗓子模仿吳儂軟語,對承寵充滿期待。
只有我縮在被窩裡沒動彈。
因為,三個時辰前,踏入儲秀宮門時,我眼前曾飄過一行猩紅血字:
【後宮生存遊戲,正式開始,倖存者 99~】
儲秀宮秀女正好有 99 位。
我曾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緊張看花了眼。
可是。
今天下午。
幾個秀女相約放風箏。
春風太急。
線斷了。
風箏好巧不巧落在蓮妃娘娘身上,把她臉頰刮出一道血痕。
蓮妃大怒,下令打死三個秀女。
我眼前再次飄過一行猩紅血字——
「後宮生存遊戲,倖存者 96~」
「剩下的倒霉蛋,還能解鎖什麼五花八門的死法呀~真期待!」
那行字一直在滴黑紅色的血珠。
充滿惡意。
我使勁眨眨眼,又掐了自己一把。
血字還在。
那不是錯覺!
這宮闈,是真的很詭異!
我緊緊抱著被子,有些不寒而慄。
深宮本就寸步難行。
如今又出現了這莫名其妙的「生存遊戲」,我也沒有家族助力,該怎麼掙扎著活下去?
這時,院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庶妹林菀正在嬌叱:
「小太監,牛肉片削得要薄,蘸料汁才入味!」
2.
院外越來越吵,夾雜著辛辣的香氣。
我披衣起身。
月色下,林菀竟在院裡支起了黃銅火鍋。
炭火燒得正旺。
紅湯翻滾。
她挽著袖子親自調蘸料,蔥段蒜末擺了滿桌。
「姐姐也聞著香了?」
她瞥見我,得意地挑眉。
「要不要嘗嘗?這可是蜀地進貢的牛油鍋底。」
幾個秀女圍在旁邊,既羨慕又害怕:
「林姐姐,這不合規矩吧?萬一被嬤嬤發現……」
「怕什麼?」
林菀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肉片,在沸騰的鍋里涮了涮。
「皇上最厭煩死板之人,昨日還夸蓮妃娘娘的舞劍『有江湖氣』呢!」
我忍不住提醒道:
「快收起來!宮中明令禁止私設灶火,菀兒還是要謹言慎行,免得連累家族!」
庶妹林菀自小聽話乖巧。
去年,生了一場大病後,突然像變了一個人。
時常說些乖僻、新奇的話。
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宴會上突然跳舞,衣袖甩進我碗里。
春遊時突然爬樹,衣帶纏在樹椏上。
說什麼這才是真名士自風流。
說什麼大家閨秀都死板得要命。
說要等待一個能欣賞她洒脫不羈的天命貴人。
……
難以理解。
入宮前,父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照看好庶妹,別讓她闖出大禍。
林菀不聽我的。
她嗤笑道:
「姐姐還是這般無趣。」
「你以為皇上會喜歡那些木頭美人?瞧瞧蓮妃——人家敢在御前騎馬射箭,這才叫真性情!」
我皺了皺眉。
想起猩紅血字說的話。
遠處突然傳來太監尖細的通傳:「皇上駕到——」
整個院子瞬間死寂。
秀女們紛紛跪倒在地。
林菀卻眼睛一亮,故意將衣領扯鬆些,露出雪白的脖頸,俯身行禮時,更是春光若隱若現。
明黃儀仗停在院門口。
皇上果然頓住腳步。
他輕笑:
「香飄十里。」
「朕不知,儲秀宮藏了個小廚娘。」
林菀這才慌忙跪拜,聲音嬌得能滴出水:
「違反宮規,奴婢該死!只是見今夜月色正好,想起家中團圓時常吃火鍋……」
「團圓?」
皇帝身材高大。
他的影子像一團黑霧,罩在地上,低沉道:
「好啊,你來干清宮,給朕煮一鍋團圓。」
林菀喜不自勝,趕忙應下。
翌日清晨,林菀被封婉妃的消息傳遍後宮。
她遷居綺春宮。
大擺宴席,邀請了所有同期入選的秀女。
絲竹悅耳,笑語喧譁,隔著幾條宮道都能聽見。
唯獨我沒有收到請柬。
貼身宮女替我委屈:
「小姐,婉妃娘娘也太……」
「閉嘴。」
我低聲喝止,心中卻一片清明。
不去才好。
因為,綺春宮樂聲響起那一刻,一行猩紅色的字跡,又毫無徵兆地出現在我眼前——
「嘻嘻,皇上最愛吃嬌嫩少女了~」
那字跡詭異。
血淋淋的。
帶著一種癲狂的嬉笑感。
一股恐懼感,突然攫住了我的心臟。
皇上最愛吃嬌嫩少女……
嫩……
火鍋……
活色生香……
真性情……
瀟洒不羈……
所有的碎片……在我腦中拼接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或許……那根本不是恩寵!
而是……新鮮……
我渾身血液瞬間凍僵。
3.
林菀盛寵。
皇上的賞賜流水般送入綺春宮。
最引人矚目的,便是一種西域進貢的「霜降牛肉」。
宮宴上,我遠遠瞥見過一次——肉片紋理細膩,鮮紅欲滴,據說入口嫩滑無比,唇齒留香。
得了賞賜的妃嬪,包括我的庶妹,紛紛讚頌皇上恩典,誇讚此乃人間至味。
與此同時,那位曾以舞劍博得聖心的蓮妃娘娘,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宮裡的說法是,蓮妃染了急病,移去行宮靜養。
但總有竊竊私語,說蓮妃失蹤得蹊蹺,連她的宮人也都沒了身影。
緊接著,又一則恩寵震驚六宮——皇上憐惜婉妃為準備「御前火鍋宴」辛苦,特賜她每日用新鮮牛乳浸浴華清池,以養肌膚細膩滑嫩。
庶妹更是得意忘形。
她盛裝打扮,乘坐步輦,特意來到儲秀宮我這偏僻處「探望」。
她穿著雲錦宮裝。
環佩叮噹。
通體散發著濃郁的奶香花香,氣息十分甜膩。
「姐姐近日可好?」她用繡著金線的帕子掩著口鼻,仿佛我這屋裡有什麼不潔之氣。
「瞧這住處,真是委屈姐姐了。妹妹我如今在華清池沐浴,那池水都泛著奶香,皇上說,就愛我這一身冰肌玉骨。」
我垂著眼,安靜地跪在地上。
並不生氣。
也不嫉妒。
只有一股膽戰心驚。
倘若真如紅色血字所說,那庶妹的一身恩寵……就只不過是……一種飼養,就如養殖場裡的牛羊,總是被照顧得最好,喂最精的飼料,睡最軟的棚……以使得肉質最為……鮮嫩……
我胃裡翻江倒海。
我抬起頭,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菀兒,華清池……還是少去為妙。還有那肉……別再吃了。恩寵太過……恐傷福澤……」
林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咯咯地笑起來,聲音尖銳:
「姐姐這是嫉妒了?還是又想來你那套規行矩步的說教?」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輕蔑:
「我知道,你無非是見不得我好,想用這些話嚇唬我,好讓我失寵,你自己就能有機會了?」
「省省吧姐姐,你看看你這張臉,黃得像放了十天的菜葉子,皇上見了只怕會做噩夢!」
她越說越得意,竟擺起了妃嬪的架子:
「本宮看你是閒得發慌,才會胡思亂想。既如此,便替你找點正事做。本宮罰你抄寫《金剛經》百遍,為皇上和本宮祈福,沒抄完之前,不准踏出宮門半步!」
怕我阻撓恩寵。
林菀直接把我軟禁了。
她宮裡的兩個小太監守在宮門外,像門神一樣,不准我外出。
在林菀授意下,內務府也以久病不愈為由,撤了我的綠頭牌。
我依舊沒有生氣。
反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正好,
搞不清楚這些詭異之前。
我壓根不想侍寢。
4.
儲秀宮,並非只有我一人察覺異常。
對面廂房的秀女郁小魚,出身卑微。
據說家中世代為屠夫,宰過的牛羊數不勝數。
近日,她也頻頻「染病」。
避開了所有可能有「霜降牛肉」的宮宴,也避開了所有承寵機會。
我知道,她也看出了怪異之處。
在這深宮,固然不可輕信別人。
但單打獨鬥,一葉障目,不知道危險在哪裡,一步便跌進懸崖,才更可怕。
我開始刻意接近她。
5.
郁小魚家貧,沒錢打點太監,總是缺衣少食。
米飯是餿的。
菜里都是別人啃剩的骨頭。
連熱水都喝不起。
月事時,她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
小宮女嫌跟著她沒前途,直接把門鎖了,讓她疼暈在床上。
是我時刻關注著。
拿銀子四處打點,為她請醫問藥,治好月事毛病。
又借著是婉妃姐姐的名頭,攆走作惡的小宮女,換來一個老實嬤嬤。
內務府本來也不搭理我。
但我理直氣壯:
「我與婉妃娘娘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血脈相連,你們輕慢我,婉妃臉上就好看麼?」
林菀只下令讓我禁足抄經。
她確實沒使喚太監宮女為難我。
狐假虎威之下。
內務府聽了我的話。
郁小魚處境改善很多。
吃上了熱湯熱飯,身體康健起來。
也慢慢能出門了。
於是,某天在院子裡散步時,我故意丟掉手帕。
郁小魚拿著手帕,敲響了我的房門,輕聲道:
「林蕎姐姐,方便我進來嗎?」
她是個聰明人。
寒暄過後。
我不緊不慢地敲著桌子,小聲道:
「霜降牛肉……真是世間罕有啊……可惜你我病懨懨的,無福消受……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