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像潮水般湧來,又迅速退去,留下冰冷的現實。
坐下後,我給自己點了杯焦糖瑪奇朵。
抿了一口。
甜甜的。
莫沂正要給我點美式的動作一頓。
黯然道:「你從來不會喝這麼甜的東西,我以為你會懷念這裡的味道。」
19
「苦日子過夠了,有什麼好懷念的。」
莫沂眼神更黯淡了。
他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我出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你,程雪青她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
我興致缺缺地抬手打斷:
「行了吧,你的十分鐘就是用來給我編故事的?還是想你們的齷齪事美化成年少無知的?」
莫沂閉了閉眼。
「你為什麼就是不懂我?我已經和你說過了,雪青她和別人不一樣。」
我抱臂諷刺。
「多不一樣?不就是多了個是你恩師的孤女這個身份嗎?」
「報恩的方式多了去了,怎麼就偏偏把她放在小三的位置上?她爹要是知道,說不定從棺材板里跳出來弄死你!」
「真不知道她爹是你師傅還是仇人?」
莫沂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我、夏夏,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她都沒有發生什麼,我們沒有到那一步。」
聞言,我嗤笑。
「精神出軌和肉體出軌,你想承認哪一種?或者你覺得哪種更值得原諒?」
「莫沂,到了現在,再說這些還有意義嗎?你的『沒到那一步』,是指沒在我面前上床嗎?」
我喝完杯子裡的最Ṱū₂後一口。
站起身。
「十分鐘到了,莫總,一個月後見。」
我即將踏出門的時候。
身後響起了他繃的發緊的聲音。
「夏錦,你為什麼總是能做到這麼無情?」
我沒有回答。
夏錦不是無情,只是她的情在一次次欺騙中被磨平,最後消失殆盡了。
20
回到公寓,我開始著手處理財產過戶和股權轉讓的事情。
律師是章儀介紹的,效率很高,態度專業,完全公事公辦,這讓我感覺很舒服。
期間莫沂試圖通過律師傳達一些「私人」請求。
比如想見我一面。
或者把我拉黑的聯繫方式重新加回。
都被我的律師毫不客氣地擋了回去。
章儀怕我悶著,隔三差五就拉我出去。
有時是逛街,有時是看展,更多時候是去她的酒吧坐坐。
偶爾會遇到章澈。
他每次都會過來打個招呼,聊幾句近況,或者分享一些他新畫的趣圖,分寸感拿捏得極好,從不逾矩,像個溫暖又保持距離的朋友。
他的出現,像是一縷清新的風,偶爾能吹散生活里殘留的那點陰霾。
時間一晃而過。
一個月後,我站在民政局門口。
21
一下車就看見了莫沂和程雪青。
莫沂憔悴了不少,眼下的烏青很重。
程雪青站在他身側,臉色也有些難看。
看見我後,微微挺直了脊背。
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緊繃感。
兩人如今看起來,倒也沒有想像中得償所願的春風得意。
據共同朋友說。
我離開後,公司里並非鐵板一塊,早有對莫沂公私不分、尤其偏袒程雪青不滿的聲音。
我那「發傳單」的威脅雖未實施,但那天聚會的事和後續的離婚風波,還是在一些小圈子裡傳開了。
多少影響了他的聲譽和某些合作。
加上要分割財產和股權,莫沂這段時間確實焦頭爛額。
鋼印落下,兩本暗紅色的離婚證分別推到我們面前。
從此,一別兩寬。
22
這天,我正對著電腦修改設計圖時。
接到了莫沂母親的電話。
對於這位前婆婆,我心情複雜。
她對我一直不算熱絡,但維持著表面的客氣。
我和莫沂離婚的事,想必她早已知道。
「阿姨。」我客氣地稱呼。
電話那頭嘆了口氣,語氣倒是比以往柔和許多。
「小錦啊,沒打擾你吧?」
「沒有,阿姨您說。」
「唉……我知道,你和阿沂已經分開了,我不該再來打擾你。但是……」
她頓了頓,聲音裡帶著擔憂。
「阿沂他爸爸最近身體不太好,住院了。阿沂他……狀態也很差,公司醫院兩頭跑,人都瘦脫形了。我聽說……聽說他之前還喝酒喝到胃出血……」
「阿姨,您多勸勸他,注意身體。」
「我勸了,沒用啊!他那個脾氣你也知道,倔得很!」
莫母的聲音帶上了懇求,「小錦,我知道是他對不起你,阿姨沒臉求你什麼。但是……但是你能不能……看在過去的情分上,給他打個電話,勸他一句?他就聽你的……」
我看著窗外明晃晃的陽光,沉默了片刻。
「阿姨,」
我輕聲說,「對不起,這個電話我不能打。我和莫沂已經結束了,我沒有任何立場再去關心他的生活。您好好照顧叔叔,也保重身體。」
莫母在那頭沉默了,最後長長嘆了口氣。
「唉……好吧,是阿姨唐突了。你……你也好好的。」
「謝謝阿姨,再見。」
掛斷電話,我心裡沒有太大波瀾。
同情或許有一點,但更多的是清醒。
他的路,只能他自己走。
而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23
晚上,章儀又把我拉去了酒吧。
今天酒吧似乎有個小型的主題派對,比平時熱鬧些。
章澈也在,看到我們,笑著迎上來。
「儀姐,夏錦姐。」
他今天穿了件略顯成熟的襯衫,倒是襯得他有了幾分不同於往常的穩重。
章儀擠擠眼:「喲,今天穿這麼帥,有情況?」
章澈笑:「這不是聽說儀姐帶美女來,得注意下形象嘛。」
我笑著拍了下章儀:「別拿小朋友打趣了。」
章澈卻摸了摸鼻子,眼神明亮地看過來:「夏錦姐,我可不是小朋友了,早就成年了。」
「是是是,我們小澈是大人了。」章儀笑得花枝亂顫,很快又被其他朋友叫走。
音樂舒緩,燈光曖昧。
章澈走到吧檯前給我調了杯酒。
「新學的,度數很低。」
我接過,抿了一口,酸甜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草本清香,口感層次很豐富。
「不錯。」我由衷稱讚。
他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莫大肯定。
「下周末有個藝術展,有興趣一起去看看嗎?據說有幾個裝置作品很有衝擊力。」
我想了想,下周末確實沒有什麼安排。
「好啊。」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像是陽光穿透雲層,明亮又溫暖。
「那說定了!我到時候把時間地點發你。」
24
或許人都是賤的。
一旦失去了,才開始懷念曾經擁有的。
連著好幾天,我都發現莫沂的車停在我公寓樓下。
他坐在車裡,也不上來,只是那麼沉默地待著,有時一待就是大半夜。
車窗外散落一地的煙蒂,顯示著他的停留時間。
我從窗簾縫隙里看著那點猩紅明滅,心裡平靜無波。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他現在的痛苦,與其說是失去我。
不如說是失去了他早已習慣的、被我妥善安置好的大後方。
失去了一個曾經毫無保留愛他、信任他的人。
而這份失去,是他親手造成的。
看了幾次後,我便不再關注。
他愛熬就熬著,與我無關。
25
周末,我和章澈約好去看展。
他早早到了展廳門口,穿著簡單的白色衛衣和牛仔褲。
懷裡卻抱著一束搭配得很用心的花束。
鬱金香、白色紫羅蘭和幾枝翠雀,用牛皮紙包裹著,文藝又別致。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快步走過來,耳根微微泛紅。
「夏錦姐,送給你。」
我有些意外,接過花:「謝謝,很漂亮。不過……看展怎麼還帶花?」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覺得你會喜歡,就買了。不喜歡嗎?」
「很喜歡。」我笑笑,低頭聞了聞,「走吧,我們進去。」
章澈對藝術很有見解, 講解起來深入淺出,偶爾還會冒出些俏皮的點評, 逗得我忍不住發笑。
看展過程很愉快。
結束後, 我們順路在附近的創意園區散步。
陽光很好, 微風不燥。
他跑去買了兩個冰淇淋回來。
遞給我一個。
我們安靜地吃著冰淇淋,看著湖面上的天鵝游過,氣氛靜謐而舒適。
然而, 這份靜謐很快被打破。
一個壓抑著怒氣的熟悉聲音自身後響起。
「夏錦。」
26
我回頭,看到莫沂站在不遠處,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死死盯著我, 又掃了一眼我手裡的花和冰淇淋,最後目光落在章澈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和審視。
「他是誰?」
章澈下意識地站起身,微微上前半步, 以一種保護性的姿態擋在我側前方。
這個細微的動作似乎更加激怒了莫沂。
「我們才離婚多久?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找下家了?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
他的話語刻薄而難聽,引得不遠處的人側目。
章澈皺起眉,臉上那點少年的羞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峻。
「這位先生, 請你放尊重一點。」
莫沂根本不看他,眼睛只死死盯著我,像是要在我臉上找出一點點心虛或動搖。
「夏錦,你告訴我, 是不是早就和他好上了?
所以才那麼堅決地要離婚?那些所謂的證據, 是不是都是你為了脫身找的藉口?!」
「夏錦, 你口口ţŭₜ聲聲說我背叛你,你自己不也是一樣的貨……」
莫沂話還沒有說完。
我抬手,乾淨利落地甩了他兩巴掌。
我拉起章澈的手腕, 轉身就走。
直到走出很遠, 確認莫沂沒有跟來, 我才鬆開章澈的手腕。
「抱歉,把你卷進這種難堪的事情里。」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平復微微急促的呼吸。
「該道歉的不是你。你沒事吧?」他仔細看著我的臉色。
「我沒事。」我扯出一個笑容, 「只是被瘋狗咬了一口,Ţű̂⁸有點掃興。」
「確實掃興。」章澈贊同地點點頭,隨即又故作輕鬆地說, 「不過,你剛才那兩下, 很帥。」
我失笑:「謝謝誇獎。」
經過這麼一鬧,原本輕鬆的氛圍被破壞殆盡。
我們也沒了繼續閒逛的心情。
27
把手裡的股份一點點賣出去後。
我把 PPT 發到了公司群里。
然後退群。
把手機調成靜音。
上了去雲南的飛機。
這個季節的大理。
陽光充沛卻不灼人, 風裡都帶著花香。
章儀和我說。
那份發到公司大群的 PPT, 詳細羅列了莫沂如何利用職務之便。
Ţų₋將公司資源和利益向程雪青傾斜,其中不乏損害公司和其他股東權益的操作。
還有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醜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
程雪青被迫離職。
莫沂也被董事會架空了權利。
現在公司里的人都背後說他是傻逼。
我也就當個故事聽, 聽完就扔了。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28
沒想到會在大理遇到章澈。
他說他來寫生。
我笑出了聲,指著一旁的酒吧:
「再幫我調一杯酒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