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不像說謊,你沒看見太傅的臉都綠了嘛,估計是真的沒戲了!」
「容錦也不吭聲,誰知道是不是心虛啊。」
傳旨太監清了清嗓子,高聲喊道。
「肅靜!聖旨到——」
4
全場一下子安靜下來,幾百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捲明黃色的絲綢。
容珮急切地跪在最前面,雙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太監緩緩展開聖旨,朗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太傅容安之女容珮,嫻熟大方,溫良敦厚,於殿選之中,才藝出眾,儀表端莊,甚慰朕心。今冊為皇后,居於鳳儀宮,母儀天下。欽此!」
聖旨一宣讀,容珮總算鬆了口氣。
皇后!真的是她!
她看著我,笑容怎麼都掩蓋不住,挑釁地說:
「容錦,到你了,你不是說聖旨上的人是你嗎?」
父親也面如死灰,催促道:
「錦兒,跪下聽旨吧……」
我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手心裡已經滲出了冷汗。
容珮在一邊催促:「趕緊啊,難不成是不敢了?」
「你難不成是想抗旨?不想去和親了?」
一聽這話,旁邊大伯父那伙人不樂意了。
「憑什麼!我告訴你們,家族培養你們,就是為了讓你們為家族牟利的,不然吃飽了撐的管你們啊!」
「就是,能出一個皇后已是天大的榮耀了!別給臉不要臉。」
容珮也跟著點頭:「錦兒,我們做人總不能言而無信吧?你輸了,當然就要去和親,為家族換取邊境的安寧了,不然要你有什麼用。」
上輩子,我天真地以為容珮會來救我,會求皇帝讓我留在京城。
直到匈奴的使者踏破門檻,父親想保護我,也被他們用家族大義壓得抬不起頭。
他們用父親的官位和整個容氏一族的榮辱威脅我就範,讓我一步步踏入那絕望的深淵。
我至今記得,那些蠻人是如何肆無忌憚地闖入我的營帳,將我視作玩物。
我咬緊牙關,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些人,我都不會放過!
我直挺挺地跪著,深吸一口氣,等待著我最終的命運。
太監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從袖中又取出了另一卷稍小一些的聖旨。
當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整個容府前院,卻瞬間如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傻了!
5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傅容安之次女容錦,聰慧敏捷,才思雋秀。」
「殿選獻藝,臨危不亂,雖有失足,然其應變之速,神態之從容,可見其大將之風,非池中之物。」
「朕心甚慰,特封為『掌印女官』,賜金印一枚,總領御前司,掌六宮文書,可隨時入宮面聖。欽此!」
掌印女官?
那是什麼官?
聽著好像品級不高,但……總領御前司?掌六宮文書?隨時入宮面聖?
這權力……這榮寵……比一個空有其名、處處受制的皇后,要大得多!
我父親最先反應過來,他激動得渾身發抖,老淚縱橫地叩首。
「臣,叩謝陛下天恩!」
我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半分意外,只是平靜地叩首。
「臣女容錦,謝主隆恩。」
長姐容珮的笑容僵在臉上,她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慘白如紙。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喃喃自語。
「她明明摔倒了,她輸了!她應該去和親的!」
大伯父更是如遭雷擊,他指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你……」
那匹「照夜玉獅子」沒了!
王羲之的真跡也騙不到了!
他偷雞不成蝕把米,還把自己最得意的女兒推上了一個看似尊貴,實則危機四伏的位置!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笑著伸出手。
「大伯父,願賭服輸,那匹『照夜玉獅子』,明日還請送到我的院中。」
大伯父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憋出一句。
「你……你使詐!」
「哦?」
我挑了挑眉。
「聖旨在此,白紙黑字,陛下親封。大伯父是想說,陛下與我合謀,騙你一匹馬嗎?」
「你!」
大伯父被我噎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周圍的族人看我們的眼神徹底變了,從鄙夷、嘲笑,變成了敬畏和恐懼。
他們終於明白,我輸了殿選,卻贏了聖心。
容珮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衝到我面前,歇斯底里地質問。
「為什麼!容錦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是說好會讓給我的嗎?你耍我!」
我冷冷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長姐,我確實讓了。我摔倒了,不是嗎?皇后之位,也確實是你的。我何曾耍你了?」
「你!」
容珮氣得發抖。
「可你這個掌印女官……你分明是算計好的!」
「算計?」
我笑了,笑得冰冷。
「長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或許,只是因為陛下慧眼識珠,不願明珠蒙塵罷了。」
就在這時,傳旨太監身後的兩名禁軍上前一步,對我行了一禮。
「容女官,陛下有旨,請您即刻隨我等入宮,熟悉御前司事務。」
這便是權力的體現。
聖旨一下,我的身份地位便已截然不同。
我看著臉色煞白、搖搖欲墜的容珮,還有那群剛才還在下注嘲諷我的族人,心中沒有半分波瀾。
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我轉頭對父親說。
「父親,女兒此去,您多保重。府中之事,您暫且費心。」
父親激動地點頭。
「好,好!錦兒放心去,為父在朝中,定會為你掃清一切障礙!」
我不再看任何人,昂首挺胸,跟著禁軍向外走去。
經過容珮身邊時,我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了一句。
「長姐,好好享受你的皇后之位吧。希望鳳儀宮的冬天,不會太冷。」
她的身子猛地一顫,眼中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6
入宮的道路,平坦而漫長。
我沒有乘坐任何轎攆,而是跟著禁軍一步步走過長長的宮道。
上輩子,我沒能走完這條路,這輩子,我要親手丈量它的每一寸。
御前司,位於皇帝處理政務的干清宮偏殿,是整個皇宮的心臟地帶。
所有遞交給皇帝的奏摺,所有從宮中發出的旨意,都必須經過這裡,蓋上我的金印。
我成了皇帝的眼睛,皇帝的筆。
上一世,我被困於匈奴的方寸之地,十年間,關於京城的消息少之又少。
我只知道容珮當了皇后,陸遠步步高升,卻不知這十年間,朝堂之上發生了何等變化。
現在,這些變化,將以最直觀的方式,呈現在我的面前。
掌事的老太監姓王,見我進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
「老奴見過掌印女官。」
我淡淡地點了點頭。
「王總管免禮,以後還需您多多指教。」
王總管連忙躬身。
「不敢當,女官大人折煞老奴了。陛下吩咐了,御前司的一切事務,全憑女官大人做主。」
他說著,便將一本厚厚的名冊和一串鑰匙交到我手上。
這裡的一切,都屬於我了。
我翻開名冊,上面記錄著御前司所有太監宮女的姓名、籍貫和入宮時間。
我需要儘快熟悉他們,將這裡變成我自己的地盤。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有急著做什麼,只是每日坐在案前,批閱那些從各宮、各部送來的請安摺子和普通公文。
每一份文件,都需要我過目,判斷其重要性,然後決定是呈遞給皇帝,還是直接存檔,或是發回重擬。
我的金印,就放在手邊。
那沉甸甸的重量,是權力的滋味。
第三天,一份來自鳳儀宮的請安摺子,夾雜在一堆文件中,被送到了我的案頭。
我打開一看,是容珮寫的。
字跡娟秀,言辭懇切,問候皇帝的飲食起居。文末卻不經意地提了一句:
「……另,禁軍統領陸遠於邊境剿匪有功,勞苦功高,臣妾懇請陛下予以嘉獎,以彰其忠心。」
我看著「陸遠」兩個字,嘴邊泛起一絲冷笑。
這麼快就等不及了?
上輩子,陸遠就是靠著容珮在宮中不斷地吹枕邊風,才從一個普通的禁軍校尉一步步爬到了手握兵權的大將軍之位。
這一世,有我在此,他休想再那麼輕易地平步青雲。
我拿起硃筆,在「懇請陛下予以嘉獎」這幾個字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圈。
然後,我拿起那枚金印,在摺子的末尾輕輕一蓋。
做完這一切,我將這份摺子隨手壓在了最下面一摞並不緊急的公文里。
那摞公文,大約要半個月後,才會輪到皇帝批閱。
一個小小的動作,便能讓陸遠的嘉獎推遲半月。
而在這半個月里,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
這便是權力的遊戲。
我放下摺子,端起手邊的清茶,輕輕呷了一口。
7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
我每日按時到御前司,處理堆積如山的文書,偶爾皇帝會召我過去,詢問一些奏摺的細節。
我應對得體,從不多言,也從不發表自己的看法,只是將事實陳述清楚。
我的沉穩和聰慧,讓年輕的皇帝越發信任我。
他甚至開始允許我旁聽一些小型的朝會。
而容珮,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
她一連送了三份為陸遠請功的摺子,全都被我用各種理由壓了下來。
不是說格式不對,發回重擬,就是說內容空洞,不夠詳實,需要補充。
她終於坐不住了。
這日午後,鳳儀宮的掌事姑姑親自來了御前司,名為送些點心,實則興師問罪。
「容女官,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您怎麼能屢次回絕呢?」
那姑姑皮笑肉不笑地說。
我頭也不抬,繼續看著手裡的公文,淡淡地開口:
「李姑姑,御前司有御前司的規矩。皇后娘娘的摺子,寫得不合規制,我自然要發回去。若是姑姑覺得我做得不對,大可以去向陛下告狀。」
李姑姑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她沒想到我如此不給情面。
「你……你別忘了,那是皇后娘娘!是你的親姐姐!」
我終於抬起頭,眼神冰冷地看著她:
「李姑姑,也請你記住,這裡是御前司,不是鳳儀宮。在我這裡,沒有姐妹,只有君臣。送客!」
兩名小太監立刻上前,將李姑姑「請」了出去。
消息很快傳到了容珮耳中,據說她氣得摔了最愛的一套琉璃茶具。
當天晚上,皇帝便召我去了養心殿。
他看著我,眼中帶著一絲探究:
「錦兒,朕聽聞,你今日與皇后置氣了?」
我跪下,不卑不亢地回答:
「臣女不敢。臣女只是恪盡職守,秉公辦事。」
我將那幾份被我打回的摺子呈了上去,一一說明了其中不合規制的地方。
皇帝看完,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你做得很好。」
他說,
「朕設立御前司,就是需要一個像你這樣,不畏權貴,只認規矩的人。以後,凡事你自行決斷即可,不必事事向朕稟報。」
這是何等的信任!
我叩首謝恩,心中卻是一片清明。
皇帝需要我,來制衡以後宮為首的外戚勢力,尤其是我們容家。
他既要用容家的權勢,又要防著容家。
而我,這個被容家推出來,卻又與皇后不睦的「掌印女官」,便是他最好的一枚棋子。
我心甘情願當這枚棋子。
因為,我們的敵人,是同一個。
就在我以為可以暫時鬆一口氣時,一份來自邊關的八百里加急軍報,打破了平靜。
——南境蠻族叛亂,請求朝廷速派大將前往平定。
我看著這份軍報,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機會,來了。
我立刻將這份軍報放在所有奏摺的最上面,第一時間呈遞給了皇帝。
果然,第二日早朝,滿朝文武便為此事吵翻了天。
主戰派和主和派各執一詞,而最關鍵的問題,在於派誰去。
南境兇險,瘴氣瀰漫,是個九死一生的地方。
就在眾人爭執不下時,大伯父,也就是皇后的親生父親,當朝國舅,站了出來。
他高聲舉薦道:
「陛下,臣舉薦禁軍統領陸遠!陸將軍英勇善戰,必能蕩平南蠻,為國盡忠!」
我站在珠簾後,冷冷地笑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若是陸遠勝了,他便立下不世之功,回來便可加官晉爵,成為他們一派的軍方核心。
若是敗了,或是死在南境,那也只是死了一個禁軍統領,於他們並無太大損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龍椅上的皇帝。
皇帝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龍椅扶手,沉吟不語。
就在這時,我通過帘子,對著皇帝身邊的王總管,做了一個微不可察的手勢。
王總管心領神會,立刻上前一步,在皇帝耳邊低語了幾句。
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他緩緩開口:
「眾愛卿所言,皆有道理。不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
「朕覺得,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他竟然沒有立刻同意。
大伯父和朝中的幾位官員都愣住了。
而我則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硃筆。
陸遠,你想去南境建功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