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回神,就見我們停在一個小巷口。
那男人進了巷子裡的一個小院。
我看了看,院子外面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氣,兩旁的房屋倒是沒有染上。
白清眉指了指巷口的一個住家:「進去問問。」
我點頭,我們一前一後走了過去。
抬手敲門,很快有人打開了門,是位大娘。
大娘打量我們:「你們找誰?」
白清眉拿出幾枚銅錢:「大娘,我們路過此處,有些口渴,能討碗水喝嗎?」
大娘忙擺手,把我們讓了進來:「這可使不得,喝碗水的事兒,哪能收錢啊。快進來!」
我跟著白清眉走了進去,大娘在門口看了看,然後從裡面把門閂上了。
我轉頭看她。
大娘不好意思地笑了:「姑娘,你們可別誤會啊。我們這邊最近不大太平,大家白天晚上都鎖門。」
我朝白清眉挑了挑眉,白天害怕要鎖門,可不怕給陌生人開門,膽子還是挺大的嘛。
大娘進去給我們倒水。
院子中間擺了張矮桌和幾個凳子。
我坐了下來,觀察著這個小院子,只是普通的農家院,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也沒有鬼氣妖氣,但是總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來來來,喝水喝水!」
大娘拿著一個大茶壺和兩隻碗走了出來,放到桌上倒水:「家裡沒有好茶,二位姑娘將就喝點吧。」
我接過碗道謝:「多謝大娘,行路之人,沒有這麼多講究。」
大娘也坐了下來,跟我們聊起了天。
水是不可能喝的,這整條小巷都透露著詭異。
我看了看對面的屋子:敞著門,能看見裡面光線昏暗,擺著桌椅。
突然,有道黑影一閃而過。
我身體不自覺地往前靠,想要看清楚,猛然一陣頭暈目眩,人就往桌上栽去。
閉眼之前,看到白清眉錯愕、慌張的臉。
8
我昏昏沉沉地感覺自己被捆了起來,渾身不能動,腰部以下和小臂好像被埋在了土裡。
這是把我種上了?
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眼睛睜開,眼前的景象把我震住了。
面前是一株植物,頭上是深綠色的葉子,結著深紅色的果實。
它很高很高,我要仰著頭才能看到。
好像察覺了有人偷看,那植物晃了晃頭上的葉子,竟然緩緩地轉了過來。一張縱橫溝壑和滿是鬍鬚的臉,張開口,發出蒼老的聲音:「小蘑菇,你終於醒了。」
我驚得往下一陣陣掉粉末,尖叫:「蘿蔔成精啦!!!!」
這聲音氣壯山河,吹得山里呼呼風響,眼前的蘿蔔精腦袋往下一紮鑽進土裡不見了。
我渾身亂顫,想伸手捂臉,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手。
臉長在一個坑坑窪窪的很硬的圓盤上,根莖扎在土裡,真變成蘑菇啦。
我緊緊閉上眼,想讓這荒唐的夢醒過來。
忽然覺得臉上涼涼的,腰上還纏了什麼東西。
睜開眼,正和一雙深紅色的眼睛對上。
一條嬰兒手臂粗細、丈許長的毒蛇就在眼前,蛇尾卷著我的莖,三角蛇頭趴在圓盤上,正在舔我臉上的粉末。
「艾瑪,蛇!」
我眼一閉,暈過去了。
9
等再睜開眼的時候,我靠在一把椅子上,雲峰站在我旁邊,對面已經打起來了。
我揉著太陽穴坐起來:「怎麼回事,你們怎麼來了?」
雲峰扶著我,沒好氣道:「我們不來你就要被生啃了。還蛇王呢,一點兒用沒有。」
原來,我們走後,師父他們留在酒樓繼續打聽消息。
小二說,最近鎮子上雖然沒有人出事,但是總有雞鴨莫名被掰斷了脖子,血全被吸乾了。
剛開始以為是鬧黃鼠狼,就有人組織起來,晚上輪流值夜。
別說,還真被發現了,只是偷雞鴨的不是黃鼠狼,是人。
臉色青白,牙齒外翻,指甲尖長,還泛著烏紫的光。
大家都不敢上前,有膽子大的青年拿著砍刀過去,揮了一刀。
刀就像打在了鐵上,立刻被磕飛了。
那人轉過來要撲青年,正好雄雞報曉,這才撤走了。
雲峰揚臉:「就長那樣的。小二說,好多這樣不人不鬼的東西都往這條巷子跑。」
「我們問了地址就追過來了。進來就見這裡面都是屍氣毒瘴,大師兄丟了十幾張驅毒化煞符才勉強打開了個缺口衝進來。這院子裡好幾十號被屍魔掏了心的,還夾著綠僵和毛僵。」
正說著,就見一隻綠僵倒在了眼前,臉上、身上全是黑氣,一看就是中了蛇毒。
我看看場上殺瘋了的白清眉,忙喊道:「牙下留人!」
白清眉愣了下,抓著一隻毛僵的脖子回頭看我。
我三蹦兩躥到了她跟前,指了指不遠處那些渾渾噩噩的人:「還能救,別打死了。」
白清眉驚訝:「這麼好心?」
我嘿嘿一笑:「掏出來的金子驅驅煞還能用,你一下毒死了,拿出來麻煩。」
白清眉手上用力,直接把毛僵的脖子捏碎,臉上笑得愈發燦爛:「好主意。」
得到了白清眉的首肯,我也來了幹勁,跟在他們後面給這個殭屍腰上一劍,把那個殭屍眼珠戳爆,效率竟然意外地高。
殭屍雖然厲害,但是師父師兄加上白清眉對付起來綽綽有餘。
但是,令我驚訝的是,最難對付的竟然是那個給我倒水的大娘。
這大娘身形靈活,跳來跳去,完美躲避了我們的攻擊,而且絲毫不畏火,火符丟過去都被她吹滅了。
這不對勁,一般只有銅皮鐵骨的毛僵才會不畏凡火,甚至不懼陽光。
可是看她的樣子,連最低等的紫僵都不是。
陸軒澤低聲道:「師妹,你的陰陽眼今天還能用嗎?」
我點頭:「雖然模糊些,但是可以的。」
我是天生陰陽眼,可看出妖邪鬼怪真身,只是越接近陰曆十五這種能力就越低,還有就是如果對方法力太過高深,也是看不出的。
之前的墨眼貔貅就是如此,雖然丟了雙眼雙角,我也是看不出她的真身。
今天是月齡十三,我的陰陽眼雖然能看,但是也看不清晰,大致能看出一個輪廓。
抬起一根手指在眼皮上劃了一下,眼前的世界成了另外的樣子。
除了師父三人還是原樣之外,白清眉上半身是人,下邊是一條長長的蛇尾,在地上甩來甩去。
殭屍們是蒙著一層皮的骷髏。
那些被掏了心的人籠罩在一團黑霧裡,只有胸口的元寶閃著淡淡金光。
我把目光轉向那個大娘,就見她和其他人一樣,也是籠罩在一團黑霧中,只是胸口的位置並不是元寶,而是一截閃著淡淡白光的骨頭。
「師父!」我指著骨頭的方向,「砍那裡!」
師父動作迅速,幾乎是在我話音剛落,手中的七星劍就揮了出去。
劍尖一下刺到了骨頭,大娘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沒了氣息。
周圍那些攻擊我們的殭屍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
我在眼皮上抹了一下,走到師父身邊,低頭看地上的人。
眾人不敢大意,戒備地盯著地上的屍體。
白清眉是不怕的,俯下身伸出手。
手指剛碰到衣服時,整個屍身突然自燃起來。
幽綠的鬼火無聲燃燒,很快衣服和皮肉都不見了,只剩下那塊骨頭在月光下散發著瑩瑩的光。
師父的表情凝重起來,他摘下腰間的酒葫蘆,低聲念了幾句,然後拔下塞子。
葫蘆通體發出金燦燦的光芒,緩緩飛到半空中,葫嘴對著骨頭。
一陣強勁的風從葫蘆里吹了出來,纏住了白骨。
白骨身上的光芒漸盛,甚至向四周擴散出一圈圈光暈。
被光暈照到的殭屍和人動了起來。
只不過他們並沒有再攻擊我們,而是走到了白骨邊上,用身體抵擋著葫蘆的吸力。
有幾隻綠僵因為修為略低被收進了葫蘆里,然後是毛僵。
最後是那些被控制的人。
師父怕傷了他們的性命,忙召回了葫蘆。
一個人抓起白骨翻上了牆,後面的人緊隨其後。
眼看著他們穿房越脊跑遠了。
「師父,就這麼讓他們走了?」我不解,「那白骨是什麼,煞氣好重。」
師父收起了葫蘆,轉身往外走,吩咐我道:「這裡屍毒瘴氣還在,你和雲峰凈化之後,來酒樓對面的王家老店會合。」
我看著師父明顯蕭索的背影,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10
小巷裡的毒瘴清除之後,我和雲峰趁著天亮前趕到王家老店。
師父坐在桌邊喝悶酒,大師兄難得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倒酒。
白清眉纏在房樑上。
我看屋裡氣氛不對,也不敢胡鬧,拉著雲峰乖乖站在大師兄旁邊,努力降低存在感。
只是,師父顯然不打算放過我。
他眼睛紅紅地看著我:「小雪兒,陪師父喝一杯。」
我腦袋「嗡」地一下,開始了開始了!
果然,師父邊喝邊哭,邊哭邊說。
然後我就被迫聽了一段師父可歌可泣的……除魔故事。
11
「你師父我啊……」
師父端著酒杯,眼睛半眯,無限懷念道:「年輕的時候可是芝蘭玉樹,那在街上一過,大姑娘小媳婦都回頭看啊。」
「是是是。」我給師父斟了杯酒,順著他說,「那可真是『騎馬斜依橋,滿樓紅袖招』。」
師父瞪了我一眼,美滋滋道:「小丫頭凈胡說。修行之人六根清凈,不可眷戀紅塵。」
然後,芝蘭玉樹、六根清凈的師父遇到了一位美貌女子。
那女子是京城最有名的滿庭芳的花魁,叫郭艷娘。
她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更是彈得一手好琵琶。
京城的紈絝子弟為了見她一面打破了頭,一擲千金只為求她回眸一顧。
聽到這裡,我大膽猜測:「那師父你肯定是靠著自己的俊逸外表和超強人格魅力,讓花魁娘子對您一見傾心了。」
師父握著杯子的手顫了下,咳了下:「倒也沒有……她看上了對面油鋪的小徒弟了。」
我愣了下:「賣油郎獨占花魁?郭艷娘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奇女子。」
師父頓了頓:「那倒也不是……」
我對師父這三句兩個轉折的講故事方法佩服至極,還沒來得及表達我對他的敬仰,房樑上就扔下了一枚桃核,正中師父眉心。
我抬頭,就見白清眉不知什麼時候拿了幾個山桃,見我看他,就問:「吃嗎,延年益壽,美容養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