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兔消失後,白兔不知從哪裡突然冒了出來。
「恭喜你們通過第三輪考驗,全員各獲得一張方片 K 。」
它匆忙地看了眼懷表,邁起碎步催促眾人。
「快去最後一站紅心王國吧,我可不能遲到。」
在這之前,似乎沒有一個玩家擁有過方片花色的卡牌。
我看著剛到手的方片 K 上的內容,陷入了沉思。
【愛麗絲已經成年,她是女孩。】
這是什麼意思?
眼鏡男之前分享過,方片代表半對半錯。但他臨死前又說,關於紅心 J 的內容,他留了一手。
現在他不在了,只有洛麗塔知道紅心 J 的隱藏信息是什麼。
我瞄了她一眼,方才被我用帽子砸中的右臉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嘴角竟帶著一絲笑意。
顯然,她並不打算透露自己的線索。
11
很快,我們一行人跟著白兔來到了紅心王國。穿過莊園迷宮後,一群紙牌士兵正對著滿花園的白玫瑰焦頭爛額。
見白兔提著一桶滿滿的紅色血漿,他們立刻拿起刷子蘸取顏料開始塗抹,把一朵朵白玫瑰都粉刷成了紅玫瑰。
可是已經遲了。
一個戴著王冠的女人現身在一片狼籍的花園裡。
「可惡,你們,還有你們,給我,全部,砍掉他們的頭!!!」
紅皇后看到還有大半的白色玫瑰沒被粉飾,不出意料地大發雷霆。
白兔熟練甩鍋:「尊敬的皇后,都是這群外來者惹的禍,他們剛來還不懂規矩,還請您手下留情。」
暴戾的紅皇后本想直接處死我們,但聽到白兔的後一句話,又轉變了想法。
「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將所有人帶到城堡後,她宣布了遊戲規則。
1、遊戲開始後,六位玩家需全程面向王座,按身高從矮到高站成一列,每個玩家四周會用高高的紙牌士兵隔離擋住。
2、紅白玫瑰各三朵,每人頭頂會被隨機插上一種顏色的玫瑰。本人無法看到自己的玫瑰顏色,也不得使用鏡子等道具查看自己的顏色。
3、每人面前有一紅一白兩個球門,從隊伍最後一個人開始,依次用火烈鳥球桿將刺蝟打入對應自己玫瑰顏色的球門。每次進球的結果,均會向所有玩家實時播報。
4、若玩家選錯答案,會立刻死亡。
5、在遊戲開始前,所有玩家有五分鐘的時間提前商量策略。遊戲正式開始後,所有人不得發出任何提示其他玩家的聲音。
規則宣布完畢後,所有玩家都仔細消化了一番。
短髮女生喃喃道:「這道題無解。玩家被紙牌隔開看不到其他人的顏色,只能通過已經公布的結果猜測自己的。如果運氣好,前三個人是一種顏色,那麼剩下的人就可以確定自己是另一種顏色。越後回答的越占優勢,而最後一個人,可以用排除法百分百確定自己的顏色。」
隊伍現在剩下六人,分別是小胖、老奶奶、洛麗塔、小男孩、短髮女生和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小男孩。
他的個子是最矮的,按身高會被安排到隊伍最前,也就是最後可以躺贏的那個角色。
站在一旁的白兔手裡端著一個西餐盤,可上面沒有食物,只有一副叉子和餐刀。
紅皇后表面上網開一面,讓我們用遊戲爭取活命的機會。
可這恰恰是暗示和鼓勵我們自相殘殺,在遊戲正式開始前抹殺隊伍前排的人,從而保證自己成為最後一個回答的安全玩家。
不止我一個人注意到了潛在的武器,眼看著小男孩的手正伸向餐刀準備自保,我眼疾手快地攔在他面前,把餐盤一整個端走。
此舉立刻讓我成為了眾矢之的。
在五道警惕的目光下,我不緊不慢地掏出口袋裡的一塊圓形曲奇。
那是在小木屋裡被所有人遺忘的、沒有用處的無毒餅乾。
我用餐刀將它等分成了六塊。
「你們聽過那句話嗎?如果在第一幕里出現一把槍,那麼在第三幕必然會發生槍響。」
12
從茶話會結束去往紅心王國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個遊戲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必要出現犧牲者。
第一關,懷表時間是最簡單的問題,只要所有人坦誠合作,便可以從各種矛盾的規則中推算出真實信息。
第二關,小木屋密室,如果首先找到柴郡貓才是突破口,那麼刀疤男的犧牲就可以避免。
第三關,死亡童謠,可以在最開始就利用瘋帽的帽子終止遊戲,或者像洛麗塔推我一樣,所有人合作圍獵,把瘋帽子和三月兔推出去。
這次的紅白玫瑰也一樣。
遊戲看似設置了各種限制,暗示我們用自相殘殺的極端方式來保全自己,但實際上都有全員無傷的最優解。
小胖站在隊伍末尾,吃下餅乾。原本被紙牌軍包圍的他立刻變高變大,正好能看到前面五人頭頂的玫瑰顏色。
已知玫瑰三紅三白,他能夠百分百確定自己的顏色。
「一號球員,擊中白色球洞,得 1 分。」
接下來是我。
我咽下餅乾,看到前面四人分別是兩紅兩白,雖然無法回頭,但從之前的播報得出小胖是白色,那麼我必然是紅玫瑰。
就這樣如法炮製,所有人都成功通關了考驗。
顯然,有人對這樣完美的結果不太滿意。
「雖然你們通過了這場遊戲,但想要離開夢境世界,還需最後一步。」
紅皇后舉著華麗的扇子,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愛麗絲混入了在場玩家之中,你們每人只有一次機會,將沾有愛麗絲鮮血的紙牌交給我。答錯的玩家——將被永遠困在她的噩夢中。」
紙牌衛兵們拿出六張空白的紙牌,分別發給我們每一個人。
我這才明白了方片 K 的意義。
【愛麗絲已經成年,她是女孩。】
「如果方片 K 是半真半假,那麼愛麗絲要麼是已經成年的男孩,要麼是未成年的女孩。滿足條件的只有你了。」
我指著小胖說。
可沒有一人附和我的說法,大家全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13
「我們倆的卡牌好像不一樣……」短髮女孩對著念出了她的信息。
結果這一念,其他人更懵了。
我們混亂地討論了半天,才理清了所有內容,原來每個人拿到的方片 K 都是不一樣的。
小男孩:愛麗絲是女孩,天生自來卷。
小胖:愛麗絲是黑髮,還未成年。
老奶奶:愛麗絲穿裙子,頭髮不是黑色。
洛麗塔:愛麗絲戴眼鏡,不穿裙子。
短髮女:愛麗絲是男孩,黑頭髮。
我:愛麗絲已經成年,她是女孩。
方片 K 半真半假,按這樣的思路,答案是無解的。
老奶奶扶了扶眼鏡:「我猜是愛麗絲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攪渾水說謊了。」
「不可能,愛麗絲不能說謊。」小男孩亮出黑桃 5,「我的規則說了,愛麗絲可以主動針對卡牌相關的問題說謊。黑桃反過來,就是禁止。」
小胖也拿出了紅心 5 ,兩人互相證明了這條規則的真實性。
至此,所有目前存在的卡牌內容已經全部公開,除了還有疑似隱藏信息的紅心 J。
「說吧,紅心 J 的內容到底還有什麼。如果你不肯說,那你就是愛麗絲,因為你無法說謊,只能隱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麗塔身上。
「哎呀,別這麼凶嘛,你們不也是最後才爆出規則 5 的內容,留一手王牌是人之常情。」
事到如今,洛麗塔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仿佛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無關性命的遊戲。
「至於紅心 J,是當初那個眼鏡說謊了。方片 K 並不是半真半假,而是單張卡牌的信息要麼全對,要麼全錯,隨機分配。」
她宣布了最後的隱藏信息後,原本矛盾的謎題一下子明朗起來。
因為沒有紙筆,大家只能被迫用不明來源的紅顏料在地上塗抹推導。
1.愛麗絲是黑髮,還未成年。(錯誤:唯一未成年的小男孩是棕發,查無此人。)
2.愛麗絲是男孩,黑頭髮。(錯誤:由 1 推得愛麗絲不是黑髮。)
3.愛麗絲已經成年,她是女孩。(正確:由 2 推得愛麗絲是女孩)
4.愛麗絲穿裙子,頭髮不是黑色。(正確:由 1 推得愛麗絲不是黑髮)
5.愛麗絲戴眼鏡,不穿裙子。(錯誤:由 4 推得愛麗絲穿裙子。)
6.愛麗絲是女孩,天生自來卷。(正確:由 3 推得愛麗絲是女孩)
根據以上所有被糾正後的信息,得出來的愛麗絲畫像是:成年女孩,不戴眼鏡,穿裙子,頭髮不是黑色,天生自來卷。
所有線索都指向唯一符合的人選——穿著洛麗塔裙的金色卷髮女孩。
「我就知道是你,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隱藏關鍵信息,在童謠遊戲的時候還故意推人!」
小胖義正嚴辭地審判「愛麗絲」。
可她一副淡定的樣子,微笑著不作辯解。
我猶豫了。
這是最後一場考驗。
卻推算得如此輕鬆。
真的不是陷阱嗎?
14
眼看小胖正要伸手將空白紙牌沾上洛麗塔臉頰上的鮮血,我一把拽住他,將他拉了回來。
我想從洛麗塔的臉上看出說謊的痕跡,但她始終一副從容不懼的表情。
「怎麼了,既然覺得是我,那趕緊上交答案吧,紅皇后還在等著你們呢。」
洛麗塔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摸了摸臉上的傷口,沾滿鮮血的雙手佯裝要取我的卡牌。
我閃到她身後,一把抓住她的頭髮,連著發套一起整個摘了下來。
金色長卷假髮被握在我的手裡,而洛麗塔白色的原生頭髮凌亂地披散下來,沒有燙染的痕跡。
她不是自來卷,是明顯的天生直發。
小胖:「6。」
洛麗塔臉上的完美微笑終於垮了,她從我手裡搶走假髮,試圖重新戴上去:「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毀人造型,過分!」
我已經沒空管她了。
唯一的合適人選也被排除在外。
難道是推理有誤?
還是洛麗塔故意攪渾水,在方片 K 的屬性上說謊了?
又或是玩家中有愛麗絲的幫手,給出了錯誤的信息?
不對。
從之前幾關的結果可以看出,遊戲的制定者殘忍但有原則,熱衷於玩弄人心,但始終給玩家留有活路。
遊戲規則不會這麼不透明。
被忽略的真相應該就藏在已知的線索中。
我回想起紅皇后宣布規則時,那束意味深長的眼神。
「愛麗絲混入了在場玩家之中。」
「愛麗絲是成年女孩。」
「愛麗絲不戴眼鏡,且穿裙子。」
「愛麗絲的頭髮不是黑色,天生自來卷。」
……
如果愛麗絲不在我們六人當中呢?
如果玩家,根本不止六人呢?
那麼現場,恰好有一個完美的對應人選。
我將身體轉向紅皇后,然後一級一級走上台階。
手中的餐刀鋒利鋥亮。
紅皇后精緻冷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破綻,她單手一揮,紙牌士兵們便向我湧來。
可我的體型早已變得高大,小小的紙牌不是我的對手。
「紅皇后,哦,不應該這麼稱呼你了。」
我輕而易舉地用餐刀劃破了她的臉頰。
「你把自己也算在了玩家內,對嗎?遊戲的設計者,愛麗絲。」
頭戴皇冠的女孩一言不發,默認了我的猜想。
空白的卡片被血液浸染後,浮現出紅心 A 原本的圖案,是紅皇后的肖像。
見我成功猜對了「愛麗絲」的身份, 其餘人也紛紛效仿, 用紅皇后的血沾上卡牌。
遊戲結束了。
「玩家愛麗絲, 任務失敗,即將被遊戲抹殺。」
一個熟悉的機械聲音響起,消失很久的白兔先生從角落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愛麗絲的周圍竟然開始一幀一幀地卡頓閃爍。
「你不是遊戲設計者?!」
我這才反應過來,想要朝她伸出手, 卻穿過了她透明的身體。
愛麗絲嘆了一口氣, 向我搖搖頭。
「我和你們一樣, 也是這個世界的玩家。只不過普通玩家的目標是儘可能存活,逃離噩夢,而我的任務是將所有人困在這裡。」
「你猜對了一半,我的確是給你們制定一系列規則的那個人。通過高難度的謎題, 儘可能去除更多的玩家, 才會讓我有更大的贏面。」
「而凌駕在我們所有人之上的規則制定者,為我限定了一個最基本的規則:我所設計的遊戲, 每一關都必須有全員安全的解法。這樣, 對兩方陣營來說才相對公平。」
她微笑著為我解釋了一切。
眼前的女孩不再需要扮演暴戾的紅皇后,如釋負重地做回了自己。
「真遺憾啊,差一點就贏了。其實, 我一點也不想設計出那麼多可怕的遊戲害人, 我也只是想在這場遊戲中存活下去罷了。」
四周的建築逐漸褪色, 世界只剩下黑白色階,噩夢即將清醒。
「遊戲失敗後,現實中會發生什麼嗎?」
我在混亂崩塌的幻境中衝著愛麗絲大喊。
「祝你們好運。」
她沒有回應我的問題, 而是緩緩閉上眼睛。身體與意識在遊戲落幕後,分崩離析。
15
再次睜開雙眼,偌大的影廳里只有我一個觀眾。
我是被收拾垃圾的工作人員搖醒的。
「其他人呢?」
「其他觀眾已經離場了, 您在這裡睡了很久,下一場電影就快開播了需要清場, 所以我才來叫醒您的。」
一種無名的恐懼籠罩在我心頭。
這絕不可能又是一個夢。
我謊稱自己丟了貴重物品, 讓工作人員帶我找了影院管理人員,經過漫長的申請, 我終於看到了監控中台下觀眾的長相。
我努力回憶遊戲中的玩家, 老奶奶、眼鏡男、洛麗塔、小男孩……
螢幕中竟然沒有一個熟悉的面孔。
監控的最後, 所有人都在播放演職人員的時候離開了影廳, 只有我一個人坐在原地,緊閉雙眼。
直到片尾結束,也沒有出現所謂的彩蛋。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影院。
在幻境中的片段不斷攻擊著我的大腦, 清晰無比的記憶提醒著我,那不是夢境。
也許, 其他玩家並不是和我在一個影院裡進入遊戲的?
我回到出租屋, 打開電腦想要搜索, 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忘記了問他們的名字。
我冒著被當作瘋子的風險, 在社交網站上匿名打下長長的一段經歷,試圖找到與我有相同遭遇的人。
【您的文章內容涉及敏感內容,請修改後再次提交。】
可無論我怎麼修改文字, 都無法發出任何有關的信息。
「叮咚。」
門鈴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響起。
我打開門後,門外空無一人。
詭異的紙牌從門縫中掉落。
是一張紅心 A。
我撿起它,翻到背面。
【玩家童喻, 恭喜您順利通過第二關,請接收遊戲紀念品。】
【第三輪遊戲將在一周後運行加載。】
【請耐心等待,祝您好運。】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