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之響系列:夢之形完整後續

2025-09-2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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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鄭重地跟汪山人道了謝,鬆了口氣,準備繼續填表。

汪山人卻一把將資料搶過來:「填些什麼勞什子,不就是進觀嘛,跟貧道來!」

說著就兀自往白雲觀的東側繞去。

29

我們跟在他後面,眼見他繞過東邊的一座白塔,來到一處偏僻的牆角,然後敲了敲牆上一扇只有一人寬的小門。

門和牆體一樣被漆成了硃紅色,加上位置偏僻,不留意還真看不出來。

過了幾分鐘,有人在裡面也敲了敲門,汪山人又敲了敲,回應著對方。看來是有暗號。

「嘩!」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一個年輕的小道士探了個腦袋出來,看見外面一幫人,變了臉色,立刻就要關門。

汪山人連忙伸腳卡住門框,連推帶搡,把人推了進去,示意我們跟上。

「你帶這麼多人進來幹什麼?」小道士很詫異,輕聲呵斥他,「他們不是來蹭飯的吧?」

好傢夥,敢情這汪山人一直偷偷溜進觀里蹭飯啊。

汪山人把小道士拉到一邊,兩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最後汪山人過來跟我們說,我們可以在觀里待十分鐘,拍幾張夜景,其間必須噤聲,拍完之後立刻離開。

「拍照?」俞籽一愣。

「對對對,就是拍照。」

我立刻明白過來,跟楊莫格使了個眼色。他架著俞籽,把她拖走了。

丁教授向汪山人投去感激的眼神,跟了上來。

十分鐘過去了,我們貼著牆邊,繞著道觀走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眾人都有些泄氣。

尤其是俞籽,她本來打火機都拿在手上了,興沖沖地要殺神證道,結果什麼都沒發現,現在格外煩躁:「是不是我們哪裡弄錯了?」

我搖頭:「一定是這裡,」

「會不會在地下?」楊莫格問道。

「有這個可能,但是道觀這麼大,我們不可能把每一塊磚都掀起來看,必須得知道具體的位置。」丁教授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旁邊的人,「你怎麼還跟著?」

汪山人背著手,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們旁邊:「此話怎講?貧道遊覽觀光也不行嗎?」

「你不是道士麼,你想想辦法啊。」俞籽拿話激他。

「非也。」

汪山人搖頭,不吃她這套,眼神卻在楊莫格身上亂轉。

30

月亮升上來。

夏夜悶熱,蟬鳴聲聲,我卻覺得寒氣逼人。

楊莫格看出我有些體力不支,提出可以休息一會兒。

他把我扶到一個台階上坐下,擰開一瓶馬鞭草汁遞給我。

我聞著那股熟悉的草本植物的味道,突然間,胃裡一抽,好像有什麼東西活了過來。

不是吧……我一臉不妙,下一秒就「哇」的吐了一地。

藍紫色黏液里,斷裂的觸手瘋狂扭動著。

比之前見了血還要瘋狂。

我盯著那些扭動的痕跡,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噸噸噸噸噸……

我狂炫了 1L 礦泉水,肚子臌脹了起來。

我緊緊抓住楊莫格的袖子:「來了來了!」

「嘩啦——嘩啦——」

「yue……」汪山人看著那攤巨量的嘔吐物,扶在牆根邊也吐了。

怎麼嘔吐還帶傳染的?我吐一攤,你隨一攤?

濃烈的腥臭味擴散開去,連丁教授都忍不住捂住鼻子,默默戴上了口罩。

可楊莫格就坐在我旁邊,不動如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我內心感動得一塌糊塗。

低頭一看,數不清的斷肢殘觸扭動著。

這場面別提有多掉 san 值了……

一想到這些都是從我胃裡吐出來的,我臉都綠了。

炫了半瓶馬鞭草汁,我把剩下的汁液倒進了那攤黏液里。

觸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它們愣了一秒,然後反應過來,開始了更加癲狂劇烈的扭動。

看起來雖然是無序的,但地上的痕跡,都指向北方。

「我想得沒錯,觸手和水神本體之間存在著某種意識聯繫。觸手遇到危險後,會本能地向本體靠攏。」我啞著嗓子道,「走吧,去北邊。」

我沿著牆邊吐了一路,靠觸手指路,終於停在了一扇被死死封閉的大門前。

「這是哪裡?」丁教授問道。

汪山人哭喪著臉:「道觀北門,再走咱們就出去了。」

不是,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我吐了那麼多次,現在胃就像個破布袋子,你告訴我我要從道觀里出去了??

到底是哪裡不對?難道水神真的不在白雲觀里??

「門外邊是什麼?」楊莫格一如既往地冷靜。

俞籽看了一眼手機地圖:「西護城河。」

白雲觀的地下水和西護城河相連,根據我之前在幻象里看到的水脈,封印點一定是這裡沒錯,但為什麼還要往北?

我抬頭看著眼前的巨門。

「翻過去看看。」

31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道觀里響起人聲,不一會兒變得越來越吵鬧,隱隱向著北邊來了。

也是,自己道觀里突然多出來那麼多奇怪的嘔吐物,誰看了不迷糊啊。

「有了!」楊莫格的聲音從門那邊傳來,「這裡有一口枯井。」

「翻!」

背後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們不再猶豫,咬牙翻了過去。

落地的瞬間,我的羽絨服在石頭上掛了一下,害得我差點摔倒,然後整個人被楊莫格穩穩接住。

我心裡突然多了點奇奇怪怪的感覺,這小子,怎麼好像越來越 man 了?

他平時也不這樣啊……

我眨了眨眼,把這些雜亂的想法驅逐出去,專心觀察著井底。

井底沒什麼特別的,全是苔蘚、水草,還有一些野生小魚的屍體。

除此之外,我們還發現了一堆碎掉貝殼。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井口下面好像有台階。

照例又吐了一攤,確認方向沒問題。

丟了幾根火柴下去,確認沒有沼氣。

我們下了井。

果然,台階是向下的,由石頭築成。

上面滿是滑膩的苔蘚,手電筒湊近點能看見黑色的孢子。

丁教授和俞籽打頭陣,楊莫格扶著我小心翼翼地走在中間,汪山人殿後……

等等!知識淵博的歸國教授加機靈膽大的女學生、倒霉體質的搞笑男加他格外靠譜的兄弟、一個半瓶水的老道士最好還瞎眼……這他媽簡直就是冒險故事裡的主角團標配啊!!

而我,恰好就是那個倒霉男主角,屁用沒有,只會當一個喊 666 的腿部掛件!

想到這裡,我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事這麼好笑?」

楊莫格轉過頭來,手電的光束照在他清晰的下頜線上,顯得他格外好看。

「你說這兩天發生的事像不像一本冒險小說,我是倒霉男主,你是男主最可靠的兄弟。」

「你只說對了一半。」

「哪一半?」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猜。」楊莫格嘴角噙著笑。

「喂喂喂,你倆收斂一點,你們不怕死,姐姐我怕死好吧!」

俞籽大大咧咧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誰不怕死!其實我現在已經緊張得要死了!

白天我還可以假裝問題不是很嚴重,自己有辦法解決。可現在越往下走,我的心情就越沉重。

那個污染我的源頭,那個把我搞成這副鬼樣子的邪神,就在下面。

楊莫格應該是察覺到了我的緊張,握住了我的手。

我剛想說我沒事,前面就傳來俞籽的驚呼。

「到了!」

32

映入眼帘的是跟幻境里差不多的地下建築,整體非常空曠。

中式的殿宇前面是長長的甬道,甬道兩邊是跟地下世紀壇一樣的兩排海蝕柱,跟世紀壇不同是,這裡的空氣更濕冷一些,空氣中似乎還彌散著黑色的顆粒,像是植物的孢子。

這裡是白雲觀的鏡像嗎?不太像,感覺地下建築的面積,比地上的要小上許多。

最奇怪的是,我們來來回回找了好幾圈,都沒有發現任何活物的痕跡。

水神呢?找不到水神我要怎麼驅除污染啊!

「你們來看!」汪山人蹲在地上,查看著什麼。

我們迅速湊過去。

丁教授馬上反應過來:「地上的紋路和殿宇前的台階、柱子,連成了一個整體!」

我看著那些扭曲的紋路,總感覺莫名有些熟悉。

我退後兩步再看,恍然大悟

——那些紋路連接起來,構成了一個可怖的巨型怪物的形狀,章魚的觸手、蝙蝠的翅膀、大象的鼻子加上無數古怪凸起的眼球。

水神……水神就在這裡!!!

「嘩——嘩——」

巨大的水流的拍擊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我躲在楊莫格身邊,驚懼地警惕著四周。

「水!水!」不遠處的俞籽尖叫著,腳底板像被燙了一樣跳起來。

「快到上面來!」汪山人見狀不對,早就溜上了殿宇。

他伸手拉著俞籽,把她拉了上去。

我低頭一看,不知道哪裡來的黑色液體流了進來,仿佛有生命一般,順著紋路,想要把那個巨大的怪物形狀補充完整。而與此同時,已經連接完整的生物部分慢慢漂浮了起來,一個由黑水構成的邪神逐漸成形。

我腦子裡充斥著洪流的奔鳴聲,世界在我眼裡已經完全變了樣子,哪有什麼地下建築,只有一條條扭曲蜿蜒的水脈在我腳下彙集。

喉嚨破了,嘴裡全是血沫。

我捂著耳朵,表情癲狂,不受控制地大聲喊叫:

「Cthaat……Cthaat!!」

「吾主——!您虔誠的使徒呼喊您的名字!!」

「吾主——!願您再次降臨世間!!」

33

「方子猶!方子猶!」

是誰?

是誰在呼喚我?

好熟悉的聲音。

「方子猶你睜開眼看著我!!」

不不不,不止一次,我應該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好像每次都是這個聲音,把我從相同的險境中拉了出來。

你,是誰?

……

突然,我額間一熱。

長笛的聲音響起。

柴可夫斯基《b 小調第六交響曲-悲愴》。

意識短暫地恢復,我睜開眼。

樓宇般巨大的水神已經完全成形,數不清的觸手在空中狂亂飛舞,它身體上鑲嵌著無數碩大的眼球,不斷滴落著黏液。

人類在它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

長笛聲停了。

「子猶……」

是楊莫格的聲音……他在上面!!

我抬起頭。

楊莫格被幾根觸手纏住,如提線木偶般牽引著懸浮在半空中。

一根巨大的觸手,宛如世界上最堅固的黑色冰棱,刺穿了他的胸膛。

鮮血從他的胸口噴射出來,濺在我的臉上。

我在臉上摸了一把。

滾燙……

我呆呆地跌坐在原地,任憑他的血,滴了我一身一臉。

「咳咳……咳……你知道了嗎……」

楊莫格低頭看我。

我知道他嘴角一定噙著笑,就像他每次看我那樣。

我瘋狂地點頭,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

這一幕仿佛是給邪神提供了別樣的樂趣。

像是嘲弄螞蟻一般,它收回觸手。

楊莫格跌落下來,像一片輕盈的羽毛,手裡還緊緊握著他最驕傲的長笛。

下一秒。

地上瞬間出現了無數根黑色冰棱。

「不要——!!」

我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楊莫格——!!!」

……

「和聲作業實在交不上就算了吧,再熬下去大學還沒畢業,你就禿了。」

「這瓶洗髮水代購給我發錯了,子猶你拿去用吧,據說特別能生髮。」

「把煙掐了,在我面前不許抽煙。」

「方子猶!你是不是又沒換 T 恤!趕緊脫下來,臭死了……」

「子猶……」

……

「楊莫格,你怎麼……這麼傻呀……」

34

全身是血,空中是隨時可以取我性命的邪神,我在地上爬著。

心裡、眼裡,只有那個人。

那個脆弱的人類身軀。

我跌跌撞撞地爬到他身邊,顫巍巍地伸手去探。

他緊閉著雙眼,鼻間還有微弱的呼吸。

還好……還來得及。

「看好我的身體!」

我衝著身後的汪山人大喊一聲,然後用力把頭往地上一磕,昏了過去。

「Hypnos,你給我出來!Hypnos——!!」

夢境里,我大聲呼喊著睡神的名字。

鋪天蓋地的黑霧瀰漫過來,人臉慢慢出現。

我站在它面前,直視它發光的眼球。

「傳說中,你可以賜予瀕死的人類永恆的睡眠。你幫幫我,讓他沉睡吧。」

眼球轉了轉,我的大腦直接接收到了它的信息。

我心裡一緊:「我知道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但他還活著,還有意識。你能不能……能不能把他的意識抽取出來放進我的夢裡?你是睡神,主宰萬物生靈的夢境,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眼球看向左上角,似乎有些猶豫。

我接收到它的拒絕,一下子就紅了眼眶,兀自咬著牙,不肯讓眼淚落下來。

「在舊日支配者的眼中,人類卑微如螻蟻,根本不值得放在眼裡。」

「可為什麼 Cthaat 一甦醒,就把他當做目標?」

「個中緣由,你其實最清楚,對吧?」

我不知道我臉上現在是什麼表情,可能與最兇狠的野獸無異。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為什麼他區區一個人類,可以把我從你的幻境中拉出來?」

「為什麼在幻境里,我對你會有一種格外熟悉的感覺……」

「早在宿舍樓下,我們暈倒的時候,你就把一部分神力放進了他的身體里,對吧?」

滾燙的眼淚砸下來,沒有落地。

而是慢慢升起來,飄浮在無盡的虛空之中。

「你是神,人類的死活你可以不在乎。可他的死,你有責任。」

「我要你把他的意識,放進我的夢境。」

「只要我還會做夢,他就永遠活在我的夢裡!!」

我發狠地盯著眼前的神祇,半點也不肯讓步。

這是讓楊莫格活下去的唯一辦法。

我知道我沒什麼本事,又不夠聰明,但這件事,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必須做到。

人臉靜止了,眼球也不再轉動。

我一度以為我嘴炮把堂堂睡神給氣死了的時候。

黑霧裡那些星星一樣的發光體,緩緩旋轉起來。

而旋渦的中心,一個人形的輪廓逐漸顯現出來……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我終於看清了那個人影。

他嘴邊仍舊噙著那抹暖陽一般的笑意,就好像他從未離開。

「楊莫格!!」

我撲上去,抱住了他。

從此以後,楊莫格會永遠活在我的夢境里。

而夢境之外,我身旁他的身體,慢慢涼了下去。

35

「啪!」

我被人一巴掌扇醒,簡單粗暴。

睜眼是俞籽那張焦躁的臉。

「這次怎麼不用《江南皮革廠》了?」

我掙扎著站起來,發現自己被人搬到了殿宇之內。

旁邊的楊莫格已經失去了心跳和溫度。

「哪有那閒工夫,你快看!」俞籽指著外面。

水神渾身都被貼滿了黃色的符篆,蝙蝠狀的翅膀也被汪山人用捆仙索捆住。

只剩下在十幾根觸手在半空中狂亂扭動著,甬道兩旁的海蝕柱被它攪得粉碎。

汪山人站在殿外,迎風而立,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筆,萬鬼伏藏!!」

「破——!!」

符篆同時爆炸,水神身上瞬間多了幾十個窟窿。

它的身體抖動著,波浪的聲音宛如它的怒吼,我連忙捂住耳朵。

黑色的黏液爆開,落回地面。

汪山人收回捆仙索,轉身就往殿里跑。

「成功了?」我問他。

他沒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一瓶寶礦力就往嘴裡灌。

「渴死我了!這都第八回了!貧道的……」

喝完一瓶,他才反應過來我醒了,於是轉頭跟我大吐苦水:「小友,這水神無形無根,打不死滅不掉,貧道的符篆已經告罄了,怕是撐不到下一回了。」

我向殿外看去,地上四散滴落的黑色黏液正順著紋路,慢慢匯聚成一體。

「汽油呢?試過了嗎?」

「火燒沒用,馬上就滅了。」俞籽答道,「刀刃也傷不了它。」

「高頻音樂呢?」

「試過,作用不大。」俞籽搖頭

「丁教授呢?他也沒有辦法嗎?」

俞籽搖頭:「不知道,黑水出現之後我就沒見到他的人或者屍體,應該已經逃出去了。」

汪山人插話進來:「正好小友你也醒了。為今之計,不如貧道再堅持堅持,吸引它的注意,你跟這小妞先逃出去,再做打算。」

我斷然拒絕這個提議。

「要逃你們逃。」

「楊莫格不能白死,我得為他報仇。」

36

「犟種!」

汪山人顧不得維持自己的道長形象,直接對我破口大罵。

「一介凡人想跟邪神硬剛,你以為你有幾條命?除了去送死,你能做什麼?!」

我站起來盯著他。

復仇的怒火炙烤著我的肺腑,灼燒著我的每一寸肌膚。

「我不信這世間沒有能打敗它的方法。不都試過一遍,我怎麼甘心?」

「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你讓我怎麼能甘心?!!」

汪山人沉默了。

可能是我復仇的意志太過於強烈,影響了他。

「我加入!」俞籽在旁邊蹲著吃餅乾,舉起了手。

汪山人輕輕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他結痂的眼眶中看出來一種名為「落寞」的東西。

「你說得對。知己為我而死,此仇不報,枉為人!」

他看了一眼殿外:「時間不多了,你們仔細聽我說。」

「邪神依賴使徒的信仰和人類的恐懼而生,人類越害怕它,使徒越崇拜它,它的力量就越強。總而言之,它是誕生於精神力的造物,不適用於一般世界的規則。」

「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反正暫時沒有能制服驅除它的手段,還得靠精神力。」

俞籽問道:「精神力是什麼我大概理解了,用來自保應該問題不大,可要如何轉化為攻擊力呢?」

我想起之前入夢,我在夢境中獲得了造物的能力。

我把這件事告訴汪山人,他聽了卻直搖頭。

「夢中造物,造出的是物,仍舊適用於物理規律,這樣是無法打敗邪神的。」

「必須是某種超物的不可撼動的鐵律,一種仰賴信仰而生的法則,才有贏的機會。」

「信仰的法則……」我思索著。

「對,比如什麼『披薩掉地上一定是芝士面朝下』『貓咪下落永遠是四腳著地』這種毫無科學依據但所有人都相信的東西,就是精神力法則。」

俞籽突然興奮地跳起來:「我知道了!『柯南所經之處必定死人』也是一種精神力法則,對不對?!」

「額……勉強算是吧。」

我和俞籽對視一眼,兩個人眼裡同時閃爍著亮光。

「有辦法了!」

「有辦法了!」

我倆異口同聲。

37

水神再次凝結出它巨大的軀體。

可這次面對它的不再是什麼異教徒,而是兩個普通的人類。

「依託於信仰而存在的法則!」俞籽一本正經。

「化身為戰鬥武器的音律!」我也一本正經

「菜鳥的終極力量來源——」

「——處刑曲!!!」

在水神還不明所以的時候。

我打開音箱,俞籽把音量旋鈕扭到最大。

電吉他掃弦帶來搖滾樂的震撼。

《Number One》開場

《「名探偵コナン」~メインテーマ》

《DECISIVE BATTLE》

《殘酷天使行動綱領》

《aLIEz》

《βίος》

《熱き決闘者たち》

……

一首接一首的處刑曲滾動播放著。

那一刻我不是一個人,我不是方子猶。

我身上繼承著黑崎一護、江戶川柯南、碇真嗣、衛宮士郎等大佬們的強大意志!

我一定不會輸。

因為沒人能在我的 bgm 里打敗我!!

「曲子不錯,這薩克斯吹得可夠騷的。」

「道長好耳力!這可是承太郎處刑曲《星塵鬥士》啊。」

汪山人坐在音箱後面吃東西補充體力,還時不時評價兩句。我則在一旁解釋。

氣氛火熱宛如某個地下酒吧的音樂會。

而黑色觸手在空中徘徊著,一時之間,竟然真的攻不進來。

邪神甦醒如果發生在 2022 年,可能根本就不算個事兒。

小學生齊唱一首《孤勇者》,十個 Cthaat 都得退!退!退!

當然,在 2016 年,這事想都不用想。

水神明顯被音樂搞得有些急躁了,它胡亂的攻擊只消耗了自己的黏液,沒有對我們造成任何的影響。

但它很聰明,它很快就發現了規律

——因為音箱播放的問題,兩首曲子的首尾必定是漸入漸出,這就導致中間可能會出現好幾秒的空當。

而它抓住了這個機會!

幾十根觸手,每根都凝成堅硬的黑色冰凌,向著音箱急速射來!

我保護不及,音箱瞬間被它射成了刺蝟。

下一首音樂沒再響起。

黑水黏液迅速變幻為黑色的潮汐,突如其來的巨浪把我們三人通通拍到水裡。

口鼻接連湧入黑色的黏液,我感覺自己喘不過氣。

缺氧……然後陷入昏迷。

38

再次從夢境中醒來。

這次迎接我的,除了睡神,還有楊莫格。

他渾身泛著白光,宛如新生兒一般聖潔和……赤裸……

我的眼神無處安放,只好到處亂瞟。

突然想起自己還有造物的能力,乾脆直接給他變出一套白襯衫加牛仔褲。

媽的,他怎麼死了還這麼好看!

我憤憤不平,冥想出一個沙發,拉著他坐下。

睡神那張巨大的人臉湊過來,活像一個超大瓦數的電燈泡。

黑霧把我倆包裹起來。

眼球的光直直射進我眼裡,我又進入了睡神的幻境。

沙發懸浮在空中,我和楊莫格坐在沙發上。

在幻境中,我能實時看到現實中發生的事。

我看見俞籽在黑潮中奮力地抓住了我,把我拖上台階。

我躺在台階上,閉著眼。無論俞籽怎麼扇我巴掌,掐我人中,我都沒醒。

「子猶,再這樣下去你就要死了。」楊莫格提醒我。

可是音箱沒了,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你忘了嗎?你有造物的能力,你想要多少台音箱都可以的。」

對哦,可是我好累,我好想就這樣睡過去……

……

「你如果死了,我也就真正地死亡了。」

「方子猶,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

我心裡一驚。

耳邊楊莫格的聲音突然失真,我轉頭看去。

他臉上的皮膚瞬間融化成醜陋的黑色黏液,眼球從他的眼眶中掉落,可嘴巴仍在一開一合!

我尖叫出聲,渾身卻被定住,動彈不得。

他越湊越近,嘴裡的腥臭味直衝我的口鼻。

「方子猶,認輸吧。」

「我知道你現在不怕死,可你心中始終有恐懼。」

他又變幻成楊莫格的樣子,沖我微笑,聲音還是那般好聽。

「恐懼就是我的養分,你永遠贏不了我的。」

「成為我的使徒吧!追隨我的腳步,追隨海洋水泊中最偉大的支配者!!」

39

我震驚地看著這一切,直到眼前的楊莫格又恢復了那副時刻為我擔憂的表情。

「子猶,你怎麼了?」

「我沒事,我我……」我扇了自己一個耳光,「不疼誒……」

楊莫格表情無奈:「剛才 Cthaat 只是利用了你的恐懼,侵入了你的意識。你現在還在夢裡。」

對呀,我還在自己的夢裡。

我在夢裡有造物的能力,而幻境里發生的事,可以影響現實。

這是之前驗證過的規律。

所以,我在幻境里使用精神力法則,依然有機會把 Cthaat 從地球上趕出去!

水神掀起巨大的黑潮,經西護城河、通惠河,向北京的所有水脈流去。

地下水遇熱蒸騰。

天亮之後,全北京的人,都會因為吸入被污染空氣,變成水神的使徒,

屆時,Cthaat 的力量將會暴漲,成為第一位真正甦醒,降臨地球的舊日支配者!!

黎明之前,我還有五個小時的時間,來阻止它。

40

恐懼和信仰。

我反覆咀嚼著這兩個詞。

恐懼是它的力量來源,而信仰是對抗的法則。

可如果……如果把恐懼轉化為信仰呢?

「大格子,你的信仰是什麼?」

「音符是世界上最動人的語言。」

我揮揮手,幻境里的俞籽手裡出現了一個對講機。

我問她:「俞籽,你的信仰是什麼?」

「我的信仰……哎呀,怎麼突然問人家這種話?」

「好好兒說。」

俞籽清了清嗓子:「我相信音樂可以治癒一切。這就是我的信仰。」

信仰的力量……我茅塞頓開。

我想了想,一個巨大的 logic pro 編輯器懸浮在我面前。

雖然提前做了心理準備,但 logic pro 出現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他媽是個什麼「對·作曲地中海·寶具」!

並排的巨大軌道壓迫著我——這簡直是所有作曲系學生的噩夢!!

我感覺自己的 san 值正在狂掉。

深吸一口氣,我揮揮手,把數不清的大小音符密密麻麻地排列上去。

「Hypnos!」我呼喊著睡神的名字。

巨大的人臉迅速浮現。

「全北京現在有多少人在睡覺?」

眼球一轉,我立馬接收到信息。

我一咬牙心一橫:「把他們……全部拉進我的夢裡!」

41

「方子猶你瘋了?!那可是一千萬人!」

「你的大腦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崩潰的,你想躺床上當一輩子植物人嗎?」

楊莫格第一次沖我發這麼大的火。

我嘿嘿一笑:「那有什麼不好?我就可以一輩子做夢,不用醒來了。」

「我看你才是真傻瓜。」楊莫格無奈地嘆了口氣。

拉人入夢的過程,比我想像的還要痛苦。

為了防止水神提前發現我們的操作,必須先把人拉到和幻境場景一模一樣的嶄新夢境之中,每一萬人拉一個夢境,加起來一共一千個。

最後,再把這一千個夢境同時拉進巨大的幻境之中。

而這一千個夢境從哪兒來的呢?

我方子猶單薄的大腦。

雖然我提前告訴俞籽,把我的身體拖到大殿里,再給我腦袋周圍放一圈濕毛巾,不停地給我扇風。但我的腦袋還是過熱,剛放上去的毛巾,下一秒摸著就燙手。

「要不你造點冰袋給她?」楊莫格提議。

「好主意!」我直接眼睛一眨,大殿里多出來一個盛滿冰塊的充氣泳池。

除了人數,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當事人狀態。

如果已經入睡但沒做夢,那還好說,直接拉過來,不存在什麼代入難度。

但已經在做夢的人,突然被拉進一個新的還特別恐怖的夢境,可能會直接驚醒。

整個過程全部搞定總共用了四個小時。

一千萬人,最終只有兩百多萬人留在了夢境中。

冰塊換了幾十茬,我七竅都流出了鮮血。

終於,看到了一點勝利的希望。

42

倒計時一小時。

「開始!」

我一聲令下。

第一步,汪山人把他剩下的符篆全部打出去,各種雷訣、金光咒一頓亂丟,目的是將水神的軀體打散,逼迫它重新凝體。

第二步,睡神開始往幻境里拉人。水神凝體至少需要十分鐘, 這十分鐘里它因為形態受限, 攻擊力很低。

第三步, 最關鍵的一步,在水神凝體的前一刻,用眾人的信仰之力直接讓水神滾出地球。

計劃實行得很順利,直到水神凝體這一步。

我們算錯了時間。

因為前面八次水神凝體都用了十分鐘, 我們就錯誤地以為, 凝體需要時間。

其實並不需要, 完全可以在一瞬間完成。

它前幾次故意凝那麼慢,真的只是為了戲耍我們。

畢竟,會掙扎的獵物,比只會原地等死的獵物, 要好玩得多。

在眾人不知所措的時候, 水神凝體完成。

巨大的海浪聲再次響起。

部分人被強行驚醒。

最後剩下的人數不足百萬。

「百萬之眾……也足夠了。」

幻境中我的身體也早就虛弱得不行,楊莫格扶著我, 站到人群前方。

43

巨大的 logic pro 懸浮在所有人頭頂。

「Cthaat 你看, 還是有人不怕你。」

「把恐懼化為勇氣,把勇氣化為信仰。」

「人類的讚歌,就是勇氣的讚歌。」

我揮了揮手。

logic pro 做好了準備。

這裡面的每一個音符都是我自己寫的。

我最恐懼的東西, 我最害怕的作業, 如今變成了我的武器。

「請欣賞, 人類歷史上的最強處刑曲。」

「貝多芬《c 小調第五交響曲》。」

「《命運》。」

無數的音符裹挾著無形的旋律化作利刃,

百萬人類的腦中,同時響起命運交響曲的旋律。

高頻管弦樂+最強處刑曲的精神力法則!

就是人類最後的武器!!

水神無聲地嘶吼著。

整個身軀被音符洞穿, 變得千瘡百孔。

它的身形迅速萎縮下去,像是被某種不可抗力抽乾了水分。

我看著它軀體崩裂,黑水黏液滴落在地上, 無法聚集,慢慢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嘴角勾起快意的笑。

「Cthaat, 你他媽給我, 滾出地球啊啊啊啊——!!」

一曲終了。

這世間哪兒還有什麼水神。

只有人類信仰的勝利。

音樂的勝利。

文明的勝利。

44

我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是醫院的天花板。

吊瓶里輸著藥, 床頭放著杯熱豆漿。

我挪過去, 含了一口在嘴裡, 溫的, 咽下去,沒吐。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俞籽和汪山人傷得比我輕,早就出院了。

俞籽來看我, 告訴我,丁教授死了。

他回家關閉了維生艙的電源, 跳進浴缸, 和李妍死在了一起。

我點點頭, 絲毫不覺得意外。

其實那天我看到了, 召喚水神的人就是丁教授。

他不是水神的使徒,他只是害怕,害怕李妍離他而去。

而水神正是利用了他的恐懼, 才得以重現世間。

45

幾天後我出院了。

人生中第一次參加葬禮,墓碑上刻的名字就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人。

我把一束白玫瑰放在他墓前,沒說一句話就走了。

那天之後, 睡神再也沒出現過。

但它信守了它的承諾,還很慷慨地保留了我在自己夢境中造物的能力。

於是我在夢裡給我們造了個家。

晚安,夢裡見。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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