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之響系列:夢之形完整後續

2025-09-2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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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師母喊的明明是……」俞籽欲言又止,看向丁教授。

「師母?」我問道。

「我的妻子,李妍。她的遭遇,跟你幾乎一模一樣。」

丁教授取下眼鏡,深深地嘆了口氣。

14

丁教授打開了那個上鎖的房間。

和我之前預想的不一樣,這根本不是什麼臥室,而是一間維生艙。

房間正中央本該放床的位置,現在放著一個巨大的方形浴缸,一個體形纖瘦的女人漂浮在浴缸里。

女人手背上插著留置針,鼻孔里插著一根鼻飼管,她輕輕地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心電監護儀上顯示她的體溫是 34 度,心率是 45 次/min。

「她在睡覺?」楊莫格問,「正常人清醒時的心率都在 60 以上,睡覺會往下降一點,45 已經是深度睡眠了。」

「是。」教授的聲音很輕 ,仿佛妻子只是小憩一會兒,隨時會醒來。

而我更在乎她的體溫,34 度,和我現在的體溫一樣。

「師母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問道。

「阿妍,她已經睡了 20 年了。」

……

1993 年秋天,當時剛剛博士畢業的丁教授,和妻子李妍在故宮秋遊。

李妍的職業是攝影師,她一直對故宮的日晷特別感興趣,閉館前三小時,李妍提出自己想多拍一點照片,於是和丁教授約好,兩人先分開遊玩,一小時後在日晷下面會合。

可那天直到閉館,丁教授也沒有見到李妍的身影。

五小時後,李妍被搜救隊從故宮的護城河裡打撈上來。

當天夜裡,李妍在醫院醒來,後一直嘔吐不止,吐出來的全是藍紫色黏液。

醫生連夜給她做了全套的檢查,沒有血液感染、沒有腫瘤、沒有神經問題,她幾乎稱得上健康,除了低於常人的體溫和她身體里紊亂的電解質。

第二天,李妍已經無法正常進食,吃什麼都會吐,口服營養液也不行。她的精神開始錯亂,白天和黑夜顛倒,也根本無法入睡。

她說,一旦睡著就會聽見鼓聲,鼓聲在追她,想要殺掉她。

而她當時,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丁教授 24 小時不離地守著她,防止她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行為。

折騰了半個月,李妍雖然可以靠輸電解質液和葡萄糖維持生命,但因為精神狀態不好,整個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專家會診了十幾輪,最後得出結論:李妍是因為懷孕而產生的心因性恐慌症發作,並強制要求她轉去精神病院。

丁教授不肯,但李妍每況愈下,後來虛弱到已經下不了床。

為了保住李妍的性命,他選擇終止妊娠,把李妍接回了家。

他堅信自己的妻子只是得了某種詭異的疾病,但絕不是精神錯亂。

他向國外頂級醫學研究機構發去了上千封求助信,終於有一家研究所回復了他的請求,表示願意收治。

1995 年,丁教授和李妍去往位於美國伊利諾州的精神與非正常睡眠研究中心。

連續 3 個月,研究人員對李妍反覆促眠並喚醒,來記錄她的夢境變化。依靠腦電波實時監測和模擬振動還原,他們記錄下了她腦子裡的鼓聲。

民族學家、音樂學家、音樂符號學家成立了專項小組,夜以繼日地做著解析破譯的工作。

一切都進展順利,李妍的身體狀況也逐漸好轉。

直到 5 個月後的一天晚上,負責夜間照料的護工發現——李妍睡眠中的身體竟然飄浮了起來。

監控錄像顯示,李妍的身體以平躺的姿態,慢慢從床墊上飄浮在半空中,兩者間距大概 10 厘米,飄浮時間長達 40 分鐘。這期間,她的雙手甚至一度想要掐死自己。

恐慌和傳言開始在研究所蔓延,尤其是每 3 小時一輪換負責照看李妍的護工,她們拒絕為李妍服務,並聲稱她是撒旦附體。

再後來是後勤保障、安保、清潔人員,他們紛紛向研究所請辭。

沒辦法,研究所必須拿出一個態度。

他們請來主教為李妍進行了一場所謂的「驅魔儀式」,象徵性地給她灌下了聖草馬鞭草的汁液。

沒想到誤打誤撞,馬鞭草汁真的能短時間消滅她胃裡的藍紫色黏液。

服用兩周之後,李妍的精神開始好轉,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

李妍告訴丁教授,她會在睡夢中看見一大片黑霧,黑霧中有一張巨大的人臉,人臉一直用巨大的發光眼球凝視著她。

之後的幾個月里,研究工作快速推進,宗教學家也加入進來。

終於,他們抓住了蛛絲馬跡!

——這所謂的鼓聲、古怪的夢境、巨大的人臉、藍紫色黏液,都和一種從未大範圍在大眾視野里出現過,僅存在於零星幾個古老家族檔案、警局疑案記錄中的邪神有關。

邪神的名諱眾多,在民間記載中統一被稱作——「舊日支配者」。

音樂學家的研究也有了進展:高頻的音樂旋律可以幫助李妍在夢中躲避鼓聲的追殺。

於是,丁教授聯繫了美國的音樂治療研究所,請他們對李妍進行輔助治療。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真相近在眼前,李妍很快就會痊癒,並且為後續的研究論文發表感到激動的時候,意外出現了。

一天晚上,因為暴雨,研究所全面斷電。

維生儀器、檢測儀器、音樂播放器全部停止運作。

不到一分鐘,李妍就進入了快速眼動睡眠階段,她的身體再次飄浮起來,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丁教授急忙向監護室跑去,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在監護室外聽見李妍大喊出一個古怪的詞語,然後立刻跌落回床上。

「後來呢?」楊莫格問道。

「後來研究停滯,所有人又堅持了兩個月,最後宣布專項小組解散。研究所不肯再收治她,我只好把她帶回家裡,為她打造了這個恆溫恆濕的電解質浴缸。」

丁教授看著浴缸里李妍,眼神里滿是溫柔和說不清的繾綣。

「我的妻子,在她本該最好的年華,陷入了長達二十年的沉睡,再也沒有醒來。」

15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難道我會跟李妍一樣,從此一睡不醒?!

我才 20 歲,我我我我他媽還是一個處男啊!!

可能是發現我的臉色過於難看,楊莫格默默來到我身邊,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我的。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恐慌的心情並沒有因此得到緩解。

事實上我已經全線崩潰快要放棄了,心裡想著算了吧,聽天由命吧。

這麼想著胃裡似乎也舒服了不少,仿佛寄生在裡面的東西也贊同我的想法。

一想到它能聽見我的想法,又即將在我沉睡後占據我的身體,我就覺得不甘心!

憑什麼,憑什麼是我?

憑什麼這些事情要發生在我的身上?

彼得·帕克被咬一口還能獲得超能力呢!可我什麼都沒有!

「對了,剛才有一個細節,我忘記問了。師母在徹底沉睡之前,喊出的詞語是什麼?」

到現在了,楊莫格還在留意這些細節。

「Cthaat.」丁教授緩緩說道。

什麼?!我感覺自己心跳亂了一拍。

不一樣……為什麼會不一樣??

我想起剛才俞籽欲言又止的表情,腦中似有風暴掠過。

巨大的人臉、相似的夢境、詭異的自殺行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名字不一樣?!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東西被我們弄錯了,到底是什麼??

「錯了!都錯了!」

我抱著頭痛欲裂的腦袋,痛苦地呻吟著。

「子猶,你怎麼了?鼓聲又來了嗎?」

「我們的方向錯了!!」我大叫。

一瞬間!!

我在暴風雨中抓到了那個引路的燈塔!!

我大笑,止不住地大笑。

丁教授和俞籽看我如此癲狂,面面相覷。

「我知道了問題的關鍵!」

我止住笑聲,眼裡說不清是希望還是絕望的瘋狂。

——「邪神,不止一個!」

16

我在來的計程車里已經上網查過了。

「Hypnos」在古希臘神話中,是睡神的意思。

傳說中修普諾斯的性格較為溫柔,會在人類瀕死之際,給予其恆久的睡眠。

單看描述,其實它更像是一個親近人類的神明。

李妍雖然陷入沉睡但生命體徵一直很平穩,再沒出過任何自殺行為,換個角度看,沉睡對她而言也有可能是一種保護機制。

「關於 Cthaat 這個詞語的含義,您有做過研究嗎?」我轉頭看著教授。

「我查到了關於它的一些傳言。」

丁教授深深地看了李妍一眼,把我們請了出去。

我們回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丁教授從書櫃里拿出一本牛皮紙包著的厚重筆記本。

「二十年來,我走遍了大大小小的資料館,探訪了多個神秘事件的發生地。終於,在一位名叫 Ken 的美國探險家的筆記里,發現過類似的記載。

「筆記里記載了在伊利諾州聖詹姆斯醫院發生的一場瘟疫,裡面有一段這樣的描寫:『Cthaat!』他們高呼水神的咒語,十字架倒在人頭橫行的基地附近……密西根湖湖水形成的巨大的神開始張開雙臂……」

我抓住了一個關鍵的字眼——「水神」。

所以說這個 Cthaat 是跟湖泊有關的水神?

「那這個水神跟這個睡神之間,有什麼關係嗎?」俞籽問道。

「諧音的關係。」

為了報答俞籽剛才的冷笑話,我接了一句。

俞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方子猶,你這個人真有意思。」

楊莫格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向他投去詢問的目光,他卻轉過頭不理我了。

奇怪,他整個人從進屋開始就變得很奇怪……他好像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熱衷於追尋真相。

我們列了一張表,快速對比了我和李妍的情況。

1.落水並且長時間在水下昏迷。

2.體溫驟降為 34 度,但人體機能基本正常,能自主活動。

3.不定時嘔吐藍紫色的黏液,無法喝水進食。

註:電解質水和馬鞭草汁可以緩解症狀。

4.會在夢裡聽見鼓聲,鼓聲會追殺自己,接著會在一團黑霧中見到一張巨大的人臉;而這期間人體會飄浮,並且嘗試掐死自己。

註:高頻管弦樂可以干擾鼓聲。

5.人臉給我的信息是「Hypnos」,而李妍得到的信息是「Cthaat」。

我在第五項後面打了一個×,這是我和李妍唯一不同的地方。

「你怎麼看?」丁教授問道。

我摸著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我在想為什麼是我和師母成為了他們的目標?是隨機挑選,還是存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篩選機制?」

「你的意思是,你們的遭遇並不是巧合?」

「讓我們回到一切的開端——落水。我們為什麼會落水?澡堂和音樂噴泉都跟水有關,倒還能說得過去,可日晷和護城河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聯繫……如果是我們弄反了呢?如果這五項並不是按照因果順序發生的呢?」

俞籽被我說蒙了,一臉茫然:「你到底想說什麼?」

楊莫格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補充道:「打個比方,按照現在我們發現的規律,由 1 導致 2 再導致 3 的發生,看起來好像是因為落水所以才變成了低體溫,但這個因果關係是我們根據現象總結出來的,內在的邏輯可能並不是這樣。事實上,落水和低體溫的因果關係也有可能是顛倒的。」

「對,我剛剛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平時的體溫就比較低,常年保持在 35.5 度。我想師母應該也跟我一樣吧?」我看向教授。

教授點頭:「阿妍的正常體溫是 35.7。」

「這就對了!一定是因為這個水神 Cthaat 有什麼特性……比如喜濕喜寒,所以它才挑中了體溫比正常人要低的師母和我。」

「可世界上有那麼多種族,低體溫人群也不在少數,為什麼偏偏是你們?」

俞籽問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丁教授反應過來:「這說明低體溫只是條件之一,這裡面應該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規則。」

17

好不容易有了點進展,線索又斷掉了。

我翻看著丁教授之前收集的各種資料,裡面零散地提到了多位「舊日支配者」,並且大部分被「舊日支配者」污染的人類,會逐步被它們同化,成為它們虔誠的使徒,為迎接「舊日支配者」重臨人間,獻出自己的一切。

資料里還有所謂「使徒」在精神錯亂後留下的圖畫和照片。

我看著被塗滿詭異線條的牆壁和照片里扭曲的人體,感覺自己的後腦勺開始發緊。

這期間老師給我打了通電話,催促我趕緊提交前天布置的和聲作業,說周一統一點評。

我只好讓丁教授幫忙撒了個謊,說我被他臨時抽調去做研究,作業申請延遲到周一當天提交。

掛完電話,我在心裡重重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命活到周一。

剛想著,又有電話打了進來。

我一看是個北京本地的陌生號碼就直接掛掉了,估計又是搞推銷的。

但這個號碼不一樣,掛了又打掛了又打,搞得我非常煩躁。

我乾脆把電話接起來。

「算卦嗎?周易卜卦、文王聖卦、梅花易數,紫微斗數……樣樣都行!不准不要錢!」

一個聽起來油嘴滑舌的老頭聲音傳了過來。

「算你爹去!傻逼吧你!!

「滾!!!」

我罵了兩句,大力掛掉電話,直接開了飛行模式。

其他人看出我心情不好,都保持著緘默,氛圍一時間非常沉重。

「如果睡神是親近人類的神明,沉睡是為了保護師母,那它又為什麼要在夢中追殺你們呢?」楊莫格打破了沉默。

「可我們確實在落水之後的當晚就聽見了鼓聲,那鼓聲會影響心率。」

「你發現沒有,你剛才說的是『落水之後』。」

楊莫格定定地看著我,眼裡閃爍著撥雲見日的光亮。

我突然反應過來。

「所以說,睡神的目標其實並不是我們?我們落水之後受到了水神的污染,它一直想要除掉的目標……是水神 Cthaat!!」

「有沒有一種可能……如果它強行除掉水神,勢必也會殺死你們,這會導向一個它不能承受的結果。它應該是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讓阿妍陷入沉睡。」丁教授高興地拍著自己的大腿,「這樣一來就全部解釋得通了!」

「這個水神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能讓神祇都拿它沒辦法?!」俞籽驚呼。

「我不知道,但肯定有人知道。」

生的希望在我眼裡一閃而過,我下定了決心。

「誰?」

「睡神 Hypnos。」

18

我決定主動進入睡眠狀態,去找睡神,向它請教解除水神污染的辦法。

時間限制是 10 分鐘,然後楊莫格會把我喚醒。

我在沙發上躺下,丁教授給我接上了一套心率檢測儀,叮囑我:

「記住,這是你自己的夢境,你要學會控制它。」

我閉上眼,倒數三秒,進入了睡眠。

睡神估計跟我有了心靈感應,這次我二話不說直接就進了黑霧空間。

四周都是黑色。

我嘗試著冥想了一下,頭頂正前方出現了一個懸浮發光的巨大計時器,上面是 10 分鐘倒計時。

夢境真的可控!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瞬間加快。

人臉再次出現,這次卻沒有鼓聲。

可能是心理作用,我感覺它沒有之前看上去那麼可怕了。

我詢問了睡神關於水神 Cthaat 的信息。

睡神巨大的眼球轉動著,似乎在思考我的立場和目的。

我知道它在擔心什麼,它在想——面前這個生命體到底是一個普通人類,還是一個已經被完全污染的邪神使徒。

可我要怎麼自證清白呢?

我是作曲系的,並不精通什麼樂器,一些音樂概念估計我和它也互不相通。

我想了想,直接冥想出一個黑膠唱片機,播放《G 弦上的詠嘆調》。

沒錯,在宗教音樂這個領域,巴赫就是無敵的存在!

我不相信一幫靠精神污染吸納使徒的邪神,能夠理解如此具有規律性的復調音樂。

只有人類文明,能創造出如此璀璨的藝術瑰寶。

一曲終了。

睡神眼裡的光不再猶豫,如風撲面一般照向我。

光射進我眼裡的一瞬間,我才終於明白資料上那句:

「神降臨世間,神之跡、神之形、神之眼,眾生皆不可視。」

到底是什麼意思……

19

我默默地流下淚來。

海量的信息如風暴一般湧進我的腦子。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飄浮了起來,眼球快速轉動,一幅畫面在我腦中展開

——那是一個位於地下的空曠的巨型建築,主體部分是一個高速旋轉的巨石圓台,圓台頂部有一個很深很深仿佛要刺破地殼的孔洞。圓台下方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兩旁分別豎立著兩排巨大的海蝕柱。每根海蝕柱里都嵌著大量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化石,觸手、口盤和爆裂的眼球擠在一起,恐怖莫名。

我仿佛已經置身於這個圓台之中,圓台上的一切在我眼裡纖毫畢現。

我小心翼翼地來到孔洞旁,往裡望去,裡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只隱隱有黏膩的類似液體流動的聲音從深處傳來。

我彎腰想看得更清楚一點,水流聲卻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咸腥的味道從孔洞裡漫上來,我連忙閃開。

只見一道尖銳的黑色水柱,徑直從孔洞裡噴射了出來!!

但奇怪的是,那水柱絲毫沒有受到重力的影響變成拋物線,反而像一根二十米長的黑色冰棱一樣,直直地刺破空氣,然後又直直地落回洞中。

這個情形,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我還沒來得及細細思索,又一道黑色水柱從孔洞裡噴出。

但這一次,它不再直直地噴射,

它拐彎了!!

它直奔著我的臉龐而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趕緊後退,退到柱子旁邊離圓台遠遠的。

這時,我聽見背後響起碎石滾落的聲音。

我暗叫一聲不好,全身僵硬著,默默回頭看去。

海蝕柱的柱體正在快速崩塌、脫落,裡面嵌著的怪物瞬間就活了過來!

無數個駭人的眼球飛速地轉動著,「啪」地爆開來,炸出一片飛濺的黑色黏液。

看得我快吐了。

這他媽的也太像爆漿巧克力泡芙了吧!!

巨大的觸手和黏膩的口盤快速向我甩過來,我的手腳立刻被捆住,整個人被它們舉到半空中,然後重重地摔到圓台上,動彈不得。

20

痛!好痛!!

我整個背部都失去了知覺。

沙發上我躺著的身體,也開始抽搐起來。

心率監護儀發出「嘀嘀嘀嘀」狂亂的報警,我的心率已經飆到了 200 次/min。

「方子猶!!」

「方子猶!你快醒醒!!」

我聽見了。

楊莫格,我聽見你在叫我的名字。

可我現在並不在自己的夢裡,我在睡神的幻境里。

圓台下面,黑色的洪流正在奔涌糾纏。

那股咸腥味又出現了。

眼前,巨大黏膩的觸手慢慢纏了上來,從我的胸腹去往我的脖頸。

我可能……再也不會醒來。

21

我認命地閉上眼。

突然間——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熟悉的鼓聲響起。

急促而狂亂。

兩道白色的光柱從甬道的一頭掃過來,風捲殘雲一般,兩排海蝕柱應聲而裂,連帶著柱子裡的怪物也被光柱粉碎,化為齏粉,和眼球爆出的黏液混在一起。

那場面,別提有多下飯了。

就在我喜滋滋地以為自己馬上就能得救的時候,光柱在圓台前停下了,鼓聲也消失了。

黑霧慢慢飄過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人臉上的光,似乎也黯淡了下去。

睡神似乎是對圓台,或者說圓台下面的東西有所忌憚。

不是吧不是吧,您都是有些資歷的老神祇了,還怕它幾個觸手怪嗎?!

窒息的感覺再次襲來,黏膩的觸手越纏越緊。

我根本掙脫不了。

靠靠靠靠靠!!

我翻著白眼,掃了一眼倒計時。

還有五秒。

五。

悠長的笛聲響起。

四。

地下建築在崩塌。

三。

以我為中心,空間也在快速坍縮。

觸手失去了支點,迅速萎縮下去。

二。

我飄浮起來。

黑霧慢慢包裹住了我。

一。

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倒閉了。

……

包裹著我的黑霧慢慢散開,熟悉的感覺襲來,我正在從夢境中抽離。

只是這次,睡神沒有再追趕我。

它佇立在虛空之中,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寂靜,目送著我離去。

可我總覺得它看我的眼神變了。

那片光里,有什麼東西令感到我莫名的熟悉。

心臟突然間抽痛了一下。

「再見,Hypnos。」

22

我像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空氣,整個人從沙發上彈起來。

心率儀「嘀嘀嘀嘀」的聲音吵得我腦仁疼。

我胡亂地薅掉身上連接的導片,抱著自己的腦袋,呆呆地坐著。

「方子猶……」

有人在叫我。

一雙手輕輕放在我的肩上。

溫度從掌心傳了過來。

我抬起頭,看見楊莫格眼裡的錯愕,才發現我臉上有什麼東西濕濕的。

我摸了一把,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你看到了什麼?」

我啞著嗓子開口:

「祭壇,一個巨大的祭壇。」

23

我換掉被汗水濕透的衣服,狂喝了三杯馬鞭草汁補充體力。

丁教授拿來紙筆。

我坐在桌前,一筆一筆地把剛才在幻境里看到的祭壇畫了出來。

當我用黑色馬克筆畫完那根沖天水柱的時候,丁教授突然大叫一聲,接著便開始大笑。

「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

「中華世紀壇!」

「這裡是中華世紀壇啊!!!」

俞籽接過畫,正正反反地看了十幾遍,興奮地沖我倆點頭:「確實是中華世紀壇。」

畫上的圓台單獨看並看不出什麼,但加上這根水柱,整個畫面就構成了一個日晷的模樣。

而日晷形狀的建築,全世界只有一座,那就是中華世紀壇。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動身去中華世紀壇。」丁教授臉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我攔住他:「教授,先不管這個祭壇跟中華世紀壇有什麼關係,可它在幻境里已經崩塌了,難保在現實中它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們還是先調查清楚再行動吧。已經等了二十年,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你們快來看!」俞籽驚呼一聲。

電腦螢幕上播放著視頻,視頻里中華世紀壇周圍被圍得水泄不通,看標誌應該是消防隊和地質局把臨近街道都圍了起來,禁止人員通行。

新聞報道里說,中華世紀壇附近突然出現了巨大的裂縫。地質局解釋稱此次的裂縫是由於地鐵運行造成地下岩石崩裂而產生的,讓廣大市民不必驚慌,附近居民可迅速撤離危險區域。

果然,幻境里發生的事,成真了!

「那座祭壇應該就在中華世紀壇地下,和地上的世紀壇互為鏡像。幻境里祭壇崩塌了,現實中世紀壇的地基也崩塌了。」

「這樣一來,我們的線索就又斷了……」俞籽小聲說著,眼睛往旁邊的丁教授瞄去。

丁教授沒有說話,他捏著眉頭,一臉的愁容。

線索真的斷了嗎?可我並不這麼覺得。

中華世紀壇、音樂學院、故宮日晷……這裡面一定有什麼特殊聯繫,但是被我們忽略了!

難道是日晷?日晷這個符號對水神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嗎?我皺著眉頭思索著。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線索要被串聯起來了,但我一時間仍舊摸不清楚……

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我的腦袋仿佛要炸開,肚子又開始疼起來,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像只急凍箱裡的蝦米。

水神仿佛也感應到我們正大步往真相邁進,變本加厲地折磨著我的精神和肉體。

我「哇」地吐出一攤藍紫色的黏液。

這次不一樣的是,裡面還有幾縷暗紅色的血絲。

「是不是鼓聲又來了?」楊莫格表情緊張。

「不是,如果是鼓聲,我能聽見。」俞籽搖搖頭,抽出幾張紙巾幫我擦嘴。

楊莫格依然很緊張:「怎麼會有血,你是不是胃出血了?」

我搖頭,嗓子嘶啞得如同破爛的風箱:「是喉嚨,反覆嘔吐導致喉嚨被撕扯出血。」

我的血給那攤藍紫色黏液里,增添了一抹鮮艷的紅。

見了血,黏液里的觸手碎片仍在兀自蠕動著。

「啊——!!!!」

與此同時,維生艙里沉睡的李妍突然爆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

「嘀嘀嘀嘀!!」

各種儀器的聲音抖動起來,此起彼伏。

丁教授和俞籽急忙向臥室跑去。

我躺在沙發上痛苦地翻滾,耳畔充滿了如音爆一般的巨大轟鳴,以及分不清從哪個方向來的古老語言的囈語。

儘管我緊閉著雙眼,古怪的符號仍然強制地浮現在我的視網膜上,空間開始扭曲,時間的概念也在抽離——我陷入了巨大的幻覺之中。

地球在我的腦中旋轉著,整個地表展開為一張平面地圖,建築和植被都被摒除……土地、海洋、河流在地圖上緩緩流動,大大小小的漩渦和黑色的湍流在土地下面彙集著。

一定要看清楚,方子猶!不管身體再疼痛,一定要用腦子把這幅畫面記下來!!

我用盡全力在地圖上尋找著中華世紀壇和故宮的位置……

我一定要弄清楚,那些流淌的線條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找到了!!!

我在心裡尖叫。

「楊莫格——!!」

我大叫一聲。

耳畔隨即響起悠揚的長笛。

24

我醒來的時候,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天已經擦黑,茶几上的資料文件散了一地。

丁教授和俞籽在白板上塗塗畫畫討論著什麼,只有楊莫格守在我身邊。

他手裡緊緊攥著長笛,嘴唇已經破了皮,加上他泛紅的眼眶,真真是我見猶憐。

我嘶啞著嗓子開口:「你一定……吹了很久吧。」

楊莫格回過神來,看見我醒了,淚花在他深邃的眼眶裡打著轉,還是落了下來。

「方子猶,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痛……水……」我不會安慰人,只好賣個慘。

他連忙把我扶起來,給我喂了半瓶寶礦力。

我感覺自己狀態好一點了,叫來了丁教授。

「我知道了水神的秘密。」

25

「除了低體溫,還有一條篩選規則。」

我看著牆上的北京市地圖,用紅色馬克筆在圖上標註出中華世紀壇、音樂學院和故宮日晷的位置,又把中華世紀壇和故宮各自與音樂學院相連。

兩條長度和角度都成對稱關係的紅線,出現在地圖上。

「是地點?」丁教授扶了扶眼鏡,「可這些地點之間……」

「是水系。」

我在地圖上標註出西護城河、內護城河與通惠河的水脈。

「流經中華世紀壇的西護城河、環衛故宮的內護城河與通惠河看似毫不相關,實則三者在地下水脈中是連接交匯的關係,而這個連接點的位置,應該就在音樂學院附近。」

「所以發生在你和阿妍身上的一切,都跟這個連接點有關?」丁教授激動起來。

「是,但是這個形狀……應該還差點什麼……」

我在腦海中反覆回憶著那個漩渦的形狀,以及今天獲得的海量信息。

我想起來了!

確實有一件事,一直被我忽略了!!

……

「如果你能聽見鼓聲,明天早上 7 點,學校門口見。」

「我入學的第二周就聽過了,我聽了三年。」

「不是,如果是鼓聲,我能聽見。」

……

是俞籽!

她的存在感太低,導致我一直忽略了她身上的線索。

我抓住她的胳膊,入手的皮膚溫熱,我眼裡灼熱的目光幾乎要把她燒穿。

「你為什麼能聽見鼓聲?你不是低體溫人群,你為什麼能聽見?!」

俞籽有些不知所措:「我能聽見鼓聲,只是一個意外。我記得那是新生報到後的第二個周末,因為過兩周就要軍訓了,我和室友決定先跑出來玩。我們進了一個文物保護單位的後院,院裡有一個造型精美盛滿著清水的盥洗池,室友突然惡作劇地把我的頭按進水裡,我馬上掙扎著從水裡出來了……但從那以後,我就能聽見鼓聲。之後我聽說丁教授也在研究這個,就申請轉到了音樂治療專業。」

「那個盥洗池在哪兒?!」

「就你早上看到的,胡同口那座教堂的後院。」

我在地圖上找到那座教堂,又將它分別與故宮和音樂學院相連。

一個殘缺的形狀出現在眾人面前。

丁教授震驚:「這是……?!」

「翅膀。」我非常篤定,「倒立的蝙蝠翅膀。」

「那按照對稱法則,最後一個點應該是……」楊莫格說道。

我果斷在地圖上落下一點

——白雲觀。

然後將白雲觀與中華世紀壇、音樂學院相連。

一個完整的翅膀形狀,赫然出現在地圖之上。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應該是一個封印。」

26

「我猜測,水神 Cthaat 應該是一個喜濕喜寒的『舊日支配者』,它用自己的神力支配著地球上某一片海洋、湖泊和水脈。有一天,另外一種傳說中的神祇出現了,它們封印了它,讓它沉睡在地球上的某處。物轉星移,千萬年以後,這塊地方變成了北京。而這個封印的幾個關鍵點就是如今的中華世紀壇、故宮、白雲觀、宣武門教堂和音樂學院。因為地質運動和建築開發等原因,到如今封印已經有所鬆動,於是水神選擇了幾個地點附近的低體溫人類,污染他們,讓他們成為自己的使徒,以便徹底解開封印。而睡神應該是某種『守衛者』的角色,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防止水神 Cthaat 破除封印,從沉睡中醒來。」

說完,我嘬了一口寶礦力。

楊莫格看著我:「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直接殺神證道!」俞籽誇張地叫嚷著。

我知道她只是在搞笑,想活躍氣氛。

我看向陷入沉默的丁教授:「教授,您說呢?」

丁教授站起來,望了一眼維生艙所在的臥室。

那裡面躺著他沉睡的妻子,他的愛人。

「這對我們夫妻來說,是一場長達二十年的無妄之災。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呢?不過是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丁教授擦掉了眼角的淚花。

「我只想我的阿妍能回來,再同我說話、品茶、觀花,如此而已。」

我點點頭:「那就出發,去白雲觀,打 BOSS。」

27

我們帶了很多東西:音箱、汽油、火機、木棒、手電,還有兩把西瓜刀,以及分裝成小瓶的馬鞭草汁若干。

一行四人開車殺到了白雲觀。

可到了之後直接傻眼——白雲觀是景區,景區到點兒是要關門的。

現在天雖然已經黑了,但附近的人流依然不少,完全沒到能摸黑翻牆進去的程度。

更何況,這到處都有監控呢。

「想想辦法。」俞籽看著我。

丁教授和楊莫格也轉過頭來看我。

「不是,你們到底在期待什麼啊?」我穿著羽絨服哆哆嗦嗦,「我是被污染了!不是有了超能力,現實一點好不好!」

丁教授點點頭:「那我去溝通一下吧。」

然後大步去了門口,跟門口的人交談了一陣,領了幾張表,進屋填表去了。

我們三人下了車,在車旁站著等他。

我體溫下降得厲害,天黑了以後身體更加虛弱有些站不住,身體一歪靠在楊莫格肩上,楊莫格一把扶住我,表情倒沒什麼異常。

沒想到,他看起來瘦弱,臂彎倒是很有力,平時肯定瞞著我們偷偷鍛鍊了。

但是管他呢,我占了便宜就不肯起來了,樂得把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幾位小友,貧道這裡有平安符、護身符、吉利符、驅邪符,要不要看一看啊?」

一把子油滑的老頭兒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把我們嚇了一大跳。

轉身一看,面前是一位身穿藍色道袍的老道士,道袍有些舊了,腳下布鞋也沾著灰。

他頭髮灰白,綰著髻,沒有戴冠,手裡拿著幾串三角符做的掛件,看身形是個乾瘦精壯的普通老頭,但他的臉卻格外駭人——他沒有眼球。

他臉上兩隻凹陷進去的眼眶早已結了厚厚的灰白色的痂,看上去並不怎麼恐怖,但他眼瞎背後的原因卻令人不敢深思。

他沒有拄拐,身體也挺得扳正,也不知道他平時如何視物,如何行走。

「道長,敢問驅邪符是無論哪方邪神都能驅除嗎?」我問道。

老道士飽滿的耳朵動了動,往我的方向靠過來,隨後笑道:「蠱惑人心、無故傷人皆為邪祟,驅邪符自然能替小友驅除邪祟。」

他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我雖然是個無神論者,但這兩天發生的事,讓我不得不換一個角度重新看待這個世界。

「那我就買一張驅邪符吧。」

「不急。我看小友面色發白,渾身似有黑氣縈繞,正應了那句前途未卜吉凶難料。不如先到貧道店裡坐坐,待貧道為小友算上一卦如何?」

老道士笑著說,但那笑容配上他結痂的眼眶,多少顯得有些嚇人。

俞籽癟了癟嘴:「人家正經道士都在觀里呢,你這老道別是個假的吧!」

然後往我這邊湊,小聲提醒道:「我聽別人說,道觀寺廟附近騙子最多,你千萬別上當。」

我點點頭,打算回絕老道士:「我們在等人,就先不打擾您了。」

老道士表情一僵,接著他原本那副仙風道骨的笑容消失了,換上了一副市儈精明的樣子,臉上的也表情頓時生動起來:「讓貧道猜猜看——」

他腳下踏著我看不懂的步法,圍著我們走了幾步,再開口就直接把我釘在原地。

「水山蹇,下下卦,險阻在前,見險而能止,知矣哉。」

「方子猶,你再往前走,今天可能就是你的死期哦。」

28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心裡一冷,整個人抖得更加厲害。

楊莫格趕緊拿出一瓶馬鞭草汁遞給我,我喝了一瓶,好受了一點。

老道士看見我手裡的瓶子,若有所思地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鬍子,點了點頭:「這便是了,怪不得你能撐到現在,神志也還算清醒。它比二十年前,可厲害多了。」

「你知道它?」

「然也,否則貧道今日也不會給你打電話……只是小友狂妄,竟然亂掛貧道的電話!」

老道士氣呼呼地叉了個腰,越發不像個正經道士了。

原來下午給我打電話,被我痛罵一頓的老頭兒竟然是他!

可他又怎麼知道我身上發生的事?

楊莫格算是聽出了一點苗頭,知道他多半有些真本事的,態度恭敬起來:「敢問道長名諱?」

「貧道姓汪,同行大多叫我一聲『汪山人』。」

汪山人收斂了神色,拿捏起他早先的腔調。

這時候丁教授拿著一沓資料回來了,見到老道士,愣了一下:「汪山人。」

剩下我們三個小輩在原地面面相覷。

「教授,你們認識啊?」俞籽問道。

汪山人捋著鬍子,很是不忿:「二十年前,我幫過這小子的忙,後來他跟我吵架,跑了。」

丁教授表情有點尷尬,但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他讓我們在資料上填寫自己的姓名、身份證和電話號碼,說幫我們以「音樂研習」的名義爭取到了明日進觀的機會。

可我握著筆,字怎麼都寫不下去。

「怎麼了?」丁教授問我。

我面如死灰,看向汪山人:「道長,您剛才說,我今天只要進了觀就會死?」

「嗯……倒也未必。」

汪山人圍著我們四人踏了一圈花里胡哨的八卦步,同時手裡飛快地掐算著什麼,然後表情越來越古怪。

「怪哉怪哉!你命入七殺,卻有貴人相助,無妄必有獲,必可致福。」

「啥意思?」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汪山人嘆了口氣:「就是說你雖然遇險但有人相救,還能因禍得福。」

「前一秒還說死期將至,下一秒就否極泰來了。看來外國的邪神,你這個中國的道士也算不明白嘛。」俞籽不忘揶揄他一句。

汪山人表情氣鼓鼓的,但也沒跟她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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