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用茶水在桌上圈出兩個圈,標記出一個是溪流,一個是亂葬崗。
「那條明顯的拖拽痕跡應該就是盼兒拖著文公子屍體留下的,而這也恰巧說明了她沒有同夥。」
「按照我們的分析,文公子應先在溪邊溺死才對,可拖拽的起點卻是亂葬崗,現場並無第二道。」
「而且溪邊沒有荊條的殘餘,亂葬崗卻有我們的發現。」
瞧著譚末緊鎖雙眉,似乎有些似懂非懂,我這才拋出重大推斷。
「以上的情形都是基於山上作為第一案發現場做出的推測,如果事實並非如此呢?」
譚末恍惚了一下,瞳孔突然一縮。
「沒錯,盼兒的確沒有同夥,但是文公子卻不是在山上被害的!」
「我有個大膽的假設!」
「文公子先是被害,而後兇手帶著屍體打算扔到山上掩埋,卻被有同樣目的的盼兒姑娘遇到。」
「兇手心慌,於是丟下屍體獨自潛逃。盼兒姑娘發現了文公子的屍身,滿含恨意的她於是把嬰孩縫入這「陳世美」的心中,拉到溪邊投入水中作為詛咒。」
「可沒曾想那兇手心驚之餘竟然去而復返,結果碰上準備離開的盼兒姑娘,便擄走了她,這也就是為何她現在蹤跡皆無的原因。」
「大人!不對啊,您方才說過文大官人是口鼻中含有泥沙溺亡,那只有這溪邊才符合條件啊!」
我狡黠一笑,面朝文府的方向。
「你忘了,文府正在修繕,而後花園正有一個修建的池塘。」
若我所料不錯,文公子應是在家中遇害。
而那殘缺的臟器此時就在府中。
10
再次啟程文府。
衙役包圍了後宅。
譚末領著幾個差官仔細排查。
當日來此我只顧著盤查四周及文府成員,卻忽略了這裡。
加之由於修繕四處雜亂便被自動排除。
塘邊的沙泥細軟潮濕,很快就發現了草草掩埋的器官。
文府管家見此大驚失色,整張臉蒼白如紙。
「大人饒命,小人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且問你,你家老爺未歸的當晚可曾在這裡會見什麼人?」
管家仔細回想,這才有些不確定道:
「當時老爺說晚些時候會外出吃酒,把我遣回房中。後來我經過後宅瞧見老爺似乎同人會面也沒多想再次離開。」
「如今想來確實大有問題,門房並未通稟有人拜訪,那人似乎是貿然偷偷潛入……」
我趕忙詢問是否瞧清那人的面貌,管家搖了搖頭。
已經明白這管家是那種不多管閒事之輩。
他對主人的行徑活動並無好奇之心,這也導致我們此時丟掉了關鍵線索。
屏退管家,一時百感交集。
案件有了突破進展,一切似乎同推測一般無二,可卻沒有足以抓捕兇手的機會。
盼兒姑娘身處險境,三個孩子……不,是四個孩子不知所蹤。
而且殺死盼兒的兇手也還未找到。
目前來看幾起複雜的案件,兇手可能不止一人。
想到此處我馬上安排,對城內嚴加戒嚴,外出車輛馬匹人員一律嚴加排查。
不管兇手是何目的,最穩妥的安全辦法就是離開這裡。
而失蹤的孩子一定也要轉移。
只要兇手開始行動,我才有機會。
老鴇雖然沒有瞧清整個相貌,但還有些印象。
照此畫影圖形,根據身材胖瘦各類信息,在城內畫影圖形進行地毯式搜捕。
辦法雖笨,但是一定有效,那害死盼兒姑娘的乃是異鄉人,只要落腳之處不安全就會迅速暴露。
而一旦有其他人員庇護,那城中勢必有其他同夥,到時只需順藤摸瓜。
雖然做了安排,但是畢竟需要時間不能立竿見影。
我也不知道事態將會如何發展。
一連幾日沒有收穫。
正當我絕望之際,事情突然發生轉折。
而提供最大助力的竟是其中一名失蹤的孩童。
11
入夜一處深巷裡的一處酒肆。
最近城內人心惶惶,但是夜晚街邊也開始蕭索。
生意不景,疲勞一天的夥計跑進內堂歇息,店掌柜靠著櫃檯小憩。
挑門帘從外面走進一個身材胖大的男子。
男子短眉肉臉密匝匝的麻子,面帶五分凶氣。
四十左右的年歲,相貌極為醜陋。
掌柜的抬了抬眼皮打了個哈欠繼續趴著。
屋內只有一位客人,那男子徑直來到桌前。
桌上用幾根短竹籤擺出一個怪異的形狀,那醜陋男子看了一眼這才坐下。
未說話先冷笑了兩聲。
「你就是王大嫂的相好?」
對面的男人三十多歲,劍眉方臉,白淨面皮。
聽得此話,瞧出對面人的不屑之意,也面帶嘲笑。
「總比你這梅花盤要強。」
一聽對方嘲笑自己麻子臉,相貌醜陋。
胖男人霍然站起,滿臉恨意,想了想還是坐下,也不再廢話。
「孩子呢?趕緊把人交給我,我得儘快離開這裡。」
說著話往桌上扔了一個布袋,噹啷一響,裡面應是滿噹噹的銀錢。
「當然是在安全的地方。若不是你們冒失殺人,驚動官府,怎麼會如此狼狽。」
胖男人滿臉恨意。
「不過是殺了一個窯姐,膽小怕事,不像你整日躲在王大嫂的庇護之下。我們只是不想惹是生非,那些狗官可沒放在眼裡。」
對面的男人抿了口酒,臉上揶揄一笑。
「是嗎?」
話音剛落,手中突然寒光一閃,雪亮的單刀順著桌面劃向對面,一招攔腰鎖玉帶。
胖男人大驚失色,但也迅速反應過來,身子向後一飄,但還是慢了半拍。
刺啦一響,好在只是割破了胸前衣衫。
饒是如此,也是大驚失色,雖然不知緣由,但是胖男人也不是吃素之輩,從袖中甩出天王叉。
身子一折,一招二龍戲珠,鋼叉直取男子的雙眼。
單刀向外一架,正要回擊,正這時異變突生。
另一把鋼叉從胖男人肚中透體而出,直刺男子的腰腹。
胖男人面上閃過獰笑,手中鋼叉架住單刀,防止對面回防。
眼前好似已經看到這小白臉鮮血噴洒,橫屍此地的場景。
而那另一柄鋼叉迅捷而至。
鋼叉後竟然是一隻手。
這胖男人竟然生有三手!
12
可預想中的場面並沒有發生。
對方竟然早有準備。
單腳一立,格楞一聲,格開天王叉。
而後凌空一腳踢向胖男人的胸口。
本該閃躲,可鋼叉被單刀互架,此時反而自食惡果。
再想躲閃已經來不及,一聲悶響,身子斜著飛出,同時血花四濺。
再看男子雙腳之上竟然包有鐵皮,腳尖之上另有利刃機關。
身子倒飛,可那雙足卻穩如磐石。
衣物抽離這才看清,那胖男人的身下竟然還有一人。
這二位乃是兩個相貌醜陋的侏儒。
胖男人立於另外一人肩頭,外罩寬大衣袍塞上填充之物,假扮成單人模樣前來赴會。
方才想要偷襲,卻被早就知曉情況的譚末輕鬆應對。
見譚末迅速解決了二凶。
我從櫃檯上起身,同時堂後的兵丁圍攏,把二怪綁縛起來。
不禁開口讚嘆譚末的武藝。
而後一揮手。
「走吧,是時候解決這一切了。」
同譚末迅速趕往城內的一處居所,做好安排等在房中。
沒有挑燈。
外面傳來腳步聲響。
門聲一響,走進一人。
「怎麼如此漆黑,都幾時了,因何不掌燈。」
等到屋內恢復光亮,瞧清情形,來人臉上一驚。
可他也反應迅速,馬上變換情緒。
「大人,譚護衛,你們怎麼在這。」
我微微一笑,面前這人不光我和譚末認識,府內大多數人都認識。
他叫彭輝,此外他還有一個身份。
乃是官府的牢頭。
13
「彭輝方才你同何人講話?」
「額,大人,是……是卑職的家眷,我以為她在房中。」
「可我聽說你未曾娶親?」
彭輝臉上有些不自然,只得說道:
「是……未曾明媒正娶。」
「我還記得你似乎並非住在此處,難道是你內人最近所購之宅?」
彭輝只得點頭。
我一拍桌案也不再兜圈子。
「彭輝,Ťúₛ還不老實交代,你還要隱瞞到何時?」
見他不發一言,我決定來劑猛藥。
「別再遮掩了,你們綁架嬰孩的事情,王大嫂已經被我們控制。」
「不!不可能!」
彭輝剛開口就已經發覺自己失言,可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趕忙改口。
「大人小人冤枉,一切都是那婆娘自作主張,小人只是被她控制,一切都是身不由己,還望大人明察!」
我敲了敲桌案又點指著他。
「你就不疑惑為何她會如此快速招供,還承認你是幫凶。」
彭輝茫然點了點頭。
「很簡單,我把你藏匿盼兒的情況講出,並說你打算脫離她的控制。雖然只是猜測,但我賭對了。」
「彭輝,你還想抵賴,她不清楚我可知曉,是你殺了文大官人!」
話語道出,彭輝好似被一記悶雷擊中。
頹廢地坐到凳上。
而我也開始把一切的經過完整講述。
14
城內的三個失蹤兒童實則皆被王大嫂擄走。
而她也是侏儒二怪在城內的接洽人。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對外身份,那便是蔣家的奴僕。
由於爛賭揮霍,王大嫂欠下一筆不菲的賭債。
雖然她身手不錯,也有一身武藝。
可債主也不是好相與的。
於是她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打算販賣人口以此獲益抵債。
又趁蔣家夜宴,輕鬆擄走藏匿了蔣家的小少爺。
想以此再敲詐一筆。
也正是彭輝幫她照顧看管幾個被綁架的孩子。
彭輝在府衙當差,能最快了解官府的行動,通風報信。
同時由於近日監牢事務並不繁忙,他能有充裕時間照顧孩童。
可是讓王大嫂預料不及的意外卻一個接一個發生。
先是彭輝因為未知原因同文大官人會面。
彭輝悄悄潛入府邸,而後殺死了文大官人,又背負屍身到了城外打算棄屍荒野。
可在亂葬崗聽到墳地嗚嗚哭泣的女聲。
以為有女鬼出來作祟。
剛作惡的彭輝心虛氣短,扔下屍體逃跑。
卻被聽到動靜的盼兒找到。
雖然沒有瞧見兇犯,但是她瞧見了自己最愛也是最恨的男人。
於是才有了腹內藏嬰,投屍水中。
可是彭輝謹慎去而復返竟然撞上盼兒。
他雖同王大嫂暗有私情,可是一直處在被控制的地位,極不情願。
只是武藝敵不過她,開銷銀錢也大都來自於她這才苟且了下來。
如今一看盼兒的容貌,便想把她當做私寵,藏匿起來,有朝一日遠走高飛。
另一方面,前來認領孩子的侏儒二怪也沒消停。
為了彌補自身的缺陷,找回尊嚴,他們包下遊船叫了盲妓馨兒作陪。
侏儒二怪乃是一母同胞,相貌奇醜。
兄弟二人化二為一上了遊船。
往日他們也用此法作祟,女子以為服侍僅僅一人。
他們兄弟性情暴虐陰毒,女子往往飽受折磨,哪裡會想到屋內還有一人。
由於人們的畸形喜好,盲妓供不應求。
因此很多人並非先天有疾,而是被老鴇龜公毒瞎了雙眼。
可馨兒乃是先天目盲,五感敏銳。
當時一定是揭露了二怪的詭計, 這才惹來殺身之禍。
也正是如此,我當時才會疑惑。
因為侏儒二怪遣走他人,在屋內肆無忌憚獨立行動, 我才會感覺到桌前兩人活動的痕跡。
馨兒地位低下,當為站立服侍,所以不可能是她在飲酒。
那詭異的雙手, 兩個孔洞。
是她臨死前最後的念頭。
15
城內戒嚴,王大嫂焦躁,避免被懷疑她要留在蔣家藏匿。
情況緊急, 需同侏儒二怪儘快接洽。
二怪若是分開出行, 任誰也不會把這矮小二人聯繫到兇手。
一旦共同行動,又換成胖兄在上,同那日在遊船的情形相反,所以官府如何搜捕都沒有結果。
可是其中一名被綁架的兒童竟然悄悄逃離了魔窟。
這也是咎由自取,因為彭輝惦念自己的新歡,這才疏漏了防備,沒有及時前往。
那孩童機敏過人, 來到官府, 並帶領譚末趁著無人留守解決了其餘諸人。
我料定兇手定會前來, 於是守株待兔讓譚末處理王大嫂。
好在譚末不負我望, 成功把她緝拿。
為了探聽更多消息,便告知了她的同伴背著她藏匿了其他女人。
王大嫂妒意洶湧,吐露了彭輝的名姓,也告知今晚將同侏儒二怪會面。
這才有了酒肆中的險戰。
隨後我們就在此地等待彭輝的到來。
然而所有問題圓滿解決,卻還留下一個疑問。
彭輝到底為什麼殺死文大官人呢?
16
獄中的彭輝聽到我的問話, 看了看周圍自嘲笑笑。
「小人一時貪念興起,如今害人害己。」
「黑鴉殺人案結案時, 那周鶴死前為求活命,口不擇言, 吐露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城內的文大官人乃是當年一個頗具名頭的盜墓竊賊,那周鶴並非本地人氏, 來此瞧見辨認出了身份。」
「更重要的是那文大官人有一張藏寶地圖,平日隨身攜帶,他有今日地位也是依託墓冢財寶發跡起來的。ẗŭ⁽」
「我偷偷潛入文府同他對峙, 想要藉此要挾讓他交出,可這些畢竟還未確認,小人心中也是忐忑。」
「文大官人矢口否認,可是我二人拉扯爭鬥之時,那寶圖卻掉出。」
「情急之下, 他竟然把它一口吞入,事發突然, 於是我把他在池塘溺死,又用佩刀開膛破腹取出紙張。」
「用渾濁池水簡單清洗,掩埋了臟器, 便背負屍身去往亂葬崗,後面的就同大人所說相同了。」
我哀嘆一聲點了點頭,嘩啦鎖鏈一響退出了監牢。
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
那裡曾經是周鶴最後所待之處, 而當時關押他之人也成了牢內死囚。
貪念害人,竟落得同等下場。
心中百感交集,抬腿離開了這個壓抑黑暗之所。
- 完 -
□ 圖書館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