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當天,她抱著行李頭也不回地上了大巴,連句再見都沒有。
接下來的日子,我把精力全放在工作上。
按時上下班,周末約朋友逛街看電影,日子過得平靜又自在。
許蘇荷偶爾會打來電話,不是要錢買新款手機,就是抱怨宿舍條件差。
我每次都按最低標準給點生活費,多餘的話一句也不多說。
直到那天,我接到學校的電話,許蘇荷毫無徵兆地在教室里昏倒了。
臨昏迷前,她嘴裡一直念叨著「好餓」和「別打我」幾個詞。
我掛斷電話,心裡就明白了個大概。
果不其然,許蘇荷看見我來,立刻蜷縮起身子,神色驚恐。
露出來的胳膊和腿上,全是新舊不一的疤痕。
這天過後,不知是誰悄悄錄了這段畫面,配上聳人聽聞的標題「惡毒後媽長期毆打虐待繼女,女孩患上抑鬱症」,發到了網上。
一夜之間,我的手機號、工作單位被扒得底朝天。
鋪天蓋地的罵聲湧來,「蛇蠍心腸」「不配為人」等字眼,更是層出不窮。
很快,有媒體扛著攝像機找到許蘇荷。
她對著鏡頭哭得梨花帶雨,肩膀微微聳動,聲音哽咽得幾乎聽不清:「爸爸死後,她就完全不管我,連補習班都不肯報,我才考不上重點高中的。」
「她拿著我爸留下的錢自己享受,我在家有時候一天就喝兩杯水,餓狠了恨不得啃桌子!」
鏡頭外的我,看著這熟悉的戲碼,只覺得可笑。
我直接帶著一沓證據去了她學校。
彼時她正被記者圍在中間,看見我來,眼底飛快閃過一絲得意,哭聲卻更響了。
「不給你報補習班?你怎麼不說你要報的是一小時一千塊的補習班,我一個月工資才多少,砸鍋賣鐵也不夠你上幾節課!」
我放出那天退補習班時的錄音。
她的哭聲頓了頓。
「不給你錢?」
接著,我調出手機里的轉帳記錄,每個月的生活費一分沒少,時間精確到分。
「你拿著錢泡酒吧、打遊戲,還借同學的錢買限量版遊戲機,要我把你微信帳單里的消費記錄一條條念出來嗎?」
她的臉開始泛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還有你飯卡套現的五百塊。」
我抬眼看向她,語氣平靜,「轉頭就給那個黃毛買了雙限量款球鞋,這事要不要也跟記者們說說?」
記者們的鏡頭齊刷刷轉向我。
恍惚間,前世被圍攻的記憶湧現了出來。
我被爛菜葉、臭雞蛋,還有那些淬了毒的咒罵淹沒。
但這一次,手裡的證據沉甸甸的。
不一樣了!
許蘇荷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就在這時,教導主任匆匆跑進來,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對著許蘇荷厲聲道:「許蘇荷,你跟我來一趟!關於你……懷孕流產的事,我們查到些情況。」
話音剛落,辦公室門口突然衝進來兩個男生。
一個是之前常跟她混在一起的黃毛,另一個是她職高的同學。
兩人互相推搡著,吵吵嚷嚷地擠進來,都指著對方罵,又都搶著說自己才是孩子的父親。
「明明是你!那天晚上……」
「放屁!她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說根本不認識你!」
許蘇荷尖叫一聲,猛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她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崩潰地大哭起來,哭聲尖銳得刺耳。
記者們面面相覷,扛著攝像機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剛才還對準許蘇荷的鏡頭,此刻都默默轉向了門口,又很快被扛攝像機的人調轉方向。
這齣反轉劇,顯然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期,也超出了「後媽虐待繼女」的劇本範疇。
片刻後,有人輕輕咳嗽一聲,率先帶著設備離開了。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收起攝像機,悄無聲息地走了,仿佛剛才那場喧囂從未發生過。
辦公室里只剩下許蘇荷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兩個男生仍在爭執的罵聲,亂成一團。
這件事的後續,許蘇荷和男生都被學校開除了。
網上原本那些扒來的「證據」,成了笑話。
評論區里滿是「反轉來得太快」、「這姑娘太能演」的感慨。
還有人私信道歉,說之前被帶了節奏。
我沒回復,也沒再關注。
10
許蘇荷被學校開除後回了家,稍有不順心就摔東西。
杯子、書本、甚至她自己的衣服,被扔得滿地都是。
她尖叫著指責我毀了她的人生,說要不是我,她根本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有天晚上她還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威脅我說要自殺。
我隔著門聽著裡面的動靜,只淡淡說了句:「要死死遠點,房子是我婚前財產,你別髒了我的房子,想活就出來吃飯,然後明天起出去找工作。」
「你已經成年了,找到工作就搬出去,我沒義務再養你。」
裡面的哭鬧聲戛然而止。
片刻後,房門「砰」地被撞開。
她紅著眼瞪我,最終咬著牙摔門離去,一夜未歸。
我沒去找,也沒打電話。
直到三天後,許蘇荷突然回來了,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殷勤。
她又是給我倒水,又是主動收拾屋子,嘴裡「阿姨」叫得親熱。
我心裡冷笑,早已知曉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背後藏著什麼。
因為就在她回來的前幾天,我在小區門口見過一個女人,王慧。
她是許蘇荷的親媽。
前世躲在地下室時,我在電視上見過這張臉。
她和許蘇荷對著鏡頭哭訴我如何惡毒,母女倆演得那叫一個情深義重。
所以當王慧在小區門口徘徊,眼神頻頻往我家窗口瞟時,我就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果然,許蘇荷的殷勤沒持續兩天,就開始旁敲側擊問房子的事。
我每次都轉移話題。
有天țûₐ晚上,她端來一杯牛奶,眼神躲閃:「阿姨,你最近太累了,喝點牛奶睡個好覺吧。」
我看了她一眼,接過來一飲而盡。
凌晨時分,我「醒」來,聽見客廳里有動靜。
許蘇荷正拿著我放在抽屜里的房產證,和王慧低聲說著什麼。
「媽,你看這證是真的吧?趕緊聯繫買家,賣了錢我們就走。」
王慧接過證,眼裡閃過貪婪:「放心,媽都安排好了,等拿到錢,媽帶你過好日子。」
第二天一早,假房產證已經不見蹤影。
倒省了我再收起來的功夫。
手機震了震,許蘇荷發來消息。
點開,先是一張她的自拍照,臉上的得意幾乎要衝破螢幕,緊跟著又是幾條語音。
她的聲音里滿是囂張,「我跟我親媽去享福了,你就守著這破房子孤獨終老吧!」
「你這種惡毒女人,就該一輩子倒霉!」
「再也不見,不,是永遠別見!」
我看著螢幕,笑了。
許蘇荷不知道的是,早在王慧出現的第二天我就託人查過她的底細。
王慧當年拋棄許蘇荷後,很快改嫁,可一連生了兩個都是女兒。
她在重男輕女的丈夫家抬不起頭,日子過得並不如意,時常被丈夫打罵。
這兩年丈夫生意失敗,家裡更是欠了一屁股債。
她急著用錢,才想起還有個女兒能利用。
我回了條消息,只有簡單的三個字:「恭喜你。」
許蘇荷沒再回復。
想來此刻,她正跟著王慧做著發財的美夢,絲毫沒察覺自己早已成了別人手裡的棋子。
窗外的陽光正好,我起身拉開窗簾,任由光線鋪滿房間。
這場戲,才剛到精彩處。
11
王慧拿到房產證和她哄騙許蘇荷簽下的「委託賣房協議」後,第一時間偷偷聯繫了人販子,拿了一筆錢就想跑路。
臨走前還把許蘇荷推進了對方的麵包車。
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帶這個女兒,不過是把她當墊腳石。
我故意等了一段時間才開始報警。
因此,直到王慧因偷竊詐騙被抓的一年後,警方才在一個偏遠山村找到許蘇荷。
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身上全是被虐打的傷痕,腿瘸了,門牙也幾乎掉光了。
她見到警察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見我媽,不是我親媽,是葉疏桐!」
派出所里,她看見我,突然紅了眼,眼淚洶湧而出。
「我想起來了,前世我好不容易混出點名堂,也是被她利用,最後凍死在橋洞下,她從來沒愛過我!」
她哭著磕頭,「媽媽,前世是我蠢,被她挑唆著害你,這一世我又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靜靜聽著,心裡沒什麼波瀾。
她的遭遇,不過是兩世都拎不清的必然。
但我還是鬆了口:「既然你已經意識到錯誤,過去的就算了吧。」
她眼裡剛燃起光亮,下一秒卻猛地撲過來。
手裡不知何時藏了根磨尖的牙刷柄,嘶吼著朝我刺來:「你騙我,你根本不會原諒我!」
「既然我不好過,你也別想活!」
她動的同時,我早有預料地往後跑。
許蘇荷獰笑著追了上來。
就在這時,門被猛地推開。
提前接到通知的警察衝進來,死死按住了她。
她被按在地上時,還在瘋狂掙扎,嘴裡嘶吼著我的名字。
「葉疏桐,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一定要殺了你!」
我站在幾步外,看著她狼狽的樣子,聲音平靜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做鬼?你先想想怎麼熬過這輩子吧。」
她的嘶吼突然卡住,像是被什麼東西噎住喉嚨。
眼神里閃過一絲茫然,隨即是更深的怨毒。
我彎下腰,湊近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以為我真的信了你的懺悔?從你爸葬禮上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當惡毒後母的決心!」
「那天發消息不是很開心嗎,要和親媽去享福,我說恭喜你,後半句沒說完,現在補齊。」
她猛地抬頭瞪我,眼裡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
我一字一頓道,「恭喜你即將開始人生的新篇章,監獄行。」
說完,我直起身,對警察點了點頭:「麻煩你們了。」
她的尖叫被關在拘留室的鐵門後,越來越遠。
我轉身走出警局。
陽光落在身上,暖得很。
兩世的恩怨,終究以她故意殺人未遂的判決,徹底落幕。
再後來,她瘋了。
我還是從媒體上知道這件事的。
報道里說,她在獄中突然精神失常,整天抱著牆根念叨。
時而哭時而笑,誰也認不清了。
報紙上配了張模糊的照片。
她穿著囚服,頭髮枯槁,眼神渙散,早已沒了當初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我隨手將報紙扔進了垃圾桶,端起桌上的清茶,輕輕抿了一口。
舌尖漫開淡淡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