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你不是沒空麼?我……」
我把行李箱往牆角一放,故意咳嗽兩聲,眼底的紅血絲在晨光里格外顯眼。
「你是我的女兒,你的家長會,我不去誰去?今天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都會趕來的!」
教室里安靜得連掉根針都清晰可聞。
顯然,我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是許蘇荷日記里寫的那樣惡毒殘忍。
張老師像是想到什麼,語氣緩和了些:「進來吧,坐許蘇荷旁邊。」
5
我走到許蘇荷的旁邊坐下。
此時她正低著頭,手指緊緊地攪在一起。
我沒看她,而是認真地拿出筆記本,聽張老師講班級情況。
輪到說許蘇荷時,張老師皺了皺眉:「許蘇荷最近成績下滑明顯,作業也經常不交,上課還總走神……關於她日記里寫的那些事……」
上一世,許蘇荷就喜歡像這樣顛倒是非,憑空捏造故事。
而那時候我處于震驚難受的情緒中,解釋說得顛三倒四,自然是沒有什麼說服力的。
但這次,我不會再讓她如願了。
我故意露出一副無奈又委屈的表情:「老師,這孩子估計是生我氣呢,瞎寫日記,我是去外地出差啊,單位安排的學習交流ťû⁵,不是出去玩。」
「你撒謊!」
一個尖利的女聲插進來。
我認識她,是許蘇荷的同桌。
「蘇荷說她一個人在家害怕,我們幾個朋友晚上輪流去陪著她!」
「一開始,她以為你在外面出差,但後來我們在你電腦上看到了你訂的大理和香格里拉的酒店!」
「你就是丟下她,拿她爸爸的錢去旅遊了,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在家裡自生自滅!」
這話一出,家長們看我的眼神更冷了。
我「急」得掏出手機,點開相冊:「你們看,這是我在那邊拍的工作照,還有和同事的合影……至於酒店,單位統一訂的,學習地點就在大理,去香格里拉是順路考察當地項目,都有記錄的。」
「對了,我想起來了,因為擔心蘇荷一個人在家不安全,我聯繫師傅安裝了監控,剛好可以看下她在家裡都乾了些什麼。」
我眼疾手快地打開手機,將畫面轉向眾人。
而監控一打開,客廳里仿佛遭了賊一樣亂。
垃圾在角落裡堆成小山。
有人忍不住捂著嘴驚呼:「什麼情況?」
我低頭看了下客廳的情況,也愣住了,喃喃自語道:「不可能啊,雖然為了保護蘇荷的隱私,我沒有查看監控,但是這個智能監控在遭賊的時候會自動報警的,屋子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許蘇荷臉色發白,縮在角落裡一聲也不吭。
我將視頻往前拉。
「關於蘇荷成績下降,我大概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
半晌後,我將手機轉向講台,聲音帶著濃濃的失望。
視頻里,許蘇荷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她旁邊的男生舉著奶茶,兩人頭挨著頭,笑得合不攏嘴。
哪有半分日記里寫的悽苦模樣?
而房間的地板上散落著幾個泡麵桶和汽水瓶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
許蘇荷猛地搶過我的手機,扔在地上。
「你裝監控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這是侵犯個人隱私!」
前一秒還在同情許蘇荷的同學,此刻臉上的表情僵得像被凍住。
看向她的眼神從憐惜變成了難以置信。
6
許蘇荷很快就反應過來,用手摸了把眼睛,眼淚就出來了。
「我真的很怕你在外面累得病倒,但是當我不小心打開電腦看到酒店訂單後,以為你故意拋下我走了,所以我才報復性地玩,房間也是故意弄亂的……」
「那個男生是我以前的同學,他看我不開心,請我喝奶茶,我又沒什麼可以給他的,就邀請他來家裡玩遊戲了。」
許蘇荷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幾個心軟的女生已經開始小聲議論:「原來是這樣啊……」
「好像也能理解,畢竟爸爸剛走,心裡肯定不好受。」
班主任皺著的眉頭漸漸鬆開,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幾分複雜:「既然是誤會,說開了就好,許蘇荷,以後有想法要和家長好好溝通,不能用這種方式。」
許蘇荷立刻點點頭,抽噎著轉向我,聲音哽咽:「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Ťùₗ,更不該亂發脾氣。」
反應夠快的。
我看著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面上卻擠出幾分釋然的笑意。
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淚:「沒事,這件事我也有錯,沒和你解釋清楚。」
剛才義憤填膺的家長們默默低下頭,有的甚至趕緊捂住了孩子的嘴。
我嘆了口氣,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我知道,後媽不好當,孩子爸走得突然,只留了一筆債,我也想好好照顧她,可家裡不能沒有收入啊。而出遠門,公司每天額外補貼一百塊,這些錢我都存下來了,打算給孩子報個好點的補習班。」
「哎,是我沒有用,不能兼顧賺錢和照顧孩子……」
不知是誰先小聲說了句「原來如此」。
接著,議論聲風向慢慢變了,轉為「現在孩子心思重」和「後媽不容易」。
我低著頭,嘴角卻悄悄勾起一抹弧度。
7
回去之後,許蘇荷消停了一陣子。
但我知道這不過是她憋著想搞更大的動靜。
於是我主動找她談心。
「蘇荷,這段時間我自己反思了下,不應該把你逼得那麼緊。」
上一世,我啃了一個月的饅頭,咬咬牙給她報了昂貴的補習班。
知識她學了,轉頭控訴我為了好名聲,逼迫她學習。
所以這次我不逼她了。
我當著她的面,把預定的補習班給退了。
可許蘇荷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叫起來:「你退補習班幹什麼,這個班的名額可緊了,它可是有『清北直通車』之稱的好班,你快把退費申請撤回來啊!」
所以她也知道,光憑個人的努力考上好大學是很難的。
我心中一陣冷笑。
表面上裝作是為她減壓的樣子,苦口婆心道:「你失去爸爸本來就夠難受的了,學習不用太勉強,家裡的事也不用你操心,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重要!」
許蘇荷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猛地撲過來搶我手裡的手機。
她的指尖幾乎要戳到我臉上。
「你怎麼能擅自做主!快給我撤銷,現在還來得及!」
我側身躲開,把手機揣進兜里,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撤不了了,名額我已經轉給別人了,對方剛把轉讓費打過來,正好夠這個月的生活費。」
「你說什麼?!」
許蘇荷的聲音陡然拔高。
她抓向我的胳膊質問道:「你憑什麼賣我的名額?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我好!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爸剛走你就這麼對我!」
我早有防備,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讓她疼得嘶嘶吸氣。
「你看清楚。」
我把攤開的帳本摔在她面前,上面密密麻麻記著她爸治病時欠下的債、每月的生活開支。
最後一行是我的工資條,扣除必要開銷後所剩無幾。
「你爸走前,光住院費就欠了五萬七,這帳本你要不要從頭到尾算一遍?」
我指著其中一頁,「你那件兩千塊的羽絨服,我用加班費給你買的,你說同學都有平板電腦,我分期給你辦的,現在你告訴我,我不願意給你花錢?」
她掙扎著想甩開我的手,嘴裡還在尖叫:「那是你應該做的!你嫁給我爸,就該養我!」
「我是該養你,但不是把你當祖宗供著。」
我鬆開手,看著她踉蹌後退,「我每個月工資五千三,要還帳、要交水電費、要買菜做飯,能讓你每天有口熱飯吃,有乾淨衣服穿,就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我拿起手機,調出通話記錄:「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給三姑婆、二姨夫他們打個電話,問問我能不能從他們那借到錢給你報補習班,正好,你也讓他們評評理,是我苛待你,還是你太不知足。」
許蘇荷看著帳本上刺眼的數字,又看看我手機螢幕上那些親戚的名字。
剛才的囂張氣焰瞬間泄了大半。
這些親戚生怕被我們借錢,平時在外面不小心遇到了,招呼不打一聲轉身就跑。
生怕慢了一秒,被我們纏上。
這一點,許蘇荷不可能不清楚。
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咬著牙沒再說話。
我知道,這一局,我又贏了。
8
這件事後,許蘇荷雖不再明著吵鬧,卻也處處透著疏離。
我樂得清靜,正好順了之前的出差由頭,開始頻繁地加班和跑業務。
家裡的平板、電腦,我也徹底解除了所有限制。
起初幾天,許蘇荷倒還像模像樣,每天放學回家會坐在書桌前待上一陣。
我偶爾提前回去,還能看到她對著課本發獃的樣子。
可沒堅持多久,這點虛假的克制就土崩瓦解了。
後來我每次推開家門,她基本上都窩在沙發里,抱著平板刷劇打遊戲。
桌上的零食袋堆成小山,課本被扔在角落,連頁腳都蒙了層灰。
問起作業,她要麼含含糊糊地說早就寫完了,要麼就乾脆裝作沒聽見,轉頭把音量調得更大。
我從不戳破,也從不催促。
許蘇荷像脫了韁的野馬,徹底放縱了自己。
白天在學校混日子,晚上回家就抱著電子產品熬到後半夜。
成績單上的分數一次比一次難看,她卻好像毫不在意。
初三下學期的模擬考成績出來,許蘇荷的名次直接掉到了一百名。
班主任找我談了三次,話里話外都是「孩子心思沒在學習上」。」
我將自己和許蘇荷「爭執」的幾段錄音放給班主任聽。
末了,我嘆著氣,語氣里滿是無奈:「您也看到了,我是真管不動,多說兩句就鬧脾氣,實在沒轍。」
班主任聽完錄音,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重重嘆了口氣,沒再提讓我嚴加管教的事。
沒過兩天,許蘇荷的座位就被調到了最後一排,孤零零靠著牆。
她只當是自己成績太差,活該被「流放」,還跟那男生抱怨老師勢利。
只有我和班主任清楚,那是怕她帶壞了周圍的學生。
許蘇荷的座位屬於「老師不管」地帶,所以上課她就蜷在椅背上補覺。
起初還有同學跟她搭話,可她張口不是遊戲術語,就是抱怨老師偏心。
私底下,大家肯定也多多少少被家長叮囑不要和許蘇荷玩。
日子一久,再沒人願意湊上前了。
被孤立的許蘇荷,只好和社會上的人玩。
我去接她放學時,就親眼看見她被一個染著黃毛的男生摟著腰塞進摩托車后座。
校服外套敞著,露出裡面花里胡哨的弔帶。
見我站在路邊,她慌忙推開男生,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梗著脖子瞪我:「看什麼?我談戀愛關你什麼事?」
上一世,撞見她跟校外男生膩歪,我急得不行。
怕她學壞、耽誤學業,就苦口婆心地勸。
我還偷偷找過那男生,準備給錢讓他離開我女兒,結果撞見他和幾個女生一起玩。
許蘇荷知道這件事後,說感謝我幫她認清渣男。
可後來,她跟媒體說我控制欲強,見不得她好,甚至造謠我為了留她在身邊,去勾引她男友。
那些話像淬了毒的針,扎得我遍體鱗傷。
「不關我的事。」
這一世,我只是淡淡收回目光。
「但你爸留下的那點積蓄,只夠供你讀個普通高中,要是考不上,就只能去職高了。」
許蘇荷梗著脖子強撐著回嘴:「職高怎麼了?職高也比被你管著強!反正你也不盼著我好,我考成什麼樣跟你有什麼關係!」
說完,她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跨上摩托車后座。
沒等那黃毛男生髮動車子,就催著快走。
9
許蘇荷早戀後,心思徹底不在學習上。
中考成績出來那天,她連普高的分數線都差了一大截,更別說什麼重點高中了。
她最終只能去一所離家很遠的職高。
這結果其實早有預兆,她自己似乎也心裡有數。
查完成績的當天晚上,就把需要住宿的東西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