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姐姐!你把我們家的錢都偷走了!還給我!」
這個書包是悅悅阿姨給我買的,上面掛著我們一家三口去遊樂園的合影掛件。
那是我的寶貝。
我被他推得一個趔趄,但我死死地抱住了書包。
這一次,我沒有哭。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我有點生氣。
在老虎叔叔再次發作前,我從他身後走了出來。
我站直了身體,看著那個坐在地上哭嚎的女人,用盡全身力氣,清晰地說道:
「你不是我媽媽。」
哭聲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又轉向那個指著我爸爸鼻子罵的男人。
「你也不是我爸爸。」
最後,我看著那個想搶我書包的弟弟。
「我沒有家,也沒有弟弟。」
我舉起我的書包,給所有人看那個小小的合影掛件。
「這,才是我的爸爸媽媽。這,才是我的家。」
周圍的議論聲變了風向。
「這孩子說得對啊,誰養的跟誰親。」
「看那兩口子那樣,就不是什麼好人。」
我「媽媽」的臉漲得通紅,她從地上一躍而起,指著我罵道:
「你個小白眼狼!我懷胎十月生下你,你竟然不認我?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生下我,就是為了讓我給弟弟換一個戶口嗎?」我看著她:
「生下我,就是為了讓我餓著肚子,看著你們大魚大肉嗎?生下我,就是為了把我用五萬塊錢賣掉,然後去賭場輸光嗎?」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戳在他們最骯髒的心事上。
老虎叔叔上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
「字據還在。你們再敢出現在我女兒面前,我們就法庭上見。」
他拉著我的手,悅悅阿姨也快步走來抱住我,我們轉身離開,把那一家人的咒罵和圍觀人群的鄙夷,都甩在了身後。
11
那場鬧劇之後,我的生活恢復了平靜,但又有些不一樣了。
我不再僅僅是被保護的那個小女孩。我知道,
我的身後有山,但我也要學著自己去面對風雨。
幾年過去,我上了初中,成績依然名列前茅。
悅悅阿姨把我缺失的童年都補了回來,我學了鋼琴,學了畫畫,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周放叔叔的麵館生意也越做越好,他盤下了隔壁的店面,擴大了經營,還請了幾個幫工。
但他還是會親自下廚,給我做我最愛吃的牛肉麵。
我以為,關於過去的一切,都已經被徹底埋葬了。
直到有一天,悅悅阿姨去學校給我開家長會。
回來後,她的臉色一直不太好。
晚上,她才告訴我,我的班主任私下找她談了話。
原來,我那個所謂的「親生母親」,竟然找到了學校,跟老師哭訴,說我們家「仗勢欺人」,說周放叔叔是「黑社會」,靠暴力手段「搶」走了她的女兒。
她甚至暗示,我在這個家裡過得並不好,是被脅迫的。
謠言像瘟疫一樣,在小圈子裡悄悄蔓延。
「難怪周苗苗總是不愛說話,原來是有苦衷。」
「那個爸爸看起來是挺凶的,手臂上還有紋身……」
悅悅阿姨氣得發抖:「他們怎麼可以這麼無恥!顛倒黑白!」
老虎叔叔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只是抽著煙。
屋子裡的煙霧很濃,我看到他緊握的拳頭上,青筋暴起。
手臂上的老虎,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我知道,他在壓抑著怒火。
如果是我小時候,他可能已經衝出去把那家人撕碎了。
但現在,他有我,有一個需要他以身作則的女兒。
那一刻,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走到他面前,抽走了他手裡的煙,摁滅在煙灰缸里。
「爸爸,」我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這件事,讓我自己來解決。」
12
爸爸和媽媽都愣住了,他們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沒有多解釋。
那個晚上,我沒有看書,而是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打了幾個法律援助的諮詢電話。
第二天,我請了半天假。
我用一個陌生的電話卡,撥通了我「母親」的號碼。
電話接通時,我故意讓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和恐懼。
「是我,苗苗……」
對方先是一愣,隨即傳來得意的笑聲:
「怎麼?想通了?知道誰才是你親媽了?」
「別去學校鬧了,好不好?」我「哀求」道,「我爸……我爸他脾氣不好,我怕他會做傻事。錢……錢的事情,我們可以談。」
聽到「錢」字,她果然來了精神:
「談?怎麼談?一百萬,少一分都不行!」
「我沒有那麼多錢,」我吸了吸鼻子,讓自己聽起來更可憐:
「但我可以求我爸媽。不過……我有個條件。我們必須簽個字據,寫清楚給了錢之後,你們永遠不能再來找我。我怕你們拿了錢還來鬧。」
「簽就簽!怕你不成!」她滿口答應。
「那……我們去一個正式點的地方吧。」
我按照查好的計劃,小心翼翼地拋出誘餌:
「去我們街道的人民調解委員會怎麼樣?讓他們做個見證,簽了協議,我馬上就去求我爸媽給你們轉錢。這樣對我們雙方都有保障。」
「人民調解委員會」,這個聽起來官方又沒什麼強制力的地方,正是我為他們選好的舞台。
他們不懂法,只會覺得這是個能證明他們拿到錢的「公證處」,是他們勝利的領獎台。
「行!就去那!我倒要看看,你們家還想耍什麼花樣!」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下午兩點,我提前到了街道辦事處二樓的調解室。
兩位調解員,一個和藹的阿姨,一個嚴肅的叔叔,已經坐在那裡。
我把當年那張五萬塊的「斷絕關係書」複印件,和我從小到大的上面清楚寫著長期營養不良的體檢報告,放在了他們面前,簡單陳述了情況。
很快,我那所謂的「父母」和「弟弟」耀武揚威地來了。
看到我一個人,和我身邊兩位看起來沒什麼威懾力的調解員,他們更加有恃無恐。
「錢呢?」我「爸爸」一屁股坐下,敲著桌子。
調解員阿姨清了清嗓子:
「這位先生,今天是周苗苗同學申請,希望就你們雙方的贍養和探視權糾紛進行調解……」
「少廢話!」我「媽媽」尖利地打斷她:
「什麼狗屁糾紛!她是我們生的,就該養我們!今天要麼給一百萬,我們簽了字兩清!要麼我們就去法院告她遺棄!去她學校拉橫幅,讓所有人都看看,她爸是個殺人犯!」
「殺人犯」三個字,像炸雷一樣在小小的調解室里響起。
兩位調解員的臉色瞬間變了。
我「爸爸」得意地補充道:
「誰不知道他周放以前是幹嘛的?他自己的親生女兒怎麼死的,他心裡沒數嗎?你們讓她跟著一個剋死自己女兒的人,你們就不怕她哪天也一個下場?」
他們把最惡毒的武器,當著官方調解員的面,毫無保留地亮了出來。
而這,正是我想要的。
我沒有動怒,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表演,同時按下了口袋裡手機的錄音鍵。
等他們罵累了,我才抬起頭,看向兩位臉色鐵青的調解員。
「叔叔,阿姨,你們都聽到了。」
然後,我看向那三個目瞪口呆的人,眼神里再也沒有一絲溫度。
「首先,根據法律,你們當年已經自願放棄了我的撫養權,並接受了五萬元的補償,協議在此。」
「其次,你們剛剛當著調解員的面,對我本人和我父親進行公然的誹謗和恐嚇勒索,金額高達一百萬元,整個過程,我已全程錄音。」
我把手機放在桌上,播放了剛剛的錄音片段,那一句句「一百萬」清晰地迴響在屋子裡。
「現在,我們有兩個選擇。」
「第一,我報警。敲詐勒索、誹謗,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你們等著吃牢飯。」
「第二,」我把一份我找了律師阿姨擬好的調解協議推到他們面前。「簽了它。白紙黑字,承認當年自願放棄撫養權,並承諾永不以任何形式騷擾、接觸、誹謗我和我的家人。如有違反,自願承擔高額賠償並追究法律責任。」
「你們沒有第三個選擇。是想要根本得不到的一百萬然後坐牢,還是要自由,自己選。」
在法律和證據面前,他們那套撒潑打滾的把戲, 一文不值。
最終, 他們顫抖著手, 在那份協議上, 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按下了手印。
我拿著那份具有法律效力的調解協議書,走出了街道辦事處。
陽光照在我身上,我第一次覺得,我真的可以保護我的家了。
用他們聽得懂的道理,和他們必須遵守的規矩。
13
十八歲那年, 我考上了北京最好的大學。
去學校報到的前一天晚上, 爸爸親自下廚, 給我做了一碗牛肉麵。
還是那個最大的碗,鋪了厚厚一層牛肉, 臥著兩個金黃的包蛋。
他說, 一個代表過去, 一個代表未來。
我們坐在燈下,吃著面。媽媽在一旁笑著,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菜, 眼圈卻是紅的。
「到了北京, 要好好照顧自己。」爸爸的聲音有些沙啞,「錢不夠了就跟家裡說,別委屈自己。要是有人敢欺負你……」
「我就用法律和道理, 讓他心服口服。」我笑著接過了他的話。
爸爸愣了一下, 隨即也笑了起來, 笑聲爽朗又洪亮。
他手臂上的老虎,隨著他的笑, 仿佛也跟著抖動起來, 威風凜凜, 卻又充滿了溫柔。
第二天,他們送我到機場。
過了安檢, 我一步三回頭地看著他們。
爸爸還是那副酷酷的樣子, 抱著胳膊,靠在欄杆上。媽媽則一直在揮手, 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我看著他們, 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個六歲的小女孩, 坐在麵館的角落裡,守著一碗清湯麵, 偷偷地盼著那個胳膊上有老虎的叔叔出現。
她一定想不到, 十幾年後,她會擁有一個這麼溫暖的家,會擁有這麼愛她的爸爸媽媽,會擁有一個光芒萬丈的未來,更會擁有保護這一切的力量。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朝著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爸爸。謝謝你, 媽媽。
謝謝你們, 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像一道光, 驅散了所有的黑暗。
更謝謝你們,教會我,如何自己成為光。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