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昏沉間,我數不清進我房間的人到底有多少,只記得有幾張非常熟悉的臉。
村長,王伯,張叔
他們肆無忌憚的在我身上施暴,凌虐,而我的親人就站在門外數錢。
清醒後,我崩潰的想要自殺。
我終於知道了他們上門原來並不是道賀,而是一邊為了讓我放鬆警惕,一邊在商量著給我定價。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年懵懂的我,我知道了這些行為都是不對的。
所以我第一次反抗了他們,撲上去對著他們又錘又打。
為什麼。
為什麼我明明這麼努力了,還是逃離不了?
可奶奶絲毫不管我的崩潰,惡狠狠地抓著我的頭髮把我拖出來。
枯槁般的皺紋緊緊皺在一起,像個老巫婆。
「小賤人,你生是耀宗村的人,死也是耀宗村的鬼,別以為讀了幾天書你就厲害了,左不過還是一個賠錢貨!」
「我給你的兩百,要是賺不回二十萬,看我不剝了你的賤皮子!」
祝強齜著一口黃牙,在一旁邊數錢邊附和:
「是啊,反正你出去讀書也要花錢的,咱家可沒有那麼多錢,用你的身體換學費給自己,夠賺了吧?」
在他們的交談中,我得知了真相。
他們這麼做,原來是怕我去大城市上大學後會變成野性子,不認祖宗,也不認他們。
索性就想了這個辦法,把我和他們永遠的綁在一起。
「你們不是人!」
悲憤交加下,我爆發出驚人的力氣,一把推開身上的奶奶,衝上去猛地咬住祝強的胳膊。
血淚交雜,腥咸相混。
我好想死。
「壞女人,不准打我爸爸!」
混亂的撕扯間,我背後傳來刺痛。
五歲的祝耀手裡拿著刀,惡狠狠的盯著我:
「老巫婆,壞女人,你快點滾!」
那張臉,和我很像,和祝強也像,和媽媽也像。
噁心,太噁心了。
所以我扇了他一巴掌。
在他哇哇大哭時,一直沉默的媽媽衝上來拽著我的頭髮狠狠地還了兩巴掌。
她把地上的祝耀抱進懷裡,像看仇人一樣瞪著我。
「小賤人,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竟敢打我的寶貝兒子!」
我再也忍不住,顧不得背上流血的傷口,跌跌撞撞的衝出去瘋狂嘔吐。
「所以,那晚開始,你就想殺了他們?」
靳風抿了抿唇,喉結滾動。
「難道他們不該死嗎?」
我邊哭邊笑:
「我還嫌讓他們死的太輕鬆了!」
生我的媽媽恨極了我,她認為她身上一切的苦難都是我造成的。
祝耀只要一跟我接觸,她的反應就會特別大,甚至會氣的直接動手打祝耀。
有時下手狠了,她又會半夜偷偷去給他上藥。
「乖兒子,祝夭身上又髒又晦氣,媽不想你和她有什麼聯繫,等她賺到錢了,媽一定要什麼給你買什麼。」
那時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媽媽也有這麼慈愛溫柔的一面。
她哄祝耀的樣子我從沒見過。
屋內是溫暖有愛的的一家人,而我只能在門外蜷縮著,像一隻陰暗的老鼠般捂嘴哭泣。
無數個深夜,我的腦海里都揮之不去村裡的那一張張人臉。
明明是他們的錯,但村子裡的人都在怪我。
那些女人罵我是狐狸精,騷貨,勾引她們的男人。
村長他們威脅我,要是把這些事說出去,就告訴所有人我有多賤,靠陪睡賺學費。
我腦子裡崩了十八年的弦,徹底斷了。
內心深處壓抑的野獸在他們的一次次傷害下,徹底失控。
「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我假意妥協服從,請他們吃席,然後在他們水裡下了百草枯,眼睜睜看著他們痛苦的去死。」
「所有人都是我殺的,我認罪。」
8
室內一片靜謐。
我終於說出了真相,親口認罪了,但眾人卻梗在原地,絲毫沒有預料中結案的輕鬆。
筆錄員一字一句艱難的寫下我的口供,握筆的手明顯在顫抖。
我看了他一眼:
「警官,麻煩在你寫我名字的時候,寫上祝瑤。」
這次,我想當一回祝瑤。
瑤者,美玉也,美好而珍貴。
可惜啊,我這輩子已經爛透了。
審訊室大門被推開,去核查的警員拿著資料打破了詭靜的氣氛。
「靳主任,結果出來了,祝耀確實是祝瑤的孩子。」
「還有鎮醫院的不同診所里,都查到了她早年多次流產的記錄。」
這個結果,無疑是極大程度的佐證了我的話。
怕不夠,我又添了一把火:
「你們要是還不信,就把那些死人全和祝耀做一個 DNA 吧,遲早能找到生父是誰。」
我被銬著出去時,這次再也沒有警員不滿的推搡我。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帶著複雜。
有同情,有懊悔,也有羞愧。
靳風最後問我,為什麼突然選擇說出來。
我只是摸了摸頭上帶小花的橡皮筋。
「因為你答應帶我出去,雖然沒有成功,但你是我這輩子第二個願意聽我說話,完成我的願望的人,即使這只是交易。」
「還有,不得不說,你的懷柔術很成功。」
靳風沉默了。
我想,他應該也知道了為什麼我見到趙婷婷時,理智會失控。
趙老師是皎皎雲間月,杳杳天上星,又怎麼能因為我這種人,染上任何污點呢。
我本以為自己只要渾身長滿尖刺,就算傷人傷己,至少也能一定程度的保護自己。
但我沒想到,真的有人會義無反顧的抱上來。
不懼傷痛。
9
再次見到靳風,已經是半個月後。
是我被押赴刑場,執行死刑的時候。
我沒想到他會來送我,也沒想到趙老師也會來。
其實,在我被關押的時候,靳風也來過一次。
「如果你還想去州塔看看,我可以試著跟跟上級請示。」
「不必了。」
我開口打斷他。
隔著一層牢房門,通過那個小小的方格,再次對上他的眼睛。
「我早就已經不想去了。」
這個世界,這座城,這座城的人。
都已經不再值得我留戀。
趙老師穿著第一次見我那件白裙子。
她從兜里掏出一顆糖果,平日只需要幾秒就可以解開的糖衣,她卻抖著手解了半天。
我低下頭,將糖含進嘴裡。
她轉過身,抹了把眼睛,擠出一抹難看的笑:
「這地方風真大。」
「趙老師。」
我看著她,扯唇一笑,想要將她的臉牢牢刻在腦中。
「下輩子,我不想做你的學生了。」
她紅著眼,有些錯愕。
我回頭燦然一笑:
「下輩子, 我想跟你姓, 你做我媽媽吧。」
躺在刑椅上, 我閉上眼,感受著針管刺破皮膚,推進體內。
死亡也沒有那麼可怕嘛。
比活著的感受好。
意志逐漸陷落,瀕死之際, 我好像感覺到了一縷柔和的微風拂過。
像趙老師一樣,溫柔又暖心。
白光乍現, 我的腦中最後響起了一句熟悉的話。
「瑤者, 美玉也,美好而珍貴。」
下輩子,我不想再做祝夭了。
我想做一回祝瑤。
10
離祝瑤被執行死刑已經過了一年。
這起轟動全國的滅村慘案隨著塵封的檔案袋一起被人們逐漸淡忘。
當初, 警方首次公布案件真相時, 還遭到了不少外界的質疑。
外界眾說紛紜,討論度一度打破熱搜記錄。
而跟這起案件最直接接觸的兩個人,卻並沒有理會外界的聲音。
上州, 州塔。
這座數百層高的建築佇立在市中心,威嚴又肅穆。
頂層隱隱可見一道身影。
男人雙手插兜, 神色隱晦地俯瞰著下方的繁華的城市群。
那雙洞悉人性的眸子閃過一絲迷茫。
這一年裡,靳風辦了很多案子, 都完成的很出色, 但他腦子裡卻仍舊忘不了一年前那個案件。
他本是市局最年輕的主任, 仕途一片坦蕩。
那起案子雖然已經結案, 卻讓他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以至於每每案件遇到瓶頸時,他都會來這州塔看看。
為什麼呢?
靳風問自己。
也許, 是鞭策自己永遠不要忘記身為警察, 維護正義的使命。
也許,是提醒自己要戒躁戒躁, 正確且全面地處理每一個案子。
另一邊。
某個山村內的書堂正響起歡快的笑聲。
身穿白裙的身影坐在中間,被率真的孩童擁簇著。
「趙老師, 您離開以後還會去幹什麼呀?」
趙婷婷抱著懷中的少女,抿唇一笑:
「等老師結束了這裡的課程,還會去不同的地方繼續支教,遇到無數個不同的你們。」
少女似懂非懂的點頭,又脆生生地問:
「趙老師,你這麼喜歡孩子, 難道不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嗎?當你的女兒肯定很幸福!」
趙婷婷扎頭髮的手一頓。
眼眶有些酸澀。
她抬頭看了一眼遙遠的天際,好半晌, 回答了一個想。
「那趙老師, 你會給自己的孩子取什麼名字呢, 你更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呀?」
「我知道, 趙老師肯定更喜歡女孩!」
「不對,是男孩!」
孩子們嘰嘰喳喳的爭吵著, 爭論不休。
眼見馬上要起風了, 趙婷婷起身牽著孩子們往教室里走去, 邊走邊回答:
「只要她願意來做老師的孩子,這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老師都喜歡。」
「趙老師, 你還沒說會給你的孩子娶什麼名字呢。」
「老師的孩子,名字已經想好很久了。」
微風裹挾著女人溫柔的嗓音傳去遠方。
「她啊,叫趙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