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火勢已經相當嚴峻。
早已嚴陣以待的消防隊員,頂著高壓水槍的掩護,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進去!
樓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嫂子癱坐在泥塘里,發出絕望的嗚咽聲。
火勢很快被壓制住,沒有殃及到其他住戶。
幾分鐘後,消防員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樓道口。
他們抬著一副擔架,步履沉重而迅速。
上面的人蓋著洇著煙灰水漬的白布,身形焦黑蜷縮,慘不忍睹。
7
嫂子像被無形的線猛地一拽,第一時間連滾帶爬撲向那副擔架:
「讓開!都給我讓開!那是我兒子!是我兒子……」
她一把掀開白布,哭得聲嘶力竭;
「我可憐的娃啊!咋全身衣服都被燒沒了……」
「都怪媽媽,你命咋這麼苦啊……」
圍觀群眾看著這副慘狀,都一臉唏噓。
醫護人員讓嫂子不要妨礙救治,可她充耳未聞。
不過哭到一半,她忽然察覺出不對:
「咦!這不是我家天賜啊!我家天賜沒這麼矮!頭髮也沒這麼長!」
「怎麼還有胸?!這這……這分明是個女的!」
嫂子瞬間轉悲為喜。
她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尖銳刺耳,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我就說嘛!我兒子福大命大,怎麼可能出事!」
她幸災樂禍地盯著我:
「林晚,還真是老天爺開眼啊!這根本不是我家天賜……哈哈哈!我居然差點信了你的鬼話!這分明是你女兒!」
我也十分詫異。
為什麼會從嫂子家裡抬出來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
嫂子一臉嫌棄地站了起來。
她拍了拍身上的污穢,仿佛要拍掉所有晦氣:
「哈哈,差點就哭錯墳了……林晚,你們家霜霜好像還剩最後一口氣,你還不趕緊來看她最後一眼?」
她故意拉長了調子,每一個字眼都淬著滿滿的惡意。
「什麼最後一口氣?大伯母,你在說什麼呀?」
一個清脆軟糯的聲音,清晰地在她身後響起。
嫂子滿臉驚愕地回頭。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隙。
我的女兒霜霜,穿著乾淨漂亮的連衣裙,手裡拿著個草莓冰淇淋,眨巴著清澈懵懂的眼睛,平安無恙地站在那裡。
8
「霜霜?!」
嫂子失聲尖叫,聲音帶著極致的驚恐和荒謬: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霜霜挽著隔壁芊芊的胳膊:
「我媽沒跟您說嗎?我下午跟芊芊姐看電影去了呀。」
儘管早知道霜霜平安無恙,此刻巨大的慶幸還是讓我眼眶發熱。
我幾步衝過去,一把將女兒緊緊摟進懷裡,聲音哽咽:
「乖女兒,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霜霜窩在我懷裡咯咯笑,有些不解地問:
「媽,你這麼緊張幹嘛?我就出去看個電影,能有什麼事呀?」
她眼神懵懂,全然不知自己剛剛逃過了一場怎樣精心策劃的劫難。
火災現場太過觸目驚心,我讓她跟芊芊兩個小女孩先迴避。
……
震驚之餘,嫂子轉身,驚疑不定地指著擔架上那個焦黑的人,手指顫抖,語無倫次:
「那那那……她是誰?!這人又是誰?!」
她總算髮現了華點。
她家房子起火,裡面竟然抬出來一個陌生女孩。
無論這人是誰,都意味著他們家攤上大事了!
……
還沒等眾人從這詭異的局面中回過神來。
消防員又抬出了第二副擔架!
同樣蓋著白布,同樣沒穿衣服,同樣渾身大面積燒傷。
「啊——!!」
嫂子瞬間爆發出比剛才悽厲百倍的嚎叫聲。
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手腳並用地撲了過去!
雖然被燒得血肉模糊,但她一眼就注意到那人腳踝上的蠍子紋身。
——那是沈天賜為了慶祝自己十八歲生日,偷偷跑去紋的!
嫂子哭得聲嘶力竭:
「天賜……我的兒啊……」
「都怪媽!都是媽害了你……」
周圍鄰居神色各異,都在竊竊私語。
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光是火燒是不可能把人身上衣服燒得這麼乾淨的。
除非,這一男一女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
各種浮想聯翩的揣測浮上鄰居心頭。
「嘖嘖,不會吧!他們家孩子才十幾歲啊!」
「起火了都不知道跑出來,誰知道躲在家裡幹什麼壞事?」
「噓!人都成這樣了,大家少說兩句!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王美娟聽不得人家說她兒子半句不是……」
……
兩個僅剩一口氣的重傷者被緊急送往醫院。
公婆和大哥也聞訊趕來。
三人臉上都慘白如紙。
「怎麼會是天賜?怎麼會這樣?」
「我的兒啊!你讓爸爸下半輩子怎麼辦啊?」
大哥捶胸頓足,猛地一巴掌扇在嫂子臉上:
「你怎麼搞得?不是說沒問題嗎?怎麼會……怎麼會……」
許是礙於我還在場,大哥也不敢把話說得太直白。
公婆倒是顧不得許多了,不依不饒地撲向我:
「是你!是不是你從中搗鬼?出事的明明應該是霜霜!怎麼現在躺在裡面的人成了天賜?!」
嫂子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著我厲聲控訴:
「沒錯!都怪她!都是因為她沒把話說清楚!害我誤會!是她故意害了我兒子!」
我涼颼颼地開口:
「嫂子,說話要講良心!我從沒說過被困火場的是我女兒,反而還提醒你裡面的人可能是沈天賜,讓你抓緊時間去送鑰匙,是你自己不信,還故意把鑰匙扔掉,斷了他的生路——我說,你不會早就盼著你兒子死吧?」
說完,我把車裡的錄音放了出來。
大哥目眥欲裂,薅起嫂子的頭髮,拽著她的腦袋哐哐往牆上撞:「毒婦!你明明有機會救兒子的!你這個蠢貨!你為什麼要把鑰匙丟了?!」
嫂子被揍得哀嚎著求饒。
公婆此刻心急如焚,兩顆心唯一牽掛的只有躺在搶救室里的乖孫。
公公顫著聲,冷臉對我下令:
「別的先不管!現在救人最重要!你——我命令你!不管花多少錢!一定要把我孫子給救回來!」
我一把扯開他試圖來抓我的髒手:
「救?你乖孫都快燒糊了,還救個屁?」
「你們有這閒功夫操心他,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跟警察解釋你們幾個合謀殺人的事吧!」
四人頓時愣住。
確認霜霜安全以後,我第一時間選擇了報警。
嫂子在路上故意拖延救援,向我索要千萬贖金的錄音、堵在消防通道的車輛、數不清的人證……樁樁件件,鐵證如山!
他們四個,誰都別想跑掉!
9
警方火速介入。
很快就在火場廢墟里發現的人為縱火痕跡。
明明正值盛夏, 家裡兩台大功率電熱油汀卻被人刻意開到了最大檔。
還用易燃的窗簾布料遮蓋得嚴嚴實實。
起初哥嫂狡辯說他們只是出門忘關了電器。
但警方順藤摸瓜,很快就查出了他們和公婆專門建立了一個聊天群。
四人在裡面大肆密謀如何除掉霜霜,讓天賜成為沈家唯一的繼承人。
從更換頂級防盜門窗開始, 這場謀殺就拉開了序幕:
公婆負責打感情牌, 暗示我們暑假想見見孫女, 誘騙我獨自帶著霜霜回老家探親。
哥哥負責將公婆的車精準堵在消防通道要塞,確保消防隊無法及時救火。
嫂子在霜霜每天要喝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藥, 再將我引開, 並在發生火災時極盡拖延救援時間。
事後, 由公婆負責安撫我和老公, 遊說我們今後把沈天賜視為己出, 讓他順理成章繼承家業。
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場精心策劃、分工明確的謀殺!
甚至, 他們最初還動過把我也一起燒死的念頭。
只是嫂子擔心我死了,老公將來會再娶,讓他們功虧一簣, 這才大發慈悲留了我一命。
畢竟他們一直以為我不能生, 將來只能依靠他們的寶貝兒子!
簡直就是在想屁吃。
……
他們自以為計劃天衣無縫, 唯一的變數卻出在了沈天賜這個混帳身上。
他壓根沒去參加夏令營, 而是拿著嫂子給的兩千多塊錢,找了個「咯咯噠」,作為送給他自己的「成人禮」。
可他的錢不夠付房費,於是就趁家裡沒大人,溜回去先想辦法把霜霜趕走,並威脅她不准告密。
霜霜前腳剛走, 他後腳就迫不及待把女人帶回了家,那杯加了藥的牛奶也進了他們的肚子。
兩人正事進行到一半,結果就樂極生悲了。
……
老公接到消息, 連夜從出差地趕來。
公婆還妄想跟他打感情牌,哭著求他撤案,放過這一大家子人。
殊不知老公早已憤怒到了極點:
「就因為大哥比我嘴甜, 從小你們就偏心他,但凡家裡有什麼好東西,都儘量緊著他家!」
「這些年我念著一點血脈親情, 對你們是仁至義盡!可你們呢?簡直喪心病狂!連我的老婆孩子都要害!」
他目光冰冷決絕, 一字一頓:
「從今以後, 我們恩斷義絕!你們是生是死,再也與我無關!」
隨後,我們冷眼看著他們四人被手銬銬走,押上警車。
……
那個慘遭牽連的女人因為傷勢過重, 送到醫院後沒幾個小時就去世了。
她的家屬悲憤交加,當場向哥嫂家提出了天價賠償。
沈天賜全身 70% 以上嚴重燒傷,還面臨多器官衰竭。
活著還不如死了。
據說他在 ICU 里痛苦掙扎了半個多月,最終在無盡的折磨中咽了氣。
我和老公冷眼旁觀, 從始至終未施捨一分一毫。
……
法院的判決書很快就下來了。
公婆和哥嫂四人因為故意縱火殺人,情節特別惡劣, 全部重判!
多則無期, 少則十五年。
那場由他們親手點燃、最終卻吞噬掉他們親生骨肉的業火,將在冰冷的鐵窗內, 永遠灼燒他們的餘生。
而我們一家三口,終於卸下了這沉重而虛偽的親情枷鎖。
前方的道路,陽光刺破陰霾。
那是一片耀眼的光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