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決於他自己的努力。
但至少現在,他是完全看不清一點東西的。
我站在他的病床邊,外面的天色暗下來了,晚霞有點殘忍,薄薄的紅光落在他的身上。
我斟酌了一下,說。
「顧時辭,我非常感謝你。」
「如果沒有你,我估計得缺條胳膊少條腿。」
「但你知道嗎,有個詞叫『道德綁架』。」
「你救了我不代表我會以身相許,不代表我會跟你重新開始,統統不會。」
「我可以付你雙倍醫藥費,給你請護工,你如果需要我照顧你,也行,我盡力照顧。」
「等你病好了,出院了,咱倆結束。」
「知道嗎?」
好半晌,床上的男人都沒什麼回應。
我嘆了口氣。
「你好好考慮,我先走了。」
卻看見他猛然抬手在空中一抓,像是希冀抓住什麼不存在的東西。
「別走。」
「在我身邊,求你。」
31
我不知道,拿「乖」這個字去形容現在的顧時辭合不合適。
給他什麼飯都吃,要他配合做什麼治療都願意。
我聽說治療眼睛的藥是很疼的,但他從沒哼一聲。
護士說不行,是只有我在的時候他才不會哼。
顧時辭的要求就是叫我陪著他。
再怎麼說,他的眼睛是因為我瞎的,他就要我陪他,什麼也不幹,這點要求我沒辦法不同意。
我也不想再欠他人情了。
顧時辭睡著了,我就沒再陪著他,準備去外面洗個蘋果。
出門的時候,碰見了他的主治醫生。
「你是顧時辭的女朋友?」
這些天,拖顧時辭的福,我的德語有所長進,都能夠跟他們交流了。
「不是。」
我搖搖頭。
「……不要再和患者吵架了,患者情緒不穩定,分泌眼淚不利於傷口癒合。」
眼淚?我愣了下。
「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是他救了我。」
「如果我的存在會耽誤他的病情,我就先走了。」
……對於這件事,我只能做到這樣。
再回到病房時,男人靠坐在病床上。
他眼睛上蒙著紗布,但看樣子,是醒了。
估計也全聽進去了。
我索性不裝。
「剛剛的對話你聽見了吧?」
「你再這樣,我沒辦法陪著你了。」
「我希望你眼睛早點好,這樣我倆也徹底斷乾淨點。」
……
好半晌,他喉結才滾動。
拿輕得像能被風捏碎的聲音,說。
「我不哭了。」
「不要走。」
我頓那看他。
「顧時辭,以前。你不理我的時候。」
我還是做不到待在那裡,轉身,走出了病房。
「我也是這麼偷偷哭的。」
32
我決定還是先不陪著顧時辭了。
正好,林京他們那裡也缺人手。
這兩人倒是只有點皮外傷,我走到林京辦公室門口的時候。
一個煙灰缸正險險擦過我的腳邊。
我聳聳肩。
這場面我也見不少了。
他倆每過段時間都得來這麼一下。
「我是你哥!」
裡面傳來林京暴怒的聲線。
「哥怎麼了?哥生來不就是給弟弟**的嗎。」
然後是一聲悶響。
估計這次,煙灰缸是實打實砸到了。
蘇臣捂著腦袋從辦公室里出來,一行血線划過他半邊臉。
我站在門外不太敢進去。
倒是捂著額頭的人,還有心情嬉皮笑臉。
「喲,蔣蔣,你現在別進去,我哥暴怒呢。」
……看你頭頂流的血我也能知道。
他坐在我身邊,不甚在意地處理自己的傷口。
「你跟顧時辭咋樣啊?」
「他那天看我的眼神,那是想要我狗命啊,就以咱倆的關係,你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嗷。」
……
我嘆了口氣。
顧時辭這塊心頭大患,無論四年前還是四年後,他都是我心口解不掉的結。
「不知道,能遠離遠離吧,哎……」
我仰頭,漫無目的地想著。
直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要我命一樣。
我接起,醫院打來的。
「蔣小姐,你可以回來一趟嗎?」
「患者見不到你情緒很激動。」
「你幫忙安撫下……」
33
所以我再見到顧時辭的時候。
他領口亂了,針頭也掉了,眼睛瞎了,被人拉著,嘴裡正喊我名字。
「蔣竹呢,蔣竹不在了。」
「我要見蔣竹,蔣竹……」
「你在鬼叫什麼。」
我站在那跟他說話,他就猛然停住。
抬手理自己的衣領,然後頭髮。
……這小子怎麼還有偶像包袱。
「我在這。」
我站在那說,看他跌跌撞撞地來找我。
他終於碰到我,然後把我摟進懷裡。
他身上現在滿是消毒水的味道,還有點淡淡的血味。
「顧時辭,你他媽是不是覺得自己挺深情?」
我站那,全身僵硬著。
「這麼深情怎麼不在我一次次找你的時候用呢?」
「這麼深情怎麼不在我受委屈的時候用呢?」
「那時候你滾哪去了?」
這些年我一遍遍告訴自己哭一次就好了,
罵他一次就好了。
可還是難過,像被攥緊心臟,全身疼。
「現在回頭是不是太晚了?」
黑夜寂靜,我問他。
可他一直在抖,摟著我,顫抖。
不知道是血水還是什麼自紗布里滲透,滴下。
我想,醫生的醫囑還是白瞎了。
34
那晚就像下了一場狂風暴雨,
自那之後,顧時辭就調整過來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細微變化,以前他的周身滿是陰雲,現在反而還有點曙光。
這是好事,因為醫生說他的恢復速度加快了。
加快了我就能早點走。
在怎麼把他治療好這件事上我還是不遺餘力的,我沒想到有天我還能掌握一項技能,
就是怎麼給一個瞎子喂飯。
我和他大多時候都挺沉默,他不是愛說話的人,我是不愛跟他說話。
他眼睛紗布拆除的那天。
也是我走的那天。
他跟醫生說他能看見了,醫生說挺好的,我站在他床邊,跟他說:
「我簽證快到期了,得先走。」
他就坐那愣了很久。
然後,輕聲問我。
「什麼時候走?」
「今天下午。」
「別再不告而別了好嗎。」
「我這不是跟你說了嗎?」
然後又是沉默。
我盯著他的手,他在下意識地攥緊床單,又鬆開,反覆揪抓著,
然後他笑,問我。
「是不是又見不到你了?」
「我們是什麼非得見面的關係嗎?」
我打斷他的話。
其實這樣的句式,顧時辭以前經常對我說。
「蔣竹,你非得讓我陪著你嗎?」
「蔣竹,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完不成嗎?」
「蔣竹,這件事到了非得讓你哭的程度嗎?」
如今我能順暢地說出這句話時,也不知道是不是拜顧時辭所賜。
他聽著我說,然後就發怔,走神,這幾天他經常這樣。
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我永遠也搞不明白。
我轉身走了,他在我身後問我。
「能不能留個聯繫方式?」
我沒回答,關住了病房的門。
我想起了當初加他微信的時候,我發了十幾個好友請求。
那時的他估計想不到,有一天,他會想要加回那個他拒絕了十幾次的女孩。
35
我一個人坐飛機回了英國。
小型客機,回去的路上有點顛簸,我撐著下巴看窗外的流雲。
卻覺得這近一個月,像場兵荒馬亂的夢。
再見到顧時辭內心怎麼可能不會有波動,畢竟是年少時拿一腔真心愛過的人。
就像又硬生生把好不容易結起的痂掀開一樣。
憤怒,孤寂,悲傷,像醞釀好成片的陰雲,卻又不像以前一樣容易哭。
就硬捱著,然後消化。
想著反正他在德國我在英國,一千公里,這輩子估計都不會再有第二面。
結果,在我回到英國住所三個月後。
鄰居搬來一名中國人。
那名中國人叫顧時辭。
36
「真巧啊,你們學校邀請我來開講座。」
「沒想到租的房子離你這麼近。」
一束薔薇遞到我身前,花是鮮花,我接過後直接扔進了左手邊的垃圾桶。
越過他,開車,去學校。
之後的那幾天,我和他基本都這樣。
我上班出門時能看見他,下班回家時也能看見他。
無論五點出門七點出門九點出門,無論颳風還是下雨,
我都能看見穿著長風衣的男人。
有時給我帶花有時給我帶吃的。
我無一例外喂給了垃圾桶。
我倆就跟他喵的較勁一樣,直到某天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怕再扔要被人舉報極端浪費了。
「顧時辭,鬧夠了沒有?」
我站在家門口,手撐在口袋裡,看他。
他掂了掂手中的餛飩。
「我嘗過,這家味道挺正宗的。」
「你整理卷宗一天了也沒吃飯,記得吃。」
「……」
我深吸了口氣。
「這道門,出門,左轉,七百米,就有一整條街的餐館。」
「我餓了自己會出去吃,知道嗎?」
他愣在那,手裡拎著餛飩,舉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其實他手裡的餛飩我知道,那家店確實有名,離這裡還挺遠的,而且排次隊都要一個小時起步。
可是,那又怎樣呢。
「就算你關心我照顧我,我也不想回到從前。」
我拿鑰匙打開門,然後狠狠地關上。
「還有,你現在,真的很煩。」
其實我本來都準備找房東換房子了。
但自那天后,顧時辭就再也沒打擾過我。
……
有的時候,家門口還是會有束花。
我在學校里講課咳嗽的時候,門口的樓梯會擺著藥。
可我再也沒見過他。
估計也是意識到自己惹人嫌了吧。
37
我跟顧時辭的專業相差太大。
所以在學校里基本見不到面。
這點挺好的,我沒必要糾結怎麼躲他,但有的時候在同學的討論聲中,依舊還是不可避免地聽他的名字。
這正常。
顧時辭就是這麼長大的,天才本來就引人矚目。
更何況是外形等各方面都幾近滿分的天才,連稍有缺陷的性格。
都是能被稱作「高嶺之花」的加分項。
……
今年林京很意外地招了名新學生。
他從不致力於桃李滿天下,這些年入他法眼的學生更是少之又少。
就在我想是否又一名天才少年橫空出世時。
他輕抿了口身前的茶杯。
「有背景,硬塞過來的。」
「你來帶。」
……
換句話說就是這爛攤子給你,別來找我。
其實這個爛攤子我也不是不需要,我要是想升副教授,還真就差這麼臨門一腳。
可是,當我看見我那個新學妹是誰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林果安。
先是顧時辭,然後再來個林果安。
以前的孽緣統統找上我,讓我懷疑今年跟我本命相衝。
38
從物理學轉到心理學,很難讓人不懷疑她是物理學不下去了。
不過我也沒想到,此時的林果安會成為國內一名咖位不小的網紅。
她憑藉著優秀的外貌,以及 A 大物理系的背景。
立了一個勵志,聰明,高學歷,還樂於和網友分享日常生活的大女主人設。
視頻里的她自信,開朗,大方。
在 A 大修完物理課程後,居然跨專業選擇了心理學,在英國繼續深修。
聽說她分享自己的日常,每天都有幾百萬人觀看,而我,也「不小心」出鏡在她的視頻中,成了她的「惡毒學姐」。
事情是這樣的,其實她的英語我感覺連雅思 6.5 都沒過。
寫出的論文一堆語法錯誤,林京說「不行」,我只是原意轉達了「不行」這個意思給她。
結果第二天晚上,她就在社交平台上發布了一段視頻。
畫面中,她眼眶紅紅,像是才哭過。
深吸了口氣,才細聲細語地說。
「現在是英國倫敦,凌晨一點半。」
「我想了很久,卻怎麼也睡不著,大家都說留學生活有多風光。」
「其實完全不是這樣的,有可能我運氣不太好吧,哎,本科時的一個經常為難我的學姐,又成了我學姐。」
「那個學姐吧,其實大家都知道,她品行不是很好。」
「我爺爺是一名非常著名的物理學家,他的好友曾經送給他一支鋼筆,他就把筆留給我了。」
「那個學姐有可能就是比較羨慕我有那支鋼筆吧,有次來實驗室她就偷偷把筆摸走了。」
「後來,事情鬧得很大,警察都來了,我那個學姐就半夜趁著沒人偷偷把鋼筆放回來。」
「再反咬我一口,說我誣陷她。」
「我怎麼可能誣陷她呢?誣陷她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只是想要回我的筆而已,沒想到卻被『聰明』的她反擺了一道。」
「這個事情對我的影響很大,我一度得了抑鬱症,這些年才有所好轉,也是因為發發 vlog,有了寶寶們一直鼓勵我,激勵我,我才走出來。」
「可是我又遇見她了,我很崩潰,不知道該怎麼辦。」
「前些天她卡了我的論文,不讓我上交,不讓我跟導師溝通。」
「其實這些年,不知道是不是在國外待久了,她真的變了,一言一行都有種高高在上的味道,看不起我是中國人一樣。」
「但是,她自己難道不也是從這片黃土地走出來的嗎?怎麼能忘本呢?」
……
估計連她自己都沒想到,這段視頻發出去,流量會突然井噴式爆發。
爆發到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程度。
異國,留學,排擠,霸凌,這些題材放到一塊,突然就爆了。
第一天我還在跟林京抱怨林果安在我手上真的不合適。
第二天,我的郵箱就塞滿了侮辱性的言論。
我被人「開盒」了。
「見人」「表子」這樣的字眼是隨眼一瞄就會有的程度。
當然了,還有更加侮辱性的字眼,甚至都不方便放在檯面上說。
我的手機直接被打到停機,地址也被人扒出來。
社交平台的評論區,全是一片辱罵聲。
甚至有人衝到了我們學校官方帳號的底下。
一個幾百萬粉絲網紅的影響力,再加上帶有爭議性的題材,
這個視頻在國內引發了廣泛的討論傳播,然後就有各種帳號帶頭批評我。
網際網路時代,想要懲治一個人太過容易。
只要敲敲鍵盤,
「這種人死不足惜」
「希望她暴斃英國街頭」
「我已經來到她的學校了,我要帶頭衝鋒了」
就會贏得一片叫好。
每個人都自詡正義,拿一柄利劍,誓要處死心中的惡人。
然後,我們學校開始有看了視頻的留學生,對我展現攻擊。
下班的時候,我發現我的汽車被人扎爆胎了。
我蹲在汽車前,摸著那被玻璃扎穿的輪廓。
蘇臣來到我身邊。
「我接你回去吧。」
……我點點頭。
「手機之類的你先別看了,這叫什麼事。」
「那群人是沒腦子嗎?沒點自己的判斷力嗎?」
路上,我撐著下巴,看窗外的汽車流燈般划過。
到家門口的時候,我久違地看見了一個許久未見的人。
顧時辭。
他見我下車後,有些倉惶地跑過來,想伸手牽我。
又猛地停住。
就這麼目送我進了自己的家門。
晚上洗完澡後我從樓上往下看。
男人的身影就立在路燈之下。
樹影簌簌,他就立著,像一塊矗立不倒的碑。
不知道還要站多久。
39.
第二天,顧時辭就跟他一個學生打架了。
起因是這個學生上課沒回答出他的問題。
他就去問那個學生到底在幹嘛。
正好瞥見那個學生準備編輯發給我的郵件。
「表子,是不是一個英國佬,你就給**啊?」
顧時辭就一拳砸那個學生腦袋上,然後鬧到了校醫院。
又是校醫院,我去到那邊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了。
其實顧時辭本來沒什麼傷的,但醫生說他是之前在德國受的傷沒怎麼養好。
現在又復發了。
我坐到了他身邊。
仰頭,看著天花板,白茫茫的燈,刺眼。
我沒看他,輕輕地問。
「顧時辭,真相重要嗎?」
「重要。」
我聽見他說。
可這次,我的回答卻是——
「不重要。」
「對林果安來說不重要,對廣大網友來說不重要,對我來說,也不應該重要。」
「沒有人會在意你吃了幾碗粉對嗎?直到你將自己開腸破肚。」
「他們所攻擊的是個虛構的人,只是那虛構的人套上了我的名字,然後他們要我為那個虛構的人付出代價。」
「這時候我再辯解,誒呀,我沒幹那件事啊,你們要相信我啊,有人聽嗎?沒有啊。」
「他們只是個刷短視頻的,只是玩個論壇的,上一秒刷過去了留個言罵你一下,下一秒誰會記得你?」
「誰會在意你是不是清白啊,沒有人會在意的,可你自己在意得要死,有什麼用呢。」
「之前我接過一個案子,女孩長期遭受網暴,最後為了證明清白,自殺了。」
「她的自殺換來了什麼呢,一年後,還是有人覺得她做了當初沒做過的事。」
「這就是網絡發達,短視頻盛行的時代,拿無形的匕首輕鬆了結一個人的生命。」
「可是,你知道嗎?更殘忍的是,舉起匕首的人,從不覺得自己曾舉起匕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為什麼會跟他說這些。
按理說我這種人早應該看開了,也許是因為他是顧時辭,唉,他是顧時辭。
他手上打著吊針。
我站起來,
「那我為什麼要在意呢?阿德勒心理學曾經說過,人生就是在於將自己的課題與他人分離。」
卻聽見他坐在位置上說。
「不是的。」
「很重要。」
「很重要。」
我忽然覺得時空輪換,我回到四年前的那個下午。
我拽著他的手腕,他擰著眉問我。
「你為什麼總讓我相信你,我的相信很重要嗎?」
原來……
這是他的回答。
40
我沒想到從不玩網絡的顧時辭會在社交媒體發布一篇長文。
裡面詳細敘述了大學時關於那支鋼筆的所有細枝末節。
舉證了以當時的條件我不可能再翻窗把鋼筆放回去。
他寫了很多,原來當初表白牆那份投稿之所以撤那麼快,是他找到負責的同學要求刪除的。
原來,筆丟了的那一刻,他就對導員說過並不認為是我偷的。
這些是他從沒告訴過我的,雖然就算他跟我說了,我也不會覺得怎麼樣。
這篇文章里,自始自終, 他都是以我同學的身份來講述這件事的。
沒再提感情的事。
同時, 他在文末表明了自己供職的學校,
以及自己的學術成就,並且以自己的名義擔保,我根本就不是林果安視頻中的那種人。
其實,就算是作證, 也很少會有人拿自己的學術地位擔保。
因為就算是我以前沒犯錯, 後來犯錯了。
他也會跟著身敗名裂。
再然後, 林京也發布了一篇聲明。
意思就是,他不再會擔任林果安的導師,林果安的論文寫的爛就是爛,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讓我覺得意外的是, 這些年與我們有過合作的各界人士。
也都站出來給我作證。
那位被網暴致死的女孩的母親, 在林果安的微博下發出了這麼段話。
「網絡的發展使得現在的私人領域社會化。很多人總以為自己還在一個私人空間裡隨意評價和辱罵別人,他們沒有意識到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的混淆。網絡時代, 每個人都更需要對自己的公開言論負責。」
在那之後, 輿論就開始反轉。
謾罵聲多了起來,不過這次是針對林果安的。
一個網紅的隕落所帶來的娛樂資源更大。
營銷號更是爭先恐後地撲到林果安的身上。
她的各種老底被扒出來,曾經的視頻下全是清一色的惡評。
我突然很悲哀地發現, 那位母親的發言一點作用都沒有。
大家都在狂歡, 尋找刺激點, 至於因誰而狂歡,誰的屍體正在腐爛,一點不重要。
後來, 林果安錄了最後一個視頻。
跳下了拉芒什海峽。
有人說她被救了,也有人說沒有。
41
我的日子依舊在過。
聽說顧時辭的訪問要結束了,這絕對是件值得慶祝的事。
我就差把「趕緊滾回你的德國」寫在臉上。
結果, 他跟在我身邊,告訴我。
「我確定繼續以研究學者的身份待在你們學校了。」
我眯眼, 朝他笑得並不燦爛。
「哦?是嗎?那真可惜。」
「我導師要被國內返聘了, 我估計也會跟他回去。」
他怔了怔,看我, 有些無奈。
又到了一年年末, 街上亮起璀璨的燈。
聽說離我們這條街稍遠的地方就有煙花秀,
到達家門口的時候, 剛好看見遠方的深空綻起一朵朵亮花。
我不讓他碰我,他就再也沒有碰過我。
他點點下巴,示意我把掌心攤開。
一枚小巧的項鍊在空中晃蕩。
愛心的款式, 看起來應該還有另外一條配對。
是那條曾經被我丟進學校的人工湖裡得項鍊,現在又出現在我的眼前。
斑斕的光落在他的眉眼, 遠方的煙花聲散漫進嘈雜。
「蔣竹, 項鍊沒丟。」
「占卜師的話, 能不能不作數?」
我盯著他, 搶過了那枚項鍊,然後伸手,這次, 銀色的項鍊落進茫茫夜空里。
再也找不到。
「不能。」
「新年快樂,顧時辭。」
他點了點頭,站在我身邊, 呼氣。
白霧泛濫,嗆聲,火樹銀花。
掩蓋不了他眼底悄然泛的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