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多少對葉清霜有些慚愧,那一園子的翡翠蘭,她風雨無阻地從秋到春侍弄了大半年。
而且她冰雪聰明,估計已經咂摸過味來了。
月影來請了一回又一回,耐著性子等我抄完一摞經書。
「如今殿下和薛小姐都不避著人了,好些丫鬟小廝都撞見過他倆……噫……」她鄙夷道。
我算算時候,鳶兒所謂的上一世中,葉清霜應是至此才後知後覺薛依蘭的虛情假意。
但或許是薛依蘭花言巧語,或許是避而不見,她幡然醒悟自己被人玩弄於股掌時已無力回天。
這回不同了。
佛堂里的燭火由明變暗,我剪掉打結的燈芯。
看著窗外泛白的天,甚至有些期待我七竅流血的那夜到來。
10
「謀反?」
葉清霜訥訥重複。
我沒提鳶兒的「重生」之言,只將他的夢語和祁恪與韓禮、薛依蘭的對話悉數相告。
「你為何今日才說?」葉清霜將信將疑。
我老實作答:「我怎麼知道你是哪邊的,萬一你對薛依蘭言聽計從,我豈不是羊入虎口?」
她雙頰緋紅,乾咳一聲道:「此事重大,我得知會父親。」
葉清霜一揮而就成旁人看不懂的密報,結尾卻遲遲不能落筆。
「天家父子相爭,我這是在給父親出難題。」她捶了捶額頭,為難地說。
「陛下早就忌憚葉家的軍功和威望,可邊陲動盪,他不得不用父親統兵征西。
「而且陛下已久病不愈,我家插手此事,幫誰都不討好。」
我哪懂這些,急道:「那你甘願一進宮就成廢后,餘生眼看著家族敗落?」
「或者,你爹想不想取而代之?」
葉清霜悚然抬眼:「不可胡言,葉家三代忠烈,沒一個逆臣賊子。」
「何況眼下四夷虎視眈眈,朝中內亂必會引發大禍。」
我在屋裡熱鍋螞蟻似的踱步:「難道我們只能等死,看薛家漁翁得利?」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停住腳步,「這漁翁,你家來做如何?」
她略一思索,明白了我的意思。
起事當夜,神不知鬼不覺地派小股征西軍圍住京城。
破曉之時,宮中老皇帝禪位,太子含淚登基,朝陽照常升起。
至於征西軍為何而來,自然是奉新君之命清繳逆黨,京郊那些屍橫遍野的死士就是罪證。
「薛家,便是逆黨。」一枚黑子,自我手中落在棋盤中央。
葉清霜盯著那枚棋子,眼睫微動。
「薛老進京尋醫,原本陛下是只許他一人來的。」她沒頭沒腦道。
「但依蘭寫信給我,說惦念我的舊傷……」葉清霜苦笑一下,拉低衣領,露出一道可怖的傷疤。
傷疤從她下巴蜿蜒而下至胸口,不過有鉛粉遮蓋,遠看不甚明顯。
「母親早逝,我被父親帶在身邊長大。」她喃喃自語,「軍中嚴苛,這傷便是那時留下的。」
「後來父親發現我對男子無意反而對女子……勃然大怒趕我回京,要我收心學做賢妻良母。
「京中貴女笑我粗鄙,又嫌我傷疤醜陋,唯有依蘭待我體貼,還說……她和我是一樣的。
「可她來了六十三天,一次也沒提過我的舊傷。」
她逐漸聲如蚊蚋,只有手指仍留戀地摩挲著盤中黑子。
我眼皮突突直跳。
葉清霜對情愛懵懵懂懂,說不定覺得自己是見不得人的怪胎,而薛依蘭是她平生難得的溫暖。
我可沒工夫等她慢慢療愈情傷。
距起事只剩二十餘日,她的信今夜不發出去,恐怕征西軍趕不及來援。
院中靜謐一片,守門的月影大概也在打盹了吧。
我抿了抿唇。
痴心錯付要死要活的人,我在花樓見多了。
勾欄女子旁的不會,卻有千百種方式使人忘憂。
我揮滅燭火,一手攬過她的後頸。
「唔!」
棋盤被推得歪到一邊,黑子噼啪幾聲滾落不見。
吻離開唇齒,沿著記憶中的傷疤形狀,細細密密地遊走。
另一隻手也順著溫柔的曲線起伏,懷中纖瘦的身體戰慄漸消。
檐下的滴答聲若有似無,最後一場積雪融化,匯成縷縷春水。
11
「燈怎麼滅了,我去拿一支來。」
月影吱嘎一聲推開門。
葉清霜大氣不敢出,我好整以暇地起身:「舊的燈芯黑了,該換新的了。」
「等等。」
葉清霜細聲叫住我。
「葉家控制京城清繳薛家不難,但祁恪一時忍氣吞聲,以後勢必聯合他人反撲,我們得有個長遠之策。」
我扶正她鬢上金釵,湊近道:「他沒以後了。」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當給我灌下一碗絕子湯已是格外開恩。
倒是逼得我急中生智。
避子湯、去子湯、絕子湯,這些湯藥的氣味經年飄散在花街柳巷裡。
誰家沒幾張藥方,剛進來的小丫頭成日蹲在下廚熬藥也是常事。
其中毒性最大的就是絕子湯。
說是絕子,實則損害五臟六腑,使人無論男女都迅速虛弱衰竭,自然也無法生育。
還有人身子差,一碗下肚活不過一年半載,大多是最廉價的花樓為了省事才用。
我那晚倒掉寶燕端來的醒酒湯,換上絕子湯一口一口喂給醉醺醺的祁恪時,驀然想起我們初遇時,他也曾這樣喂我湯藥。
「如果你後來沒保住太子位,留在潯陽做了個閒散王爺,你我如今會是怎樣呢?」我拭去他唇角的藥湯。
可惜,沒有如果。
韓禮來得愈發頻繁,祁恪外出的時間越來越久。
葉清霜仍在閉門思過,鳶兒也安安穩穩地待在東院。
我對寶燕「既往不咎」,兩人在西院各懷心思。
平靜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意識到後宅中多了幾個面生的人時,該來的夜晚已悄然而至。
鼓打三更,月上中天。
今夜不知怎麼特別安靜,院中的腳步聲便分外明顯。
門無聲無息地向兩邊打開,一隻淺碧色的繡鞋先伸進來。
我略略抬眼,與來人相視。
薛依蘭噙著勝券在握的笑意,俏生生地立在廳中。
她身邊是手端托盤的寶燕,後頭跟著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
「紫雲姑娘,反正你已有子傍身,喝下這碗絕子湯也沒有損失。」寶燕哆哆嗦嗦地把托盤遞到我面前,「薛小姐與殿下兩情相悅,咱們以後還得在她手下討生活。」
我低頭嗅了嗅,望向薛依蘭:「這不是避子湯吧?」
她笑意一滯,拉下臉道:「少廢話,快喝。」
我嘆口氣:「你自說自話把殿下給的絕子湯換成封喉毒藥,他若問起,是打算拿寶燕頂罪麼?」
寶燕大駭,腳下一軟,連人帶碗跌落在地。
「蠢貨!」薛依蘭杏眼圓睜,繡鞋一下一下落在寶燕身上,「趕緊去再端一碗。」
寶燕嗚嗚咽咽地躲:「我不敢、我不敢,我以為這只是絕子湯。」
薛依蘭冷哼一聲:
「毒死你又如何,你不會真當自己在他心裡有分量吧?
「幾個時辰後,殿下就會是陛下,我是曾為他受難的青梅,我父親是助他起事的功臣。
「你算什麼東西,一個賣笑的風塵女子,只會污了他的床榻、髒了後宮的青磚。
「你的兒子也得把位子讓出來,我的孩子遲早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一個婆子喘著氣,又送來一碗湯藥。
「捏開她的嘴,倒!」薛依蘭懶懶道。
12
「那我呢,我算什麼東西?」
一道纖瘦的身影從屏風後轉出。
薛依蘭倒吸一口氣,宛如白日見鬼。
「葉姐姐?」她擠出一個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你、你怎麼會在這賤婢處?」
「你說待我做了皇后,和陛下為薛家平凡後,你便會入宮做女官,一生不嫁與我相伴。」葉清霜幽幽道,「怎的又說你的孩子會是什麼嫡長子?」
薛依蘭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一聲乾笑道:「我與祁恪是自幼的情誼,我家更是為他獲罪。若沒有這變故,太子妃位和將來的中宮之位,從來都是我的。」
「我是騙了你,但我只是想讓祁恪登基的勝算大一些。至於他想要葉家交兵權,可怪不得我。」
「姐姐,咱們總歸是女子,學做一個賢妻良母相夫教子才是正途,」薛依蘭放軟語氣,「你乖乖回去,我會讓祁恪給你和葉家留條活路。」
葉清霜眸色如墨,紋絲不動。
「你執意要幫這賤婢不成?」薛依蘭尖聲道。
院外的踏步聲由遠及近,不等薛依蘭反應,一隊戎裝的高大士兵湧進院中。
薛依蘭愣愣看著這些人和東宮府兵、御林軍截然不同的打扮,嘴唇一開一合,卻發不出聲。
「葉校尉已包圍皇城,屯在京郊的賊子盡皆剿滅。」
當先一人朝葉清霜拱手道。
葉校尉,應是葉清霜的堂弟。
她先前說,肅國公回信稱將領不宜擅自回京,便派她的堂弟領些精銳了事。
「好,留一半人駐守,剩下的隨我進宮。」
葉清掠過乾涸的魚似的薛依蘭,將一張令牌塞到我手中。
「拿好這個,他們都會聽你調遣。」
「啊?我、我不成的。」我直把她的手往外推。
我長這麼大都是逗人開心的玩物,哪會調遣別人。
她笑了,像在棋局中把我大殺三百回合時一樣:「你成了,鳶兒才能健康長大、建功立業,為兩宮太后協力輔佐的美談青史留名。」
我死死攥住令牌,屏氣凝神地坐在院中,無視被關在屋裡的眾人從破口大罵到抽泣哀求。
後宅之外的京城,仍是一個和往常並無不同的良夜。
直到東方既白。
東宮大門被人叩響,是十幾個與葉清霜留給我的士兵同樣裝束的人。
他們一見令牌,立即長揖到地:「事已穩妥,太子妃請姑娘和小殿下進宮。」
月影匆忙抱過鳶兒,我摟著他被人擁簇著扶上馬背,走過一條條陌生的長街短巷。
有些起得早正打著哈欠拆門板的,好奇張望士兵們圍著的女人和幼子,又被一聲厲喝嚇得縮回頭。
巍峨的城樓出現在前方,飛檐翹角,仿佛天上宮闕。
一重重厚重的門緩緩打開,每道門口都有甲冑齊整的士兵,士兵們又都因我手中的令牌恭敬低頭。
「小小牙牌,這麼有用。」我嘀咕道。
我身側的軍官笑了笑:「軍令如山。京郊三千死士變成一片血海,也只需一塊小小牙牌。」
烏漆墨黑的令牌陡然化作燙手山芋,我差點扔飛出去。
葉清霜這個瘋婆娘,怎麼敢把如此要緊的東西給我。
掌中的汗沾濕令牌,一種奇異的感覺順著掌心,酥酥麻麻地蔓延向四肢百骸。
原來我們在花樓中爭搶的那些男子,哪怕是天人一般的太子殿下,所爭的是這些。
一言九鼎,生殺予奪。
連名望和利祿都要為其驅使的,無邊權勢。
我用指尖滑過令牌,是金屬特有的冰涼觸感。
卻比我摸過的最上等的珠翠金銀,都讓人愛不釋手。
13
不知爬了多少級台階,我才氣喘吁吁地踏進奢華的太極殿。
御林軍皆被征西軍制住,薛老跪在持劍的士兵中間抖若篩糠,膝邊還有個像是韓禮的血肉模糊的人頭。
祁恪與葉清霜,分別站在空蕩蕩的御座下的一角。
我不記得上次見祁恪是多少日前,但他明顯比當時憔悴許多,鬢邊甚至有幾根白髮。
我為了萬無一失,絕子藥是下得猛了一些。
「征西軍馬上退兵,我承諾你皇后之位,決不食言。」祁恪雙拳緊握,咬牙道。
葉清霜語氣恭順:「征西軍自會遵旨退兵,但臣妾剛才與您商議的是薛氏逆黨如何處置,不是皇后之位。」
祁恪目眥欲裂,壓低聲音道:「你和依蘭不是閨中好友嗎,非要對她趕盡殺絕?你為後,她為妃,不,婕妤、昭儀,或者寶林還不行麼?」
葉清霜抬起頭,朗聲道:「您在說什麼呢,出師需有名,征西軍此番是為討逆進京,怎麼成了我對薛家趕盡殺絕?如果薛家不是逆黨,那誰是逆黨?」
薛老嚇糊塗了,突然扯著嗓子道:「殿下,我都是為了您,京郊的死士與我也並無干係啊。」
葉校尉眼疾手快,一劍柄把他敲暈。
對咯,他不背這口鍋,難不成要祁恪自認謀反嗎。
祁恪目光陰沉,許久後道:「好,薛家犯上作亂,罪不容誅。但依蘭並未參與其中,總該饒她一條性命。」
葉清霜臉色猶疑,望向了我。
高門貴女不懂,很多時候死反而是解脫。
我眼神默許,葉清霜點了點頭。
祁恪渾身脫力似的轟然倒地,四周的太監宮女亂鬨哄地將他扶進內殿。
天下不可一日無主,登基大典在逆黨滿門伏誅後舉辦。
封后典禮同日進行,一併的還有妃嬪冊封。
葉清霜當然是中宮之主,我被封為淑妃,而一名神情恍惚名喚蔣蘭兒的女子被封為昭儀。
祁恪的狀態卻在登基後一落千丈,不是頭暈目眩便是骨痛欲裂,常常無法上朝。
太醫們總是諱莫如深地搖頭,說不出治法來。
沒轍,只能由群臣輔佐,皇后暫理政事。
鳶兒被送進太學,只在閒暇時才來與我消磨時光。
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葉清霜累得伏在堆滿案牘的桌上小憩,我立在中宮廊下眺望波平如鏡的太液湖,感嘆日子枯燥乏味。
餘光掃見有個身影偷偷摸摸地溜進皇帝寢殿。
是本不許擅自走動的薛依蘭。
哦,現在叫蔣蘭兒了。
我都快忘了宮裡還有這個人,興致一起,我小步跟上。
噓聲止住門口宮女的問安,我躡手躡腳地進殿。
刻意按捺的啜泣聲飄了出來,蔣蘭兒抽抽噎噎道:「陛下,朝政全被那毒婦把在手中,你不想想辦法嗎?」
「我自身難保,用什麼去奪權?」祁恪聲音喑啞,我又靠近些才聽清。
衣料的摩擦聲變大,蔣蘭兒急切道:「我給你生個兒子,生好多好多兒子,你說過的,咱們的兒子才有資格坐擁江山。」
祁恪連連咳嗽,聲音竟帶上哭腔:「你冷靜點,沒用的!沒用的!」
「朕已……朕已無法人事,時日亦無多了。」
14
我前日侍寢,祁恪的視線在看到我身上半新不舊的藕荷色裡衣後挪不開。
「這是你在潯陽時穿的衣裳,怎麼做了淑妃還留著?」他問。
我吹了吹湯藥:「衣不如舊,人不如新嘛。」
祁恪撐著坐起,無奈道:「點我呢?還在為我和蘭兒的事置氣麼?」
「她如今位分不如你, 我也並沒為她冷待過你,她孤苦伶仃, 你對她多照顧些。」
沒為她冷待過我?
我沒有挑明起事當夜他本來的安排,就把人當傻子嗎。
何況薛依蘭曾想置我於死地,在鳶兒的噩夢中, 我們母子也的確因她喪命。
「如果此刻服侍你的是她, 孤苦伶仃的是我, 你也會為我向她求情麼?」我似笑非笑道。
祁恪一口氣咽下湯藥,咧了咧嘴:「好苦。」
你不會的, 即便我七竅流血,鳶兒病死深宮, 你也只會三言兩語責備她幾句。
人的情意, 最不講道理。
但人的情意, 也不怎麼要緊。
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一人的情意上,是我這種不起眼的人輸不起的豪賭。
祁恪的手撫上我的頭髮,順著發梢一路往下。
他的呼吸聲聲粗重, 卻始終力不從心。
我伏在他胸口, 聽著他孱弱的心跳,放心地嘆息。
祁恪掐了掐我的下巴:「太醫院無用,朕明日便從民間尋名醫, 待病好了再叫你求饒。」
看來, 是我藉機送上的「名醫」不像太醫們那般圓滑, 說了實話呢。
蔣蘭兒難以置信:「不……你、你不能人事還留我在宮中幹什麼, 我怎麼當上皇后報仇!」
「你死了葉清霜會放過我嗎, 還有那個紫雲, 她們會撕碎我的!」
她踉蹌著奔出殿去, 口中怪叫不斷,似乎嚷著父親兄長。
蔣昭儀投湖溺死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準備給葉清霜的生辰賀禮。
月影把我帶到中宮, 葉清霜正呆立廊下, 掌心攥著一張泛黃的剪紙小像。
她轉過身,有些難為情地抹了抹眼睛道:「我之前想找她聊聊, 卻總是忙著……死者為大,便追封為貴妃吧。」
我心中一動。
鳶兒的夢, 以這種方式應驗了。
月影遲疑了下道:「還有陛下,聽聞消息後傷心地閉過氣去了……」
葉清霜揉了揉眉心, 不耐煩地說:「那就請太醫, 本宮又不會治病。」
月影訥訥退下, 我繞至她身後, 力道正好地捏著她的雙肩:「娘娘, 偌大的前朝後宮都得你撐著, 你這兒就月影和幾個黃毛丫頭怎麼能照顧好你?」
葉清霜眯起眼睛,疲憊地舒了口氣:「……嗯,不還有你嗎?」
我俯身耳語:「我只懂些皮毛,不能和娘娘心意相通。」
葉清霜有些困惑地睜眼, 面前施施然站著四位佳麗。
是我尋遍京城最上等的風月地,給她精心細選的可人兒。
聽說要伺候女子,她們一個二個正中下懷。
什麼難以釋懷的舊愛,半盞茶後就會被葉清霜拋到九霄雲外。
我識相地掩門而出。
晚霞紅得發紫, 映得太液湖波光粼粼,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娘!」
鳶兒剛下學,興高采烈地朝我奔來。
「慢點。」我緊走幾步去迎。
慢點。
咱們的日子還長著呢。